福利小说风暴潮在线阅读由关仁山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风暴潮  作者:关仁山 书号:44810  时间:2017/12/12  字数:16510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1

  在小‮店酒‬里,赵老巩与朱全德喝到了兴头上。赵老巩晕晕乎乎地笑骂:“你个属东西,俺想跟你结仇都结不上。”

  朱全德嘿嘿笑着说:“走,咱老哥俩儿到老地方摔跤去!”

  赵老巩给了朱全德一拳算是和好如初,但谈到两人的关系恢复到摔跤的兴致上还不到火候。老人还在为儿女牵肠挂肚,小乐还一直没有走出退婚的影。

  躲过风暴嘲袭击的赵小乐和刘连仲,正谋划偷袭海港技术员⾼天河的事。⾼天河是海港筹建处的技术员,是朱朱的同事。发现⾼天河与朱朱相恋的是四菊。

  那天四菊到海港找朱朱,作为朱朱的老同学和赵小乐的妹妹,她要跟朱朱谈一谈有没有再和小乐和好的可能。当她路过海港指挥部的小街,瞅见小‮店酒‬里朱朱正跟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喝酒吃饭时,敏感的四菊心就凉了:原来朱朱有了恋人了。四菊有些懊恼,恨恨地盯了那个男人老半天。她对那个男人的第一印象是文静而帅气。

  等他们吃完饭时,四菊终于叫住了朱朱。朱朱看见四菊満的脯起伏着,非常明显地勾勒出她此时的情绪。朱朱让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先回去了。那个男人很有礼貌地朝四菊一笑,就转⾝走了。

  朱朱亲热地跟四菊打着招呼:“四菊,你好吗?咋不早来?咱们一块儿吃饭。”她很平静地看着四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四菊细细地打量着朱朱,朱朱的变化都使她忘了应该怎么跟朱朱说第一句话了。朱朱本来就有着蛇一样柔软的肢和花一样的脸庞,她穿着米⻩⾊的海港工作服,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了一串⽔波纹的⻩金项链,心形的宝石坠子紧贴在啂沟的细⽩⾁上。

  四菊脸上冒出了汗,密集的汗珠从额头直往鼻尖聚集。就在四菊打愣的时候,朱朱又说:“菊姐,你好吗?我去孵化场找过你,你不在,是不是风暴嘲里损失不小哇?”

  四菊生气地说:“风暴嘲的损失不算啥,俺担心的是有人的心被大风刮跑了。”

  朱朱脸上有一种受伤动物的表情,讷讷地说:“菊姐,俺知道你恨俺,会因为俺和小乐的事生气,可你也得给俺想想。”

  四菊想了想说:“朱朱,俺只问你一句话,刚才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新朋友?”

  朱朱点点头:“他叫⾼天河,他是不是很帅?是他追求俺的。”

  四菊淡淡地说:“既然是这样,俺就不说啥了。俺刚才来的时候的确很恨你,恨你的同时,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想说服你回心转意。当俺见到这个男人时,俺不恨你了,他是比小乐优秀。”

  朱朱心里有一个地方被四菊的话牵得一痛,眼睛了:“菊姐,你真是这么想的?”

  四菊大声说:“婚姻大事,理应由你自己当家,别说俺这同学,就是亲生爹娘,也管不得啊!不过俺提醒你一句,别让城里人骗了。”

  朱朱的脸憋得通红:“菊姐,俺知道。”

  四菊眼神柔和下来,连声气儿都软了:“朱朱,你好自为之吧,俺走了。”她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好像还有话要说。

  朱朱终于忍不住了,紧追了几步,声音嘶哑地喊:“菊姐,你别走,你打俺几下,或是痛痛快快地骂俺几句!”

  四菊摇了‮头摇‬:“为啥要这样呢?今后俺也不敢保证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嗳,还有一件事,俺觉得你应该跟小乐谈谈,谈透了就是好和好散。”

  朱朱怯怯地说:“俺不敢见他。求求你菊姐,你替俺——”

  四菊轻轻叹了一声,一甩手扭⾝走了。朱朱尴尬地站在‮店酒‬门口,耸着肩膀哭了,她不大声哭,只在嗓眼儿里憋得打哽儿。朱朱这时间自己,你真的不爱小乐了吗?你真的不留恋赵大伯那个家了吗?她心里不时叹惜着,叹息着那些任谁也留不住的东西。

  四菊回到家里就跟小乐把这事说了,警告小乐不要再对朱朱有什么幻想,朱朱已经有恋人了,是海港的小⽩脸勾走了朱朱的魂儿。小乐没有说话,心里像砸出了一个深坑,眼神里有杀气。

  四菊对小乐的眼神有些担忧。风暴嘲到来之前,她就听见小乐和刘连仲密谋着什么。她知道小乐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劝他说:“小乐,你可是跪着跟咱爹保证过,说不再找朱朱的⿇烦了。”

  小乐嘿嘿笑着抓着头⽪,说:“俺不会挨朱朱一个指头,俺嫌她脏,俺还怕脏了俺的手呢!”说着就着脸走了。

  小乐走后不久,三姐海英就回来了。海英是从省城坐火车回来的,在北龙市的火车站下了车,然后搭乘碱厂的货车回的村。

  四菊见到海英就急不可待地问大哥那里的情况。因为海英是在赵振涛接到任命之前上的火车,所以并不知道大哥已经是北龙的‮长市‬了。海英悄悄地说:“四菊,大哥心情很不好,有人告他,他被免职了,让他到‮央中‬校去学习。”

  四菊瞪大了眼睛问:“大哥犯的啥错误?”

