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绿血在线阅读由严歌苓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6460 |
上一章 第15章 下一章 ( → ) | |
又一场试考结束了。总算完了。杨燹骑车出了L大校门,突然产生一个愿望:想喝酒。鉴于下午这场试考,他在萍萍的酒席上只用酒満⾜了一下嗅觉。再说乔怡在场,喝了酒谁担保他的感情不会决口?感情的⽔位直线上升,防护堤也得不断加⾼。有这种说法:喝酒能使可爱的人变得更可爱;使讨厌的人变得更讨厌。他断定自己在酒后不是那种“更可爱”的角⾊。 这时他想喝酒了,管它什么酒。他得慰劳一下自己。今天考得不错,他撇下那些小后生,头一个了卷。他向来重视心理上的胜利。不知这几场试考能给他多少总分。 他把车靠在一个拐角上,背离大街,深⼊小巷,在大街的人流里他反而感到寂寞。哪儿有小店酒? 试考的分数他不大在乎,关键是那篇论文,是否在教授中“炸了”他就喜往人堆里扔这类“易燃易爆”的“违噤品”也许会有人对他喊:“你写的不是论文,恐怕是一篇科学幻想小说!” 的确,他把这门科学拟人化了,并很得意自己的文来。他还在论文结尾处引用了两句惠特曼的诗—— 我相信一片草叶所需费的工程不会少于一颗星星; 一只蚂蚁、一粒沙和一个鹪鹑卵都是同样地完美。 终于考完了。这次“战役”不亚于两年前那场实真的战争。杨燹又活过来了!冲过来了!杀过来了!是否胜利,已与他无关了,他的乐趣在“冲杀”本⾝。 他走着。假如此刻有乔怡陪同,他不反对。乔怡等于他,是他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他灵魂中脆弱一面的体现。记不起哪位哲人说过:一个人在自己所爱的人⾝上才能发现自己。 这一带在拆房子,全变了样…对了,就是这一带,一九七六年“专案人员”从他⽇记里发现了“魏幺伯”的名字。⽇记里提到他与这个老头常常一起喝酒。他们问:“他是你的同伙吗?” “他死了。”他回答说。 “为什么死的?!” 没有回答。怎么死的?天晓得。 那老实一世的农民被当作“现行反⾰命”逮捕了。因为“安天门广场事件”后,这老人照旧每天夜里去撕那些大字报、大标语回来烧火,一个看管粪场的人是买不起其它燃料的…杨燹得知他的遭遇,终于打听到那个专押此类犯人的留拘所。他对一帮面⾊冷峻的人喊着:“他不识字!他是文盲啊!…”而人们平静地告诉他:此人已在被捕当夜死亡,大概由于过度受惊,心脏病猝发。 杨燹走出那个留拘所时象个木偶。这个善良的、胆小的、谁也不敢惹的老人最终还是被吓死了…“专案组”审讯完毕,杨燹闷闷地喝了许多酒。对乔怡的怨恨就是随酒意渐渐上涨的。若不是她,他们怎么会窃走他所有的⽇记?⽇记是他灵魂的密码,他们居然随意亵渎,这无异于灵魂失去贞。他们难道配提起魏幺伯这个名字吗?这神圣的老人。当时,他渐渐失去了理智,昏昏沉沉地下楼,象幽灵一样跟踪乔怡,以至最终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那个小酒馆在什么位置?就是常和魏么伯去解闷的那家?他的酒量就靠那些劣质的酒练出来的。不行,认不出来了。这一带将光扒拆净,让位于一条现代化的⼲道。这是一九八二年初夏的⻩昏。一群红领巾在植树。他们有十岁?十二岁?那个年代在他们清⽩的记忆里留下一点什么?当然,他们不会记住一个叫魏么伯的老人的。有什么必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暗的故事呢?他们的义务,是在一片古老的土地上,栽种新的树苗。 不,不能喝酒。酒是祸,酒把他与乔怡感情的后路断了。他现在需要乔怡。 他飞快地蹬上车子,奔招待所而去。 这南方的阔叶林又一次掩护了他。赞比亚发现⾝后早没人追了,远处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放着。他料想自己一定刷新了XX米障碍赛跑纪录。 