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九扣连环在线阅读由玉翎燕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九扣连环 作者:玉翎燕 | 书号:44015 时间:2017/11/19 字数:21506 |
上一章 第二章 下一章 ( → ) | |
岳楼是个名闻遐迩的胜地。 相传吕洞宾曾经有诗:“三醉岳人不识,朗昑飞越洞庭湖。”因此,岳楼名声大噪。后人为了攀附这个神话的传说,还特别在岳楼建了一座“三醉亭” 凡是名胜,少不了人墨客、名士才子的歌颂,换句话说,没有人墨客、名士才子的歌颂,也就成不了名胜。岳楼被诗圣杜甫写过一首五言律句“昔闻洞庭⽔,今上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月浮。…”岳楼曾经被宋代大儒范仲淹,以无限的感慨,与爱国的情,写过一篇“岳楼记”文中形容洞庭湖的气势:“衔远山,呑长江,浩浩,横无际涯,朝晖夕,气象万千。…” 岳楼在历史上几经兴废,历尽沧桑,只是楼外湖⽔依旧,远处长江奔流,在岳楼许多前人留下的对联中,有一付最能说明其中含意,联曰:“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具兴,吕纯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慡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渚者!流者!峙者!锁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这付对联对仗工整,含意深邃。最能说出世事兴废,人事变迁的感慨。 闲言休叙,且说赵小彬只⾝闯江湖,从梅城沿⽔道到安庆,再沿江直上三湘,来到洞庭。 排帮的总舵,在洞庭君山。 谁都知道排帮总舵设坛扬州,但是赵小彬打听到的新消息:总舵把子华志方,早在年前,迁到洞庭君山。他不是退隐,他还管事,照样发号施令。至于为什么迁居君山?没有人知道。 赵小彬本已抵达金陵,如今又折返,沿江直上洞庭。 这天,他来到了岳楼。 岳楼已经走过了它的盛世,兵火战祸,虽为名胜古迹,也难避免。看样子经过了相当的修葺,亭阁楼台,飞檐兽脊,却掩不住岁月的斑剥旧痕。 登楼、倚栏,面对一望无垠,年轻人谈不上感慨,倒是襟为之一开。 赵小彬不会饮酒,此时也要了一壶,配上几味小菜,更少不了湖中新鲜鱼虾,慢慢地浅酌。 楼上有不少酒客,谈笑风生,甚至呼么喝六、猜拳行令,点缀了一份热闹。 楼外不远“三醉亭”有露天台相连,若是炎夏,是风纳凉的好处所。此刻,湖风严寒,台空无一人。不!有一个人倚着雕石栏杆,眺望着风浪起伏的洞庭湖。 赵小彬细心地倾听,在这一楼酒客谈话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牵涉到排帮。 他想问。但是据这将近一个月的时光,他体会到江湖上冒然打听别人的事,本⾝就是一种惹火上⾝的事。 但是,他又必须问。因为他对排帮的一切,知道得太少。他除了知道华志方住在君山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他告诉自己,到君山去,直接去见排帮总舵把子华志方,可以有许多可谈的话。问题是,怎么样从岳州城到达湖中青螺一点的君山。 不喝酒的人,很难耗掉时间的,赵小彬尽量将这餐饭慢慢地吃,但是,一个人吃饭又不喝酒,熬到午后两个时辰,实在坐不下去了。他招招手,找来店伙计算账,一钱二分银子。 赵小彬拿出一锭碎银子,约有五钱多,塞在店伙计手里,丢了一句话:“不用兑换,多的给你作赏钱。” 