  赵海英说:“大哥没犯错误,是有小人诬告。”

  四菊有些担心地说:“这个情况别跟爹说啊,爹这两天心情不好。他跟葛老太太闹翻了,正准备选地方,另建船场呢。”

  海英说:“大哥说了,不让爹再到船场⼲活了,这把年纪的人了,应该在家享福啦。”

  四菊叹了口气说:“爹天生就是顶风噎浪的命,他呆得住吗?他还丢不下那几个宝贝徒弟呢。”

  海英说:“那就让大哥回家来劝劝爹,大哥说他到‮京北‬后要菗空儿回家来一趟。”

  四菊又问起大嫂和男男,海英说:“大嫂正复习功课,要考学,说是想出国呢。男男都上初一了,学习很,就是太胖了,大哥大嫂正给她减肥呢。”

  四菊一听大哥的事就有问不完的话题,海英见四菊从不关心她的事,心里有些不⾼兴,噘着嘴说:“你就知道问大哥的事,就不问问俺的事,亏了三姐对你那一片心哪。”

  四菊笑了:“爹知道你帮齐少武找大哥跑官了,跑得怎么样?”

  海英沮丧地说:“快别提了,大哥庒儿就不愿意管齐少武的事!再说,大哥这一被免职,就更没指望了!可大哥说帮俺把孩子要回来!”

  四菊格格笑着:“俺当初劝你别去碰钉子,你就是不听,⽩搭了二百块钱的路费,爹回家还得跟你生气。”

  海英嗔怨道:“准是你这小叛徒告的密,爹咋会知道的?”

  四菊说:“本来俺是想给你瞒着的,可你走的那天夜里家里出事了,小乐拿着刀子要去找朱朱拼命,俺拦不住,就打电话给爹,爹回来当然就问你了。”

  海英吃了一惊:“小乐咋这么没出息,这么糊涂?俺庒儿还就瞧不上朱朱,为她拼命值吗?哎,没出事吧?”

  四菊说:“多亏了刘连仲救了驾。”

  海英夸连仲是个好小伙子,问:“你们啥时喜结良缘啊?”

  四菊说:“俺对他的考验期还没有结束哪!”然后就轻轻笑了。

  姐俩说说笑笑就到了傍晚。海英持着要做饭,四菊又告诉海英:“今年的风暴嘲不小,孵化场损失很大,你们在这里⼊股的钱,今年有可能分不到红利了。”

  海英心里并不在乎这两万元的股钱,她此时最最心焦的是儿子,是如何从齐少武手里夺过自己的儿子。当初离婚的时候,本来儿子是应该断给她的,可她当时正有一场重病,是可能导致下肢瘫痪的病,这样就丢了儿子。四菊说:“齐少武是个官,只要升了官,就会给你儿子的。”

  两人正说着儿子的事,门帘一挑,刘连仲风风火火赶来了,一副焦急的样子:“四菊,小乐呢?他刚才呼俺呢!”

  四菊愣了愣,问:“他刚出去,他说有啥事吗?”

  刘连仲‮头摇‬说:“这小子神神道道的,谁知是搞啥名堂呢。俺去找他吧。”说着就急急地走了。

  望着刘连仲的背影,四菊的细眉⽑挽出了一个问号,脑袋也轰然一响,是不是小乐叫上刘连仲去海港找⾼天河报仇呢?她想着,立即跑出来骑上摩托车,追着刘连仲的影子驶去。

  夜晚的海港工地,依然有隆隆的机器声。四菊眼瞅着刘连仲往海港方向去了,越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对面驶来了一辆运⽔泥的大货车,一下子挡住了四菊,车灯照花了她的眼睛,四菊猛然刹住摩托。等大货车过去,连刘连仲的影子也早已不见了。

  这时刘连仲已经跟小乐接上头了。当初小乐呼他,说的是老地方见,这个老地方被刘连仲误解为是在他家里,后来一想,是小乐曾说过的海港工地。他俩放好摩托,步行走到海港建设指挥部的办公室里。

  ⾼天河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图纸,然后准备吃饭。他看见小乐和刘连仲两个陌生人,穿着很土气,猜出是当地的渔民。小乐打听谁是⾼天河。⾼天河抬头问:“你们是找我的吗?”

  小乐眼里噴火,冷冷地说:“俺们想找你谈谈,找个地方好吗?”

  ⾼天河得了愣,问:“我不认识你们,要谈什么呢?”

  刘连仲笑笑说:“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没多长时间,误不了你吃饭!”

  ⾼天河就跟着他们走了。

  小乐和刘连仲把⾼天河带到了老河口的堤岸上,这里很黑,脚下的泥沙软软的,走在上面就像踩在棉花团上。小乐尖着嗓子气恼地说:“俺叫赵小乐,蟹湾村的渔花子,没有你们城里人帅气,所以连女人都让你们给抢走啦!”

  ⾼天河有些发蒙,支吾着说:“你,你说的话我听不明⽩!”

  刘连仲补充说:“咱谁也别兜圈子了,打开窗子说亮话,你知道吗?朱朱是他的未婚,两人都要⼊洞房了,被你小子给撬走了。你说这事该咋了断吧?”

  ⾼天河真的掉进云雾里了,频频地摆着手:“误会,误会啦,朱朱是我的同事,我并没有跟她谈什么恋爱呀。”

  小乐凶凶地凑近⾼天河,脏话像暴雨点子往他脸上砸:“你他妈的真没劲,不是个爷们儿,明明是喜朱朱,还不敢承认!你不敢承认俺就会轻易饶过你吗?”

  ⾼天河吓得连连退着⾝子:“你,你别胡来呀,我会告你们去!”

  小乐嘿嘿笑了:“告?你在老蟹湾打听打听,俺赵小乐是啥人,俺刚从监狱出来,还怕你告?”

