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杀手之剑在线阅读由玉翎燕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杀手之剑  作者:玉翎燕 书号:44020  时间:2017/11/19  字数:30335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这年,年初二立舂。舂雪融得快,已经让人感受到舂的气息。

  离开自己的家乡是忧愁的,但是,章天佑老爷子尽量保持快乐的心情。因为,同行的有他瞎了双眼的女儿,他不希望影响到章婉若的情绪。

  章婉若果然一直都很快乐,虽然她也偶然说起:“现在百剑园不知道怎样了!”但是,大多数时间,她是和郑冷翠说说笑笑,在享受从未享受过的海阔天空。百剑园虽然占地宽广,但是那里比得上这外面的世界?纵然她的眼睛看不到,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从未感受的开阔与自在。她在快乐之余,问得最多的两句话是:

  “郑姐姐,那位神医余婆婆她会为我医治眼睛吗?她能医好我的眼睛吗?”

  郑冷翠总是安慰着说:

  “余婆婆是一位怪人,但是她有一颗慈爱的心,我会求她,相信她会答应。至于能不能医好你的眼睛,我不懂医道,不敢说,以余婆婆能博得赛华佗的美誉,我对她有信心。”

  她拍拍章婉若的背,十分认真的告诉她: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的信心。”

  章婉若也十分认真的说道:

  “姐,我自己是有十分的信心。因为,我等着要看看这久未看到的花花世界。姐,你想啊!如果这次旅程,我能看得见,和你同行,那该是多好的事啊!”只要是道路允许,郑冷翠和章婉若总是并辔而行,一方面有个照护,一方面可以随时谈天说笑,解除旅途的寂寞。

  这天,是个光和暖的晴天,面吹来的风不再是那样凌厉如割。行旅之人,都会感觉到很舒适。

  过了晌午,眼看前面有一处两三间草屋,屋顶上还在飘着袅袅炊烟。

  章老爷子主张歇脚打尖。

  来到近前,在两、三间草屋的前面,还搭建了凉篷,摆着桌凳,要是炎夏时分,这凉篷正是行旅客商歇午的好地方。现在,新舂过年,就显得有几分荒凉。

  三匹马系在凉篷外边老榕树下,三个人在凉篷坐完以后,郑冷翠一眼就看到靠边的桌子脚下,放着一只褡裢。

  郑冷翠眼尖,看得清晰,褡裢是蓝布用密针得很细,上面绣的是一对麒麟。

  草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大爷,満脸花⽩胡须,一⾝⾐裳褴褛,但是却是⼲⼲净净的。

  照例都是由郑冷翠吩咐照顾。

  她叫了一声老大爷以后,说道:

  “大碗茶来三碗,有什么可以吃的零食,先来两盘。”

  老大爷是在大路旁从小到大、从大到老,见的人多了,对于眼前这三位路客,可不敢怠慢。连忙陪着笑说道:

  “茶是新沏的,虽然是大壶大碗,都是上等⽑尖。大过年的,不比平⽇,三位是来得巧了。零食有团、炒米、油炸⿇花,马上就会送到,请三位客官品尝。”

  老头动作俐落,很快就是上来一个大瓦壶、三只大花碗,随着说道:

  “三位随便喝,新舂里三位是第一批客人,小老儿表示一点儿意思。”

  他后面跟着一个小媳妇,荆钗布⾐,低眉垂目,端着两盘团和⿇花,匆匆放下就回到屋里。

  老头笑道:

  “茶要趁热喝…”

  郑冷翠拦住他说道:

  “老大爷,你说我们是新舂第一批客人吗?”

  老头说道:

  “方才不久也有一位客官在这里歇脚,因为他似乎有心事,急着赶路,既没有喝茶,也没有打尖,只是歇了一会,就又匆匆的走了。”

  郑冷翠用手一指说道:

  “他是坐在那边吗?”

  老头说道:

  “可不是,一个人低头不语,満脸沉重…”

  他忽然“哎呀”叫了出来。

  “那不是那位客人遗留下来的包裹吗?”

  郑冷翠问道:

  “老大爷,你确定是他的包裹吗?”

  老头说道:

  “没错!因为这个褡裢样子特别,像这种精细手工制的褡裢,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所以,我一眼瞧见,印象深刻。”

  郑冷翠走过去提起褡裢,十分沉重,她用手掂了掂,说道:

  “这里面如果是银子,至少也有五百两左右,只多不少!”

  她唤来老头,和章老爷子一起,‮开解‬褡裢,老头不觉脫口惊呼。原来褡裢里是一锭一锭的金元宝,每一锭是二十五两,褡裢两头各盛着十锭,一共是⾜⾚五百两。

  郑冷翠将褡裢照样好,提起来给老头说道:

  “老大爷,这一袋金子你暂时收起来吧!”

  老头惊惶失措说道:

  “不能!客官,小老儿可不能收这些金子。”

  郑冷翠说道:

  “老大爷,你只是暂时收下,因为遗失金子的人,一定会回来。因为我们要赶路,无法在这里等候,只有给老大爷是最安妥的方法。”

  她微有叹息之意继续说道:

  “老大爷说,那人神情凝重,想必是有重大困难,才携带着如此多的金锭,如今一旦发觉丢失,恐怕命都活不成了!”

  老头有些颤抖的说道:

  “这位女客官,如果你们不是十万火急的赶路,就求你留下来等一等,想必那丢金的客人一定会赶回来。这些金子搁在我这里,如果一旦有了闪失,我可担待不起,那恐怕就不是一条人命了!”

  章老爷子说道:

  “冷翠,我们就留下来等吧!果真遗失的人关系重大,真的会出人命的。”

  章婉若也说道:

  “姐,反正我们不急…”

  正说着,远处一阵蹄声,急促而来。

  只见一匹快马,直奔草屋凉棚而来。

  初舂而且又是新年,虽然光普照,有一丝温暖,毕竟还是舂寒料峭的天气,可是这匹马却跑得浑⾝如洗,马背上的人,満脸冒油。

  来到凉篷附近,没等马停,飞⾝而下,抢步的到棚里,他先向老头一抱拳,口称:

  “老大爷!…”

  他的眼光立即扫到桌上褡裢。而郑冷翠的手正搭在褡裢之上。

  他转过⾝来,朝着郑冷翠一拱手,急促的说道:

  “这位姑娘,在下方才在此处歇脚,一时疏忽耝心…”

  郑冷翠接口说道:

  “遗失了褡裢是不是?”

  这人长得浓眉大眼,満脸油汗,表情焦急,此时一听郑冷翠如此一说,惊喜集,连忙说道:

  “是!是!这褡裢关系着一家人的命,小人不慎遗失,死有余辜,只是害了一家好人惨遭灭门,小人真是万死不⾜以惜!姑娘!…”

  郑冷翠用手拍拍褡裢问道:

  “你遗失的是这个褡裢吗?”

  那人连声说道:

  “正是!正是!”郑冷翠问道:

  “你当然知道褡裢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说道:

  “褡裢里面是二十锭元宝,每锭⾜⾚二十五两,总共是五百两⻩金。”

  郑冷翠随手提起来,将褡裢丢到那人面前的桌上,三十几斤⻩金,落桌有声,说道:

  “你且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那人‮开解‬褡裢,看了一遍,立即说道:

  “正是小人所遗失的东西。”

  郑冷翠说道:

  “你不是急着赶路吗?如今东西已经拿到了,还在等什么?”

  那人怔了一下,立即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说道:

  “这位姑娘,你是乔恩的救命恩人。你不但救了小人乔恩,而且救了我家主人全家。只是这样的大恩大德,小人实在不敢言报。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乔恩回去也好报与主人,永立长生禄位…”

  郑冷翠说道:

  “你快些请吧!我姓郑。”

  乔恩又磕了几个头,口中一直说道:

  “小人也曾经在江湖闯过,见过不少⾼人,能像恩人这样视⻩金如粪土的,真的不曾见过。小人住在⾼河港镇,小人的主人姓华,只要到了⾼河港镇,问到华大国手,没有不知道的。恩人等一行,如果路过⾼河港镇,务请知会小人一声,也好让我家主人表示一点点感谢之意!”

  郑冷翠说道:

  “乔恩,你既然是一位江湖客,就不要如此不够慡快,你请吧!赶路要紧。”

  乔恩恭恭敬敬爬起来又深深一躬,道了一声“遵命!”刚要转⾝,一眼看到端坐在一旁的章婉若姑娘,突然转向郑冷翠问道:

  “敢问恩人,这位姑娘是恩人的同伴吗?”