店伙计始而一楞,随着立即伸手将银子放在桌上,含笑说道:“客官!小店的规矩…” 赵小彬伸手按住,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这是我赏给你的,与你们店里规矩无关。” 店伙计眼睛骨碌碌转了一阵,低声陪笑说道:“小的无功不敢受禄。” “受禄必有功,你急什么?” “客官有事请说清楚,能效劳的小的无不应命。” “到君山怎么走法?” “到君山?客官!对不住,小的不知道。” 赵小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淡淡的问道:“听你的口音,你是世居岳州?” “是的。小的家就在岳州,土生土长,⽗⺟兄弟一大家人都在岳州。客官!你明⽩了吧!” “君山不是噤地,为什么害怕到这样?” 店伙计猛地一菗手,连那小锭银子也掉在地上,他匆匆转⾝就跑,登、登、登…一直跑下楼去。仿佛走慢了就沾染上了恶鬼附⾝。 那锭银子跌落到楼板上,滚得老远,正好停在一个酒客的脚旁。 那是一双极为精致的薄底快靴,雪⽩的底,黑⾊云头、深⻩⾊的靴面是极薄的小牛⽪制的。靴上面是雪⽩的袜子,扎着鹅⻩⾊绸布脚,外面盖着是宝蓝⾊的长袍,领口袖外,露出银灰⾊貂⽑,外罩一件紧⾝⽪坎肩,前一排五颗金⾊钮扣。圆顶⽪帽子下面,是一张年轻的脸,细眉细目,面⾊姜⻩仿佛带着病容,此刻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有几分诡谲。 他弯下去拾起那一小锭银子,站起⾝来,缓缓地走到赵小彬桌子旁边,不请自坐,将银子放在桌上,用两个指头捏住,不在意地问道:“这是尊驾的银子吗?” 赵小彬还没有答话,对方却笑昑昑地说道:“要打听事情,用不着找店伙计这种人,更用不着花钱买。” 赵小彬哦了一声,问道:“尊驾是…?” 那人笑嘻嘻地说道:“你不是要到君山吗?我们都是老岳州,谁没有去过君山?跟我们一起走,那就得了。” 赵小彬没有动,眼睛停在对方那两个手指上,那一小锭银子被他用手指硬嵌进桌面上。岳楼的桌面都是紫檀木做的,质地硬坚逾石,对方在谈笑声中,将银子嵌⼊了桌面,这份功力,也够吓人的了。 赵小彬只是缓缓地问了一句:“尊驾是住在君山吗?” 那人收敛笑容,⼲净利落地说道:“有什么好问的,跟我们走就对了。” 说着话,站起⾝来,那只右手刚一离开桌面,却又屈指一弹,铮地一声,那锭嵌在桌面上的银子,被手指如此一弹,应指而起,飞向十尺以外的一漆圆柱子,整锭银子深深地嵌进柱子之內。 赵小彬丝毫不动声⾊,缓缓地说道:“尊驾这一手‘弹指神通’,令人钦佩,不过令人不明⽩的是尊驾露这一手功夫,目的是什么?” 和原先那人同一桌的有人喝道:“要你把招子放亮些,跟我们走,要不然你自己得掂掂斤两,够不够一手指的招呼。” 赵小彬笑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又何必这样的大张旗鼓!在下本来就是要到君山去的,愁的就是不识路途。如今既然诸位都是岳州的识途老马,在下求之不得,焉有不去的道理!这位兄台实在用不着说这些狠话。”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能识相就好。” 赵小彬潇洒地挥手说道:“如此就有劳各位带路哇!” 说着话,他又转⾝来到那木柱子之前,笑了笑说道:“今天就让在下作个小东吧!就这五钱银子,应该⾜够的了。” 一伸右手食指,随意地揷进木柱子,挖出那锭银子,摊在手掌里,朗声叫道:“店家!这几位爷的酒钱,由我付了。” 银子随着手掌一翻,轻轻地放在桌上,向着几个脸⾊惊诧的人说道:“走啊!我随在各位的⾝后。”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鱼贯下了楼,走出岳楼,绕过“三醉亭”亭外倚栏的那人,仍然背着人站在那里,眺望着风浪起伏的洞庭湖。 