他凭直觉,知道自己没有再度负伤!而那条伤腿此刻却不甘寂寞,咧开大口喊疼了。那伤口本来不曾愈合,这一腾折,索大开特开,仿佛要把他体內所有的热量和意志都释放出去。他有些吃不住劲了,顺着一棵棕榈出溜下去。他坐在地上,憎恨地盯着这条不争气的腿。 这是什么地方?显然离那个山洞很远了,因为他刚才跑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把敌人引到相反方向,离姑娘们越远越好。天太黑,他无法看表,估计已是子夜时分。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山峰失去了⽩天的辽远感,一下子都到他面前。 他克服了一刹那的委顿,艰难地站立起来,強迫自己均匀地迈步,决不姑息那条伤腿。他必须回到山洞去,那里有四个姑娘,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数来宝呢?他是否能脫险…他不敢想下去,只是没命地加快脚步。 他发现脚下出现一条小路。奇怪,这荒山野林里何故有一条显然经人工修整过的路?这小路一端伸向山顶,另一端通向何方?…正当他百思不解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什么动物?是蛇?三月份,蛇该出洞了…不对,更象是人,人的息声!他潜下⾝子,屏息静气,尽管动作极轻,对方还是察觉了,那边也同时静下来。 赞比亚全⾝紧贴地面,手指在扳机上慢慢往后勾… 草丛中站立起一个矮小的男人的⾝影,是敌人!…他迟迟疑疑地向前走来,同时响着⽪带扣细微的金属击撞声,仿佛在束子。 赞比亚沉着地盯着那家伙,不到不得已的时刻,他决不暴露。他必须保存自己,为了他的七个战友,战友中的四个姑娘,四个姑娘中的荞子。 哦,荞子,我在碰运气,在下赌注。轮盘赌,轮盘在转,不知它将停在凶上,还是停在吉上。 那矮子走近了,脚就在离他鼻子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他虽矮小,但胃里塞満食物,食指同样勾在扳机上。这矮子处于优势。他仍在近,并用自动步的三棱刺刀拨开茅草,闪着晦暗光泽的刺几乎扎到他的脸上,他仿佛已感觉到了这冰凉的金属捅进⽪肤时的力度和寒意。 荞子,我的博赌该收场了,输蠃该揭晓了。我得拼命了。怎么也不能让这矮子占太多便宜。这样做利弊如何,顾不上去想,也来不及和你商量了… 但那刺却象开玩笑一样在头上晃着。那家伙难道在和我较量,看谁更沉得住气?… 赞比亚一次又一次躲过刀尖的逗挑。他全⾝由于神经的过度抑制而微微发抖。 不远处又站起一个⾝影,更加矮小。尖收回去了,并嘟哝一句什么,大约是骂娘。接着,两个矮子的⾝影慢慢接近,重合,然后挨挨擦擦地走了,只留下一个女人的低低的娇声浪气的嬉笑声… 赞比亚一下松开紧缩的肺叶。刚才憋在⽑孔里的汗顿时涌了出来。他简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等两个敌人走远,他才爬过去,发现一大片茅草被他们庒得七颠八倒,仿佛还隐隐散发出一股生发油的香味…他明⽩了。这一对男女在战争中也不甘寂寞…看来他们吃得。暖思。 赞比亚站起⾝,见那一男一女顺着小路往山上走去。他们不象是掉队的残兵,也不象游在山里的特工队,那女人还有闲工夫搽生发油…对了,莫非这里有敌人的秘密观察哨? 中军国队轰轰烈烈地向前开进,往往将这些伪装巧妙的观察哨遗漏下来。这些哨所是隐患,它的使命是为敌方的炮阵地提供报情,那些炮阵地也同样隐薮,一旦得到观察哨提供的目标方位,他们立即用炮火对我军大队部突袭。观察哨失去,炮阵地等于失去了眼睛… 赞比亚感谢自己的脑瓜,它在受了创伤,并几夜不眠的情况下仍努力与他合作,仍象集成电路一样灵敏,细致。于是他行动起来,尾随着两个敌人,悄悄往前摸索。他要单匹马,弄个⽔落石出,必要时剜掉敌人的这只“眼睛”妈的。 假如此举失败(很可能失败),丢了命无所谓,那七个“文艺细胞”怎么办? 不,不能失败!我拒绝失败! 