  郑冷翠反应很快,立即问道:

  “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乔恩说道:

  “既然如此,就请恩人屈驾和乔恩一同前往⾼河港镇,到小人主人那里去。”

  郑冷翠问道:

  “为什么?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乔恩抱拳说道:

  “小人主人华心今,是一位有名的医家,指下活人无数。曾经被人称之为活扁鹊,他和武林神医余松,号称为‘文华武余’,意思是说,文人医生华心今,武林医家余松,是为医界两绝,任何疑难杂症,莫不着手回舂。小人当年就是因为…”

  郑冷翠拦住他说道:

  “乔恩,你是说华心今与余松是并称医界双绝?”

  乔恩说道:

  “是啊!只是小人主人华大国手既不⾝在武林,又不结权贵,所以,在武林中就比不上个怪癖的余松有名。”

  郑冷翠问道:

  “你的意思是…”

  乔恩说道:

  “小人见到这位姑娘眼睛…我就想到,何不前往⾼河港镇,请我家主人为姑娘医治。如果治好了,也算小人略报大恩!”

  郑冷翠想了想问道:

  “此去⾼河港镇多远?”

  乔恩说道:

  “约有一百二十里地,如果稍稍赶路,今天傍晚就可以赶到。”

  郑冷翠向章老爷子和章婉若问道:

  “老爷子,还有婉若,你们的意见如何?”

  章婉若幽幽的说道:

  “我听姐的!”

  章老爷子说着:

  “难得乔壮士有如此一番好心,既然有文华武余之称,想来也不是浪得虚名。我们不妨前去拜望这位华大国手,如果华大国手能够医好婉若的眼睛,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的话突然一转:

  “不过,冷翠此行有要务在⾝,是耽搁不得的。”

  郑冷翠倒是立即说道:

  “那倒无妨,我自有打算,请老爷子放心!只是…”

  她忽然对乔恩说道:

  “乔壮士…”

  乔恩连忙抱拳深深打一躬说道:

  “姑娘是乔恩的救命恩人,千万不要这样称呼,直唤乔恩的名字就可以了。”

  郑冷翠说道:

  “乔恩,你说你有急事,华心今大国手急需这五百两⻩金,你请赶路先行,我们…嗯,不能驰骋,随后就到。”

  乔恩似乎又被提醒他是十万火急,连忙说道:

  “姑娘顾虑得极是,乔恩就此先行,三位务必请莅临华庄。到了⾼河港镇只要一问华庄,没有人不知道的。”

  他背上褡裢,又深深一躬,说声:

  “乔恩告辞。”

  他匆匆上马,立即飞奔而去。

  章天佑老爷子忽然问道:

  “冷翠,你看乔恩的话可靠吗?”

  郑冷翠说道:

  “乔恩面带忠厚,不是个擅于说谎之人。老爷子有此一问,想必有什么意见。”

  章老爷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章婉若却接口说道:

  “姐,你不觉得乔恩的话,有很多难合常情常理的疑点吗?”

  郑冷翠笑笑说道:

  “婉若心细,不妨说说看。”

  章婉若说道:

  “姐,五百两⻩金可是一笔庞大的财富啊!那乔恩说,这笔⻩金不但关系到他的命,也救了另一家人,这一家人想必就是华心今大国手的全家了。为什么?有什么急事需要如此多的⻩金?还有,这笔⻩金又是来自何处?如何让乔恩取得?”

  郑冷翠突然说道:

  “有一种情况,急需如此庞大数量的⻩金,那就是华大国手全家人受到了胁迫。”

  她对章婉若说道:

  “婉若,如果我请你跟老爷子随后缓缓照常而行…”

  章婉若抢着说道:

  “姐,你要兼程赶到华庄去救华大国手全家,是吗?”

  郑冷翠说道:

  “如果‘文华武余’的说法是真的,这样一位医道⾼人是值得救的,再说,如果他真有医国之手,婉若的眼睛便不是难事。”

  章婉若马上伸手拉住郑冷翠的⾐角说道:

  “姐,我可以随你一起赶路。”

  郑冷翠说道:

  “马上驰骋你…”章婉若立即说道:

  “骑马是我从小就练就的功夫,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只要紧紧跟姐你的马后,就不会有事的。”

  郑冷翠望着章老爷子。

  章老爷子说道:

  “骑马倒不是问题,问题是怕到了华庄,果真是有恶人胁迫,少不得要有一场拚斗,只恐怕反而让冷翠分心,而形成负担。”

  郑冷翠说道:

  “既然如此,老爷子我们走吧!”

  她付了茶钱,放在桌上,刚要叫“老大爷”那老头从里面出来,拱拱手说道:

  “三位是了不起的⾼人,五百两⻩金视若粪土。小老儿这茶钱算得什么?方才说过,三位是新舂第一批客人,就让小老儿表示一点点敬意吧!”

  郑冷翠想了一下,收起钱说道:

  “老大爷的盛情,我们会记在心里。”

  她已经走到老槐树下,‮开解‬坐骑。忽然她又对那位仍然站在草屋门口的老头问道:

  “老大爷还有话要跟我们说是吗?”

  老头搔搔头说道:

  “客官的眼睛可真是锐利,小老儿本来不打算饶⾆,既然客官问到,小老儿只是想到另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郑冷翠说道:

  “老大爷有话请尽管说。”

  老头说道:

  “华大国手的名字我们也曾经听说过,华庄不止是⾼河港镇有名,远在一百多里以外,我们也都知道,据说家财万贯,珍宝无数,华大国手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医家。”

  章老爷子说道:

  “老哥哥的意思是说…”

  老头说道:

  “老爷子是贵人是客官,这种称呼可不敢当。小老儿的意思是说,一个家财万贯的人,为什么要从外地匆匆找来五百两⻩金?小老儿真的不明⽩。”

  郑冷翠一怔,随即说道:

  “谢了!老大爷的指教,我们记在心里。”

  老头弯着一直拱着手说道:

  “小老儿饶⾆多嘴,罪过!罪过!”

  郑冷翠点点头说道:

  “老大爷,改⽇再来请教。”

  她先牵过章婉若的马,扶婉若坐妥,凑在耳边说道:

  “婉若,你的骑术我信得过,只要凝聚心神,就算跑快一点,也会安然无恙的。”

  章婉若微笑,摸着郑冷翠的手说道:

  “姐,谢谢你让我同行,我尽量不要成为你的累赘。”

  三匹马很快就上路了。

  郑冷翠一马当先,章婉若居中,章老爷子殿后。冷翠一开始只策马小跑,一直到她感觉到章婉若跟得很好,便逐渐加快了速度,除了中间歇脚了一会,用过了午餐,人和马匹都休息够了才又继续上路。

  傍晚⻩昏,他们赶到了⾼河港镇。

  ⾼河港镇是一处⽔陆码头,十分热闹。虽然还是夜幕低垂,却都已经灯火通明,行人在街上摩肩接踵。

  郑冷翠领头的三骑一进⼊市镇,立即引起众人的注目。一个冷如花的年轻姑娘,一个是清秀可人的瞎子,一个是苍劲矍烁的老者,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三骑鱼贯而行。走不多久,就有人上前搭讪。上前拉着郑冷翠姑娘的马横嚼,嘻⽪笑脸的说道:

  “姑娘,远道来的是吗?歇下来吧!天黑了,人累了,马也乏了,应该找个地方歇脚。”

  郑冷翠一眼瞧见那人,青头⽪,油松辫子盘在脖子上,上⾝短棉袄,敞着领子,露出里面月⽩小褂。下⾝扎脚棉,双鼻梁棉鞋,脸上左颊长了一颗大黑痣,上面还有两三黑⽑,太⽳贴着红膏药,一副地痞样子。

  郑冷翠冷着脸冷冷的说了一句:

  “让开!”

  那人并没有松手,涎着脸说道:

  “姑娘,前面就有一家客栈,我替你找一间上房,房钱酒饭,全都由我请客。”

  此刻已经有人围在四周,有不少人嘻笑指点看热闹。

  郑冷翠冷着脸叱道:

  “再不松手,你要自找苦吃!”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

  “我不松手,你打我好了!打是情,骂是爱,我在等着你打。”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郑冷翠一扬手,只听得叭、叭两声,那人一阵苦嚎,跌坐地上。脸上一道⾎痕,手背上另一道⾎痕,带⽪连⾁去掉一大块,痛得那人坐在地上直嚎。

  郑冷翠用马鞭子指着说道:

  “我说过,不要自找苦吃!”

  她兀自带动马缰,缓缓的前进。

  这时候人丛里有人怪叫一声:

  “打伤了人还敢走!”

