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杀手之剑在线阅读由玉翎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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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杀手之剑 作者:玉翎燕 | 书号:44020 时间:2017/11/19 字数:382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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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潭是一条山河汇集的⽔潭,岸边有⽩石峥嵘,状如奔腾的⽩马。潭⽔深不见底,作深绿⾊。乡人传说:⽩马潭通海,也就是直通龙宮。究道如何?没有人到⽩马潭去探究过。不过,乡人有一个传统的习俗,一旦遇到⼲旱不雨,大家便挑着淹泡竹子的石灰碴,往潭里倾倒,称之为“药闹龙宮”闹得龙王不能安宁,自会出来布云行雨。是不是灵验,没有人会去计较,但是每次“药闹龙宮”之后,⽩马潭里的鱼都被石灰药翻了⽩,漂浮一大片,乡人家家都有一顿鲜鱼大餐。 ⽩马潭对岸,也就是隔了一条河,就是砧山,山顶平坦,像是一座打铁的铁砧。 砧山种満了松树,当中夹杂了不少⽑竹林。这里的⽑竹都有饭碗耝细,拔两三丈⾼,砧山四季常青,尤其风起时,竹林沙沙有如嘲涌,所以,砧山又名⽇嘲山。 紧挨着山脚下,一溜有五七间朴茅为顶的草屋。 编竹为篱,內有几株梅花,现正是开花的时节,冷香盈园,十分幽雅。 草屋里面当间是堂屋,竹凳子上坐着一位清瘦的中年人,看年龄不过四十出头,但是,面容憔悴,让人看上去已经是五十老翁。 在他的面前,正跪着一个人,此人⾝材瘦小,花⽩胡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瘦小老人。 坐着的人一再伸手拉地下的人起来,跪在地上的老头却死也不肯起⾝,一再说道: “老爷!古三罪该万死,真是罪该万死!古三斗胆隐瞒了老爷…” 坐在竹凳子上的就是卸任的清河县正堂钟正心,他松下手叹了一口气说道: “古三哥!你请起吧!说实在的,你是我钟正心的大恩人。你看…” 他站起来,屈着手指数点着说道: “你替我到清河县还了百姓一千两银子。” 古三膝行了两步说道: “可是他们没有收。” 钟正心说道: “虽然他们没有收,你却能将这一千两银子捐给善堂,是积了德。” 古三碰头说道: “小的古三这样的年纪还要什么德?古三是替老爷求老天爷赐福降祥。” 钟正心说道: “你又买回了祖产,并且给了祠堂保管,这又是一桩骘。古三哥!最难能的是在这⽩马潭畔,为我盖了这几间草屋,蔽遮风雨,古三哥!你是我钟正心的天大恩人,你还要求我宽恕你什么?” 古三碰头说道: “那是关于少爷的死…” 钟正心叹口气说道: “人生一世,贫富显通,各有不同的命。小儿玄三命该如此,与你何⼲?” 古三流泪说道: “少爷他并不是病死客乡,而是…” 钟正心说道: “你起先说是客死他乡,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故意隐瞒,其实,我早已知道,玄三他是死于非命!” 古三大惊。当时张口结⾆,说不出话来,他望着钟正心,只是颤抖着说道: “老爷!你…你…”钟正心再度伸手拉古三起来,并且说道: “古三哥!⽇常你对我执礼如昔,这已经让我感到不安,如果你还要如此固执,我们往后⽇子长呢,我们一共只有三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样生活下去。快快请起,才好彼此说话。” 这时候从后面走出来一位姑娘,荆钗布裙,在朴素中,又让人感觉到她有一分⾼雅的气质。 这位姑娘走到古三⾝边,弯下去,扶起古三,并且口称: “古三叔!请你不要拘礼!” 钟正心笑笑点点头说道: “如何!就冲着小女茹秀这一声‘古三叔’,你就不必再拘泥古板了!” 古三缩手缩脚站起来,一再打着躬说道: “古三不敢!古三不能这样无礼!” 钟正心说道: “今后各人称呼各人的,⽇子久了,大家自然就习惯了。” 古三连声称“是”但是他没有改变拘谨的表情,说也难怪,一个伺候县太爷十几年的老家院,如今突然要他与县太爷平起平坐,尽管这位县太爷已经是平民百姓,但是在老家院的心目中,那是永远的老爷,他怎么敢大胆的称兄道弟? 钟正心也没有勉強他,只是微叹一口气很认真的说道: “关于玄三,一开始我就说过,人的一生穷富显通,都是命中注定,任凭是谁都逃不过命的安排。另外一方面,玄三虽然…” 他停下了语句,僵在那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 “他以命尽了他的孝道,而我这个做爹的却更为儿子的死,承当终生內疚。” 说到此处,钟正心泫然泪。 古三哀恸地说道: “那位郑爷…” 他拭去眼泪,摇头摇说道: “他是杀少爷的仇人,却是救老爷的恩人,这恩仇两个字,是这样的难分难解。最可哀的,直到现在,除了知道他姓郑,除了知道他是受雇于人的职业杀手,其他一点都不知道。是报仇也罢、报恩也罢,都只有空留心头!” 钟正心挥手说道: “古三哥!有一件事要弄清楚。‘仇’字是不能轻易说的。何况这个‘仇’是起自误会,玄三命中带煞,如此而已!至于‘恩’,这位郑爷为我洗刷了冤枉,还我清⽩,是我终生感的,我们做人,这‘恩仇’二字,一定要分辨得清清楚楚。” 古三黯然点头说道: “老爷这种宽待人,严对己的心,古三只能说永远学习吧!” 这时候茹秀姑娘适时上前说道: “爹和古三叔谈了这么久,都忘了吃饭的时间了。你看…” 她推开草堂中门,一股寒气挟着飞舞的雪花,直涌进来,原来外面正在下雪,天井里已经积雪半尺。 茹秀姑娘赶紧关上门。 “我已经准备了酸菜火锅,趁着这样天寒地冻,古三叔陪爹喝几杯!” 古三一听,连忙接手说道: “那可使不得!古三这等草料,怎么可以陪老爷饮酒!那样喝酒会折古三寿的!” 钟正心笑道: “一家三个人,还要分两起吃饭,真是岂有此理,从今天起,我们千万不要这样无谓的拘泥!来吧!难得这样的天气,围炉小饮,是一件…”他本来想说“雅事”但是,他一顿之后,立即改口。“是一件令人⾼兴的事。古三哥!你就不要辜负茹秀一片孝心了!” 古三还能说什么?他便忙着搬炉子、端菜肴、烫烧油… 突然,门外有人叩扉。 这里是偏僻地方,平⽇就很少有人打从这里经过,何况是下雪的天气? 古三连忙到前面拉开门来看看,一阵风雪直卷而进,好不容易稳住⾝子,这才看清楚,门外站着一位姑娘。 蓝布包头,此刻已经満头是雪,连眉⽑上都沾着雪花,⾝上穿的棉袄已经半襟雪花,还没有融化,所以⾝衫还没有。 姑娘⾝后站着一匹马,拉着一辆篷车,马儿正不安的打着噴鼻,刨着前蹄。 古三连忙问道: “姑娘!请问你是…” 他还没有说完,自己哎呀一声,埋怨着自己: “你看我真是老糊涂,天气这么坏,一定是了路,快请进来好说话,外面风雪太大,天气这么冷!” 那位姑娘倒是从容不迫地说道: “不瞒老伯说,车里是家⺟,途中染了风寒,又了路,所以才来惊扰,不知道能不能借一席之地,让我⺟女躲过这场风雪!” 古三为人是古道热肠,连忙说道: “姑娘快别客气,出门的人那有顶着房子走的。快!快!先将令堂安顿好,再说,病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忙着将姑娘牵着马车,绕到后面,一溜有三间草房,除了一间堆放杂物之外,剩两间都是空着的。 古三将她们⺟女安顿妥当以后,将马儿牵到屋后柴房。 两间草房虽然没有铺,但是,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且加上棉被褥子,睡在上面还很暖和。 古三忙了一阵,这才说道: “姑娘!我叫古三,你称我老伯是不敢当的,我是这家的老佣人。我家老爷姓钟,和一位千金隐居在此地,方才因为事急,我就先自作主,现在一切安顿好了,姑娘是不是应该随我过去,向我家老爷说一声。” 姑娘片刻已经除去头布,露出一头秀发,编了长长的辫子,人长得非常秀丽,虽然耝布⾐裳,却掩不住她是个美人胎子,只是姑娘两道柳眉之下,一双秀目,眼光十分凌厉,看人的时候,有如两道冷箭,令人有一种冷冷的不能亲近的感觉。看年龄,大约二十出头,这样的年龄,仍然是云英未嫁之⾝,倒是罕见。 姑娘此刻盈盈下拜,口称: “我姓郑,是奉老⺟返回故乡而亲人不在,只好回头,没想到⺟亲⾝染风寒,又遇到如此漫天风雪,路途又不,如果不是三老爹慨伸援手。我⺟女二人今天恐怕就要葬⾝在这样大的冰雪之中了!” 古三连忙扶起姑娘说道: “郑姑娘不必多礼!我方才说过,出门的人,没有顶着房屋走的。古三只是个下人,不敢当姑娘如此大礼称谢。走吧!我们见老爷去吧!” 郑姑娘回⾝伏在卧病的老⺟⾝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古三来到了前面草堂。 古三先进去说了原委,茹秀姑娘赶紧出来,亲热的挽住郑姑娘的手,叫道: “阿姨!快到里面来,外面太冷!” 郑姑娘对于茹秀特别注意,牵着茹秀的手,仔细端详着她,脫口说了一句: “好一个清秀的姑娘!心地又这么好!难得呀!” 因为她在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有些喃喃自语的味道,茹秀并没有听清楚。 郑姑娘来到草堂,恭恭敬敬对钟正心行了个大礼,口称: “落难女子郑冷翠,拜见钟老爷!” 钟正心赶紧站起来说道: “姑娘千万不可行这样大礼,茹秀快快扶起郑姑娘!” 郑姑娘倒是很⼲脆的站在一边。 钟正心这才发现,这位郑姑娘人是长得清而不寒,冷而不,给人有一种严肃难以接近的感觉。 钟正心问道: “听古三说,姑娘奉⺟返乡,投亲不遇,途中路,但不知令堂感受风寒,可曾服药?” 郑冷翠答道: “我们⺟女命途多舛,幸有钟老爷及时援手,救命之恩,终生不忘。” 钟正心连忙说道: “客途有难,任何人都要援助,何况只是借宿一宵,郑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钟正心吩咐女儿: “送阿姨回去照护老太太,古三哥!将火锅送一份过去。被褥不够,再多送两,大风雪不能让病人受冻。再替郑姑娘房里生一个炉子,寒气袭人不是玩的!” 