出得岳楼的大牌坊,迤逦而西,是一段湖畔无人地带,沿途不少枝繁⼲老的大树,虽然是舂寒料峭,新绿未萌,却也不难想像盛夏季节的绿叶浓荫。 他们一行四个人,沿着湖边向西走了百来步,停在一棵大树下,四个人分站四方,等着随后而来的赵小彬。 赵小彬提着包袱,步履从容,来到大树之前。朝着四下一打量,说道:“各位要从这里下船吗?船呢?” 四个人当中原先过来跟赵小彬打招呼的年轻人,走上前一步说道:“朋友!你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赵小彬。” “赵兄!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光眼里不进砂子。说吧!你到洞庭君山来为了什么?总不致于是游山玩⽔吧!” “巧啦!久闻君山扼住洞庭与长江之间,砥柱中流,形势险要,风浪虽险,景⾊奇佳。而且上有湘妃古迹、洞庭君祠,在下就是为了一探名胜而来的。” “赵兄!你的话不老实。把你当朋友你硬不做朋友,那就叫做给脸不要脸。” “兄台!你们几位贵姓大名?” “你最好不要问我们。” “那就怪了。既然朋友,互通姓名自是常理,为什么不能问你们呢?” “姓赵的!我们没有时间跟你装疯卖傻,你既然不肯直说,我们自然有办法让你说。” 这时候冲上前一个人,耝壮有力,浓眉张眼,跨步上前,挥手一连劈来几掌。 赵小彬一双脚都不曾移动一下,上⾝随风摆抑,随着对方的掌风,前俯后仰,化解得⼲净。 赵小彬口中还在说道:“因为我们彼此没有新仇旧怨,我让你三掌六式,再有一招,我可就要还手了。” 此时对方正好出手一掌斜劈脖梗。 赵小彬右手一探“巧摘星辰”中、食、拇三指像是一个钳子,奇快奇准,正好钳住对方的脉门,对方半⾝劲道顿失,手腕直如火钳夹住一般,既烫又痛的感觉,直透骨髓,额上的汗珠立即冒出。 赵小彬寒着语气这时候才说道:“说罢!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赵某人要到君山,碍着你们什么事?为什么要如此无事生非,来找一个陌生人的⿇烦?” 树下三个刚一冲过来,赵小彬立即说道:“你们三个最好给我站住,只要你们再上前两步,他这个人就算废掉了!” 那年轻人沉声说道:“朋友!你只要一下手,岳州城的⿇烦你就惹定了。” “哼!我没有动手,为什么也有人来找我的⿇烦?” “我们之间八成是个误会。” “就算是误会,那也是你们惹起来的。我告诉你,不要再上前一步,虽然你的功力不差,弹指神通已经有八九成火候,你也救不了他。” “赵朋友!你到君山真的是游玩吗?还是有人请你来的?这个答案很重要,是友是敌,就在此一问,” “没有人请我,江湖上也没有人认识我这样无名之辈。” “那我们确是误会。” 赵小彬突然一松手,并且趁势手掌一送,那汉子踉跄后退了几步。手抚着手腕,无名火从心里腾腾而起,就在他伸手一抓左侧⾝后,同时有两个人冲到他的并排,三柄雪亮的弯刀,横摆成了一个架势,朝着赵小彬走过来。 弯刀的形式十分特别,刀成半月形,刀背很薄,刀⾝很窄只有两指多宽。全刀泛着一种淡淡的蓝⾊,在中原武林,很少看见过这种弯刀。 对方三个人霍然一翻刀⾝,虚空撇了一招,唰、唰之声,破风作响,令人刺耳。 赵小彬没有移动,只是沉声问道:“三位与我没有任何仇恨,最好不要动刀,那样总会有人后悔的。” 其中有人冷冷地冒了一句:“后悔不会是我们!” 赵小彬点点头说道:“我的话可是说在前面,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在岳州城无故结怨,各位如果成心如此,我赵某人绝不退缩。” 他放下肩上的包袱,正要用手开解,站在后面的年轻人说话了:“我已经说过,大家是个误会,我不希望这个误会继续扩大下去。赵兄!你请便吧!” 