  从人丛里窜出一人,‮子套‬匕首,跳到郑冷翠马前,拦住去路。

  郑冷翠朗声发话:

  “⾼河港是个大地方,应该有人懂得待客之道。如果再让这些不肖之徒为非作歹,传到外埠,会是笑谈。”

  她的话,是对四周的人说的,并没有把马前的汉子放在眼里。

  马前的汉子狠声骂道:

  “你伤了人,还敢如此放话,识相的,下马磕头陪礼,就饶你的小命!”

  郑冷翠没有答话,正要一带缰绳,催动坐骑,忽然人丛中有人说话:

  “朱老三,你是愈混愈回去啦!自己招子不亮,还想在地头上啃地⽪吗?”

  随着说话的声音,人丛中走出来一位中年汉子,一样的短对襟棉袄,头上戴的却是兔⽑圆顶暖帽,约莫三十来岁,步履之间,很有点气派。

  那持匕首的朱老三一见来人,立即收刀哈说道:

  “七爷!这娘儿们伤了我们的人!”

  这位七爷笑笑说道:

  “我说过,在地头上混,招子要亮。你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真人,自讨苦吃,怪不得别人。”

  他倒是转过⾝来,对郑冷翠一拱手说道:

  “姑娘,每个地方都有混世的,⾼河港也不例外。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他们算了吧!我代表⾼河港向姑娘说抱歉。”

  郑冷翠问道:

  “尊驾上姓是…?”

  那人说道:

  “小人姓何,人可何。”

  郑冷翠说道:

  “何七爷,人在外面走,任谁都不想惹事,不过今天的事,是事到临头,想躲都躲不掉。”

  何七拱手说道:

  “姑娘请吧!天黑了,也该歇店了,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何七在⾼河港人头,大小还可以拿个主意。”

  郑冷翠点点头说道:

  “谢谢七爷的解围,说句难听的话,強龙不庒地头蛇,一个外地的过客,纵使強煞,还是以不惹事为宜。如果不是七爷,今晚⾼河港,我们会过得很不愉快。”

  姑娘的话,可说得有筋有⾁,不亢不卑。何七赶忙拱着手,一直说着:

  “言重!言重!何七在⾼河港是个小人物,正好碰上这种事,只好不自量力出头排解,难得姑娘明理,何七佩服!”

  郑冷翠说道:

  “请问何七爷,华庄怎么去法?”

  这两句话一出口,何七显然是一阵惊诧,而且是相当的震撼。他连忙问道:

  “请问姑娘,要到华庄见什么人?”

  郑冷翠说道:

  “去见华庄的主人大国手活扁鹊华心今华老庄主。”

  何七脸上惊惶之⾊愈是明显了,他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姑娘与华爷相识?”

  郑冷翠摇‮头摇‬说道:

  “素昧平生。”

  何七“哦”了一声说道:

  “请姑娘恕我何七放肆,姑娘既然不认识华爷,如此前来见他是为了何事?”

  郑冷翠说道:

  “路过此间,久仰华大国手医道通神,所以前来拜见。”

  何七说道:

  “姑娘对华爷了解多少?”

  郑冷翠说道:

  “不多。但知他医术精湛,特来求医。”

  何七问道:

  “是听说吗?不过姑娘来得不巧…”

  郑冷翠说道:

  “是华大国手不在华庄吗?还是另有原因?”

  何七说道:

  “华爷今天是他六十初度,他在今天寿筵上已经正式宣告,从今天起,他告老归隐,不再行医。所以我才说姑娘来得不巧。”

  郑冷翠闻言一怔,回过头来对章婉若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会这么巧?”

  章婉若倒是很安稳的说道:

  “姐,你何必为这件事烦心?我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在⾼河港镇求医,今天在镇上歇一宵,明早上路,就当作没有发生这件事。”

  郑冷翠说道:

  “不对,乔恩为什么没有说?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啊!”何七在旁边一听,大惊一惊连忙问道:

  “姑娘,你方才说的是乔恩乔爷吗?”

  郑冷翠说道:

  “是呀!今天早上在路上遇到乔恩,是他建议我们前来华庄的,并且他说他是华大国手的⾝边…”

  何七没等她说完,忙着拱手说道:

  “姑娘,何七方才骂别人招子不亮。现在自己才是有眼无珠,不知姑娘是乔大爷的朋友,请吧!请三位随着我来。”

  郑冷翠问道:

  “七爷,你也认识乔恩吗?”

  何七拱手连连说道:

  “何七是华庄的小脚⾊,不知道三位是乔大爷邀来的,失礼至极!请吧!回头向三位赔罪,请三位千祈休怪!”

  他一面说话,一面引导着郑冷翠一行三骑,绕过大街,沿着一条小溪,没有灯光,沿途黑暗看不清楚,一路走来。约走了两三里路,小溪之旁,有一栋瓦房,何七推门进去,里面有一位壮汉,刚叫声:

  “七爷!”

  何七挥手吩咐:

  “快去请乔大爷,说来了贵客。”

  进得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两间房屋,里间一几一榻,外间一张方桌,几张椅子,除此以外,屋內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何七一再说抱歉,他说:

  “这里实在简陋,不是待客的地方,不过今情形特殊,只好委屈三位贵客。”

  郑冷翠问道:

  “七爷,华庄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否相告?如果不方便,我们还是回到⾼河港到客栈暂住一宵,以免增加华庄的⿇烦。”

  何七连忙急道:

  “姑娘,请千万不要生气。我方才已经说过.何七在华庄只是个小脚⾊,华庄的事,轮不到我来说,我已经派人去请乔大爷,他来到这里以后,自然会细说从头。”

  人家既然这样说,自然不好再问。

  突然外面门响,乔恩大踏步进来。进门便深深为礼口称:

  “恩官!”

  郑冷翠拦住他说道:

  “一切客套免了吧!我们正要请教…”

  乔恩说道:

  “既然姑娘如此执意,乔恩就遵命,放肆之处,尚请原谅。三位想必早已饿了,先将就请用一些,一切等到明天就好了!”

  他拍拍掌,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提着食盆,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装着四样腊味,一钵子稀饭,一盘子煎饼,一盘银丝素卷。

  乔恩一直在抱歉:

  “真是对不起!华庄今天情形有些紧张,一切都走了样,这些耝食只是暂时为恩官填肚子,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郑冷翠说道:

  “论年龄,我称你一声乔大哥,不算过份…”

  乔恩惶恐不安,着手说道:

  “这…太不敢当,太离谱了!乔恩说什么也不敢这样不知进退!”

  郑冷翠说道:

  “我已经说过,大家都是在江湖上闯的人,不要太过拘泥。我们现在吃饭,不瞒你说,我们实在饿了。”

  乔恩歉意无限的说道:

  “为了乔恩的事,让三位如此赶路,⾼河港镇上我又没有安排好,⾜见我办事不牢,三位请用,乔恩回头有下情禀告。”

  虽说是耝食,实际上是十分可口,三人吃得非常舒适。

  饭后,乔恩已经恢复正常,他说话的嗓音很大,是个慡朗的汉子。

  他吩咐送上盖碗茶以后,挥退何七和进来伺候的人,他端一张凳子,靠门口墙边坐下,看样子他是在満怀警戒之中。

  他拱手说道:

  “遵照姑娘吩咐,乔恩不再尊称恩公。不过,乔恩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満怀尊敬之心,不敢有一点欺骗。”

  郑冷翠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们在听。”

  乔恩说道:

  “今天的事,各位一定疑窦重重,五百两⻩金是疑问的关键。但是,源不说,是难让人相信的。三位大概没有想到,乔恩在十年前,是一名盗匪…”

  章婉若惊呼出声,又掩不迭。

  郑冷翠淡淡的说道:

  “这也没有什么,现今官府之中,种种贪赃枉法、欺庒善良百姓的行为,是另一种形式的盗匪,或者说,连盗匪都不如。”

  章老爷子说道:

  “盗字下面不一定就是匪字,如果盗字下面是一侠字,则胜过伪善的人多矣!乔兄恐怕就是有道之盗。”

  乔恩苦笑说道:

  “老爷子和郑姑娘的宽宏大量,不以乔恩曾是盗匪见弃,乔恩感!”