他象猞狸那样弓着⾝,无声地蹿跳着,不时停下观察前后左右的地形。 坡越来越陡,这座突兀的山峰象掘出一半的棺材头,翘着的一端又笔陡地削下去——那是一处断崖。这地形可谓得天独厚,位于群峰之巅,在那上面大约方圆几十里都可以尽收眼底,加上一面断崖,两面陡坡,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形。即使上去了,也别想下来。赞比亚犹豫了。要摸清那哨所的內部情形,实在太难。何况他的战友们还眼巴巴地期待着他… 他不想与荞子就此成“千古恨”此一去若是“光荣”了,他和她就永远没有弥合的可能了。他爱她,尤其在失去她的⽇子里。据说,人生最多只能享受一次真正的爱,他才享受了一半,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她的过错拿到此刻来看,简直显得滑稽——小得不存在了。战争是严酷的,又是宽容的。在生与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包罗呢?…可是他也不愿轻易放弃成功。在成功和爱情面前选择前者的才是男人,他又追随上去。 他离他们的距离渐渐缩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利通过地雷区,如果有地雷区的话。 下雨了!好极了,老天爷“机掩护”! 雨声掩盖了脚步声,他又追得近了些。 两个敌人突然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前面的女人加快了脚步,后面这位却原地不动了。他想⼲什么?赞比亚在他回⾝的同时急忙闪到树丛后面。他很快明⽩,这家伙是趁站岗的机会做那勾当的。过一会儿,一个披着雨⾐的⾝影来换岗,烟头一闪一闪的,两人谈了两句。赞比亚听出后出来的也是个女兵。女兵菗着烟,在岗位上不耐烦地扭着肢。 这山头上没有任何地面建筑物,看来这些家伙们住的是地窖,他们打洞比耗子还在行。地窖的⼊口在哪儿? 赞比亚急促地转动脑筋。要想从这个女兵眼⽪下潜越本没门儿,绕吧,谁知他们的地雷怎样分布。只有伺机⼲掉她! 雨越来越大,斜的、纵的雨丝织成一张网。此时,雨打芭蕉可不那么动听。 那女兵的烟菗完了,更加不耐烦地扭着肢踱步。她的脸始终朝着赞比亚这边,害得他一动也不敢动。那条伤腿经冷雨一淋,似乎在蹦跶着作痛, 但他不敢变换势姿。 不知过了多久,风向变了,那女人吃不住面扫来的雨,把⾝子侧了过去。赞比亚下趴⾝体,一寸一寸往前挪,慢慢接近了对手…他准备在最相宜的距离猛然蹿起,让她一声不吭就见上帝去。他无声无息地往前爬。 成败在此一举。他把全⾝力量往两只手上运送,积蓄。这双手,他是信得过的… 就是这该死的手吗?它毁了我那太精致的荞子。我为什么要打她,凭什么把对一个时代的憎恨发怈在一个脆弱的女孩子⾝上?现在我懂了,那不怪她。畸形的时代,飞速旋转而产生的离心力,把她甩了出来,她是⾝不由己…我原谅你了,荞子!可我或许永远不能求得你对我的原谅了… 他张开双手的虎口,象两把钳子。但是,就在他跃起的一刹那,伤腿打滑了,那女兵“哗啦”一声起。他及时扑上去,从侧面绊倒她,同时捂住她的嘴。她发出可怕的喉音,拼命踢着腿。 伤腿,这坏蛋!简直一点忙也不肯帮了!他被这女人一脚踢中伤口,摔倒了——天,那女人的手伸向掉在地上的!他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条胳膊住了她的颈子。他看见她额上的⾎管被扼得凸了出来,眼睛惊恐地大瞪着。她料到自己死到临头了,却还怀有一星希望。她拼命在他怀里动扭,想挣脫这耝硬的“绞索”就在她停止挣扎的瞬间,手勾响了扳机,那是⾁体最后的挛痉,却整整打出了一梭子。 赞比亚暴露了! 敌人的地窖口也暴露了! 他们用弹子开路,蜂拥而出。兵力,火力,全暴露了! 赞比亚连跑带滚,边打边退,而当他惊异地回头一看,呆了,他正站在这翘起的“棺材”头上,下面是绝壁。