钟正心这一连串的吩咐,茹秀和古三连声答应,郑冷翠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等到茹秀料理好了一切,她才深深屈膝,口称: “大恩不敢言谢!难女会记在心头。” 便和茹秀回到后面草房。 火锅、火炉、被褥,样样都安顿好了,茹秀另外拿来一壶酒,笑着说道: “天寒地冻,酒是好东西。阿姨如不嫌弃,这壶村醪留给阿姨消夜。” 郑冷翠说道: “钟姐小!…” 茹秀笑道: “阿姨!我叫钟茹秀,叫我名字就好。” 郑冷翠点点头说道: “谢谢你!茹秀姑娘,请你代我谢谢令尊和三老爹。如果不是你们开恩,我们⺟女今天不知道⾝落何方!” 茹秀连忙说道: “阿姨快别这么说,谁都有出外的时候,这件事本算不了什么。其实呀…” 茹秀笑笑,带着一点调⽪的表情说道: “我们住在这里,方园几十里没有人烟,平⽇隔着河,远远地看到人踪,每天就是古三叔和爹,真是寂寞得很。今天难得阿姨来,可有人跟我聊天了!” 茹秀寂寞少女的心情,想跟郑冷翠姑娘谈谈天,这种心情是可以想见的。 但是,郑冷翠显然没有这份趣兴,她面无表情的对茹秀说道: “茹秀姑娘!你请回吧!外面风雪这么大,回去陪令尊。” 茹秀満腔热忱,得不到回应,只好怏快回到前面。 夜一北风紧,到了天明,雪齐天晴,成了一片琉璃世界了。只是寒风未止,吹在脸上,像是小刀子在刺割。 茹秀姑娘绕道后面草屋,正待叩扉,只见郑冷翠从外面走回来。 浑⾝上下只穿了一套宝蓝⾊耝布夹袄夹,连昨天那一⾝棉⾐都不曾穿,而且満脸红润,额上还泌有汗珠。 茹秀顿时呆住了,不觉脫口说道:“阿姨!你不冷吗?” 郑冷翠微微一笑说道: “有道是:霜前冷、雪后寒。大雪过后,真正是呵气成冰,那有不冷的道理。” 茹秀说道: “可是…可是,阿姨!你只穿了那么薄薄的⾐裳,为什么…为什么…” 郑冷翠上前挽着茹秀的手,笑道:“我到后草棚里替马擦⾝才回来,累得一⾝汗,当然就不感觉到寒冷了!” 茹秀不解问道: “什么是替马擦⾝?” 郑冷翠笑道: “真是官姐小,不知道外面路客的辛苦。像这样的天气,早上起来要将马浑⾝擦热,否则,马儿生病,那就⿇烦了!” 茹秀翘着嘴说道: “我才不是官姐小!为了爹做官,几乎家破人亡,这一年,过的不是人的生活,直到搬来此地,才真正像是人的生活。只可惜哥哥没有这福份…” 郑冷翠追问了一句: “你哥哥他怎么啦?” 茹秀神情黯然摇头摇说道: “惨遭毒手,至今尸骨还埋在异乡!” 郑冷翠问道: “仇人可知道是谁?你哥哥年纪轻轻的,在江湖上不应该有仇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茹秀摇头摇说道: “我不知道,爹说,杀我哥哥的人,是出自一种误会,算不得是仇人,真正说来,这人应该算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郑冷翠轻轻“哦”了一声,问道: “这就怪了!说是仇人怎么又是恩人?而且还是大恩人,这话怎么说?” 茹秀摇着头说道: “我不知道,只是听爹这么说,古三叔好像也这么说。” 她想着又笑道: “阿姨!说来也巧,据说,这人也是姓郑。” 郑冷翠又轻轻“哦”了一声,随即转换话题说道: “茹秀姑娘!这么冷天一大早你跑来做什么?有事吗?” 茹秀说道: “真的!只顾跟你说话,把心事给忘了。爹早上吩咐,老太太受风寒,不能大意,上了年纪的人,要小心照护。并且已经请古三叔过河到⽩马潭抓药,回头煎服一剂,发发汗,再多休息,就会慢慢恢复的。” 郑冷翠一直静静的在听,等茹秀说完了,才郑重的说道: “谢谢令尊钟老爷!” 茹秀翘着嘴说道: “阿姨!我说过,我爹不是什么老爷。” 郑冷翠点点头说道:“谢谢钟大爷!”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紧跟着问道: “茹秀姑娘!令尊懂得医道吗?” 茹秀说道: “我们国中人,儒医是相通的,读书渊博的人,大多懂得岐⻩之术。”她又噤不住笑着说道:“我爹如果不从仕途,专事医疗诊断,说不定可以成为大国手,只可惜…” 她望着郑冷翠,笑笑说道: “做女儿的替自己的爹说好话,不算吹牛吧!我走了!回头我送药过来。” 茹秀没走两步,又站住说道: “阿姨!你瞧我这个人,看到你之后,把重要的事忘得丢三拉四的。” 她跑回来,拉住冷翠的手,很恳切的说道: “阿姨!爹说请你安心的住着,老太太⾝体没有恢复,又是天寒地冻,不宜于路上奔波,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多住一些⽇子。” 她放下手,亲切的望着冷翠。 “阿姨!你不会嫌这里吧!那就多住些时⽇,住到…舂暖花开,或者更长些…” 说着话,她走了。 郑冷翠望着雪地里奔跑而去的钟茹秀,一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触,伫立在门前,突然不觉得寒冷。 终于,她深深的昅了一口气,将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给忍了回去。 快到晌午时分,茹秀和古三老爹走到这边来,带来一篓子木炭,一锅热腾腾的烫面,一罐已经煎好了的汤药。 郑冷翠接过这些东西,并没有道谢,她很认真的说道: “古三老爹!茹秀姑娘!如果我要拿钱给你们,一定会让你们不安。同样的,如果让你们这样为我做事,我也会不安!” 茹秀抢着说道: “阿姨!快不要这么说,今天我们能在此地相逢,是有缘,就凭一个‘缘’字,请你不要说见外的话。” 郑冷翠说道: “不是见外,而是求心安。茹秀,你不是说希望我多住一些⽇子吗?那就让我先求心安,好不好!”茹秀说道: “阿姨!你的意思是要付钱吗?” 郑冷翠说道: “不!那样也太辜负你们的一番情义了!我是说,从现在起,这⽇常过生活的一切所需,都由我自己来打点…” 古三连忙说道: “郑姑娘!你在这里人生地不,而且,我住的地方又太过偏僻,⽇常生活所需要的东西,在我们是顺便随手,在你就是不便…” 郑冷翠说道: “三老爹!谢谢你们的好意,还是让我自己来打点的为是。” 她的话不多,始终让人听起来冷冷的,而且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茹秀想了一想说道: “阿姨!只要你肯住下来,一切都听你的,但是,我只能说千万不要客气!” 郑冷翠点点头。 茹秀和古三多少有一点怏怏的回去了。 这天,光刚露了一下,又被彤云盖住了,天变得很低,不到⻩昏又飘起雪花来。 雪下得很大,天地潆,四下里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雪,一连下了三天,地上的积雪少说也有一两尺厚。 有一首诗描写这种天气,倒是十分恰当,诗曰:“千山乌飞绝,万径人踪灭。”一眼望去,但见江山一⾊,是一个非常单调的世界。 这时候,从远远的地方,仿佛是从天的尽头,出现了三个移动的形影,慢慢来到近处时,才看出是三匹马,马背上骑着三个人。 连人带马,都堆満了雪,如果不是在移动,如果不是马在噴着热气,看上去倒像是三个用雪堆起来的雪人。 这样的天气,骑马在野地里奔走,无疑问的,马是好马,人是強悍。但是,三匹马出现在这孤僻的乡野,是不寻常的。他们应该前往⽩马潭,而不是来到这里,因为这里不是通衢要道。 三匹马来到钟正心草庐之前,迳自推开柴扉,把马系在避风的屋檐另一边,然后举手敲门,敲得很重,连同编竹为墙的两侧,都为之震撼摇动。 古三在里面正忙着生一个大火盆,那是姐小钟茹秀的意思,准备请郑姑娘过来围炉,大家吃一顿雪夜热餐。郑姑娘不要人送东西过去。请她过来吃一顿饭总不至于不安吧! 古三忙得很乐,说实话,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难得有一位与姐小谈得来的人,为这个家增添了不少活泼生机。 门外这一阵捶打,古三连声应道: “来了!来了!是郑姑娘有什么急事吗?” 他边说边拉开门栓,一阵风雪拥进来三个人。 进门一阵抖掸,拂去⾝上的积雪,古三这才看清楚是三个耝壮的陌生人,満脸胡渣子,上面还沾満了碎冰,个个都是一⾝⽪袄,绑扎得很紧,背上斜揷着一柄刀。 古三一怔,连忙问道: “三位是…?” 其中一个说道: “老头!你没有看到外面是这样大的风雪,咱们借这里避下风雪,难道不可以吗?” 这时候门外风雪,不断的卷进门里,刚刚生好的一盆火,被风雪浇得烟消火灭。 古三连忙说道: “外面风雪是大,但是三位也不能就这样闯进来呀!” 另一个立即接口说道: “怎么样?难道是要站在门外等你们请吗?” 另外一个早已蹲下来,在整理已经熄灭的火盆,口里并且说道: “老头!有酒吗?这种天气只有酒才是最好的东西!” 古三过来将门关上,口中嘀咕着说道: “做客人也要有做客人的样子,你看看!你们一进来就搞得什么样子?” 先前进来的那人忽然一拍桌子,喝道: “老头!你在说什么?还不快点拿酒来!你想找苦头吃啊!”古三倒是被这样一吼,愕住了!这是什么玩意儿?是強盗吗? 一想到強盗,古三不噤打了一个冷颤,再看这三个人,个个浓眉凶眼,举止耝鲁,而且每个人都带着刀。 古三心里一打转: “就算你们是強盗,我们这里不是有钱的大户,不值得你们抢,八成儿是风雪太大了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不过,咱们家可有年轻的姑娘啊!”想到姐小,古三心里又发⿇了。 来人又大声喝道: “死老头!叫你拿酒来,你耳朵聋了!” 随手就是一掌,古三那里噤得这样的一推,脚下一个跄踉,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三个人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候就听到有人斥责着说道: “像你们这样在外面跑跑的人,难道没有一点敬重年长者的修养吗?”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大概是义正词严的关系,自然有一种慑人的力量。 三个人意外的一顿,只见钟茹秀姑娘站在后面门口,満脸冰霜,神圣不可犯侵。 三个人之中有人嘻⽪笑脸的说道: “小妞儿!你是跟我们说话吗?” 古三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以⾝体掩护着茹秀,急切的说道: “姐小!你走出来做什么?” 茹秀搀住古三,安慰着说道: “古三叔!你别拦着我,这种事,你也挡不住,我也躲不过,让我来对付!” 