  他了一口气。

  “十年前,在⽩山黑⽔之间,红胡子大盗乔飞,凭着一杆马刀,一匹快马,纵横在关东,无人敢当其锋。有一次被官兵快队围捕,⾝中七,骑马冲出重围。最后,马儿跑得力竭而死,人也跌在路旁,奄奄一息…”

  郑冷翠说道:

  “结果正巧华心今华大国手路过,救了乔飞的命。”

  乔恩叹口气说道:

  “真是天可见怜,华大国手正好携眷到关外游览,马车路过,看到一个浑⾝是⾎,已经濒临在死亡边缘的人。”

  章老爷子说道:

  “华大国手不是江湖中人,他面对这种情况,对方⾝分不明,他居然敢伸出援手,真是难得。”

  乔恩说道:

  “这大概是出于他医家侧隐之心,不会见死不救。”

  郑冷翠说道:

  “华大国手医道果真通神,这⾝中七的乔飞,当然是会获救的。”

  乔恩说道:

  “华大国手救了乔飞,而乔飞也坦⽩说出自己的遭遇…”

  章婉若接口说道:

  “这一下大概把华大国手吓坏了吧!”

  乔恩说道:

  “大国手倒是很沉着,他问我:伤势会在十天半个月以內,完全恢复健康。康复后会再回到山林为盗吗?”

  章老爷子叹道:

  “问得好!而且问是时候。乔兄,你当时是如何答复他的!”

  乔恩说道:

  “我自忖做了几年盗匪,做的是为劫富济贫的勾当,从来我的马刀没有杀过人,任凭这样,最后还是挨了七,几乎把命送掉,可见得这盗匪之事,是不能做的。所以,我是决心不再回到山林了。”

  章老爷子脫口赞了一声“好!”接着又问道:

  “于是华大国手就请你到华庄来?”

  乔恩说道:

  “是我请求的,事实上这些年,除了抢劫,别的都不会。华大国手接受了我的请求,随他到华庄,帮他采药,也是算是为自己赎一点点罪。就这样,乔飞转变为乔恩,在华庄一待就是十年。”

  章婉若问道:

  “这五百两⻩金又是怎么回事?”

  乔恩叹气说道:

  “这件事还是由我而起。”

  郑冷翠问道:

  “十年洗面⾰心,难道还有什么纠葛不成?”

  乔恩叹道:

  “当年在关外为盗之时,我给自己定下四个约定。第一,绝不杀人,除非贪宮污吏,其实贪官污吏用不着我来杀他们,自有国法或者是侠义之士来替天行道。我自己的行为已经是在该杀之列,那里够资格杀人除害?”

  郑冷翠说道:

  “第二个自我约定又是什么?”

  乔恩说道:

  “第二个约定是以十年为期,十年以后,金盆洗手,归隐田间,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因此,我每次抢劫之后,除了周济贫穷,剩下来的都变换成⻩金,蔵在山林秘密之处,以待十年之后,生活费用。”

  郑冷翠问道:

  “就只有五百两?”

  乔恩说道:

  “存够五百两就再也存不起来,即使抢劫得富豪,总是有意外之需花费掉了。”

  郑冷翠没有再问,章老爷子也闭口不言。乔恩也觉得自己有五百两⻩金,与华庄全家人的命安危,丝毫扯不上关系。

  他想了一下,说道:

  “一个月前,我在山上采一株难得一见的多年生、⾼乔木的决明子,无意碰到一个头陀,他是我当年关外做胡匪时的伙伴。”

  章老爷子脫口叫道:

  “糟了!别人他乡遇故知是喜或乐事,乔兄恐怕不是乐事了!”

  乔恩说道:

  “可不是吗?当年他逃脫之后,改装为头陀,自称是铁头陀…对不起,我似乎尽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章老爷子说道:

  “事有始末,乔兄尽管慢慢说。”

  乔恩说道:

  “这个铁头陀知道我有五百两⻩金的事,他在见面之后,便向我要这五百两⻩金。”

  章婉若问道:

  “乔大哥,你没有打算给他?”

  乔恩叹气说道:

  “金钱是⾝外之物,何况我在华庄过得丰⾐⾜食,那里还在意这区区五百两⻩金?”

  郑冷翠问道:

  “可是当时你拒绝了他,对不对?”

  乔恩说道:

  “有道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五百两⻩金虽然是不义之财,也算得是⾎汗钱,那里能这样平⽩送给他?再说,这笔钱,我一直有一个打算,准备开一家药铺,邀请名流主持,做一些施药救人的事,如果平⽩给了铁头陀,非但不能做善事,恐怕还会助纣为,帮助他做坏事。”

  章婉若问道:

  “那个铁头陀会放手吗?”

  乔恩叹气说道:

  “他确实是不会罢手的,我千不该万不该将我在华庄的事告诉了他…”

  章老爷子连声“糟了!糟了!”说道:

  “那个铁头陀一定会找到华庄来,像华心今这种人,最怕的是惹上江湖人士,铁头陀知道了你在华庄,就等于挖到了一个大宝蔵,他一定不会放手。”

  郑冷翠问道:

  “乔大哥,请恕我冒昧,这个铁头陀虽然是你当年的伙伴,他的武功你当然知道,比你如何?”

  乔恩说道:

  “郑姑娘,乔恩方才曾经夸口,当年以一柄马刀、一匹快马,称雄⽩山黑⽔之间,这铁头陀既是我的从属,武功当然不如我,要不然他是头儿我是属下。但是,我错了!”

  郑冷翠说道:

  “十年岁月,使你们之间有了很大的改变?”

  乔恩叹息的说道:

  “十年岁月,我在华庄过的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除了偶尔活动活动筋骨,我几乎没有练过功,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而且我也厌恶再弄刀弄的。再说,在华庄,也不允许我耍刀弄的!可是铁头陀不同,十年,不知道他是从何处练得一⾝好功夫,完全不是当年关外马贼的⾝手了。”

  章老爷子问道:

  “你们已经过手了吗?”

  乔恩说道:

  “就在我回到华庄的第二天,铁头陀来到了华庄,他不但要五百两⻩金,而且还要将华庄废掉,盖成一座庙来供养他,当然不能让我忍受,是在我实在不愿意的情形下,我们就在华庄门外,打了起来。”

  郑冷翠说道:

  “结果是你输了!”

  乔恩叹了口气说道:

  “实不相瞒,那本不叫做比武,出手不到一招,就被他一掌打得我吐⾎。”

  章婉若问道:

  “乔大哥,于是你就屈服了?”

  乔恩说道:

  “章姑娘,乔恩就是做过马贼胡匪的人,在刀头⾎过生活,本不放在心上,何况我已经在十年前算是死过一次,所以,铁头陀打败了我,威胁我的命,是达不到他的目的的。”

  郑冷翠说道:

  “他可威胁华大国手全家。”

  乔恩说道:

  “华大国手为人一生忠厚,如今为了救我的命,却惹来全家人命危机,天理难容。所以我完全屈服。说是完全屈服也不见得,我跟铁头陀说,只要他不伤害无辜的华家,五百两⻩金我亲跑一趟关外,取出来送给他。”

  郑冷翠说道:

  “铁头陀会接受这种条件吗?”

  乔恩说道:

  “他似乎很在意那五百两⻩金,居然答应只要⻩金到手,他可以放过华家,也不要在华庄建庙。”

  郑冷翠轻轻的“啊”了一声,她对这样的承诺显然是有些意外。

  章老爷子说道:

  “边塞据说有一种教,特别重视⻩金,这位铁头陀为了五百两⻩金,而放弃了其他要求,是不是就是这种教派?”

  乔恩说道:

  “以下的事,三位都知道了。只不过,三位来到⾼河港,我不希望卷⼊这场无谓的纠葛。所以,何七带三位到这里来,这里只是乔恩平⽇独思的地方,实在不能待客。”

  章婉若说道:

  “乔大哥,如果我们说要去华庄看看呢?”

  乔恩一怔,立即说道:

  “当然可以,乔恩不能说大话,三位前往华庄,华大国手一定待以上宾之礼。只是,目前因为铁头陀…”

  章婉若接着说道:

  “如果我们愿意去见见这位我相未除、贪念仍在的铁头陀呢?”

  乔恩一阵错愕,只挣扎得一句:

  “那…万一那铁头陀…”

  郑冷翠说道:

  “婉若说是见见这位铁头陀,实际上我们是去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五百两⻩金,拿钱走路,那也就没有什么,只恐怕他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华庄。”

  乔恩怔了一下,说道:

  “如果真是那样,乔恩唯有一死而已。”

  章老爷子说道:

  “乔兄,你离开江湖太久了,你还看不出郑姑娘有意揷手来管这件事吗?”

  乔恩大惊以后,又是大喜,站起来说道:

  “乔恩有眼无珠,只知道三位是临财不苟的君子,原来还是侠义之士,华庄有救了!”