  ⾼天河扭头朝刘连仲求情:“这位哥们儿,你劝劝他,这全是误会。”

  刘连仲哈哈大笑:“俺劝他?俺还想劝劝你呢!别在老蟹湾逞能,这个地方民风霸悍,你这种小⽩脸玩不动!”他说着,给小乐递了个眼⾊。

  小乐弯拿起一块砖头,劈手朝⾼天河脑袋拍去。砖头是没有煅烧的泥砖,拍在⾼天河的头上,就炸得粉碎,将小乐的手也震得酥⿇。

  ⾼天河的眼镜掉在地上,⾝子晃了几晃:“你们会后悔的!”

  他的⾆头硬,想吐。接着,他的肚子又挨了一脚,他疼得一阵‮挛痉‬,双手捂住肚子,噗一声倒下了,喉咙里挤出一阵声音,⾝子一点一点往河坡下滑去,脸上爬着一条一条小蛇一样的⾎线。

  小乐地站着,心里得到极大的満⾜。刘连仲弯瞅瞅地上的⾼天河,捅了捅,⾼天河发出一阵呻昑,他心里有了底,拽着小乐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乐和刘连仲刚走上河堤,就看见一辆摩托朝这边驶来。他们慌慌地奔跑起来,不知道那是四菊。四菊顾不上去骂他们,她最怕出人命。她把摩托扔在河堤上,跑到受伤的⾼天河旁边,一把抱起⾼天河:“你,你没事吧?”她摸到⾼天河脸上的⾎了,不由一声惊叫。

  ⾼天河吐着嘴里的⾎说:“你,你是谁?”

  四菊哆嗦着说:“俺是朱朱的同学,俺背你去医院!”

  四菊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硬是将⾼天河背上了河堤。到了河堤上,⾼天河挣脫着要自己走路,他迈了几步,又跌倒了。四菊将他扶上摩托,让他搂紧自己的,然后发动摩托,一溜烟地消失在暗夜里。

  在蟹湾乡医院,四菊看着医生给⾼天河包扎。包扎完了,四菊问⾼天河:“是不是要打电话给朱朱?让她来陪着你?”

  ⾼天河摇了‮头摇‬,心里还有一股怨气:“不叫她!不叫她!今天的祸都是因她而起的!我冤枉不冤枉啊?”

  四菊对他的反应很难揣摩:“朱朱是爱你的!你怎么这样说话?为了爱情流点⾎就流点⾎吧!”

  ⾼天河委屈地说:“喔,对不起,我都忘了,你是朱朱的同学。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这个同学脑子有点问题。她喜我,这无可厚非,这是她的事,可我在城里有了女朋友啦!”

  四菊怔了怔:“她知道这些吗?”

  ⾼天河说:“我都跟她说了,可她还是…”

  四菊说:“你有没有女朋友这并不重要,关键是你是不是真心喜朱朱,能不能产生真正的爱情。”

  ⾼天河说:“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四菊沉下脸:“是不是因为朱朱是渔家的女儿?”

  ⾼天河说:“我没有那么势利。这年头,⾝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我这个人很注重感觉——”

  四菊说:“你去过朱朱家吗?”

  ⾼天河用手摸摸脑袋上的纱布:“没有,当然没有。她约过我多少次了,作为同事,我可以去看看她的⽗⺟,后来我听说,登门就会被认为是定亲,我就——”

  四菊笑道:“因为朱朱挨打,你恨她吗?”

  ⾼天河点点头:“明天上班,我要跟她说的。我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连她过去的未婚夫都知道啦?我恨她!恨就不是爱,真正的爱是恨不起来的。”

  四菊觉得⾼天河是个有学问的人,真诚的,没有城里人的那种坏⽑病。朱朱能看上他,说明朱朱是有眼力的。可是她也替朱朱悲哀,这种一头炕热的恋爱是很可怕的,难道朱朱就没有一点觉察吗?单相思的恋爱是个怪圈,不论朝着哪个方向走都是没有出路的。她知道朱朱是个非常虚荣的人,这一切朱朱是⼲得出来的。

  此时的四菊不知道⾼天河会不会去报案,要告小乐和刘连仲个人⾝伤害罪也是成立的,那样爹会气个半死,刘连仲还会跟着小乐受连累。要为这事‮留拘‬几天可就惨了,那样她四菊心里会怎样想?何况这个消息又是她告诉给赵小乐的。

  四菊刚要再问问,⾼天河用充満感的眼神看着她:“今天真是太感你啦,如果不是碰上你,我说不定还昏倒在河堤上呢!你叫什么名字?”

  四菊笑着说:“俺叫赵四菊,海滩孵化场的,救你也是应该的。你们离开城市,到俺们这荒滩上来建港,不容易。嗳,俺想问你一句,今天的事你会报案吗?”

  ⾼天河摇‮头摇‬:“不会的,这是一个误会,还不知朱朱是怎么怒人家的呢。我要找到他们,说清楚,我没有去夺他的女人啊!”四菊悬着的心落肚了,她说:“一看你就是个善良的人,有文化跟没文化就是不一样。实话跟你说吧,打你的是俺三哥,那个帮凶是俺的男朋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啊!”⾼天河愕然地盯着四菊:“原来是这样?”他強撑着站起来。

  四菊慌了,脸上泛出焦急的‮晕红‬:“⾼大哥,你是不是怀疑俺跟他们串通好了的?一打一救唱双簧?不是,俺用人格担保!”

  ⾼天河伸出手来,笑了:“你想错了,咱们个朋友吧!”

  四菊也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天河又说:“今天是我的夜班,我还得整理泥沙沉积报告呢!”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弯弯的。

  四菊心痛地问他:“你的伤能得住吗?”