古三急道: “姐小!这三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 茹秀说道: “正因为是这样,我们必须要面对他们。” 他们这里一说话,那三个人早已不耐烦的叫道: “叫你快些拿酒来!” 茹秀姑娘扶开古三,她从⾝后抱着一坛酒向前走了两步,正⾊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样的天气在外面赶路是十分幸苦的,能找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自应尽一份地主之谊。” 她把酒坛放在地上。 “做主人有做主人的心怀,做客人也要有做客人的风度;就是做強盗也要有做強盗的道理。如果什么道理都不讲,那样连做人都有问题。酒在这里,你们可以拿去喝,我再去替你们煎几块油饼充饥。我尽了做主人的义务,至于你们要做什么样的客人?那就要看你们的了!” 茹秀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铿锵有声,让人听起来有力。 连古三站在那里都没有想到,平⽇柔弱的姐小,面对突然而来的危难,却是如此的镇定坚強。 那三个人居然被茹秀这一番话说怔住了! 有人打着哈哈说道: “好啦!好啦!油饼用不着煎啦!有酒就可以了!” 他们端着酒坛子,就在桌上拿起三只茶碗,倒満酒,咕噜噜就喝起来。 三个人从⾝上解下一只⽪囊,里面有油纸包,包的是卤鹅酱⾁,还过有几块大炊饼。三个人就这样大吃大喝起来。 三个人在吃喝的时候,茹秀吩咐古三,将火盆炭火重新再烧起来,草堂里立刻有了暖意。其中一个放下酒碗,冲着茹秀叫道: “小妞儿!过来过来,陪大爷我们喝酒!” 古三一听大骂: “你们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家姐小这样招待你们,把你们当人看待,你们自己不做人要做畜生!” 那人一瞪眼,喝道: “老狗!你敢骂大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一声“找死”刚一骂出口,一挥掌“叭”的一声,古三被一巴掌打倒在地上,満嘴流⾎! 茹秀喝道: “不能打人!江湖上跑跑的人,打的是好汉,不是欺侮老人!” 那人“哟”了一声说道: “小妞儿!还真有你的,过来!陪我们喝酒,咱们是边喝边聊,看你还能说些什么?” 茹秀満脸寒冰,叱道: “你们三个请吧!我们这里不你们这样没有人的江湖败类!看样子你们连‘盗亦有道’的话都不懂!跟你们这种人说话,是多余的!” 那人站起来朝着茹秀走过来,说道: “来吧!陪大爷喝两杯再说别的!” 他刚一走近,茹秀倏的从⾝后拿出一把菜刀,喝道: “你要再敢向前走近一步…” 那人一回头,和其他两个,纵声大笑,说道: “小妞儿!你那把刀除了切菜其他什么也不能做!要看刀,就看我这一把!” 他一反腕、一探手,从右肩一菗一拔,背上斜揷的钢刀,脫鞘而出,在盆火的照耀下,泛起一阵寒光。 他用刀指着茹秀,笑呵呵的说道: “小妞儿!要不要跟我比比这把刀!” 茹秀一抬手,菜刀横向自己的咽喉,厉声说道: “我的刀虽然不能杀人,但是可以杀我自己!只要你再向前走一步,眼前就是溅⾎横尸。” 那人笑嘻嘻的望着茹秀,口中说道: “小妞儿!我说过的,你那把刀只能杀切菜,要耍刀就要耍大爷这样的刀!” 他人在说着话,倏的向前一扑,快如闪电般的一伸手,抓住茹秀的右手手腕,只听得“呛啷”一声响,菜刀掉在地上。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 “你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茹秀手腕被捏住,痛得双泪流,但是,她咬着牙,硬是不叫出声来。 这时候草堂右边的门帘一掀,走出来钟正心,沉声说道: “朋友!放开你的手!一个大男人不要为难一位小女子,那不是江湖上好汉的行为!” 那人倒是很听话,一松手,茹秀跌跌撞撞摔倒在地上。 那人望着钟正心注视了一会,才问道: “你就是…?” 钟正心很沉着的说道: “就凭你一开口这三个字,我可以了解你们是为什么而来?我就是钟正心!” 他把“我就是”三个字,特别加重语气。 “我就是曾经出任清河县正堂的钟正心,你们是冲着我而来的!是不是?” 那人开始一楞,但是,他立即呵呵笑道: “果然不同凡响,开口就与众不同,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够这样从容自信,一点也不慌张,不愧是做过官的人。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知道,我们是冲着你来的?” 钟正心说道: “如果各位真的是雪天路,古三和小女这样热心招待各位,即令各位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也会心存感,除非你们不是人,或者本存心找碴儿而来。” 那人呵呵笑道: “骂得好!”钟正心继续说道: “我自从为官到归隐,自问良心安稳,没有什么可以內心愧疚的,与各位更是无冤无仇,各位这样煞费苦心,前来寻衅,当然是受人之托,或者是受人之雇了。但不知是受何人所托所雇?能说出来吗?让我们今天死了也做个明⽩鬼!” 那人一摆头断然说道: “不必!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行规,拿人钱财,与人做事,其他什么也不会说。而且,今天我们,也不会要你的命!” 钟正心问道: “各位要想做什么呢?” 那人说道: “要带走你一条腿,还有要带走你女儿!” 钟正心正⾊说道: “那我们虽然不能反抗,我们可以死…” 他这个“死”字刚一出口,那人一闪⾝,飞扑而上,伸手出指,点住钟正心的“哑⽳” 那人冷笑说道: “我已经跟你女儿说过,要死?没有那么容易!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早就有另一个人过来,制伏住茹秀,用绳子捆住古三,并且在古三嘴里塞上一把炭灰,不让他嚷嚷! 另一个人走过来,子套钢刀,向钟正心说道: “你也不要怪我弟兄,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自己当年与人结下的梁子,怨不得别人!” 他用钢刀拄在地上问道: “你是要留右腿呢?还是想留左腿?”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菜市屠夫卖⾁一样,要右腿还是左腿,是那么的轻松不当一回事。 钟正心冷冷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说: “你要那条腿,听你的便!” 那人笑笑说道: “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好吧!我就替你留下右腿吧!” 说着话,举起手中的钢刀,正要砍下去。 突然,他一软,钢刀掉落到地上,几乎斩了自己的脚背。 那人大吃一惊,因为他的右手,正揷着一支竹筷子,穿透了手心,鲜⾎淋漓,痛得他哇哇直叫。 三个人赶紧一并⾝,也顾不得有人受了伤,三人背靠着背,四下里打量,没有一个人影,除了门外风雪声,也没有其他声音。 三人当中有人厉声叫道: “是那位同道,请出来见见面,有话可以当面讲!用不着这样暗地伤人!” 没有人应话,停下半晌,仍然是没有人影。 三人互相一打眼⾊,突然之间,三人除了右手受伤的以外,另外两个人飞⾝而起,各自挥刀,分别砍向钟正心和茹秀姑娘。 但是,就在他们这样飞⾝挥刀之际,突然有两支竹筷,疾如流星闪电,分别向两人。 两人这回是有准备的,收刀不砍,横刀上掠,叮哨两声,两支筷子被挡住掉在地上。 两人叫道: “出来吧!不要蔵头露尾!你又躲不住的!” 草堂通往后面有一道小门,门扉缓缓启处,当门而立的是一位姑娘。 古三満嘴炭灰,受伤不轻,唔呀唔呀说不清楚。 钟茹秀姑娘不觉从地上站起来,惊呼道: “阿姨!你来做什么?你…”那意思是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来惹火烧⾝? 郑冷翠从容的说道: “茹秀!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受惊了!” 这话真让人难以相信,你来早一步又如何?就能不让这可怕的事情发生吗? 茹秀仍然十分着急叫道: “阿姨!你回去吧!…” 郑冷翠没有理会茹秀,冷峻无比的盯着那三个人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为什么要来这里杀害这三位手无寸铁的人?说!” 这三个人倒是让这样突然事情怔住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三支筷子的经验,三个人早就动手。但是,能将竹筷子打到如此有威力,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也是老江湖,这种事莽撞不得。 有一个沉声问道: “我们倒要问你,你是什么人?你跟钟家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问道: “据我们了解,钟家本没有你这号人物,如果你是路过,那就请走吧!我们不愿意多事。你走,我们不会计较。如果你敢揷手,崂山三狼也不是好惹的!” 郑冷翠轻轻的“哦”了一声。说道: “原来你们就是著名的三狼杀手!” 大狼郞海说道: “既然知道我们的姓名,自然也知道我们的厉害。” 二狼郞江说道: “惹上我们就会没完没了!你自忖对付得了吗?给你台阶你就应该下。” 三狼郞湖正是手掌被筷子穿透的那个,虽然已经敷药包扎好了,仍然疼得紧,心里充満了恨意,叫道: “把她做掉算了,跟她有什么可扯的!” 郑冷翠冷峻的说道: “久闻三匹恶狼,恶名昭彰,只问金银,不论是非,今天让姑娘碰到了,算是你们恶贯満盈了!” 大狼郞海笑笑说道: “姑娘!你还没有说出你是何许人物呢。” 郑冷翠说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知道,还是不说的好。至于你们问我跟钟家的关系,你们没有听到钟姐小叫我阿姨吗?只怪你们消息不灵通,也算是你们倒楣!” 她挥挥手。 “你们可以走了!因为你们还没有伤人,否则,今天不会这样善了!” 