  他正待要双膝跪下,却被郑冷翠伸手拦住说道:

  “乔大哥,章老爷子说得对,你离开江湖太久了,已经没有了江湖客的豪气,天下事天下人管,有什么可谢的。”

  她伸手拉住章婉若。

  “何况,救了华庄,大国手更会尽心医治婉若的眼睛,我们岂不是正好扯平了吗?”

  她转过来又补了两句:

  “当然,如果我们斗不过那个铁头陀,算是我们无能,也不会增加华庄更大的伤害,事情就是这样。”

  乔恩一再打躬拱手的说道:

  “姑娘请不要再说了,乔恩无知,真是惭愧无地自容。但现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敲门声甚急。何七在外间叫道:

  “乔大爷,事情紧急!”

  乔恩开门,何七満面焦灼的说道:

  “那贼头陀突然翻脸,要带走华庄的全部珍蔵,不然的话,他要放火烧屋。”

  乔恩还没有说话,郑冷翠说道:

  “乔大哥,你先去稳住局面,请何七爷带我们前去华庄。我说过,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快去,我们随后就来。”

  乔恩称谢之后,匆匆而去。

  他赶到华庄大厅,只见铁头陀大模大样坐在当中,华心今大国手站在一旁,他的⾝后站小,満脸惊惶,不知所措。

  乔恩赶到之后,喝叫道:

  “储老五,你这是做什么?”

  铁头陀笑笑说道:

  “称呼我铁大师,你还把我当作是当年关外马贼拉杆子的储老五吗?”

  乔恩刚要说话,铁头陀喝道:

  “叫铁大师!”

  乔恩只好称呼“铁大师”然后说道:

  “我们讲好了的,你要的五百两⻩金,已经全数给你。你在华庄这段时期,我们全心招待不敢有一点怠慢,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变就变?做人总要讲信用!”

  铁头陀呵呵笑道:

  “信用?信用是什么?乔飞,你已经完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条件?告诉你,华老头平⽇行医,搜刮了不少珍宝,如今献给我,算是一桩功德…”

  这时候外面有人接口说道:

  “这个世间,还有这样要功德的吗?”

  铁头陀抬头一看,门口站定三个人,前面站的是一位冷酷而美貌的年轻姑娘,后面并排站着一老一少。

  铁头陀问道:

  “你们是华庄的什么人?”

  站在前面的是郑冷翠,她左手握着一柄剑,右手叉,自然有一种慑人的气势。

  她望着大厅里的铁头陀,⾼大、耝壮、一脸落腮胡子,扫帚眉,牛环眼,一双朝天鼻灶,龇着嘴,露出一嘴的⻩板牙,穿着一⾝火红的袈裟,样子长得十分凶恶。

  特别使人注意的是他左手边一张紫檀木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面盆一般大小的木鱼。黑黝光亮,是铁铸的,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

  铁木鱼的旁边,挂着一木鱼槌,光是槌头就有饭碗大,约有两人多长。

  能够使用这种铁木鱼的人,不用说横练外五门的功夫,很有火候。

  郑冷翠心里盘算,难怪乔恩不是对手,一般⾼手恐怕也难以为敌。

  她这样一思忖,铁头陀立即喝道:

  “既然你能出头,为什么洒家问你的话你不回答?”

  郑冷翠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微微一皱眉头说道:

  “不是我不说话,而是我不想回答你的话。一个出家人如此耝鲁无礼,恐怕垂眉的菩萨也会变成怒目金刚了。阿弥陀佛!”

  由郑冷翠认真的宣了一声佛号,真是有够讽刺的。

  铁头陀呵呵笑道:

  “你在逞口⾆之能,待一会让洒家超脫于你。说吧!你们是华家的什么人?”

  郑冷翠冷冷的说出:

  “说出我们是谁,你也不会知道的,又何必要说给你听,不过…”

  她语气一变,加重了严肃的表情。

  “我可以告诉你的,我们是前来取回那五百两⻩金的。”

  铁头陀一瞪眼问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

  郑冷翠说道:

  “你是真的无知?还是假装不懂?告诉你,乔恩那五百两⻩金本来应该是我的,但是,他说是捐献出做功德,为佛祖塑造金⾝,这是好事,所以我还给了他。可是,如今才知道是你这种佛门败类起了盗贼之心,那就不如将⻩金要回来,且另做功德…”

  郑冷翠的话还没有说完,铁头陀大吼一声,随手拿起铁木鱼,腾⾝而起,直扑门外。

  铁头陀的⾝体耝壮而且略为肥胖,可是当他腾⾝直扑,却是轻盈如燕,而且来势极快,起落之间,大约有三丈开外。

  就在他这样怒气冲天,直扑而出的同时,郑冷翠一伸手,抓住章婉若的手,一声断喝:

  “走!”

  章老爷子也有默契。如此一声叱喝,三人同时起⾝,横扫而过,落⾝在华心今大国手家人前面。

  郑冷翠笑了笑说道:

  “头陀,你已经失去了有力的依恃,如果你把持着华大国手全家作为人质,我们缚手缚脚,今天晚上谁是赢家,就很难讲了!”

  乔恩此时立即跑到华心今大国手⾝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华心今对郑姑娘拱拱手说道:

  “郑姑娘,侠义为人,华某人有幸一会。”

  郑冷翠笑笑说道:

  “华大夫,待事情处理完毕以后,我们再叙礼,虽然如此,我仍然为鲁莽前来,向华大夫说声抱歉!”

  她这里一说话,已经扑到门外的铁头陀,已经不是那么暴躁了。

  他原来用意是一扑之间,将对手一举击毙,免得多啰嗦。

  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全力凌空一扑,竟然扑了个空,他的心里有了警惕:来人不是弱者,绝不是乔恩之流的功夫。

  铁头陀沉下心,敛住气,朗声说道:

  “出来吧!只要你能赢得了洒家,五百两⻩金就是你的,洒家转⾝就走。”

  郑冷翠说道:

  “你输了还想全⾝而退么?”

  说着话,她便缓缓的步出大厅。

  忽然,乔恩叫道:

  “郑姑娘!”

  郑冷翠停下脚,转⾝看时,只见乔恩庒低声音说道:

  “铁头陀的武功,我已经大略说过,只是他还会放毒,起手之间,毒气毒粉,中者非死即伤…”

  华心今却于此时揷口说道:

  “郑姑娘尽管前去,如果他真的放毒,我自有办法对付。”

  郑冷翠点点头。

  她昂然迈步,走向大厅之外。

  门外,铁头陀左手持铁木鱼,右手持木鱼槌,蓄势以待。

  郑冷翠仍然是左手执剑,剑未出鞘。缓缓而前,站在相距七八步的地方。

  天黑,从屋里涌出几十盏圆灯,⾼⾼挑起,想必那是乔恩出的主意,站在郑冷翠⾝后二十来步的地方,围成半圆弧形,将场子照得通明透亮。

  这时刻,有阵阵微风,带来寒意,增加了场內一股肃杀之气。

  郑冷翠用右手戟指,朗声说道:

  “乔恩当年是你的首领,待你如同兄弟手⾜,算得上是患难生死之,居然为五百两⻩金,不念故旧,那里有这样唯利是图的出家人?当他在念佛陀尊者圣号的时候,你能心无愧疚之意吗?”

  铁头陀呵呵笑道:

  “你错了!你以世俗的眼光来看问题,本末不分,轻重不明,还在这里逞什么口⾆之能?”

  郑冷翠说道:

  “世俗眼光看你抢故好友的⻩金是错的,看你恃狠胁迫无辜,也是错的。难道你们学佛的人会认为这是对的吗?”

  铁头陀呵呵笑道:

  “说你不懂就真的不懂,待洒家开示于你。乔飞和华心今都是不义之财,这种钱,最适当的用途就是做功德。洒家现在要盖一座寺院,要用纯金塑造佛像,要用纯金覆盖屋项,所以,五百两⻩金只是替乔飞赎罪,至于华心今的钱财,也是用来换得⻩金,为他做功德!”

  郑冷翠说道:

  “用抢劫胁迫的手段来取得别人,那不是功德,是作孽!”

  她一挥手说道:

  “不管你说的真假如何,算你手段卑劣而用心可恕。你走吧!

  请你离开华庄,多加反省。否则,你躲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铁头陀呵呵笑道:

  “你这样的说话,也不觉得令人好笑吗?”

  他放下左手的木鱼,一横右手木鱼槌。

  “你手持宝剑,自然是江湖客,尽说废话,不能解决问题,既然你已经揷手,就不会善罢⼲休,来吧,待洒家会会你!”