  ⾼天河说能行。说着,就抬头看満天的星星,星星很诡秘地眨着眼睛。

  四菊又用摩托车把⾼天河送回了海港指挥部。

  2

  在夜里的中,赵振涛随同盐化县委的‮导领‬做了‮夜一‬的工作。

  刚开始闹起来的时候,宾馆里潘‮记书‬与⾼焕章、盐化县委‮记书‬柴德发的谈话没有中止,潘‮记书‬仍然很平静地询问跨海大桥的情况。楼下维持现场的是县长⽩舂元。

  赵振涛返回时,谁也不知道,他在人群里听着工人们的议论,从他们愤怒的谩骂声里感觉到了点什么。看着这些盐场的工人们,神态和打扮都像是农民,他知道晒盐是风吹⽇晒的苦差使,工人们说话跟渔民一样耝野。

  一个満脸黝黑的老工人骂道:“你们当官的都知道盐场是一块肥⾁,都他娘的想吃一嘴!吃要看咋个吃法,这种吃法俺们不答应!”

  还有人喊:“好端端的一个盐场,愣让李大脑袋给‮蹋糟‬啦!跨海大桥就是他给弄塌的,撤了李大脑袋,法办李大脑袋!”

  赵振涛认识盐场场长李广汉,可他始终弄不明⽩,李广汉与跨海大桥有什么联系。再往下听,他终于听出点门道儿来了:建桥之初,县里到企业集资,当时的场长薄振良为了盐场的自⾝发展,只想象征地少出一点,县里就撤了薄振良,换上了李广汉。李广汉拿出了盐场的二百万流动资金赞助大桥,而且还让他子的公司承揽了一部分大桥的工程。年初,北龙市召开‮国全‬残运会,县里又从盐场拿走了八十万元的赞助款。盐场没有了资金,就像人贫⾎一样,这一次风暴嘲的袭击,盐场连买塑料布苫盐垛的钱都没有了,工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盐粒儿化为污⽔。盐场发不出工资,县里又没有资金投⼊,人们几乎是眼巴巴瞅着盐场死去,而李广汉却因为跟县里头头脑脑们温得铁,听说又要⾼升了,要当什么县物资局的局长了。在工人们的眼里,李广汉几乎就是个坏蛋。工人们的意思是:盐化县的‮导领‬跟李广汉穿一条子,他们非要见见省里的‮导领‬不可。而据赵振涛的了解,李广汉是省盐务系统的劳模,又是北龙市的先进工作者。

  赵振涛看见‮察警‬来了,⽩县长正躲在暗处跟‮安公‬局的头头嘀咕着,要‮察警‬去驱赶工人,有的‮察警‬甚至已经动了手脚。几个年轻工人气得把‮察警‬的摩托车车灯给砸了,‮察警‬嚷嚷着要用手铐去铐那些工人。愤怒的人群拥来拥去,‮察警‬在他们眼里,几乎就要像‮场战‬上的敌人一样了。赵振涛感到⽩县长是个很蠢的人,怎么能动用‮察警‬呢?同时他不解的是,这样哄哄的,⾼焕章和柴德发为什么还不出来呢?活‮记书‬又是怎样考虑的呢?无论如何,他已经感到事态的严重了,不是一般的严重。在潘‮记书‬的眼⽪底下闹出人命来,那将是怎样的后果啊!

  就在‮察警‬要抓人的时候,他拼命挤到⽩县长的跟前,用十分严厉的口气骂道:“蠢,你们简直蠢到家啦!赶紧把人放喽!”

  ⽩县长不认识赵振涛,但看他的架势和风度不一般,说话的口气也不一般,愣了愣,悄悄地问旁边的‮安公‬局长:“这人是谁?”‮安公‬局长摇了‮头摇‬。

  赵振涛大声说:“把话筒给我,给我!”

  ⽩县长没好气地问:“你是谁?你能说服他们吗?”

  ‮安公‬局长也急了,指着⽩县长瞪着赵振涛吼:“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县长!”

  赵振涛没理⽩县长,蹬在宾馆门口的台阶上,‮劲使‬挥着胳膊大喊:“盐场的工人同志们,我是咱北龙市新来的‮长市‬赵振涛,我受潘‮记书‬和⾼‮记书‬的委托,来跟大家谈谈。有问题,咱摆到桌面上来,这样闹,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又不能解决问题!”人群顿时静了下来。⽩县长和‮安公‬局长慌了,互相埋怨着。

  赵振涛接着道:“这次省‮导领‬来盐化,就是来现场办公的!我这个‮长市‬,也是老百姓的‮长市‬。我是咱盐化人,盐化这地方的就是信义!你们要是信我的,就这样办。”人们静静地望着他。赵振涛又说:“咱这对面就是县‮府政‬,你们派几十个代表到‮府政‬会议室,我跟你们开一个座谈会,我做记录,有来有往,可以通宵达旦地谈嘛!其余的同志就可以先回去了,怎么样?”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走吧,听新‮长市‬的!赵‮长市‬是蟹湾村大船师赵老巩的儿子,他不会糊弄俺们的!俺跟他爹是老哥们儿。”人们有了响应。

  赵振涛把头扭向⽩县长:“⽩县长,把那几个工人放唆!”

  ⽩县长瞪眼熊着‮安公‬局长:“还愣着⼲啥?快快放人!”‮安公‬局长就让‮察警‬把人放了,人群也渐渐疏散了。

  赵振涛跟着工人代表走进县‮府政‬会议室一直谈到黎明时分,他整整记了半本子。记录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內心深处有一种从没有过的震惊。不管这些內容是否属实,是不是盐化问题的症结,最后是不是由他来解决,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民人‬考验和‮府政‬的时候到了。他预感到随着跨海大桥的‮塌倒‬,将有一场听不见声响的风暴嘲席卷盐化,而且还会波及到北龙港并影响北龙的改⾰开放。

  眼瞅着天亮了,盐工们还有说不完的话,赵振涛摆摆手说:“我们找时间再谈。”盐工们答应了。黎明时分,赵振涛走出会议室,他看见潘‮记书‬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听老‮记书‬的秘书小张说,潘‮记书‬也是工作了整整一宿,最后是⾼焕章犯了胃病,支撑不住了,他这才被秘书扶到房间里去休息的。

  ⾼焕章眯了一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这些年来,在县委县‮府政‬门前‮访上‬、请愿、起哄的现象并不是稀罕事。可今天夜里几百人的盐场工人集中起来,而且选在省委潘‮记书‬来盐化视察灾情的⽇子,这在盐化还是头一回。这里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问题,他还预感到有一个神秘人物在纵着,要不盐工们怎么这样快就知道潘‮记书‬来到盐化的?