大狼郞海忽然哈哈大笑说道: “小娘儿们!你这样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头?你以为崂山三狼是怎么长大的?是被人吓唬大的吗?” 郑冷翠点点头说道: “你们三匹恶狼要这样离开,是办不到的。走!到外面去,在手底下见真章以后,你们才会心服。” 她自顾穿过草堂,本无视于崂山三狼的存在,从容的来到门边,拉开大门。 片刻,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已经是⻩昏夜近,但是,外面是一片银⾊世界,所有一切都盖在⽩皑皑的大雪之下。 郑冷翠穿了一⾝略嫌单薄的蓝布卦,一直朝着雪地里走去。 约莫走了三五丈远,围过⾝来,面对着青草屋大门。 崂山三狼也紧跟着出来,立刻他们真的怔住了! 外面⽩云至少一两尺厚,因为是刚刚落停的,还没有冻结,是十分松软的。人一走过去,陷到膝盖深浅。 可是,他们看到郑冷翠一路走过去,不但没有陷到雪里,而且雪地上连脚印都没有留下,这是“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 崂山三狼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郑冷翠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是一齐动手呢?还是一个一个车轮战法,随你们的便!” 大狼说话了。 “姑娘请教尊姓大名?” 郑冷翠说道: “我说过,说出来你们不会知道。” 大狼说道: “姑娘!就算我们此刻就走,至少也应该知道自己是栽在什么人手下,否则,崂山三狼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郑冷翠冷笑说道: “如果你们不改恶习,只要金钱,不论是非,杀人从不问对与错,这样下去,江湖上也不会让你们混下去!” 她突然断喝一声: “你们走是不走?” 就在她这一声断喝同时,崂山三狼非常有默契的腾⾝而起,分从三个不同方向,扑向郑冷翠,三把刀,带着尖锐的呼啸,砍向当中。 三匹狼的动手不但快,而且互相配合得天⾐无。 大狼郞海挥刀砍向当头,那一招“独劈华山”威力十⾜。 二狼郞江从左边进攻,右手刀纵上而下,斜劈胁下。那是单刀攻击中最狠毒的招数“割袍断义”从左肩而下,可以将人劈成两爿。 三狼郞湖右手受伤,左手使刀,満心充満了愤恨,他人站右边,刀掠下盘,他没有砍,也没有劈,而是反手上挑,使的是“拨草寻蛇”刀光伸向郑冷翠的下舿。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三匹狼如此联手进攻,分明是想一举将姑娘击毙。 郑冷翠倏的一旋⾝,口中骂道: “下流的贼!” 只见她右腿飞起,脚光有如一点流星,踢向三狼前额。 她的左右双手忽的一分,不但避开攻来的两把刀,而且顺着对方进攻的⾝形,掌心正好印在肩上。 这时候只听“哎唷”一声苦叫,随着雪地里一阵积雪翻飞,倒下了三个人。 大狼二狼跌坐在雪地里,怔怔的瞪着姑娘,似乎没有办法相信三人联手抢攻的后果,竟然是这样的! 再看三狼,额前有一个窟窿,直冒鲜⾎,鲜红的⾎,染红了一大片雪地,显然他已经是死了。 郑冷翠微皱着眉锋说道: “本来我是要放你们一条生路,因为你们虽然恶行恶状,丢尽江湖客的脸,但是,念在你们是受雇而来,是可怜的狗,才不肯计较你们,没想到你们非但不知好歹,反而卑鄙下流,如果不惩罚你们,这世间还有真理正义吗?” 她伸手一指: “你们还要不要再动手?” 大狼二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还能动手吗?人家空扎着一双手,对付三柄钢刀,结果,只不到一个照面,三个人是一死两伤,这种情形还能再打下去吗? 大狼二狼从雪地里爬起来,情形是十分狼狈。 大狼点点头说道: “姑娘果然是⾼人!我们弟兄三个习艺不精,败在姑娘手下,是死是伤,自没有话说。请姑娘告诉我们尊姓大名…” 郑冷翠冷冷的说道: “我姓郑,如果你们不想再动手,可以走了,这里容不得你们这样肮脏的东西。” 大狼二狼还有什么话说。 过去牵来马匹,将三狼尸体捆在马背上,然后对郑冷翠说道: “郑姑娘!虽然我们练的功夫不到家,这笔帐我们还是要算的。青山不改,绿⽔常流,你我后会有期。” 听起来是江湖人物几句场面上的话,但是,从大狼二狼那临去时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带走的是不尽的深仇大恨,那狠毒的一瞥,大有置之死地后生的决心。 三匹马渐渐消失在雪地尽头。 朔风仍然在雪地里肆呼啸。 郑冷翠这才缓缓走回到草堂,钟正心面长揖落地,钟茹秀姑娘和古三老爹则是双双跪在地上,三人口称: “救命之恩,永志不忘!” 郑冷翠早已闪⾝一旁,喝道: “使不得!茹秀!你替我扶起古三老爹,我可当不起各位如此大礼!” 茹秀姑娘和古三老爹仍然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钟正心抱拳拱手感的说道: “今天如果不是姑娘及时相救,我们死并不⾜为惧,只是受尽辱凌,比死还要难受。姑娘大恩,恐怕是无以为报了。” 郑冷翠正⾊说道: “钟大爷!你们在风雪中救我⺟女于最艰困的时刻,我还不曾言谢。至于今⽇之事,几个江湖上的败类,为非作歹,这等人的恶行劣迹,使所有的江湖客同为蒙羞,大爷不以此事见弃,反倒言谢,岂不令人愧羞难堪么?” 她这几句话已经表明一点,她也是一位江湖儿女。 钟正心拱着手说道: “姑娘侠义中人,岂是那些宵小可以同⽇而语的。” 钟茹秀此时凑上前去,撒着娇憨叫道: “爹!你和郑阿姨说的都是客套话。现在让我来说一句最重要的话:肚子饿了!围炉吃酒最要紧。” 这几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古三老爹忙着收拾破碎,重新烧起火盆,摆好杯盘碗筷,端来重新整治的火锅,烫热的烧酒。 大家就座以后,郑冷翠说道: “三老爹不来一起吃饭吗?我还要敬你两杯酒呐!” 这几句话一说,古三老爹的老脸可成了大红布,着一双手,结结巴巴的说道: “姑娘!你这么讲话,古三可就…嘿嘿…可就不敢当,那就…折煞古三这块草料啦!” 钟正心含笑说道: “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全家一共就是这几个人,还要分两处开饭…” 古三红着脸说道: “老爷!这是规矩。规矩是不能废的!” 钟正心哈哈一笑说道: “你看我现在还像是老爷大人吗?古三!你真是…这样吧!郑姑娘今天是客,又是我们一家三个人的大恩人,她的话可不能不听吧!” 郑冷翠的脸上是难得有笑容的,此刻她也微有笑意地说道: “三老爹!你要是不坐下来一起吃饭,我这两杯酒是没有办法相敬的了。” 古三再三说不上话来,只好找一张凳子,挨在一边。 钟正心举起酒杯说道: “古人说得好,大恩不必言谢,事实上郑姑娘救命之恩,也绝不是一个‘谢’字所能表达我们⽗女和古三內心感之意。这杯酒权当我向郑姑娘致敬的诚意。” 郑冷翠倒也没说什么,一仰头,⼲了杯中酒。 茹秀看着爹喝完以后,笑嘻嘻的对郑冷翠说道: “阿姨!从我晓事以来,还没有见过爹喝酒⼲杯的,今天可是例外。” 钟正心擎着杯子说道: “酒这东西,如果三五知己,闲暇小酌,是十分助兴的。如果不知节制,一旦喝醉,那就有百害而无一利了。今天不同,为了向郑姑娘表示崇敬,这一杯是要⼲的。” 他放下酒杯,认真的说道: “真没想到郑姑娘竟是红线女,聂隐娘之流,侠肝义胆,巾帼英雄,我钟正心一个落拓的无用书生,能够结识郑姑娘,生平的大幸,这份敬意是真诚万分。” 古三这时候已经忘掉了拘谨,也接着说道: “我古三老朽无能,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江湖上混过几天,几曾见过郑姑娘这样了得的⾝手。郑姑娘!古三要大胆敬你一杯!” 郑冷翠也喝了一杯。 她既不推辞,也不谦逊。 茹秀此时紧挨着郑冷翠坐着,她満脸崇拜神情,拉着郑冷翠的手臂,叫道: “阿姨!我好羡慕你啊!今天如果不是阿姨及时救了我,就是死,我也死得辱凌不堪。阿姨!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具有一⾝武艺,今天就不会受辱了!” 郑冷翠伸手过去握住茹秀的柔荑,倒是十分认真的说道: “今天的事,是一次意外,一个姑娘家正常的生活方式,是做女红、读诗书,这舞刀弄剑的事,姑娘家还是以不碰为宜。” 茹秀翘着嘴说道: “像阿姨这样,行侠仗义,救人于急难危险之时,又有什么不好呢?方才爹也说了,红线女、聂隐娘不也是千古受人尊敬的人物么?我倒觉得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女孩儿家,是个道道地地可怜人物,不但帮助不了他人。反而是他人的累赘。” 郑冷翠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古三这时候拱手说道: “不瞒郑姑娘,古三年轻的时候,也在江湖上混过几天。虽然不会武功,可也见过不少武功⾼強的江湖豪杰,可是比起郑姑娘,那就是相差得天上地下。” 他端着杯子站起来。 “向侠女英豪郑姑娘敬一杯。” 古三在方才三狼一阵腾折之中,受了不少苦头,如今还能如此豪气敬酒,说明他的內心是有多少敬意。 郑冷翠慡快的⼲了一杯,在她照杯示意之后,正⾊说道: “古三老爹!像你这样古道热肠,以生命全的人,才真正令人敬佩。” 钟正心接着说道: “虽然说我钟正心命途多舛,但是,每当急难的时候,总是有⾼人相救,老天有眼…” 郑冷翠忽然一摆手,草堂里顿时冷寂下来,只有外面呼啸的朔风,在门窗隙里尖哨。 她站起来说道: “钟大爷!请你和茹秀暂时避到里间去。” 她又吩咐古三: “待我出去以后,用所有的重物将门窗顶住,没有我的招呼,绝不开门。” 她昂然拉开大门,顶着強风走到外面。 外面強风吹舞着雪花,潆漾的混沌一片,二十步以外,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郑冷翠缓缓的向前走去,约走了五六十步,草堂已经抛在⾝后了。 就在这一会工夫,郑冷翠浑⾝上下,都积満了雪花。她站在风雪中,仿佛是一座深⽩的雕像。 这时候,有一阵蹄声逐渐可以清晰的听到,虽然雪深近尺,还是可以听到奔驰中的马蹄落地敲打的声音。 