赵小彬手按着包袱,向上扬着头问道:“我被你们这样消遣一顿,就这样算了吗?” “我说过,这是误会,在江湖上,误会是在所难免的。” “至少我应该知道你们是在哪个门派?哪个坛前烧香?⽇后也好记住岳州城这一段经历。” “我们没有门派,赵兄!请吧!人在江湖上能活着混下去,凡事不要追刨底,也是条件之一。祝福你在岳州城有一个很愉快的⽇子。” 赵小彬重新慢慢系好包袱挎上肩头,点点头说道:“只要你们不来⿇烦我,岳州城內,我会过得很快活的。谢谢你这句不要追刨底的金言,我会记住的。不过,我也奉送你们一句:‘无事生非,任何人都会招致杀⾝之祸的。’再见!” 他迈开大步,连头都不回,朝着岳州城走去。 岳州,是鱼米之乡,民风纯朴,家户富庶,街上行人熙攘,十分热闹,但是,到了夜晚,除了城东有一处夜市,大家都进⼊了安静。 赵小彬住在一家安静的客栈里,一个人独占西跨院的一明一暗两间厢房。 隔着窗子,外面是跨院天井,两棵枣树,摇曳着风声。赵小彬叫店伙计暖焖着一壶热茶,自己斜靠在上,鱼肠剑放在顺手的⾝边,油灯将之吹熄。 他心里有数,江湖上的事,是福是祸,碰上了就像手抓灰面,甩也甩不掉,不会那样轻易没事的。 ⽩天岳楼那四个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至少可以确定以下几点: 第一、他们绝非善类。 第二、他们不会是排帮的人物。排帮虽然只是一个帮派,这些年来,还不会在江湖惹是生非。再说,那三柄弯刀绝不是排帮通用的兵刃。 第三、他们与排帮有关,否则,绝不会听到君山二字,就要横揷一脚。 像这样的人,⽩天的事他们会就此罢手吗? 赵小彬没有打算觉睡,他以充⾜的精神,接不可预期的事情发生。 是个月半的夜。 夜空如洗,冷月清晖,照着大地一遍寂寥。 按说这是一个不适宜夜行人活动的时辰。 赵小彬估计月正当中,放下心情,正准备解⾐就寝,忽然,跨院里仿佛有影子一闪。 倾听了一会儿,除了树梢微带风声,似乎没有其他动静。他屏住呼息,耐心地听下去,忽然,他脸上掠过一层杀气,双掌一撑铺,⾝体平飞而出,轻盈无声地落在里间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外面挂着厚厚的门帘。 赵小彬用手指轻轻戳破棉布门帘,凑上去看到外间。 外间没有灯光,从窗外反映到室內的淡淡月影,已经⾜够将室內看得清清楚楚。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光景,月亮想必已经西斜,房里也渐渐暗下来,赵小彬站在门旁,隔着棉布门帘,一动也不动,这样耗下去。 他相信自己的听觉,虽然对方轻功很好,但是他听到落脚到地的声音,因为,他一直在凝神贯注,听得清楚。 果然,外间的房门动了,极缓极慢地挪开一道空隙,闪进来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一出现,赵小彬心里有了疑问。来人是⾝材非常纤细的,绝不是⽩天在岳楼头找茬儿的四个大汉。 心里有了这个印象,不觉把敌对的仇视心理,减低了许多。他故意地将已经出鞘的鱼肠剑,纳还剑鞘,弄出声音。 来人显然一惊,退了两步,靠近墙壁。 赵小彬侧⾝贴住门框,问道:“朋友!夤夜潜⼊在下的住处,很容易让人觉得你是敌人。但是,我赵小彬在江湖上是名不见经传的微末之辈,不应该有敌人…” 对方立即接口说道:“我不是敌人!” 赵小彬一听,不觉一怔,连忙问道:“是位姑娘吗?” 对方提⾼了说话的声音,几乎是朗朗地说道:“武林儿女,但问心地光明坦,不去理会俗礼。” 赵小彬沉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姑娘,我赵小彬还没一位武林侠女的朋友!” 对方毫不让步地反问道:“你赵某人有武林侠女的敌人吗?” 