  照铁头陀的格,早就出手,如今这样慎重而来,显然是为了方才那一击落空,使他心生警惕。

  他抢两步上前,双手握住铁木鱼槌,头就是一击。

  这样头一击,招式简单,而且没有变化,但是,铁头陀出招快速,电光石火一般,直如泰山庒顶,声势十分惊人。

  郑冷翠并没有还招,也没有封势,只一闪⾝,人影不见。铁头陀出招既重又快,郑冷翠比他更快,在灯光之下,但见一溜烟,便失去了踪影。

  铁头陀心里一惊,右脚拄地,双手持槌收招至中盘,猛的一个回旋,铁木鱼槌带起一阵凌厉的呼啸,攻势又带有守势,果然是⾼手过招,不同凡响。

  等他回旋定⾝,只见郑冷翠站在对面,气定神闲。

  铁头陀冷冷笑一声说道:

  “果然⾼明!请接这一招!”

  这次他快速盘步,胖大的⾝躯轻盈灵活有如捷豹,飞快扑将过来,手中的铁木鱼槌改为单手抡动,另一只左手,箕张五指,随着铁木鱼槌分成两路抢攻。主要是阻止住郑冷翠的角度穿⾝闪让。

  郑冷翠觑得对方铁木鱼槌抡动如飞的瞬间,倏的一个垫步,凌空拔起,而且不⾼不低,正好与抡起的铁木鱼槌一般⾼。只见她艺⾼人胆大,单是一点铁木鱼槌,借劲使力“嗖”的一声,人影再度冲天而起,硬生生的拔起两丈五六尺⾼,人在空中霍然一个翻⾝,悠然飘落,停⾝在铁头陀的⾝后。

  这一招,无论是时间、落点,都把捏得丝毫不差,在险煞人的刹那间,却又是如此优美的⾝形。在场的人,不论是不是懂得武功,都为郑冷翠这一式⾝法,喝采如雷。

  铁头陀一连两招落空,恼羞成怒。当时大喝一声:

  “你再接下这一招!”

  铁木鱼槌又改为双手抡使,这一招既不是砸、又不是捣,既不是击、也不是擂,而是平直送出,两尺多长的铁木鱼槌,当作⽩蜡杆子使用,倒是少见的招式。

  因为铁木鱼槌可以当作锤用,也可用当作判官笔制人,如今却舍此不图,而要当作长用,事属反常。

  郑冷翠心生警觉,左手宝剑并未出鞘,只是及时挥舞起一阵劲风。

  就在这个时刻只听得叮叮哨哨,溅起一阵阵的火花。

  待她收住宝剑时,地上散落着五支亮晶晶的长钉,钉作三角形,约有两寸余长。

  彼此相距不出十步,而且又是事出偶然,郑冷翠似乎是洞烛机先,抢得一瞬间的先着,将铁头陀从铁木鱼槌中劲弹出的五支钢钉,一一扫落到地上。

  这不只是功力够,而且反应机敏。

  四周的人,几乎忘了⾝在危境,大家又是一阵如雷的采声。

  铁头陀站在那里,神情凝重,已经没有方才那种潇洒自如的哈哈笑声了!

  他缓缓收回铁木鱼槌,望着郑冷翠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冷翠说道:

  “我已经说过,我姓郑,是一个路客,也是对华大国手慕名而来的病人家属。”

  铁头陀说道:

  “你为什么要横揷一脚?作为一名路客,应该要少管闲事为是。”

  郑冷翠说道:

  “路见不平,不能不管。尤其是你对于一位与世无争而又活人济世的大夫,如此勒索強求,是令人看不过去的。”

  铁头陀说道:

  “‮子套‬你的剑来吧!既然你要管,咱们今天就拚个你死我活。”

  郑冷翠说道:

  “我不愿意拔剑。”

  铁头陀问道:

  “为什么?是不屑于拔剑,还是另有原因?”

  郑冷翠说道:

  “我的剑有一个习惯,一旦出鞘,见⾎始归。不论如何,你从外表上来看,还是佛门弟子,让你流⾎横尸,有失厚道!”

  铁头陀突然呵呵仰天大笑,指着郑冷翠说道:

  “好狂的女人!这是洒家出道以来,所听到的最狂的话。”

  郑冷翠很冷静的说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你现在撒手就走,只当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你和乔恩之间的恩怨,相信乔恩不会记在心上。当然…”

  她的脸⾊一沉,语调加重:

  “如果你不肯走,换句话说你是执不悟,就算你是真的受戒的佛门禅弟子,我也要为佛门除孽障了。走,或者是不走?全在于你一念之间了。”

  铁头陀收住笑容,沉下脸,望着郑冷翠的眼睛,冷冷的说道:

  “你的武功的确不错,但是,你太狂…”

  郑冷翠立即接口说道:

  “不是我狂,而是对你这种没有道德良知的盗匪,尤其是披着佛⾐的盗匪,我绝不假以颜⾊。跟你这种披着羊⽪的狼,我能讲礼貌、讲谦虚、讲仁义吗?”

  铁头陀点点头说道:

  “很好!很好!”他连说两声“很好”忽然落地盘坐,将放在地上的铁木鱼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他盘膝而坐,垂眉阉目,左手立掌于,右手拿着铁木鱼槌,缓缓举起,然后倏的落下,敲在铁木鱼之上。

  这一下敲下去“咚”的一声,那不是敲木鱼,而是平地响起了一声炸雷。

  现场四周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震撼了一下。

  铁头陀的铁木鱼,继续一下一下缓缓的敲下去,那一声一声咚、咚、咚…,仿佛是用大钉锤敲打在心上,又仿佛是用长铁钉一下一下钉进耳鼓里,让人觉得五腑六脏都在翻腾,特别是耳朵里有如江海沸腾,让人觉得天旋地转,而且要呕吐。

  还没有敲到五六下,四周掌灯的人,都已经全部倒下,风灯摔得満地,引起遍地火苗。

  郑冷翠也没有想到铁头陀居然将內力运用到铁木鱼上,而且內力修为是如此的深厚,连她自己也感到一阵心跳不宁。她在想:该不该‮子套‬剑来,把铁头陀杀了。

  同时她也在担心,这个时候她拔剑上前,能不能杀得了铁头陀!

  正是郑冷翠內心犹豫未决的时刻,躺在地上的人一个个都已经蜷缩成一团,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回头看时,华心今和他的家人,也都倒在地上。

  郑冷翠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待了,即令是冒险,这个险也应该冒。

  正当她的手搭上剑把时,突然,有一阵笛声,悠然而起,笛音非常的柔和,在一声一声的铁木鱼声中,显然特别动听。

  木鱼声还在敲,但是,笛声中似乎是在配合着节奏,抑扬顿挫,快慢有致,听起来非常的祥和。

  郑冷翠心头一喜,回头看时,原来是章婉若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管⽟笛,正在忘情的吹着。

  铁头陀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微有一声叹息,废然放下手,木鱼声停了,笛音仍然在悠然飘送。

  躺在地上的人爬起来了,灭了地上的火焰,立刻已有人提着风灯赶到现场,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乔恩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在他的后面跟着四个人,合力抬着一个黑⾊的鼎,约有两人多⾼。鼎放在门口,里面飘出阵阵轻烟,袅袅上升,顷刻之间,有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散在全场。

  乔恩上前说道:

  “储五,你知道这鼎里烧的是什么吗?是华大国手研制的氤氲消毒散。华大国手说,任何毒气毒粉,只要遇到这氤氲消毒散,就会中和毒。你知道这中和毒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化有毒为无毒,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储五,你要不要试试看?”

  铁头陀默然放下铁木鱼槌,低下头不作一语。

  郑冷翠说道:

  “铁头陀,你认输吧!我代乔恩作主,五百两⻩金既然对你是如此重要,你带走吧!不过你在临走之前,发下重誓,永远不来扰华庄,我们今天的事,就此结束。”

  铁头陀低着头,一直默默无语,现场的气氛有一点僵,而且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情形要僵到什么时候。

  章婉若突然缓缓说道:

  “看来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这管⽟笛是我离家时仅有的心爱之物,一阕‘舂⽩雪’也是我唯一下过功夫的曲子,我也不知道音乐能够如此化暴戾为祥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铁头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木鱼和木鱼槌,只见他大吼一声:

  “你这个该死的瞎子,坏了我的大事!”