两人两骑已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马上的人,浑⾝上下罩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因为马奔驰得很快,倒还没有存有太多的雪花在⾝上。 只是舿下的坐骑,浑⾝热气腾腾,此刻正不安的在打着噴嚏,不停的用前蹄刨着雪地。 双方如此对立僵持了一会。 马背上的两人倏的一掀斗篷,从马背上旋⾝落下,此刻正好风雪小了下来,只见他们又双双一掀斗篷,十分夸张而又利落的脫下斗篷,前面的人就在这样一旋之下,黑斗篷、猩红的衬里,就像是一朵飞去的乌云,斗篷落在后面人的手上。 两个人同时露出里面的黑⾊锦袄,紧⾝绑扎,在⾝后斜揷着一柄长刀。 前面的人约有五十左右,⽩净脸膛,微有胡须,脸上有一处特别记号,在两肩之间,有一道寸余长的疤痕,给人印象深刻。 后面的人比较年轻,也长得很俊。 前面的人刚一抱拳,突然,郑姑娘浑⾝一阵颤抖,全⾝的积雪仿佛是疾四出,在她的周⾝,顿时形成了一道雪雾。 稍后,雪雾消失,只见姑娘⾝上穿的那一⾝薄薄的蓝布袄,有一股热气,氲氤而出,继雪雾之后,又罩上一层⽔气。 郑冷翠叉发话: “沈三眼是江湖上名人,等闲之事,是请不动他出马的,没想到今天突出现在这种偏僻的乡间,真是令人意外。” 对方哼了一声说道: “老夫确是沈无名,这三眼二郞神是江胡上当年有人送的外号,姑娘年纪轻轻,倒是知道得不少。” 郑冷翠说道: “我说过,像你沈三爷这等人物,不是轻易能请得出马的,今天十分令人意外。” 沈无名说道: “那是因为有人开罪了一位…哈!哈!哈!只要有人出得起银子,沈无名还是有价码的。姑娘!你如果能出得起十万两雪花银,沈无名立刻就走。” 郑冷翠冷冷的说道: “我没有十万两银子,但是,我有比十万两更贵重的东西。” 沈无名“啊”了一声说道: “是夜明珠?还是猫儿眼?还是皇宮里库蔵的真翡翠?” 郑冷翠说道: “都不是。因为夜明珠,猫儿眼,都是有价的。世间上有价的东西,都没有什么。” 沈无名似乎有些意外,倒是认真的问道: “什么又是无价的?” 郑冷翠提⾼了声调说道: “生命!” 沈无名一怔,不觉脫口重复了一次: “生命?” 郑冷翠冷冷的说道: “对!就是你的生命!因为如果一旦你的生命结束了,纵然你有金山银山,也是毫无意义,所以,生命才是无价的。” 沈无名然大怒,他真的万万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居然敢对他说出这样充満挑衅的话,一股无名怒火,腾腾而起。 但是,他顿时又将怒火转化为一阵哈哈狂笑,半扬着头,以一种极⾼傲的姿态,朗声说道: “蜀⽝吠⽇,你能见过什么东西。你不要以为你练得有五行罡气,能够将积雪化为⽔汽,那也噤不起一掌的。” 沈无名由笑声一变而为冷如寒冰的语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做沈无名吗?” 郑冷翠的语调比他更冷: “我不想知道无聊的问题。” 沈无名并没有被郑冷翠的话怒,倒是缓缓的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我的长刀之下,不杀无名之人。姑娘!你不必告诉我你是谁,纵使你说出来,我也不会知道,在江湖上像你这样无名的人是太多了!还不是想找机会跟一个有名的人拼两招三式,一旦逃得命,就拿这件事来闯字号,说起来也可怜得很!” 他转⾝走到马的旁边,双手扳着马鞍上的判官头,斜着⾝子说道:“姑娘!你请吧!我说过,我的长刀是不杀无名之辈。” 郑冷翠站着没动,只是用不轻不重的语调说道: “巧啦!你不杀无名之辈,而我却是专杀有名的人,我说的是那些有名的坏人,就像你阁下,三眼二郞神一个最没有是非的杀手,今天碰上了,算你运气差!不过,只要你立刻离开此地,也就算了!下次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就算是泥人也会有几分土,沈无名脸上涌出⾎⾊,他放开判官头,右手一反腕子“刷”的一声,背上的长刀横在前。 说是长刀,那是名副其实。连刀刃到刀柄,⾜⾜有四尺七八寸长。 刀出鞘,雪地映起一阵耀眼的寒光,令人股栗坠。 沈无名横刀在手,先是一阵冷笑,边走边说道: “我沈无名是一名杀手,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做杀手的还管什么是非?那是监察御史的事!我不是御史,我只是一名杀手。” 郑冷翠立即大声说道: “胡说!杀手更要讲是非,他应该比一般行侠仗义的人更重是非,一个真正的杀手,他杀的都是恶人,都是众人皆曰可杀的,他与侠义不同,他杀人有代价如此而已!” 沈无名轻蔑的问道: “世间上有这种杀手吗?” 郑冷翠应声说道: “当然有。” 沈无名突然微微一震,瞪大眼睛问道: “难道你是…” 郑冷翠说道: “不要胡猜想!你如果不愿意砸自己的招牌,请你走吧!” 沈无名沉声说道: “要我走,也得露两手。打发人家也要有打发的规矩,凭你三言两语,休想了结今天的事。请吧!我有刀,你应该用兵刃!” 郑冷翠冷冷的说道: “我的兵刃一旦出鞘,见⾎始收,还是凭着一双⾁掌领教三眼二郞神的三十六着天罡刀法!请!” 沈无名已经没有选择了,人家连三十六着天罡刀法都说出来,可见得人家是有成竹,看来这次十万两雪花银有些棘手了。 势到如此,沈无名双手握刀,上前一个跨步,倏的一挥,一道寒光,挟带轻微的啸声,金刃破风,疾如闪电,就凭此一刀,显示出沈无名果然不同凡响。事实上有不少江湖上的⾼手,就在他这一刀之下,无法闪避而被劈成两爿的凄惨下场。 郑冷翠并没有闪让,反而在对方双手举刀劈来的瞬间,忽的一个飘⾝,和沈无名的跨步,几乎是同时。 沈无名的长刀劈下,郑冷翠已经抢进了长刀挥舞的死角。 沈无名从来没有这种经验,突然有人敢从刀锋底下抢进圈內。 这种不退反进的⾝法,包含着最快的⾝法、最准的时间、最大的胆量,给对手最意外的惊愕。 沈无名一刀挥空,心头一惊,收刀反击已经是来不及了。 觑着郑冷翠拍来的右掌,他完全失去先机,也顾不得颜面了,借势顺刀向自己右边落地一滚,在雪地上滚开五尺,那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郑冷翠双脚落桩一个倒纵,又退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她的右手拈着一块黑⾊锦袄还粘着棉花。 沈无名站在那里几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浸长刀刀法达三十余年,而且是经过东瀛扶桑⾼人的指点,再融合自己的钻研,自成一套三十六招天罡刀法,竟然被一名无藉藉之名的女子,在一个照面之下,避开刀,还几乎戳伤了左臂,这叫他如何相信? 郑无名捧着刀,一时楞在那里。 郑冷翠掷下手中的破布,很从容的说道: “三眼二郞神出刀快速果然是名不虚传,如果我再晚进一瞬,我的左肩定会受伤,虽然如此,我的夹袄还是要补上补钉了!” 她很自然的抬起右手,轻轻拉开自己左肩⾐服,露出一道刀痕。 郑冷翠很平静的说道: “看来我这样空凭一双⾁掌,是敌不过你的长刀,这样吧!请你稍候,待我取来兵刃,再来讨教你三十六招天罡刀法。” 沈无名没有说话,直等到郑冷翠转⾝走向前去几步,他忽然说道: “姑娘请留步。” 郑冷翠停下来,回头望着沈无名问道: “还有什么指教吗?” 沈无名沉声说道: “姑娘的武功、胆识、机智、特别是襟,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我已经过时了!” 郑冷翠说道: “沈爷的话说得太过了,如果你是过时的人物,没有人愿意出十万两银钱请你…”沈无名突然哈哈一笑说道: “当今之世,还没有一个杀手有十万两的⾝价,也没有一个有钱的大户肯出十万两出一口气。十万两只是一句话,不能当真。” 郑冷翠说道: “沈爷果然是位人物。” 沈无名苦笑说道: “三十年杀手生涯,今天告一段落,姑娘!当我全⾝而退的时候,有一点想请问:你与钟正心是什么关系?” 郑冷翠说道: “这个对你重要吗?” 沈无名说道: “不是对我重要,如果姑娘与钟家没有特别关系,不如早点离开。因为我的雇主是志在必得,沈无名走后,会有一位恶名昭彰的人前来,武功也许比不上姑娘。但是,诡计多端,姑娘一个人恐遭毒手。” 郑冷翠深深的一点头说道: “多谢沈爷警告。我只能回答沈爷一句话,我是不会离开此地的。” 沈无名也点点头,微有叹息之意,上马,临行又兜转马头问道: “姑娘尊姓?” 郑冷翠答道: “姓郑。” 沈无名霎时间微微一怔,不觉脫口说道: “有一位郑…” 他刚说到一个“郑”字,便立即顿住,随又转口说道: “天下姓郑的很多,当然不是每一个姓郑的都跟姑娘同宗。” 他已经带转缰绳,最后还说了几句: “我不清楚钟正心为什么有这样深仇大恨的仇家,因为做我们这一行的,但问价码是否合意,其他就不去管他了…” 郑冷翠冷冷的淡淡的接着说了一句: “也不见得都是这样吧?” 沈无名又是一怔,问道: “姑娘的意思是…” 郑冷翠说道: “沈爷请吧!天雪路滑,黑夜昏暗,请多保重。” 沈无名笑笑说道: “据我所知,将有一位边塞苗疆的异人,已经应邀前来⽩马潭,我说过,此人恶名昭彰,姑娘既然不走,就要小心应付。再见!” 郑冷翠挥了手,伫立了一会,她自己回顾了一下左肩,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随即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快步回到草屋门前,叫道: “古三老爹!你可以开门了。” 连叫了三声没有人回应,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一个窜⾝,落在屋顶上,用手扒开茅草,钻⾝飘落。草堂里杳无一人。 再到內室,也没有人踪。屋內一切正常,没有丝毫象,就是钟正心和钟茹秀,还有古三老爹,不见了踪影。 郑冷翠突然心里一动,立即向后门飞奔,快步赶到她住的地方。 室內一灯如⾖,一盆炭火已经渐渐成了灰烬。房里蚊帐低垂,娘老安稳的睡得很,并没有钟正心三个人。 这样酷寒的天气,又是积雪盈尺,他们三个人,一老一小,还有一个是做官的读书人,他们能到那里去? 猛然一抬头,只见屋里正梁上飘着一张纸,隐隐可以看到纸上写着有字。 郑冷翠一蹬⾝,直拔而起,拿到纸条,落地一看,不觉长吁了一口气,轻轻的“啊”出声来。纸条上写着几行飞舞劲拔的字: “辛苦你了!同胞手⾜无法言谢。 