  走到窗前,他脑袋轰地一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个洞,那些积存了很久的东西漫了上来:在北龙十县六区里,最有希望的是盐化,最令⾼焕章头痛的也是盐化。盐化是‮家国‬去年新增的渤海湾经济开放县,资源丰富,可是基础设施薄弱,通不便,经济相对滞后。而且还有一个头痛的问题,盐化是⾰命老区,盐化自古出大官,不用说省里,就是‮央中‬各部委,盐化籍的‮导领‬也有十几位,盐化如果闹出庇大点的事情,都能捅到上面去。盐化的一把手很难当长久,经常是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都传说是盐化的⼲部不好当,其实岂止是盐化的⼲部,就连市里省里的头头,有时也陷⼊十分尴尬的境地。⾼焕章将自己的得意⼲将柴德发安排在盐化,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把小柴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夜里的事件是盐工冲着场长李广汉来的,据他了解李广汉可是柴德发的红人,这次上报的副县长候选人里就有李广汉,一旦李广汉落选,柴德发还为李广汉留了一个后路,让他去当物资局的局长。既然李广汉有这么大的民怨,小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焕章记得柴德发带着李广汉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是从跨海大桥的建设开始的,跨海大桥是北龙港的前期工程,落得这样的局面,是⾼焕章始料不及的。昨天晚上的汇报,潘‮记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可他从老‮记书‬的眼神里感到了一场风暴的来临——

  ⾼焕章从窗子里看见了疲惫的赵振涛。

  赵振涛没有正式上任,就被迫进⼊角⾊了。他在走进宾馆楼梯的时候,脚步突然犹豫起来,脑子里⾼速旋转着:夜里处理这个事件的情况,先跟谁去说呢?他如果在没有跟⾼焕章‮记书‬碰头之前先讲给潘‮记书‬听了,⾼‮记书‬肯定要起疑心,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利于以后的工作。如果先跟⾼‮记书‬说了,潘‮记书‬那里肯定也就得不到‮实真‬的报告了,因为这些问题与柴德发有关,而柴德发的问题是最敏感的问题。他一时冲动,发誓要彻底解决盐化的问题,但就是他不在盐工面前表态,这个扎手的事情最后还是会落在他赵振涛⾝上的。最后他决定,谁也不见,吃早饭的时候再说,潘‮记书‬和⾼‮记书‬都在场的情况下,他可以见机行事。

  潘‮记书‬正在院里的假山旁散步,手里托着小收音机,一边听新闻一边踢腿。赵振涛本想绕开潘‮记书‬的视线,没想到被潘‮记书‬看见了。潘‮记书‬大声说:“小赵,你过来。”

  赵振涛笑着走过去:“潘‮记书‬,您这么早就起来啦?”

  潘‮记书‬关了收音机,郑重其事地说:“小赵哇,你先说说吧!”

  赵振涛装便充愣地问:“潘‮记书‬,说什么呀?”

  潘‮记书‬笑着:“你别给我装傻,昨晚上是你把子平息的。你一定还许了愿,不然他们能放你回来?”

  赵振涛无奈地摇了‮头摇‬:“您瞧我这命,老爹没看成,跟盐工们咦了一宿!”

  潘‮记书‬见他不往正题上扯,马上明⽩了他的心思,就哈哈笑着说:“小赵,你呀,鬼得很哩!本不像你岳⽗大人说的那样遇事没经验。我也不多问了,你只回答我一句话,昨晚上的事件,与北龙港有没有联系?”

  赵振涛想了想说:“有,只是还不太明朗。”

  潘‮记书‬点点头说:“既然有,你就介⼊吧。昨天晚上我让你回家看看老爹,是想让你避开盐化的事,看来是我老头子太天真啦。”赵振涛恍然明⽩了什么,定定地瞅着潘‮记书‬。

  ⾼焕章走过来了,跟潘‮记书‬打着招呼:“潘‮记书‬真是好精力呀!这么早就起来啦!”

  潘‮记书‬扭头问:“老⾼,你的胃怎么样啦?还那么痛吗?”

  ⾼焕章走路脚底发飘,脸⾊也很难看。他摇‮头摇‬说:“胃痛不叫病,疼起来最要命。过那一阵儿就好了!”

  潘‮记书‬笑着说:“你抓空到医院看看,别老是着。咱可是丑话说前头,你就是把胃切除了,工作抓不上去,我也要批评你们!”

  ⾼焕章低了头说:“我⾼焕章可是要脸的人,昨晚上的事,真是丢大人啦!潘‮记书‬您就批评我吧!要不是您给我派来了振涛‮长市‬,这场子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赵振涛说:“老⾼,我正想要跟你汇报昨夜的情况呢,恰好碰上了潘‮记书‬。”

  潘‮记书‬也听出了赵振诗话里的意思,笑笑说:“老⾼哇,盐化的事情你和振涛商量着解决。出了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把问题看成问题!没有问题还要我们这些共产的⼲部⼲什么?”⾼焕章和赵振涛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午九点,北龙港副总指挥熊大进到来之后,潘‮记书‬在宾馆会议室做了重要讲话,主要是关于北龙港建设方面的。然后潘‮记书‬就被⾼焕章和赵振涛送到蟹湾乡‮府政‬,坐上自己的汽车走了。

  潘‮记书‬走后,⾼焕章长长出了一口气,对赵振涛说:“振涛啊,你可以去看老爹啦!”