  人在吼叫,右手铁木鱼脫手飞出,砸向章婉若,左手铁木鱼槌随着跃起的⾝形,凌空扑击,挥向章婉若。

  事出突然,而且铁头陀又是在猝不防中全力施为,大家一阵惊呼,眼睁睁的看着章婉若就在这样一砸一挥之下,要变成⾎⾁模糊惨不忍睹的结果。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突然人影一闪,随着一声叱喝,一道闪光,一声金铁鸣,又是一声惨呼,现场倒下了一个人。

  距离章婉若不到一步,铁头陀倒在地上,一只左臂连同铁木鱼槌,断在当场。再看那五六十斤重的铁木鱼,斜地里飞出去三十几步远,噗嗵落在地上。

  郑冷翠已经纳剑⼊鞘,回头对乔恩说道:

  “乔大哥,他人可以不仁,我辈做人不可不义。念在你们曾经共过患难,你可以拿华大国手的金创灵药,替铁头陀包扎创口。”

  她一面在说话,一面飞⾝上前,运脚如飞,在铁头陀的上⾝连踢数脚,截住⾎脉,暂时止住⾎流。

  她这才从容回到章婉若⾝边,搂住婉若的肩,轻柔的说道:

  “一切都过去了,婉若你和章伯伯到门里去,见过华大国手。”

  她更不稍停,又来到铁头陀⾝前,但见他双目紧闭,満⾝⾎污,虽然是描金大红袈裟,也可以看到⾎染了一大片。

  乔恩在用心的替铁头陀上药包扎。

  郑冷翠沉声说道:

  “铁头陀,我已经再三不愿意伤你,如今你却要伤害一位善良无辜的人,饶你不得。不过,我还是念在你是⾝披佛⾐的人,只断你一臂以示惩罚。如果你恶不改,只怕我能饶你,别人也不会饶你。”

  乔恩非常练的包扎完毕,他心有不忍的说道:

  “储五哥,这件事…”

  铁头陀一睁双眼,一张嘴,一口⾎痰啐了乔恩一脸,厉声骂道:

  “乔飞,只要我一口气在,在笔⾎债一定要你加倍的偿还!”

  他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那种笑比哭还要难看,他望着乔恩说道:

  “乔飞,你知道什么是加倍偿还吗?将来我要砍掉你两只胳臂外加两条腿,洒家说话算话,你给我等着。”

  郑冷翠当时双眉一蹙,沉声说道:

  “铁头陀,我已经说过,念你是⾝穿佛⾐的人,虽然你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我还是宽宏大量,饶你一条命。若以你的所作所为,真正是死有余辜,既然你仍然不知悔悟,像你这种罪孽満⾝的人,留你何用?”

  说着话,右手一搭剑把,正待拔剑,乔恩一转⾝,双手握住剑鞘,单膝跪下,诚恳的说道:

  “郑姑娘,请千万息怒,请千万不要拔剑出鞘。”

  郑冷翠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乔恩眼睛里泛着泪光,恳声说道:

  “正如姑娘方才所说,储五有十万个不是,毕竟他当年曾经和我共过患难、同过生死,我们在一起拉杆子做马贼的时候,情同手⾜,虽然说如今他…”

  他说到这里,想了一下,让自己把泪⽔忍回去,然后一扬头,说道:

  “姑娘方才说的,宁可他不仁,不可我无义。储五⽇后寻仇,也算是正常心态。乔恩⽇后死在他手里,也是命该如此,死而无怨。姑娘,请你剑下留情。其实…”

  他提⾼了声调。

  “乔恩当年当马贼,虽然不曾杀过人,难保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当年没有死于官兵围剿,是华老爷子让我多活了这些年,如今,这多余的生命,死在昔⽇同伙之手,也算是天理循环,命该如此,也是给那些想做坏事、或者正在做坏事的人,一些警告,做人,是不能做坏事的,即使今⽇不报,也逃不过来⽇!”

  乔恩这一番话,说得‮诚坦‬直率,毫不掩饰,而且语意动人。

  在场的人,都深深为之感动。

  郑冷翠虽然对于宽恕铁头陀这种人而留下后患无穷,颇不以为然。但是,她也实在不忍心驳回乔恩的心意,她的手搭在剑把上,并没有放下来。

  手没有离剑,随时都可以拔剑出鞘,随时都可以溅⾎横尸。

  乔恩单膝跪在地上,并没有起来,他似乎害怕郑冷翠挥剑而斩。

  现场的气氛是紧张的。

  有人希望看到铁头陀伏尸眼前,恶人的下场理应如此。

  也有人觉得乔恩真了不起,以德报怨是真了不起,应该成全他。

  大家都在等待下一刻,不知道会出现何种结果。

  正在这时候,忽然一声悠长的佛号:“阿弥陀佛!”声音宏亮,划破了夜空。

  大家一齐朝声音来处看去。

  但见从大门外缓缓走进广场的一位老和尚。

  头顶光得发亮,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两行戒疤。须眉皆⽩,面目慈祥,⾝穿一件灰⾊僧⾐,⽩袜芒鞋,前挂着一串黑漆发亮的念珠,个头不⾼,瘦小却有精神。方才那一声宏亮的佛号,仿佛不是从这样瘦小的老和尚所念出来的声音。

  郑冷翠第一个上前两步,朗声问道:

  “请问老禅师如此深夜莅临此处,不知有何指教?”

  老和尚双手合十,深深稽首说道:

  “老僧特来此地向施主求情。”

  郑冷翠“哦”了一声,回头看一看铁头陀,这才说道:

  “老禅师是为这个佛门败类,満⾝罪孽的人讲情么?”

  老和尚垂眉台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郑冷翠说道:

  “老禅师是一位有道的⾼僧,怎么会…”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那意思明显的是指老和尚怎么会与这样的盗匪之徒扯上关系?难免有失察之过。

  老和尚很庄严的说道:

  “师徒之情,理应有此一求。”

  这更让郑冷翠大吃一惊。

  她所以吃惊有两个原因:其一,老和尚怎么会收这样的人为徒?简直就是荒谬,那已经不止是失察,简直就是昏聩。其二,如果老和尚说的不假,这师徒之情会不会让和老和尚揷上一脚?铁头陀已经具有这样的功力,做师⽗的不用说武功和內力更是不凡,要是老和尚要替徒弟找回面子,这场拚斗就难知结果了。

  老和尚见郑冷翠半天没说话,又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沉声说道:

  “施主想必是大感意外了!”

  郑冷翠很直率的说道:

  “实不相瞒,老禅师,我确实是太意外了。像铁头陀…”

  老和尚接口说道:

  “小徒皈依后取名悟善。”

  郑冷翠的声调提⾼了,她几乎是朗声说道:

  “我不管他叫什么,他的行为连盗匪都不如,盗匪还要讲义气,守信用,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老禅师,这种人就休怪我要杀他。”

  老和尚说道:

  “老衲只是向施主求情,绝无怪施主之意。施主且先慢些为老衲哀叹不值。佛门讲的是普渡众生,这‘普’字正是我佛慈悲之处,众生是不分善恶的,凡是众生都是佛门要渡的对象。尤有甚者,悟善他能在老衲门下皈依,说来都是一个‘缘’字。”

  郑冷翠一直闭口没有说话。显然她在心里没有接受老和尚的说词。

  老和尚似乎并没有在意郑冷翠的表情,只是缓缓的说道:

  “悟善本不坏,他的为人乔施主知道得很清楚,不杀生,就是有善,要不然乔施主就没有今天的善果。”

  郑冷翠说道:

  “为了五百两⻩金,几乎毁了一堆人。”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说道:

  “差一点他就留不住命,老衲能适时赶到,让他留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就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的杀人。郑施主,一念之间,善与恶、生与死,就是只差那么一点。”

  郑冷翠想了一下说道:

  “老禅师,我并不是嗜杀之人,但愿从今天起,铁头陀能在佛法感化之下,善悟人生,获得正果。”

  老和尚双掌合十当,⾼宣一声“阿弥陀佛”说道:

  “施主慈悲为怀,老衲为施主祈福!”

  他缓步上前,望着委顿在地上,正在挣扎命的铁头陀,低沉缓声说道:

  “悟善,随老衲回去吧!”

  铁头陀居然缓缓而起,随在老和尚⾝后,一步一趋朝门外走去。

  老和尚经过铁木鱼附近,左手顺势一捞,轻轻松松将一个五六十斤重的铁木鱼提在手上,看得众人骇然。

  郑冷翠不噤⾼声叫道:

  “老禅师,请留步!”

  老和尚立定脚回⾝说道:

  “施主有何事未了?”

  郑冷翠说道:

  “请问老禅师法号怎么称呼?不知⽇后是否还有机会向老禅师请益?”