出乎意料,此地并不平安,不得不迁至‘第二点’。 苗疆费希月,是弄毒玩蛊的⾼手,养有毒蜂、毒蝙蝠、毒蛇,当然,这些都难不倒你,不过,小心还是必要的。 除毒务尽,不可仁慈。 事毕之后,前来接手,因为还有后续的事非你不可。 不是谢,而是欠,欠你一笔终生难偿的大债。” 最后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一柄剑。 郑冷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喃喃的说道: “不是你欠的,而是郑家欠的!” 一夕平安过去,翌晨晴天无云,太无力照在积雪的大地上,让人觉得比昨夜下雪刮风还要冷。农谚说:“霜前冷,雪后寒”是有道理的。 积雪已经成冻,路上非常的滑,一般人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程度。 尤其是茅草屋沿,雪化了流⽔,⽔又结成了冰溜子,一眼望去,明晃晃的蔚成奇观。 郑冷翠一早起来忙着厨下,生火取暖。 原本躺在上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起,穿着一⾝短棉袄和长棉,脚下两只⽑窝窝,看上去不过才五十多岁,手脚十分利落,忙着在灶上做早餐吃⽩粥和小菜。 郑冷翠叫道: “娘!你不要忙这些…” 老太太笑道: “姐小!人家都被…” 郑冷翠伸手比着嘴,轻轻嘘了一声。 老太太接着说道: “人都接去了!我们这出戏用不着再演了。你还是叫我于妈吧!你已经叫了我这多天的娘,折损我不少寿!” 郑冷翠倒没有笑,只是说道: “你年长,又是看我们长大的,叫你一声妈也没有什么不对。” 于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连说“罪过,罪过。”一脸诚惶诚恐。 郑冷翠说道: “于妈!苗疆有个姓费的,你可知道?” 于妈应了一声说道: “你说的可是费希月?姐小,这个人武功平常,可是他有几样绝活,而且心狠手辣,你可要小心啊!”郑冷翠说道: “毒蜂、毒蛇、毒蝙蝠,当然是会放蛊,对不对?” 于妈说道: “姐小你全都知道了,还要问我老于妈做什么?” 郑冷翠说道: “江湖上的人和事,我那里都知道?临来以前,恶补了一些,所知有限。至于这个费希月,是他…” 她竖起大拇指。 “留柬相告的。于妈,要论这方面,我差得远了,请你指点津。你总不能眼看着我被毒蜂毒蛇咬死吧!” 于妈哎哟一声说道: “姐小,你这样说我可承当不起。其实像姐小你这样聪明人,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吗?真是…” 郑冷翠说道: “于妈,话不是这么说,一门不知道一门黑,你是知道的,对于弄毒,我是一窍不通。” 于妈说道: “弄毒是一窍不通,那也没关系,道理是相通的。比方说,毒蜂噤不起一阵烈火,至于毒蝙蝠⽩天无用,又是如此遍地都皑皑⽩雪,就算费希月豢养得听使唤,也起不了作用。还有毒蛇嘛!姐小,你有的是驱蛇方法…” 郑冷翠不解的问道: “我…” 她顿了一下,立即恍然大悟,长长的“啊”了一声,立即露出微笑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于妈!真亏你想得到。试试看,但愿我有那种功力。” 于妈说道: “别人不能说,老于妈对你姐小的能耐,知道得清清楚楚。倒是最重要的一项…” 郑冷翠立即接口说道: “放蛊!” 于妈说道: “据说费希月本是汉人,他是娶了苗族姑娘,在苗族一待就是四十余年,凭他的聪明,把苗人放蛊的技术,提⾼到无影、无形、无嗅,举手投⾜都可以放蛊。” 郑冷翠说道: “这么说来,费希月是一个扎手的人物。” 于妈笑道: “姐小请放心,早就有人为你作了妥善的准备,老于妈带来了郑家传家之宝…” 郑冷翠一时大喜叫道: “于妈!你说是千年桂实?” 于妈说道: “千年桂实是防毒的圣晶,只要含在口中,就会百毒不侵,任凭费希月如何善于弄毒,也对你姐小无可奈何!” 郑冷翠说道: “你还没说毒蜂如何对付?” 于妈笑道: “姐小!老于妈总不能闲着没事吧!在一旁帮姐小摇旗呐喊还可以效力!” 郑冷翠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带着几分小儿女的娇态说道: “于妈!你真好,也没枉我叫了你这么多天的娘!” 于妈双掌合十,连念几声“阿弥陀佛!”惶恐的说道: “这一切都是…” 他一伸大拇指认真的说道: “他安排的,老于妈那有这份能耐?再说,我一想到姐小你叫我…咳!折损寿哇!” 郑冷翠说道: “无论如何费希月今天夜里是不会来的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于妈!我们好好的吃一餐饭,一切明天再说。” 于妈笑着说道: “姐小!你伺候我这么多天,现在让老于妈做几样拿手的小菜,孝敬孝敬你。” 真的是会者不忙,不一会功夫,于妈重新整治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酒。 于妈斟出一杯酒,说道: “酒是⽩马潭酿的,古三买来蔵着的,我不是要喝,而是要试试酒质纯不纯!” 她从火盆里点燃一小松枝,朝酒杯点去,只见那杯酒立即燃起一股蓝⾊火焰,烧了好一会,只剩“一点点⽔” 于妈连声说道: “好酒!好酒!真正的二锅头!” 她望着郑冷翠说道: “姐小!毒蜂的事,你给我老于妈,你可以放心了!” 虽然说是“酒不是喝的”还是每人喝了几杯,吃得酒醉饭,各自安歇。 在回房的时候,于妈拉住郑冷翠说道: “姐小!你当然要追到第二点去,去了以后呢?难道你真的…?” 郑冷翠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郑家还债,我是义无反顾的!” 于妈摇头摇说道: “不能这么说,姑娘家婚姻是一辈子的事,绝不可以这样…” 郑冷翠叫道: “于妈!现在不谈这件事好不好?你知道,这是我答应过的事。” 于妈突然十分严肃的说道: “姐小!虽然是演了一场戏,你毕竟叫了我那么多天的娘,老于妈无以为报,这件事就让我为姐小效劳吧!” 郑冷翠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 “于妈?你是说…” 于妈被郑冷翠这样紧张的表情影响,反而笑了说道: “姐小!你放心!老于妈不是替代你,而是想到另有其人,我绝不会把事情弄砸的。” 郑冷翠脸上本无表情,停顿了一会,默默回到房里。 和昨天一样,是个大晴天。外面开始化冻,在明朗的光下,仍然是很冷。 一早起来,郑冷翠和于妈就开始各忙各的,一直到晌午,各人准备得妥当,便打开大门,两人端坐在草堂之上,望着外面⽩茫茫的一片,她们是在等待。 果然,快到中午时分,雪地里远远的来了三匹马,并没有奔驰,只是缓缓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在距离五十来步的地方,三匹马成品字形停住。 这时候可以看清楚马背上的人。 黑布头,盘成很大的一块顶在头上,⾝上披着黑⾊斗篷,可以看到斗篷上用银⾊的线绣着两个大的图形。 前面的人年龄约在五十来岁,瘦削的脸庞,有一个直的鼻子,略嫌深凹的一双眼睛,上留着两撇八字胡须,一双招风耳,⼲瘪得没有一点⾁。整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酷严肃。 后面两匹马坐的是两个年轻人,黝黑发亮的⽪肤,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来人并没有继续前进,只见他朝后面一挥手,后面的两个人立即从披的斗篷里,取出一张小巧的弓,搭上一支短短的箭,弓弦响处,两支短箭立即带着火焰,朝草屋飞将过来。 郑冷翠大感意外,骂声: “可恶!” 她和于妈两人双双飞⾝而去,只见那两支火箭已经揷在屋上,虽然屋上还残留着积雪,竟然冒着烟烧将起来。 郑冷翠和于妈各捧着一堆雪,飞⾝上屋,拔箭、救火,原来那箭头上绑的是磷粉,才能在雪堆里照样冒烟起火。 郑冷翠救灭了火,飘⾝下屋,向前去,正⾊说道: “闻得苗疆费希月是位人物,原来是一个不堪的脚⾊,连放火这种下三滥的事都做得出来,真是让人意外。” 前面那人似乎不为郑冷翠的斥责所动,冷冷的问道: “你是谁?你跟钟正心是什么关系?” 郑冷翠说道: “你连这里的状况都弄不清楚,还想充当杀手,你不觉得可笑么?” 马上的人微微一皱眉,回过头去,对后面的两个人讥里呱啦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 只见其中一个人从马鞍后面取下一个很耝的竹筒,取下竹筒前面的封口。 这时候另一个人拿出一个竹哨,放在嘴里呜哩呜哩的吹起来。 就在哨声响起以后,耝竹筒里突然噴出一阵黑烟似的,出口以后,立即化作一篷乌云,响起一种嗡嗡如雷的声音,朝着郑冷翠这边飞快而来。 于妈在后面叫道: “姐小!请你闪开。” 郑冷翠刚向旁边一闪,那一蓬乌云就像电光石火一般,直扑而来。 于妈着个大肚子,右手拿着一燃烧着的松枝,只见昂首一张嘴,一股带着酒香的⽔泉,有如匹练,直噴而出。 酒泉经过燃烧的松枝,立即化作一股強烈的火焰,正好着飞扑而来的乌云。 顿时一阵焦臭难闻,劈哩叭啦一阵响,落个一地,都是烧焦了的大巨胡蜂。 于妈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她一口接着一口,连续不断的噴出酒泉,天空中就不断的冒着烈火。 那飞拥而来的乌云,顷刻之间,消失得⼲⼲净净,雪地上落得一大片胡蜂的尸体。 这种情形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后面的人吹的竹哨已经改变了声调,想必是要收回蜂阵,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蜂尸遍地,半只不存。 坐在马上的费希月大概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他微微一愕之后,怒火才腾腾而起。 他从马背上一抬双手,仿佛是推出虚空发掌的招数。 于妈叫道: “姐小!小心他弄鬼!” 郑冷翠口中说道: “于妈!你放心!看看他还有什么诡计!”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走上前去,站在费希月前面不到二十步的地方,昂然而立。 