  赵振涛说:“晚上再说。老⾼,盐化的事情怎么办?我是不是还要继续与盐工们对话?”

  ⾼焕章摇‮头摇‬说:“不,盐化的事情还是由柴‮记书‬他们自己解决吧!眼下我们最急的就是北龙港!刚才熊总跟我说,港区几乎要停了,没有资金啦!”

  赵振涛焦急地问:“刚才为什么不跟潘‮记书‬说呢?”

  ⾼焕章说:“说?说也没用,潘‮记书‬不会给钱的!”

  赵振涛说:“老⾼,北龙港是不是有停工的危险?”

  ⾼焕章说:“不是危险,是非停不可啦!风暴嘲到来之前,我们的大队人马去省城就是挖窟窿打地洞找钱!可是没弄到——”

  赵振涛骂道:“老⾼,你这不是给我赵振涛上眼药吗?我刚来,就把港口工程停啦,不能停,不能停!”

  ⾼焕章说:“你的心情我懂,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腐!”

  赵振涛说:“不是心急,是心痛!”

  3

  赵振涛是坐盐化县委柴‮记书‬的专车来看老爹的,可是不凑巧,赵老巩不在家,看家的是三妹赵海英。海英很⾼兴地抱着儿子玩耍,赵振涛看见海英如愿以偿以及⺟子俩的亲热劲儿,心里很是宽慰。赵海英让儿子叫舅舅,还说:“大哥当‮长市‬了,就给齐少武提拔提拔吧!”

  赵振涛笑笑说:“齐少武这小子算是一脚踢庇股上了。”这场风暴嘲里,他的表现突出,得到省委潘‮记书‬的表扬哪!估计没什么问题啦!”

  赵海英颇感动地说:“是少武亲自把孩子送来的,你当‮长市‬的好消息也是他说的。爹、四菊和小乐都喜坏啦!爹还叮嘱俺们往后谁也不能给大哥添!”说得赵振涛心里热乎乎的。赵海英又说:“大哥,你说俺跟少武复婚吗?”

  赵振涛笑着说:“你都少武少武地叫上了,还问我?”赵海英被说得脸蛋红红的。

  赵振涛问爹去哪里了。赵海英说爹跟葛老太太闹翻了,拉着几个徒弟另起炉灶啦。她让赵振涛在家里吃饭,说小乐打来了螃蟹,俺给你煳螃蟹。赵振涛说晚上再来,就吃小乐的螃蟹。说说笑笑地走了。

  走出小院,赵振涛让司机先回去了,他想自己到老河口上转转,看看老爹还是那样在造船吗?其实,赵老巩此时并没有在船场,而是在离船场很远的海汉子里跟朱全德摔跤呢。朱全德又请赵老巩喝了酒,朱朱与小乐退亲的仇结才算完事,两位老人在真正和解的宴席上,自然就都醉了。

  这个午后出奇地热,热出了一种烂鱼味。朱全德和赵老巩摇着大肚子女人模样的舢板船到了海汉子里,赵老巩不让摇了,因为他看见了被海港施工队炸掉的小岛,怕朱全德看见消失了的小岛伤心。其实朱全德早看见了,即使闭上眼睛,老朱也能感觉到小岛的存在,也能闻到那里的气味。老朱乍着蛤蟆腮,噴出嘴里的烟头骂道:“⽇他个!”烟头嗤一声落⽔,如消失了一颗流星。

  赵老巩没有搭理他,看着浑浊的老浪头翻着花样儿,他的眼里形成了极清晰极稳定的面画:辽阔而浩森的海。他重重地拍了朱全德的后脖子一下:“老朱头,今个就想随心事儿,你要是还苦着个蛤蟆脸,俺可就不跟你玩儿啦!”朱全德的老脸立时笑成了海螺纹。

  他们划到了一块泥岗子上,赵老巩率先跳上去,双脚刮刮喇喇撩得⽔响,他忘情地扑倒在泥滩上息。朱全德抖着一⾝胖⾁跟了上来,拽着个酒瓶子比比划划,笑破天的嗓子嚷个没完。赵老巩听不清他嚷的是啥,可他腔堵的那块东西没有了。草叶、海带以及浅滩上泡肿了的烂虾死蟹,经过烈⽇的曝晒,冒着臭气,一股一股地冲他的脑浆子。赵老巩似乎就爱嗅这种嘲乎乎的腐馊味。

  “老赵头,咋不起来?草了吧?”朱全德红着脸说。

  赵老巩不回嘴,憨憨地笑着。双脚拍打着⽔,脚板处溅起了噗哒声。

  朱全德说:“老赵头,下回该你请俺喝酒了。别以为你儿子当‮长市‬了,你就扬蹦起来啦!你儿子的官越当越大,你这人可是越长越小了,不像俺的老哥啦!”

  赵老巩瞪圆了眼:“你损俺是不?俺儿子当‮长市‬,就要管你这样的鸟人,你个老东西服不服?”

  朱全德笑着说:“这个,俺不跟你争。当年你造船,张张扬扬地喊,谁不老实,回头让俺的振涛来整他!有你吹的,哈哈哈——”

  赵老巩说:“回家跟你的辣花娘们和朱朱说说,小乐他哥当‮长市‬了,朱朱是不是——”

  朱全德摇‮头摇‬说:“你看,你看,说不提这个,你又说上了。真是小肚肠。这都是孩子的事,咱当不了这个家!”

  赵老巩叹道:“好好,等你们娘们儿吧嗒过味来,俺们可是不给你老朱家面子啦!”然后他就放开嗓子疯笑。

  朱全德撇着嘴说:“你牛个啥?振涛这孩子要人有人,要个有个,可不是你的种儿啊,就凭你这个样——”

  赵老巩站起来:“你个老朱头,狗眼看人低,咱个头小,可哪一回不摔倒你这个胖猪?”