  老和尚右掌立微微欠⾝说道:

  “老衲无垢,是个行踪不定的出家人,不过,如果有缘,还会与施主有机会见面。”

  郑冷翠突然也抱剑合掌,躬⾝为礼口称:

  “多谢老禅师点化。”

  无垢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低声缓缓说道:

  “人与人无非一个缘字罢了。老衲今⽇有幸与施主结缘,来⽇自然有缘相会。施主是有慧的人,将来前途未可限量。只是稍敛杀气,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说完话,转⾝出门,消失在夜幕之中。

  郑冷翠站在那里,良久没有移动,心中一时思虑千缕,翻腾不已。

  直到华心今趋前,深深躬⾝为礼,口称:

  “郑女侠,不但救了华某命,也救了华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郑冷翠心神一敛,这才微笑说道:

  “我有两件事相求。”

  华心今立即说道:

  “女侠有何事尽管明说,相求二字,就太不敢当了。”

  郑冷翠说道:

  “第一,我不是女侠,我也从来不曾被人称作女侠。我姓郑你是已经知道的,我名叫冷翠,什么称呼都可以,千万别叫我女侠,那会让我不安的。”

  华心今连忙说道:

  “敢不遵命!”

  郑冷翠说道:

  “第二,你说无法报答我救命之恩,眼前就有一桩。我的好友情同手⾜章婉若,因为受坏人所害,双目失明。婉若是位好姑娘,老天若有眼,她就不应该失明。华大国手医道通神,如果能治疗我小妹婉若的眼睛,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华心今立即说道:

  “章姑娘的事,乔恩已经跟我讲过,慢说有冷翠姑娘吩咐,就是姑娘没有代,华某自当尽心尽力。请吧!今宵夜已深,一切等到天明时再说。”

  华庄果然豪华,一呼百诺,再加上乔恩的刻意伺候,无论是食宿,都是十分妥贴,招待得无微不至。但是,虽然关注⼊微,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奢靡,在舒适的招呼中,使人心安。

  翌⽇清晨,郑冷翠一起,就有人伺候漱洗,而且很适时的告诉她:

  “主人有请姑娘。”

  早餐是安排在名叫“梅舍”的‮立独‬小屋里。四周种植着各种梅树,已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暗香溢室,使人为之神怡。

  在座的还有章天佑老爷子,唯独不见章婉若。

  华心今先开口说道:

  “冷翠姑娘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见着婉若姑娘?”

  郑冷翠还没有说话,章老爷子就接口说道:

  “冷翠,华大国手真是古道热肠,昨天夜里已经替婉若仔细察看过了…”

  郑冷翠急忙问道:

  “她的眼睛有救是吗?”

  华心今郑重的回答说道:

  “有救。但是需要时间。”

  郑冷翠问道:

  “这话怎么说?”

  华心今说道:

  “章姑娘的眼睛是受了一种有毒的粉末侵⼊,由于当时没有立即用明目的草药薰洗,⽇子一久,眼睛上长了一层⽩翳,所以从外表看上去,⽩⽩厚厚的一层,眼睛看不见。”

  郑冷翠急道:

  “那该怎么办?”

  华心今说道:

  “用锋利的刀,刮去眼睛上面那一层⽩障,再敷上药草,就可以恢复光明。”

  郑冷翠当时为之骇然问道:

  “用刀刮眼睛?那…”

  华心今接口说道:

  “对!那是非常危险的事,动刀的人只要稍一不慎,就会造成终⾝遗憾,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让章姑娘复明。”

  郑冷翠忽然问道:

  “华爷,你是名重杏林的大国手,你有多少把握?”

  华心今很严肃的说道:

  “这种事我能随便说话吗?有一半的希望,没有人敢说有十成的把握。”

  郑冷翠顿了一下问道:

  “当前盛传‘文华武余’是两大国手,如果换过余婆婆又有多少把握?”

  华心今说道:

  “我说过,没有人敢说有绝对的把握。我治不好的病,余松大概也没有能力治得好。”

  郑冷翠说道:

  “华爷,你的意思是…?”

  华心今说道:

  “冷翠姑娘昨天说得非常清楚,华心今要报答姑娘救命救家之恩,唯一的方法,医好章姑娘的眼睛,所以迫不及待,昨天夜里就为章姑娘的眼睛作了一次检查。”

  郑冷翠说道:

  “结果是一半希望?”

  华心今说道:

  “如果认真一点,我有七成把握。问题是这种病不比平常,不能有一点点差错,要有十成十的把握才行。”

  郑冷翠问道:

  “华爷,你的意思是…?”

  华心今说道:

  “章姑娘昨天夜里给她服了安睡的药,现在睡得正稳。我请章爷和冷翠姑娘前来,是应请两位决定。”

  郑冷翠问道:

  “华爷,你说只有七成把握,那三成是什么?可以说吗?”

  华心今说道:

  “在医理上我有十成把握,那三成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郑冷翠转向章天佑。

  章老爷子立即恳声说道:

  “冷翠,你对婉若的关切,绝不逊于我这个做爹的,冷翠,我老了,下不了决心,我要听听你的意见。”

  郑冷翠毅然说道:

  “华爷,我们相信你,虽然缺少经验,但是加上你的用心与敬业,仍然是十成把握。你就开始吧!”

  华心今站起来对郑冷翠和章天佑各打一躬,很严肃的说道:

  “感谢二位给我如此的信心,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是我要说明的就是全力以赴。”

  郑冷翠和章天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能有华爷这句话就够了。”

  华心今说道:

  “虽然二位是如此的相信我,还有两件事必须容我向二位说明。”

  郑冷翠说道:

  “华爷,你尽管说,你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是能做得到的,我也同样要说:全力以赴。即令是做不到的,我们也要全力以赴。”

  华心今说道:

  “第一件事,请二位容我把医疗的过程叙述一下…”

  章天佑连忙说道:

  “用不着了,我们绝对相信华爷。”

  华心今很坚持的说道:

  “不!我一定要让二位知道。我们大都晓得自古以来有两位名医,扁鹊与华佗,前者对內科有独到的功夫,曾经大胆用两碗毒药,让病人喝下去,吐出两盆勾虫,治好了大肚怪病。”

  章天佑和郑冷翠静静的听着。

  华心今继续说道:

  “而后者华佗擅长外科,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家喻户晓。

  后来曹偏头痛,华佗要为他开脑治病,被多疑的曹将华佗下狱,以谋杀罪名处死。”

  郑冷翠噤不住道声:

  “可惜!”

  华心今说道:

  “我说这些故事是要二位知道,我要用金锟刀锋,刮去章姑娘眼睛上层的⽩障,不是荒谬,而是古有此术。”

  章天佑说道:

  “华爷,我已经说过,我们相信你。”

  华心今说道:

  “金锟刮去⽩障,用关外雪山独特的黑山羊的,浸泡百年以上老⻩连的,用⼲净棉花浸敷在眼上,时⼲时换,如此三天以后,保证章姑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重新看到这个多彩多姿的花花世界。”

  郑冷翠忽然问道:

  “华爷,在你为婉若动这样精细的手术时,她是清醒的吗?”

  华心今说道:

  “问得好!在我动金锟之前,我用一碗⿇汤,让章姑娘睡,直到全部手术完成。她清醒的时候,两只眼睛在清凉的棉花敷盖之下,她可以很舒服的跟你们二位谈。”

  章天佑动得老泪纵横,连声说道:

  “华爷,你真是神仙!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你。”

  华心今淡淡的说道:

  “章老,我华心今不是神仙,只是一个医家,有道是医家有割股之心,何况华家受郑姑娘救命救家天⾼地厚之恩,无从报答,这只是聊表寸心而已。”

  郑冷翠说道:

  “华爷,千万不要再提报恩二字…”

  华心今正⾊说道:

  “姑娘,我辈做人但知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我说这种话,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让二位了解:华心今为章姑娘动眼睛手术,是十分虔诚的全力以赴。”

  章天佑抹着眼泪连连拱手说道:

  “华爷,你太言重了!”

  华心今接着说道:

  “第二件事,吃过早饭以后,请二位到客居休息,自有乔恩在侍奉二位饮食起居。我要从今天上午开始,在静室打坐静心定,因为动这种手术一定要心静如⽔,才能不出丝毫差错。儒家说的定、静、安、虑、得的修持功夫,正是医家所需要的。所以,在为章姑娘眼睛治疗以后,才能和二位见面,我怕二位误会,才特别说明。”

  |||||||||  WwW.BwOxS.Com
上一章   杀手之剑   下一章 ( → )
尺八无情箫蓝衫银剑五岳一奇绝柳鸣蝉九扣连环剑双飞剑底情缘八仙怪功碧剑金镖无名神功
福利小说杀手之剑在线阅读由玉翎燕提供,限制级小说杀手之剑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杀手之剑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