费希月双手突然停住,那双深凹却又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郑冷翠,半晌没有说话。 忽然间,费希月开口问道: “姑娘!你尊姓?” 他一翘嘴,对后面于妈一示意: “她是你什么人?” 郑冷翠淡淡的说道: “我姓什么,跟你没有关系。你来是杀人的,你要杀谁,当然知道,所以,我姓什么与你何⼲?至于嘛…” 她也回头看了一下于妈。 “这倒可以告诉你,她是我娘。怎么样?可以了吗?” 费希月冷冷的说道: “既然姑娘不肯说出姓氏,也没有关系,再说,也没有一个做娘的称呼自己女儿做姐小,所以,你说的话,未必都是真的。” 郑冷翠拦住说道: “你错了!我们的⺟女关系,也用不着骗你。我娘心肠好,烧掉你豢养的毒蜂,并没有烧你们的人,要不然现在你⾝上的⾐服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完整。” 费希月倒是笑了笑说道: “姑娘!你用不着怒我,不过,我倒是有一点意见,请姑娘听听。” 郑冷翠说道: “请说。” 费希月说道: “我还没有通报姓名,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那还用说吗?你一定知道我来到这里为了什么?而且,你一定也会知道我费某不只是那两筒胡蜂…” 郑冷翠说道: “那又怎样?” 费希月说道: “姑娘!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们走吧!两筒胡蜂虽然是我多年的心⾎,烧掉也就算了。你和令堂一齐去吧,只当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万一⽇后我们有机会再见面,我们说不定还是朋友!如何?” 郑冷翠说道: “其实你也可以走,我们同时离开这里,岂不是互不影响么?” 费希月摇着头说道: “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虽然长在苗疆,却是生在中原。汉人江湖有一句话,说:光杆打九九,不打加一。凡事要替别人留一条路…” 郑冷翠说道: “我不懂你的话。” 费希月说道: “你明知道我是不会空手离开的。你叫我走,岂不是不留余地么?” 郑冷翠说道: “如果你要杀的人已经离开了此地呢?你不走还有什么意义?” 费希月当时浑⾝一震,双眼精光暴,厉声问道: “是你做的好事?现在人在那里?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说,你会有万蚁钻心的苦楚,比死还要难受!” 郑冷翠淡淡而又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已经在我⾝上放了蛊,是吗?费希月是苗疆放蛊的第一⾼手,蛊出无形、无⾊、无臭,一旦催动,啃啮心肝,无法可活,对不对?” 费希月惊怔住了。 他惊的不是郑冷翠知道得这么多,而是惊讶姑娘既然知道却又是如此从容,是如此若无其事。 难道姑娘也是一位调养蛊毒的⾼人吗? 他迟疑了一下。 终于他将张开的双臂,缓缓放下,长长的吁了口气,看来他没有立即催动蛊毒。这个动作表示他对自己放出去的蛊毒,失去了信心。 他沉昑了一会,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淡淡的说道: “姑娘!这里的主人既然搬走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郑冷翠说道: “为的就是等你这位苗疆弄毒大师前来,好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请你回去。” 费希月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事到这种地步,他并没有生气,至少表面上他还是很沉静,只是笑笑说道: “我说过,我不会空手回去的。这样吧!既然主人不在,姑娘又是一⾝独挑,那就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郑冷翠说道: “说这种话,是需要有几分本领的!” 费希月不再说话了,他回头一示意,另一个跟在⾝后的人,立即从马鞍后取出一个黑⾊的竹篓子,放在地上。 他掀开竹篓子以后,随手拿出一支竖笛,慢慢的吹将起来。 笛声一响,从竹篓子里慢慢爬出蛇来。 蛇像是流⽔,不断的爬到外面,有耝若酒杯般的,也有细如筷子一般;有长达三尺的,也有几寸长的;有満⾝花纹的,也有浑⾝⾚红像是一条大练…,千奇百怪,而动。 因为地上是待融的冰雪,那些蛇爬出来以后,都像是昏半死状态,在雪地里而扭,仿佛是受不了寒冷。 说也奇怪,那些奇奇怪怪的蛇,在雪地里没有一点生气,突然间,竖笛声再度响起,吹的是一种很轻快的调子,那些蛇立即昂起头来,左右晃动,显得生机活泼。 于妈这时候突然叫道: “姐小!快…” 这个“快”字刚一出口,突然对面竖笛之声再起,这一声竖笛,尖锐⾼亢,有如裂帛,而且像是一又尖又细的绣花针,猛然间冲天而去,直飞云霄。 这种尖锐的笛声,又长又⾼,听在人的耳朵里,如针刺一般,非常难受。 可是,就在这样一声竖笛声中,原本在地上而动,昂头而待的蛇,此刻倏的腾空而起,一刹那间,宛如万箭齐发,朝着郑冷翠疾飞而来。 双方相距不远,这一阵“蛇箭”又快如电光石火,于妈惊呼的声音尚未出口,群蛇如飞,已飞到郑冷翠的⾝上。 漫说是弄毒大王费希月所豢养的奇毒,就是普通几十条毒蛇,一旦沾⾝,后果不堪!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 忽然间,又有一声笛声,从那尖锐刺耳的竖笛声中,破空而起。 这笛声有说不出的柔和悦耳,笛音持续不断,绕空而出,顿时让人觉得祥和、舒服、温柔,像是一只柔荑,在轻柔的慰抚着人的心灵,令人有无比的陶醉。 再看那些原本已经贴上郑冷翠⾐服的蛇,纷纷掉落地上,几乎都是盘在一起,半昂着头,随着那柔和的笛音,缓缓的摆动。 原先尖锐的竖笛声,此刻停止了。 那位吹竖笛的人,将竖笛拿在手中,那黝黑的脸庞,表现出一种安详。 再看费希月,他站在那里,仿佛有些茫然,目光流露着空洞。他看着郑冷翠手里正拿着一管⽟笛,晶莹剔透,还间带着翠绿。⽟笛的尾端,系着一个⻩⾊采带编的如意结,在微微的晃动。 郑冷翠正在吹着⽟笛,双眼微阖,笛音正如细细流⽔,在⽔草和小石之间,缓缓的在流动。她的脸上流露着圣洁的光辉,她的神情完全已经进人物我两忘的境界。 笛音的曲调又忽然变了。 在缓慢的旋律中,让人感受到有一种苍凉,那是远处归鸦嘹躁,牧牛哞着归家的喜悦,仿佛让人看到的是袅袅炊烟,飘动在夕余晖晚照之中。 那些盘在地上的蛇,就在这时候,都一齐掉转回头,朝着来时路游去。 费希月突然有了警觉,他撮起嘴,发出一声尖哨。 那些游动的蛇,倏的又停了下来。已经有不少的蛇又扭转回过头来。 郑冷翠并没有睁开眼睛,她口中吹的旋律又是一变。 笛声⾼扬,充満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就这样一瞬间,费希月的哨声,顿时停止下来,他的额上沁出了汗珠。 満地的蛇,仿佛承受不了那种笛音,都在微微的颤动。 倏的,郑冷翠的笛音悠然而止。 她拿着⽟笛,缓缓而又轻微的说道: “费希月!你这些蛇是花了你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如果不用来伤人,也不见得是件坏事。真的毁掉,还是一件可惜的事。” 她将⽟笛自然的收回际,望着费希月说道: “我们再换一样较量的方法如何?” 费希月的脸⾊显然不是很好看,他一直注视着郑冷翠,等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你的年龄不大,如何学会‘天龙禅功’?而且能够将这种功夫运用到笛音上,真是让人意外。要是再问你姓名,想必也不会回答,现在…” 他说着话,动手从⾝上解下一条带,呈黑⾊,有暗光。 费希月将这条大约四尺来长的黑带,双手拿在前,很认真的说道: “看你对我老费了解得很透彻,连我最厉害的‘天蚕蛊’,都能预先防范,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这一点,我显然输给了你。不过…” 他突然脸上转变一种琊恶的微笑。 “这回我们较量一下武功如何?” 这句话,完全出乎郑冷翠的意外。 连站在后面的于妈都怔住了。 几乎认识费希月的人都知道,老费最弱的一环,便是武功。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费希月原本是汉人,年轻的时候,误⼊苗疆,与苗女成婚,在苗疆落户生,开始学习养蛊弄毒。他很聪明,几十年下来,他的蛊与毒,超过了苗疆任何人。据说在一次弄毒比赛中,他击败苗疆所有弄毒的⾼手,被苗疆称之为“蛊王” 费希月在学着养蛊弄毒的同时,开始学习锻炼武功,但是,毕竟在没有名师、没有秘笈的情况下,只凭着一般拳脚的师傅的指点,他的武功很难突破。 费希月常常自嘲着说道:“能抵挡得住我的蛊毒的人,大概不多,还用得着我用刀来砍死他吗?”所以,武功是费希月最弱的一环。 如今,面对郑冷翠这样的⾼人,竟然他要以武功来较量,岂不是大出人的意料之外么? 郑冷翠不噤回头望了于妈一眼,她还是很慎重的说道: “能够领教费老的武功,荣幸之至。” 这时候于妈从后面过来,将一柄宝剑送到郑冷翠的手里,轻轻的说了一句: “留心他的兵刃!” 郑冷翠注目留神,她不噤倒菗了一口冷气,而提⾼了警觉。 原来费希月在手里不停捻动的,不是一般普通的带,而是一条通体黑亮的蛇。 郑冷翠从没有见过一条蛇是这样令人望而生畏。 蛇⾝大约有小酒杯一般耝细,浑体黑亮,仿佛是长了细小的鳞。 三角形的尖头,简直就像是尖锐的标,当它张开嘴时,上下各有两颗亮森森的尖牙,不时吐出红红的,长长的信⾆。 从费希月双手不停捻动那条黑蛇的情形来看,这条黑蛇就是他的兵刃。 于妈说的不错,真是一种可怕值得注意的兵刃。 郑冷翠握剑在手,说道: “请出手赐招吧!” 费希月说道: “认识我手里这条蛇吗?” 郑冷翠说道: “动手过招,但分⾼下,其他都不是重要的事。” 费希月没有理会郑冷翠的话,他自顾继续说道: “我这条蛇有一个罕见的名字,叫‘金刚蟒’。浑⾝坚逾精钢,而且奇毒,只要让它咬上一口,不死也会痴癫。” 郑冷翠淡淡的说了一句: “领教!” 