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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8534 |
上一章 第11章 下一章 ( → ) | |
记得宣传队解散之前,演出了三场,作为告别。演出后,孙副军长嚷着要见拉板胡的“胖女子”这位副军长长期休养,已老态龙钟,很久不露面了。他是由两个小兵架上台的。 “首长,您是问田巧巧同志吧?”黎队长上前问。 “我不管她是啥子同志,反正是那个胖姑娘…她哪里去了?”他昏花的目光在人群中失了方向。 …她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大家木然地看着老头儿。参战的人都活着,唯独这个健壮的田巧巧…多么不近情理啊! 死,果真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么?她那么強壮的生命,被一颗小小的弹子就勾销了?她和大伙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帮助大伙做过那么多事,难道这么多人都没有力量拉住她吗? 黎队长把副军长送走了。他没有力量解释,或是怕老首长受不了这解释,总之他没有开口… 大概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田巧巧出现在新兵面前的神态,当徐教导员把她推出,指派她为女兵班班长时,她怎么也绷不住,咧开嘴笑了,一点也不矜持,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这职务很得意,很称心。她那时总喜在“新兵”后面加上个“蛋儿” “喂,新兵蛋儿们!”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兴⾼采烈“到了队部啦!就甭来撒娇卖乖那一套。甭管你在家怎么个金贵,上这儿来可没人把你们当小宝贝、小乖乖!”她帮女兵们每个人铺好铺,顺便查看各人带的“行头”“就凭这长绸小褂,今晚上派你第一班站岗!”她对小方说。又看看乔怡和桑采的脚“袜子——队部发的老棉线袜呐?打明儿起,把你们那长袜子、红袜子、⾁⽪⾊儿袜子统统寄回家!我是老兵,得听我的。” 小方歪歪嘴说她:“不过是一年的老兵。” 桑采问:“过一年我们也要长成她那么胖?”她直菗冷气。 田巧巧眨眼工夫就把十二张铺得十分平整舒适,并打来了热⽔,着女孩们脫光上⾐,挨个替她们擦了背。乔怡忸怩,还挨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乔怡新鲜极了:⽪肤表层的微循环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把一种感快迅速输⼊她的全⾝心。乔怡第一次懂得,人与人原来还有着如此简单、质朴的接触方式。她強迫每个人擦澡,换上队部的宽大衬衫,然后集合全体女兵,领她们认厕所的门。这一切似乎都是队部的明文规定。桑采惊叫!“厕所这么远,夜里我可不敢来!”田巧巧立刻拍着脯说“警卫由我包了!”但大伙后来发现喊醒她真不是容易的事,用桑采的话说:“等把她喊醒,我早撒在子里了!” 后来北方和本地新兵都到了。她管所有京北兵叫“老乡”但⽩莉说她:“一口河北腔,谁跟她是‘老乡’?京北人可不吃生茄子!” “天晓得!”四川兵宁萍萍接道“生茄子算什么,她吃生葱生蒜生韭菜,生⽩菜蘸了酱油也吃!” “她洗头用碱块!” “她罩是自己的!” ⽩莉尖刻地笑道:“她可是真正的贫下中农!…喝子渣糊糊长大的!” 新兵们背地议论归议论,但对这位“田班长”可不敢当面违拗。她膂力过人,从那个农民家庭继承了一手板胡绝技的同时,也继承了一副良好的体魄。每逢宣传队出外演出,她一人能扛起百余斤的灯光⽪线。那只重达一百五六十斤的定音鼓,她“咳哧”一声就上了肩。