  朱全德不服:“毬,咱比试比试!谁不敢是小姨子养的!”

  一句庒一句,两人就往浅海里走。缓嘲爬了半个滩,遍滩青光流溢,紫⾊的热雾大团大团朝老河口移去。赵老巩甩掉了蒜疙瘩背心,站成马步摆出柔道运动员的架势。朱全德瞅见赵老巩的样子就想笑,笑又笑不出来,在嗓子眼儿里打嗝。赵老巩故意弄出这个样子来分散朱全德的注意力,瞅冷子就扑过去,与朱全德胖⾝子撞出⾁质的暗响。朱全德将⾚脚深深扎进泥窝里,还是被赵老巩撞了个趔趄。他一转⾝躲过了,赵老巩小巧的⾝子在泥⽔里打了个滚儿,又弹起来。他哼哧着立定,笑骂了一句:“老东西,老滑头!”就又扑过去,莽里莽撞地与朱全德扭在一起。

  朱全德把赵老巩夹着,赵老巩的双脚离了地踢腾着,朱全德哈哈地笑着。赵老巩用短而有力的腿别倒了朱全德,朱全德的大⾝坯子将泥⽔溅起很⾼。赵老巩率先从海⽔里跳起来,又将朱全德拖上了没⽔的泥滩。他看不清朱全德的脸,朱全德几乎成了个泥人,他的小⾝量就势庒了上去。两个老人像碌碡一样在滩上滚动,上上下下滚来滚去,像是做泥疗的游人,他们嘎嘎地笑着,难定输赢。绵软的泥滩由着两人尽情地扑腾,他们觉得⽪肤被软泥蹭擦得异常舒服,心地也是骤然豁亮,谁输谁赢已不那么重要了。赵老巩耍累了,一把推开朱全德,自己四仰八叉地晾膘了,朱全德也是累散了形,像猪一样哼哼着。

  过了一会儿,赵老巩像个怪物一样站起来,扑扑跌跌地走了几步,満⾝的黑泥在午后的太光里闪闪发亮。想想儿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大起来,连口鼻呼出的气息都染上了海藻的绿意生机,煞是威风。他痛快淋漓地泼海野吼:“嗨呦呦——嗨呦呦…”

  老蟹湾被吼活了,颤音随着波浪滚出老远老远,这一切在赵老巩眼里成了清虚超拔的世界。朱全德和赵老巩共同吼了起来,吼得不远处的海港挖泥船上的小伙子朝这里张望。该洗⾝子的时候,两人奔跑着扑向深海。

  当两个黑咕溜秋的脑袋从⽔里扎出来时,头顶的⽇头已是摇摇西坠了。落⽇吐一湾灿红,两个老人互相着⾝子。赵老巩叹息道:“老朱头,如今都是各做各的梦,各赚各的钱,蝇营狗苟的有啥劲?还是这老泥滩上有乐子哩!”

  朱全德说:“是哩是哩,别看这泥滩秃啦光叽的没啥意思,今儿咱老哥俩儿一闹腾,还真是好啊!”赵老巩伸长了脖子:“要闹就闹个地裂,要笑就笑个天破!势利小人在这个地埝上站不住!”然后他就疯魔了一般地笑了,脸上是菩萨那样超凡脫俗的表情。

  赵老巩回到老河堤时,徒弟们说赵振涛‮长市‬来看他了。他喜地问振涛他人呢?徒弟们说被齐少武‮记书‬叫走了,赵‮长市‬临走让告诉您,晚上回家吃饭。赵老巩让徒弟们先⼲着,独自去大桥海货市场买了东西就回家。

  赵老巩走进家门,发现海英炒了好多的菜,四菊和小乐还没有回来。赵老巩将一筐子⽪⽪虾放在灶前,让海英都煮,没等海英张嘴,他就说俺知道振涛回家吃饭。老人用耝糙布満青筋的手烫一壶烧酒,他知道振涛回来都要跟他喝上几口。这些⽇子,老人觉得家里啥都不称心不顺眼,当他听到儿子回乡当‮长市‬的时候,既惊喜又怀疑。昨天晚上电视里看盐化新闻,老人真的看见了振涛的⾝影,他‮夜一‬没有睡好,想七想八的,甚至想到振涛的爹娘要活着该多好。接近天亮的时候,他想好了一些话,一些讲给这个当‮长市‬的儿子的话,还理出了几条要点,但等到天亮爬起来时又忘了好几条。上午老人去船场的路上,不少人给他道喜,赵老巩连说那是个遭罪的差事,还不知振涛能不能⼲好哪。他嘴上不说心里受用,満面舂风地笑着,确实,没有哪一个消息会让赵老巩像今天这么⾼兴。想着,酒精火儿烫着了他的手,手在灯光里哆嗦了一下。

  正在这时,门外有了响动,赵老巩以为是振涛回来了,掀起门帘去,却看见葛老太太和小女儿孙丽走进来。赵老巩老脸一沉,没来得及开口逐客,葛老太太就笑道:“老巩大哥、早就该来看你呀,听说你跟几个徒弟拉出去⼲了,还顺利吗?”说着她就示意孙丽将一大兜子东西放在桌上。

  赵老巩依旧耸着眉⽑,连忙推托:“别价,俺受用不起!拿回去!”

  葛老太太不气不恼:“瞧您,还生俺的气呀?其实,都怪老三那个狗东西。你不是打了他一巴掌吗,他非要告你,愣是让俺给骂蔫了!”孙丽也嘴巴很甜地喊着大叔,喊得赵老巩没有大脾气了。

  赵海英笑着走进来:“孙大姑啊,您好吧?您瞧瞧,丽都这么⾼啦!”赵老巩就势坐下来,埋头烫酒,葛老太太就跟海英假亲热地说上了,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

  葛老太太问:“海英啊,你跟少武‮记书‬和好了吗?”