费希月说道: “黑⾊金刚蟒本⾝灵极⾼…” 他看郑冷翠没有趣兴听下去,笑了笑,继续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听,那就算了。我的意见,只要你说出钟正心现在何处,今天这场较量,就可以免了。” 这几句话说得郑冷翠真的顿生警觉。 费希月拿着那条蛇,似乎就稳胜算,难道区区一条蛇真的有这样厉害? 郑冷翠立刻抱定心思:“绝不沾上蛇⾝,以人为攻击对象,不以蛇为目标。” 心意已定,便拔剑出鞘,朗声说道: “我不会说,你也不会走,这场较量不可避免,还是你请出招吧!” 费希月点点头说道: “很好!不见真章,难分输赢!你先动手,因为比武过招,我从不占先。” 郑冷翠心里想道:“我口中含有千年桂实,你的蛊毒尚且奈我不何,一条蛇又能怎样?” 意念一动,决定速战速决,快速出招,尽可能在两三招之內,制伏对方。她认为费希月不算是很坏的人,只要让对方知难而退,也就不必伤害对方命。 当下郑冷翠口中说了一句: “请接招!” 手中宝剑一挽,剑尖凝聚一点,闪电直取费希月的右手手腕。 郑冷翠这一招不但是“快”而且剑底存仁,以伤掉对方的手为主,使他不能玩蛇,这场较量就决定了胜负。 郑冷翠这一招有个名称,叫“流星雨”看似一点寒星,实际上,临到近时,可以振剑化为寒芒粒点,令人防不胜防。 费希月看到一剑刺来,他并没有闪让,右手一招一松,黑⾊金刚蟒向一扬,是一种硬封硬隔的架式。 顿时间,只听得“哨”的一声震动,郑冷翠立即感受到宝剑承受一股极強劲的反弹劲道。 她大感意外,她立即断定,反弹的劲道并不是来自费希月,而是来自金刚蟒的本⾝。 郑冷翠心里一动,立即撤招收剑。 但是,金钢蟒就在一触一震之余,比闪电还快,顺着回收的宝剑,向前伸来,⾝子霎时间暴涨了一尺多。 但是,金刚蟒的突然在一瞬间暴涨一尺多,这更是郑冷翠万万想不到的事。 这个意外,使得郑冷翠完全失去镇静,当时她只觉得右臂一凉,心里知道不妙,再向后撤步时,已经不行了。 “呛啷”一声响,宝剑掉落在地上,硬坚的雪冻,映起一道光,她的人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噤口、寒颤、翻⾝便倒。 于妈一见大惊,立即抢上前去,口中叫道: “姐小!姐小!” 就在这时候后面有人厉声喝道: “于妈!你给我站住!” 于妈一听,仿佛青天一霹雳,又是惊又是喜,转⾝跪在雪地上,叩头说道: “大爷来的正是时候,姐小有救了!” 来人正是郑大爷,他替自己现在取个名字,叫做郑非义,取代了江湖上闯名丧胆的“杀手郑” 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因为改变一个名字而改变自己的声誉?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在郑非义来说,一方面是随时惕厉,毋忘昨⽇之非;另一方面告诉自己一个方向,一个让自己心安的方向。 郑非义郑大爷来到郑冷翠⾝边,运指如飞,截住右臂通往心脏的⾎脉。 随又拿出随⾝佩带的小刀,挑开郑冷翠的右臂⾐服。臂上没有任何蛇咬的牙痕,却有一道红⾊的抓痕一般,已经坟肿起很⾼。 郑大爷毫不迟疑,小刀挥去,一片肿起来的⾁,应刀而去。 但是,刀退后,并没有流⾎。 郑大爷二次挥刀,去⾁见骨,这才流出鲜红的⾎。 于妈抱住郑冷翠的头,浑⾝颤抖,不敢回头看这样刮骨疗毒。 郑大爷手法极快,一见流⾎,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一个暗红⾊的瓷瓶,用嘴咬开瓶塞,倒出一撮⽩⾊粉末,说也奇怪,立刻止住⾎流。 郑大爷喝道: “于妈,替姐小包扎妥当,屋后有马,马上有地址,照地址去找人,要快!” 他⼲净利落处理了郑冷翠的毒伤,又⼲净利落代了于妈。 这才站起⾝来,他对拖在地上离开他不远的“金刚蟒”看也不看一眼。 只是对费希月点点头说道: “舍妹毁掉你的毒蜂阵,也挨了你的金刚蟒剧毒,两下扯平,你可以离开此地吗?” 费希月将这一切经过,看在眼里,那样临危不,有条不紊,在争取一分一秒的紧急时刻,一点也不慌,让费希月开了眼界。 费希月缓缓收回“金刚蟒”仍然是双手横握,注视着对方,认真的说道: “阁下是非常人,请教尊姓大名。” 郑大爷说道: “我姓郑。中原人士你知道的不多,说出我的名字,你未必知道。不过,我有一点和你一样,是一名杀手,或者说我们也有相异之处,那是我曾经、你听清楚是曾经做为一名杀手,而你,本来不是杀手,为什么要受雇做这种事,让人难以理解。” 费希月说道: “既然你曾经是杀手,你就应该知道,⼲这种事往往是没有理由的,只要出的价码⾼得让我动心,就成了!” 郑大爷说道: “可是这趟买卖你亏了!” 费希月笑笑说道: “做买卖,就有亏有赚!虽然没有让顾客満意,至少我认识了你杀手郑…” 郑大爷立刻接着说道: “郑非义!” 费希月说道: “杀手郑也罢,郑非义也罢,我们总算是有了一面之,这,算是情吗?” 郑大爷断然说道: “不算!” 费希月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冷酷?” 郑大爷说道: “你不应该为了挽回面子,用‘金刚蟒’这种没有解药的毒物来对付我妹妹。” 他突然用手一指,厉声说道: “如果我妹妹治不好,费希月,这笔账你要偿还的!” 费希月脸上神情又起了变化,只听得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待了一会,费希月这才说道: “没有友谊就是敌人!你要算账,至少你要活下去才行!” 他在说着话,突然双手一按,握住手里的“金刚蟒”一飞而起,一瞬间,变得又耝又长,凌空飞来。 那声势真是吓人极了! 两三丈长,茶杯耝细,果然是一条巨蟒,如此凌空飞来,无论是、是咬、是尾扫击,那都是不能承受的事。 郑非义郑大爷面临着如此突然而来的凌空攻击,似乎并没有意外的诧异和惊惶,只见他双臂低垂,双目阖上,大有束手就擒的模样。 “金刚蟒”飞来快速,但是,临近郑大爷⾝旁,仿佛是虚空被一层看不见的墙隔住,再也无法住郑大爷的⾝体,也咬不到郑大爷的任何一处。 “金刚蟒”连续进攻两次以后,似乎力竭而落,掉在雪地上,慢慢的缩小到原来那般大小。 费希月大惊,脫口问道: “你们兄妹都会‘天龙禅功’?你们…跟‘少林禅’有什么关系?” 郑大爷缓缓睁开眼睛,双手缓缓抬起,平之后,又柔柔的放下。 他缓缓的说道: “你知道‘少林禅’,也晓得‘天龙禅功’,表示你对于中原武功了解得很多。” 费希月说道: “据说:‘天龙禅功’是属于‘少林禅’的一种,是以练气为主。令妹郑姑娘将气功运用到笛音上,深具火候,至于你郑爷,已经将气功练到护⾝于无形,这种情形一旦运气发功,可以借对方的力道加倍还震对方。” 郑大爷听到对方称呼为“郑爷”他的脸⾊缓和下来,说道: “其实各门的功夫是各有所长,就拿你费蛊王的弄毒功力而言,无人能及…” 费希月连忙说道: “算了!算了!汉文有一句话:识时务者呼为俊杰。我不是俊杰,但是我不能不识时务。今天的事,就此了结。唯一让我不安的,令妹中了‘金刚蟒’的毒,我没有解药。我知道你已经护送她去求医,能不能祛毒而生,我不晓得,所以,我只有抱歉。” 郑大爷说道: “如果医不好,那是她命该如此。” 费希月立即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会更加不安。” 他从⾝上取出一个羊⽪口袋,给郑大爷,很慎重的说道: “善泳者溺于⽔,弄毒的惯家难免中毒⾝亡,所以,每一位弄毒的人,都伺养一只蟾蜍,以五毒喂养,是个奇毒无比的东西,如果中毒,将蟾蜍放在毒创之上,可以昅光体內之毒。就是不知道对‘金刚蟒’的毒,有没有效果。” 郑大爷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说道: “多谢你的好意,还是请你自己留着吧!我说过,如果舍妹命不该绝,应该获救。否则,命该如此。” 费希月见他不接受蟾蜍,倒是有些怏怏,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我为令妹祈福。再见了!” 郑大爷突然叫道: “蛊王费爷!” 费希月已经收妥了“金刚蟒”正要扳鞍上马,听到如此一声称呼,马上转⾝说道: “不敢,郑爷有什么吩咐?” 郑大爷说道: “如果以后碰到了钟正心,费爷还会对他动手吗?” 费希月想了下说道: “对钟正心,我们之间没有仇恨,他只是我的一次买卖。如今‘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见面,虽然不是朋友,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郑大爷又问道: “这次出马的酬劳自然没有了。” 费希月想了一下,说道: “能让我动心,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酬劳是惊人的,是一块不知道多久年代的蝎子化石,那是我们炼毒的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剧毒。当然,现在不谈这些了。” 郑大爷拱拱手说道: “多谢!多谢!这样的结果,想必我们彼此都意外,也都満意!再见!青山不隐,绿⽔长流,但愿后会有期。” 费希月走了,留下雪地寂寞,也留下郑非义郑大爷內心深处的惆怅。他站在雪地里,冷静的思考: 对他,用一个残民以逞的赃官; 对费希月,用一块千万年蝎子化石。 真是各有不同,针对各有所需,如此处心积虑,为的只是用来对付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为什么? 他现在不止是要忏悔,而且要开解这奇怪的疑团。 潇湘书院图档,kevin-liuningOCR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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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八无情箫蓝衫银剑五岳一奇绝柳鸣蝉九扣连环剑双飞剑底情缘八仙怪功碧剑金镖无名神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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