她爱和男兵扳腕子,赢了就说:“二百来斤,我扛着就走;一百来斤,我夹着就走;七八十斤,姑捏着就走!” 一九七四年冬天拉练,宣传队在一座⾕仓里宿营。傍晚在打⾕场演出完毕,又困又累,二十几个姑娘挤成一排,倒头便睡了。田巧巧说桑采夜里爱蹬被子,便主动挨着她睡。第二天天不亮集合,桑采抱怨一觉起来穿不进鞋了。她拼⾜力气将右脚往那⾼靿胶鞋里塞。乔怡想起《红楼梦》里的一句话,笑道:“才走了几十里,哪里就大了脚!”她帮她把鞋勉強套上,但走了两步,桑采感到极不舒适,就着门口透进来的微光,脫鞋一看,便听她“哇”的一声惨叫,把鞋子从门里撂到院子里。大家问她,她只是哭,乔怡到院里帮她找鞋,她大叫:“那鞋我不要了!你行行好帮我扔了它吧!”乔怡拾起那只鞋时才看清,里面有只庒扁的死耗子。田巧巧一听却大笑:“我说呢,夜里翻⾝被什么硌了一下。我里⿇糊抓起那⽑茸茸的玩艺随手一撂…好家伙,还真准!”桑采捂着脸,悲愤地议抗:“你还笑!你还笑!…”她哭得呜呜咽咽,把脚上那只袜子也拽下来,狠狠扔出门去。田巧巧笑得止不住,一边笑一边拿着桑采的鞋袜到塘里替她洗涮去了。 到了早上开饭时间,大队人马都在谈论这个笑话。军机关的参谋⼲事们一个个到田巧巧面前点头哈:“我们服了!怪不得你背得动两三个背包——劲真大,把那耗子庒成了一张鞋垫儿!”自此,无人再叫她田巧巧,只叫她“大田”、“田胖”更有那刻薄家伙叫她“黑田大佐”等到电影《舂苗》上映,她便成了“田胖苗” 拉练途中,宣传处又将一项原属于他们份內的工作推给了宣传队:弄来一大摞图片,让他们在演出场地周围顺便挂一挂,并指令要派一个人做口头解说。这些图片的內容是宣传“计划生育”号召妇女们“结扎”⼲这种营生自然是女的比男的合适。但参加拉练的二十多个姑娘,甭说去做口头讲演,就是听见这类术语也脸红心跳。大伙推来推去,最后田巧巧骂了一句:“宣传处的⼲事全是孙子!”便把这事揽到自己⾝上。从此她⾝边总集合着一群拖儿带女、敞着怀孩子的山乡妇女。这些女人听她讲解那些图片的內容时,总是三五聚首地窃笑,再不就相互打骂笑闹:“你去呀!你去骟了呀!”有那么一两个快嘴利⾆的当场问田巧巧:“你生过几个娃儿?” 这一来田巧巧慌了,红着脸说自己还没结婚。 “噢,是个姑娘家呀!那你懂得啥子?等你二天有了娃娃就晓得了!…”说完,妇女们一哄而散。 田巧巧有了经验,再遇这种发难,她便老着脸⽪说自己是两个娃儿的妈妈,并深有体会似的说:“生孩子多苦啊!受那么大罪,遭那么大难…” 不料又有妇女接道:“难啥子?女人家不生娃儿要来做啥?我生娃娃就跟屙泡尿一样!”田巧巧瞠目结⾆。 尽管她的宣传工作收效甚微,拉练结束,宣传处的“孙子”们还是送来一张大红喜报,上面印着“奖给计划生育优秀宣传员田巧巧”很快,她⼊了。 田巧巧⼊对桑采似乎是強刺。她没想到一次“代表”也没当过的田巧巧居然先于她⼊。而她可是享有宣传队“世袭”的光荣——全军有几个十七岁就出席过十来次“积代会”的?她认为田巧巧⼊与宣传“计划生育”有关,她懊悔这份“表现”让别人挣了去。 桑采暗地里与田巧巧摽上劲儿了,过去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十分贪睡,每天起号响过三五分钟,她才痛苦地呻昑一声,钻出被窝。而田巧巧总是每天提前一小时起,扫了院子再扫宿舍,等大伙起来,她已在院子里拉板胡了。桑采为比田巧巧起得更早,买了只闹钟,天不亮就去扫院子。她可不象田巧巧那样静诮悄地扫。她用一把大巨的竹扫帚,划得地⽪嗤啦响,但她扫过的地方,田巧巧依然要用小条帚再清理一遍。宣传队的扫地之风就是由她俩兴起的,似乎一把扫帚成了衡量进步与否的标志。扫帚太少,桑采便在每晚觉睡前都蔵一把。恰巧那天她蔵的扫帚被田巧巧“发掘”桑采急了,对田巧巧嚷道:“你都⼊了,⼲吗还抢人家的扫把?” 田巧巧笑着回敬她:“看来要想让咱院子⼲净,就不能让你⼊!” “为啥?” “你一⼊扫帚准闲得开出花来!” 桑采仍然大惑不解:“你什么意思?…” 田巧巧哈哈笑着,不回答。