或许这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失误,但这失误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依靠崖顶一棵老树做最后的掩体。弹子打在老树⾝上,它一阵阵颤栗。 他的弹子不多了。他将效仿“狼牙山五壮士”可是七个战友呢?…我对自己的估计过⾼啦! 突然,他摸到这棵青筋暴露的树⾝上着葛藤。这是最后的机运——他拉住藤条,往绝壁下溜去… 荞子!假如我能侥幸活下去,咱们再重新相爱吧!… 杨燹火急火燎地敲着乔怡的门。门不开,里面也无人应声。她上哪儿去了?杨燹有些恼火地在走廊上踱步。 她为什么总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就不见了呢?岂有此理。 可我为什么总在自己需要时才想到她呢?岂有此理。 小嫚呢?她此刻一定在等我。天都黑了,她一定会东想西想,不知想到哪儿去了。可我在一切都将成定局时来寻求额外的慰藉。我活着是为别人所需要,而不是因为需要别人。小嫚需要我,我却在这里想⼊非非。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当他下楼,却正好碰见乔怡。万幸,那阵冲动已经过去了。 “是来找我吗?” “对。” “那怎么…?走吧,上去坐会儿。” “此一时,彼一时。”他笑笑。 “什么意思?” “此时我已经不想找你了。再见。” 乔怡愣了一下。突然上去拉住他的车货架:“我…送送你吧。”那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你的工作进展如何?作者找到了吗?” “没有。我都快沉不住气了,想回京北。” “才来几天,就要走?!”杨燹停下脚步“今天中午,我不是已经向阁下道歉了吗?” “…你什么时候结婚?” 杨燹哈哈笑起来。“你问这句话⼲吗那样紧张?” “我…我怕等不及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你巴不得不参加。” “你…!”乔怡抬起幽怨的眼睛。 “怎么,你越来越不是我的对手了?过去你可是一句都不饶人的。” 乔怡沉默了。十字路口,车⽔马龙。 “这里权作十里长亭吧——请回。”杨燹一只脚跨上破自行车。他为自己的理智骄傲。 “再见…” 杨燹却并不走,扭头看着她急速离去的背影。“喂,你怎么不问问考我得怎么样?” 乔怡立定,惨淡地笑着:“好吧!那就问一句:你考得怎么样?” “自我感觉良好!”说罢,他蹬车而去。 杨燹,你占⾜了上风。我呢?乔怡咬住的嘴由红变⽩。 …她想喊住他,追上那个心安理得的家伙。告诉他,田巧巧信中的“证词”;告诉他,乔怡没有过错;再告诉他:不管你怎样,反正我还爱着你。你⼲涉不了我的感情!… 然而他越走越远。 他本不给她澄清一切的机会,并且时时提醒她和他眼下的关系。她将十分没趣地踏上归途,在他和另一个姑娘的新婚之际… “乔怡!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她浑⾝一震,发现丁万的轮椅已摇到她面前。她说她在赏夜景。丁万疑疑惑惑地不愿把目光挪开。 “那个…她走啦?”乔怡问。 “我刚才送她上车站。”他脸上漾起喜⾊“薛兰人不坏!” “你和她有希望吗?” “走着瞧呗…” 两人沿人行道慢慢走着。丁万突兀地说:“其实,一个人也好。” 不知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乔怡。 他笑得那样善良。乔怡却被这笑容弄得心里作痛,鼻子发酸。 wWW.bwOXs.cOm |
上一章 绿血 下一章 ( → ) |
草鞋权贵雌性的草地人寰寄居者补玉山居扶桑无出路咖啡馆穗子物语第九个寡妇陆犯焉识 |
福利小说绿血在线阅读由严歌苓提供,限制级小说绿血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绿血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