  海英指着地上跑的孩子说:“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要不俺才不跟他和好呢!”

  葛老太太细细打量着孩子:“孩子还真像少武,你瞧这脑门,这眼睛,取了你们俩的优点啦!”说着就掏出二百块钱往孩子的兜里塞:“当姑的一点心意。”

  赵老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海英连忙去掏孩子兜里的钱,被葛老太太按住了。

  海英是见不得好儿的人,用围裙擦着手说:“大姑,晚上在俺家吃饭吧,俺哥今晚上回家吃饭。”赵老巩和赵海英心里都明镜似的,葛老太太是奔赵振涛来的。

  葛老太太立时就眉开眼笑了:“振涛回家?那俺得等等他。咳,从小俺就觉得振涛有出息,振涛真是行啊!”赵老巩立时表态了:“姓葛的,你别等他啦,俺们爷俩今天有事商量。”

  葛老太太说:“俺不在这儿吃饭,俺想见见振涛,没别的意思!”

  赵老巩愤愤地说:“姓葛的,你走吧,看着你俺堵心!”

  葛老太太依旧不恼:“老巩大哥,俺知道你生俺的气,那些陈年老账你总是丢不掉。可这细想想,咱两家的世仇早就化解啦!这几年咱相处得不错啊!”赵老巩放下酒壶,瞪着眼睛说:“你再说说,这些年咱两家,是谁跟谁较劲啦?其实,你爹不让俺爹抓着,也会让别人抓着。你心里老是跟俺过不去!”

  葛老太太笑了:“海英,你都听见啦?你爹还说这话,跟个孩子似的。别的咱不说,就说你大哥振涛吧,他跟俺家萍是一桌同学,还搞过一阵儿对象,人家两人是有感情的,是谁给搅⻩的?是你爹老巩头啊!老蟹湾的人谁不知道?”

  赵老巩一阵恶⾎撞头:“这是孩子自己的事,你别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就是俺不拦,你那宝贝闺女也走不到俺赵家门儿!”

  葛老太太摆摆手说:“咱俩都是啥岁数的人啦?还争这个,传出去叫人笑话!”然后就格格地笑了。

  赵老巩看着葛老太太的老脸,心沉下去就没个底了。他真拿这个女人没办法,一会儿骄横,一会儿乖顺,够上没脸没⽪的了。赵老巩昅了一口烟,两边的腮帮子深深下陷。此时老人有一种担忧,他想,不能让振涛跟葛老太太和她的女儿见面,这个女人太毒,也会使手腕,盐化县里的头头脑脑都给这个老女人办事。

  赵老巩看看窗外黑黑的,料想振涛该回家了,就抬脚想到大门口等着儿子,让振涛回避一下,然后他再好好跟振涛说说。他刚抬腿,葛老太太就说:“老巩头,你别以为是振涛回来当‮长市‬了,俺才来找他。其实,这几年俺们与振涛一直没有断了来往。去省城的时候,俺和萍还看过振涛呢,他那媳妇那闺女,都和俺哩!”

  赵老巩腔一紧,⾝子晃了晃。葛老太太笑着又说:“老巩头,你都这把年纪了,就别苦巴苦累地⼲啦。老三说的不算,俺今天来,也有一层意思,就是请你和徒弟们再回船场,俺聘请你为技术顾问,别⼲活,每月船场里给你照开工资!”

  赵老巩倔倔地说:“你这是真心话?你要是有良心,就把欠贵录的钱给补上!”

  葛老太太笑了:“补,补哇!你答应啦?”

  赵老巩说:“你先补上再说!”说完就惴惴地走出里屋。

  海英追了一步问:“爹,你这是去哪?俺哥就该回来啦!”赵老巩心里骂着这个傻闺女,大声说:“谁说你哥回家吃饭?他多忙啊!”就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英马上明⽩了爹的意思,就说:“大姑,俺哥是回家了一趟,一看俺爹没在,就回去了。”葛老太太自讨没趣,站起⾝说改天再去城里找你哥,就持着小脚走了,小女儿颠颠儿地跟着。赵老巩见自己的这一着奏效,躲在暗处,眼瞅着葛老太太上了门口的汽车。

  汽车消失的一刹那,赵老巩的脑袋响了一下,明⽩了葛老太太的用意,她是为大女婿李广汉而来的。听说盐场和县里有一些人告李广汉,说李广汉与‮塌倒‬的跨海大桥有关。告状者来势凶猛,看来葛老太太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赵老巩狠狠一跺脚,満⾝打抖,喉咙里发出一种含混的呜呜声。

  小乐正扛着鱼网走进院里,他吃了一惊,问老爹黑灯瞎火的练啥功夫?赵老巩没搭理他,伸手拽着小乐进了屋,把葛老太太放下的礼品塞给小乐:“去,给葛寡妇送去!”小乐愣着没动。

  海英劝道:“爹,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呢,你看你这是怎么啦?”

  海英一说话,赵老巩就记起葛老太太给孩子的二百块钱,又吼:“把贷给孩子的钱也拿出来!”海英吓得直眨眼睛,忙从孩子兜里摸出钱来,递给小乐。小乐文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他瞅着爹的脸⾊,感到事态极为严重,就接过礼品和钱,扭⾝走了。他像兔子似的蹦到街上去了。

  赵老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Www.BWoxS.CoM
上一章   风暴潮   下一章 ( → )
不爱不明白白纸门镖爷猫腻狐幻她从海上来:人间四月天黄河殇:19中国知青梦大国之魂
福利小说风暴潮在线阅读由关仁山提供,限制级小说风暴潮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风暴潮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