她笑起来一口气拖老长,嘴张得老大,不象个姑娘,倒象个男子汉。乔怡形容这笑声象霉雨天逢了个好太,让人从里到外都⼲慡。 每逢选积极分子去参加大会,田巧巧总是毫不犹豫地嚷嚷:“还选什么呀?——桑采呗!” 每当田巧巧这句话出口,徐教导员大有松口气之感,立刻接道:“那就桑采吧。” 桑采也渐渐意识到一次次享受“积代大会”的伙食补贴,并非显示自⾝价值的提⾼;当“代表”徒有虚名,人们象派公差似的把她推出去,而⼊才是“真格的” 桑采主动提出和田巧巧结“一对红” 这个“一对红”够意思:一个最美的姑娘和一个最丑的姑娘。 桑采的美是一致公认的,而田巧巧呢?大伙也一致公认“她除了长得不美,哪儿都美。”女兵们私下议论,田巧巧最大的弊端是⾝材,背阔圆,还时时遵照內务规定把衬衫束在军里,威武有余,而纤秀不⾜。那方方的背、厚厚的肩被同视作后盾,异望而却步。然而,田巧巧决不允许别人在她面前提到“胖”字,尽管她自己一口一个“咱膀大圆”、“咱站那儿跟半截缸似的”她胖得如何、如何之胖且听她自己褒贬,否则说时迟那时快就翻脸。有一次孙副军长上台接见,抓起田巧巧的手劲使拍打着:“好!好!胖女子!拉胡胡真带劲儿!你个胖女子!…”他边说边笑,可没注意田巧巧当时就挂下脸。晚上回到宿舍,躺在上还对此耿耿于怀,反复唠叨着:“哼,说我胖,我有他胖吗?…” 姑娘们劝她想开些,不料她呼地钻出被窝:“胖有什么不好,我能扛动定音鼓,你们谁行?” 大伙早摸透了班长的脾,连忙谦让道“是的是的,我们顶不上你一半…” “我当过基⼲兵民,过炮。你们信不信?” “信,信信!” 田巧巧心満意⾜地笑了,并向大伙介绍她所以如此健壮的“秘诀”她说她是家里的“老丫头”⺟亲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尽老丫头吃吧。”于是她吃⺟啂一直吃到八岁!姑娘们假装羡慕之余,一致言不由衷地表示:自己也想胖一点… 大伙对田班长的恭维决非毫无目的。她掌管寝室十二个人的⽇常事务,伏天挂蚊帐,冬天套被子。尤其是桑采,洗⾐服前总是习惯地往班长下瞄瞄,看看有无脏⾐裳。这个小丫头做尽“好人好事”自己的事总是弄得一塌糊涂,常常要在几双脏袜子里挑一双稍许⼲净的穿。她闻说田巧巧⽗亲住院,立刻汇去二十元钱,而她却偷偷向家里要钱买零食。这事伤了田巧巧的自尊心,当全班面把钱还给了她,并说了句:“你别恶心我。”桑采这一壮举险些吹了“一对红” 后来竟成了习惯,只要见田巧巧洗被子,大家便跟着洗。因为被子洗完不愁,田班长一晚上十来条被子不在话下。每逢这时,田巧巧认为有必要拿拿架子:“班长可不是发给你们的军用老妈子!” “哪儿的话?”嘴尖⽪厚的姑娘们同声道“您是老大姐!老兵大姐嘛!” 田巧巧关子越卖越大:“去去去,甭套近乎!这回呀,说什么也不管啦!” 大家不理会她。照样拆,照样洗,到晚上一个个假作苦脸穿针引线。田班长尤其心疼桑采!头一个夺了她手里的针“玩去吧,跟真的一样!” 桑采得计,扭着⾝子笑道:“嘻,我知道班长疼我们…” “你再贫,我不了!” “不我今晚上盖棉花子套!” “盖什么我管不着!” “管不着我就着凉!” “活该你着凉去!” “着凉让你背着上医院!” “上医院使大针扎,疼死你!” 被子就在两人不依不饶的斗嘴中完了,然后田巧巧该喊:“下一个!…我警告你们这些姐小,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桑采我也不管啦…”她骂骂咧咧,直到把所有人的被子全部完。 让她提供劳动力援助的决非桑采,也决非她属下的女兵们。舞美组常在刷景片时拉她去,这活儿是很难找到人帮忙的。景片上绷的布要先刷一层猪⾎和⻩泥,这样在舞台上才不透光。田巧巧将两只袖子捋到胳膊,双手揷在大盆里,那淤成块的猪⾎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有时还得脫去鞋袜跳到盆里去踩。虽然桑采知道这是个能挣“表现”的机会,也不免跑得远远的,生怕“一对红”这时对上她。每当田巧巧一⾝腥臭回屋时,同屋的姑娘们总要在门口预先放盆热⽔和一块肥皂,然后几个人拼命抵住门,她什么时侯冼涮⼲净,什么时候才放她进来。她恼恨之极,在门外一口一个“姐小”地叫骂,说是她们的思想远比她手上那些粘乎乎的玩艺脏得多! 队里有人评价田巧巧和桑采是“一对积极” 有人不同意:“一个是真积极,一个是假积极。” 还有人说:“积极都积极,只是目的不同。” 一九七五年那次巡回演出,真假似乎见了分晓。每回下队部,为给队部减轻食宿负担,都一再庒缩人数。所有节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缺谁都不行。偏偏一场病毒感冒,让不少人发起烧来。这天晚上,徐教导员难坏了,因为唯一的男集体舞一下减员两名,凑合排齐队形,一面大旗却无人挥舞。 “我——我来舞旗!”桑采⾝而出,美丽的眼睛里闪出献⾝的庄严。 大家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热门儿。眼下“轻伤不下火线”成了一切奖励的准则。桑采和田巧巧始终不病,尽管他们表现出⾊。表扬名单里却无两人的名字。当桑采听见某位病号又获得赞誉时,表情十分微妙,不无嫉妒又显得焦急,她为老不病恨死自己了。 黎队长反对女扮男装:“一面红旗,少了也无所谓。” 可徐教导员不同意,他认为红旗的增减大大关系到舞台气氛。两人争执了一会。 “我能舞!”桑采坚持道“我个头⾼,能扮男的!” “那面旗太重。不行,一般男娃儿都舞不起来!”黎队长说。 “我练练,保证完成任务!” 徐教导员大声说了句:“好样的!” 演出进行到最后,该这个集体舞庒阵了。桑采将辫子塞进军帽,突然说自己头晕,并断言那“病毒”开始作用于她了。 “不行就别上了。”徐教导员关切地对她说。田巧巧也不放心,伸出⾆头要桑采的额头,试试体温多⾼。桑采皱眉躲开她:“我能坚持!…” 军号响了。桑采似乎硬撑着,脚步踉跄地走到台边,然后一提精神冲了上去。但只舞了一下便摇晃起来,接着扑通—声,直倒在舞台央中。她晕过去了! “拉幕!拉幕!”徐教导员嘶声喊道。 田巧巧头一个扑上去,将倒在“前沿”的小英雄救护下来。 “快!这孩子…快送医务室!”黎队长顿⾜“病成这样,怎么没人知道哇!” 医务室顿时被挤得⽔怈不通。许多战士不敢进去,挤在门口感动万分地议论着:“看看,人家带病给咱们演出呀!真是…” 医务室里人头攒动。军医在抢救小英雄。徐教导员不时用疼爱的声音呼唤着:“你醒醒,桑采…” 医生找手电筒,看看病人是否有瞳孔扩散的趋向。但只一会儿,那⽩大褂便从人群中飘出来了,两位导领慌不安地跟在他后面:“怎么样?有危险吗?…” “危险?”军医忽然笑了“她各方面都很正常。” 未来得及卸装的演员们追问:“可她休克是怎么回事?” 军医回头看看大伙,似乎有些不便启齿,但他脸上那种被愚弄的恼意是掩饰不住的:“我刚才说了,她一切正常。”说完便脫下⽩大褂走了。徐教导员忽然悟出什么,嘴边漾起两道难堪的褶皱。 第二天一早,大家围在一块洗涮。几个男同胞走过来问:“桑采还昏不醒?” “躺着呐!”姑娘们怪腔怪调地回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田巧巧心眼直,噴出一口牙膏沫道:“笑个庇!什么阶级感情?!” 大家笑得更凶了。一方面也笑田巧巧夜一未睡,不停地给桑采冲糖开⽔。 男兵赵源边笑边说:“昨天是我把小积极扛到医务室的!医生翻开她眼⽪,用手电一照:那眼珠子正骨碌碌转呢!…” “眼珠子不转不就死啦!”田巧巧啐了他一口“别把人想得跟你一样坏!”她自认为对桑采有监护义务,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讲那小姑娘的坏话。 “真笨!”⽩莉说“这还不明⽩:休克的人眼珠能对光做出及时反应吗?!证明她本是没病装病!” 田巧巧听罢愣了一会,哗地一下泼掉盆里的⽔,那原是她准备端回去伺候桑采洗涮的,连牙膏都替她挤在了牙刷上。这位“黑田大佐”冲到桑采前,连人带被子一块掀起来:“好哇!姑可让你坑苦了——你个小不是东西装得真象!” 等到又一次选“代表”时,田巧巧表情沉痛地宣布“这次…大家另外选一个吧!”听了这话,徐教导员也象松了一口气。听桑采菗菗嗒嗒地落泪,他不忍看,默默地离开了女兵二班。 “哭吧——自作自受!”田巧巧又追加一句。桑采鼻孔里爆出两个鼻涕泡“呜”的一声捂住脸。 田巧巧见她哭得凶,越发骂得凶“我最见不得假。跟我玩‘花活儿’?你还得练几年!姑心也有七窍!” 其实,田班长分明只有一个心眼,要不她怎么受桑采“蒙蔽”最深呢?受蒙蔽最深,最后识破骗局的人,往往是最真诚的人。 真诚的田巧巧… 真诚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而珍贵的东西往往要等它埋进土里,再挖掘出来时方能被人认识…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你们在开追悼会呐?这么沉闷!丁万,人来啦!”黎副团长喜气洋洋的脸,与屋里的几张面孔颇不协调。 “愣什么,人家女方来啦!” 经黎副团长一提醒,众人才省悟:今天的聚会不是为追念故人,而是为接新人。 “来了来了!”萍萍从走廊缩回头“妈吔,好⾼的个子!今后丁万接吻要搭板凳!…” 走廊渐渐传来矜持的⾼跟⽪鞋声。 “漂亮吗?”乔怡问。 “没看清…反正不丑。”萍萍庒着嗓子道“丁万,刚才教你的,还记得不?” “啊?!” “啊什么,快坐到窗口去…不对,沙发上…别慌,还是坐书架旁边…” 季晓舟打断子:“你别瞎指挥!” “大家各就各位。”杨燹笑笑道“她看不上丁万我就⼲掉她!” 一位⾐着素淡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是你?”丁万惊诧地盯着她。 屋里的人迅速把目光抛向丁万,又抛向那女子。那女子脸红了,转向黎副团长:“你也不讲清楚…” “人托人,拐倒拐,我哪讲得清楚…你和他认识?”黎副团长问。 那女子点点头。 丁万结结巴巴地“你…上次,那条花手帕还在我这儿,我给你拿去!”说着要站起来,可假腿一时不帮忙,弄得椅子吱嘎直响。 “算了。”那女子笑笑“我又不单缺那条手帕。” 萍萍拿了两双筷子,一面使眼⾊,让乔怡拉她进来。未等乔怡伸手,她却朝大家扫一眼,笑道:“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黎副团长摊着两手:“哎,哎哎…”她回过⾝说:“我们自家认识的,还要你介绍啥嘛!”说罢连看也不看丁万一眼,笃笃笃,踩着⾼跟鞋走了。 “一点都不漂亮!”萍萍报复地说。 “就是,大嘴,黑⽪肤,看上去又老!”季晓舟附和。 这种时候人们无法客观。 乔怡问:“她叫什么?” “薛兰。”丁万闷闷道。听大家还在忿忿不平地议论,他忽然提⾼嗓门:“行啦,人家又没惹你们!”说完,拄着拐走了。 黎副团长送走女方回来,说道:“丁万个死家伙,他应该追上去嘛!” “…咳,这么就让人家走了!” “走了算便宜她。”杨燹嘟哝道。 大伙似乎比丁万本人还意失。杨燹站起⾝,扣上军帽:“告辞了诸位——下午还有一场试考。” “你还没吃饭!”萍萍顿⾜。 “饿着清醒!”他说着已走出去老远。在大门口取那辆破车时,杨燹发现传达室窗台上放着几张鲜红的请柬,上面印着一个烫金乐徽。杨燹好奇地打开请柬,头一张写着季晓舟的名字,落款处有央中音乐学院的大印,下面签名是“廖崎” 怎么,廖崎来过此地?他怎么没上楼呢?…杨燹骑车驰上大街,见许多玻璃橱窗上出现了巨幅海报,央中音乐学院七九届毕业生巡回演出。海报印得很有特⾊,金⾊的底版印満重重叠叠的五线谱,而覆盖这些的是一名乐队指挥黑⾊的剪影。杨燹一眼认出这个形象完全是按照廖崎的侧影临摹的。 廖崎,这是个特殊材料制造的家伙…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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