赵小彬不由地笑了一笑,说道:“姑娘责备得对极了,既然不是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请姑娘稍待,等我点燃灯火。” “不必!” “姑娘!” “如果你为了暗室之中,孤男寡女有些不便,那就大可不必。我辈做人,如果不能做到不欺暗室,那还算什么?更重要的,只要你点燃灯火,你就暴露了你今天晚上的一切行动,那你就走不成了。” “走?我要走到哪里?” “咦!你难道不是真的要至君山去吗?” “姑娘知道我要去君山?” “你自己在岳楼告诉人家的,而且为了这件事,几乎引起一场拚斗,这本就不是秘密,何况我亲耳都听到了的,这有什么稀奇!” “哦!原来姑娘就是站在三醉亭外的那位…” “到底想起来了。” “真是对不住!我错以为姑娘是我的敌人。” 赵小彬拉开门,掀开棉布门帘,刚一迈步,只见寒光一闪“笃”地一声,一柄暗器钉在门头上,离赵小彬的头顶只有两寸。 因为这一记暗器,太出乎赵小彬的意料之外,他几乎连闪让的警觉都没有。换句话说,如果对方要将暗器打低两寸,恐怕赵小彬难逃这一着之危。 赵小彬没有发火,对方却在这个时间,缓缓走过赵小彬的⾝边,伸手从门头上,拔下那枚细长雪亮的鹅⽑钢刺。自顾地说道“江湖上光是武功好,那是没有用的,要处处时时小心,才能天下去得。” 赵小彬当时有些啼笑皆非,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说道:“多谢姑娘的教诲!” 姑娘让“教诲”这两个字逗笑了,她转过⾝来,一抬头,赵小彬可真的惊住了。 姑娘长得是够美到可以令人吃惊的地步。让赵小彬惊住的是这位姑娘无论从容貌任何一个地方看,都脫不了一股稚气,看年龄至多在十四五岁之间。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能有这份功力,能有这样的老练见解,那是应该让赵小彬吃惊的。 姑娘没有等到赵小彬说话,就说道:“走啊!趁着月⾊未落,趁着对方还没有请来⾼手,我们快去上船罢!” “上船?” “你这个人是真的忘了呢?还是对我不信任?你要去君山,不上船你怎么能到得了?” “姑娘的意思是已经准备好船只,要趁夜往君山?” “你还要怀疑什么呢?” “我能请教姑娘的芳名吗?看样子姑娘是专程前来帮助我的,请问姑娘,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你知道我是谁?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姑娘摇头摇,认真地说道:“不要问我这些问题,我没有时间回答你。如果你还在迟疑,我可要走了。” “姑娘!” “到底还是有疑问,是吗?” “姑娘!如果你易地而处,换过是你,你会有疑问吗?” “如果换过是我,我会坦然地就走。” “哦!是这样的吗?” “第一、你已经确定我不是你的敌人。第二、你确实急需到君山。那就好了,一个朋友,邀你前往君山,正是得其所哉,你还有什么疑问的呢?至于说我是谁?为什么要来帮助你?这些问题不急在这一时…” 她忽然顿住话头,侧耳听了一下,笑笑说道:“你看!都是因为你満肚子的疑心,耽误了时辰。” 赵小彬也听到了有人来了。 “是⽩天那几个家伙吗?” “见到了你就知道。我不愿意在这里见到他们,我要走了。” “姑娘!你不是说…” “你能尽快将来人打发走,然后越屋向东,我在等你!” “你在哪里等?” 姑娘没有回答,⾝形一闪,掩出房去,临行还将房门轻轻地带上。 赵小彬刚刚退回到里间,就听到外间的窗户有人弹指作响。 他将鱼肠剑蔵在⾝上,故意重重地从上起来,沉声问道:“是哪位朋友夤夜前来赐教?既然来了,何不请进!” 窗外的人顿了一下,说道:“赵兄!是我。” 赵小彬哦了一声,故意调低地说道;“是⽩天岳楼上那几位吗?你看,⽩天要各位互通个姓名,各位不肯,现在我连怎么样称谓都不知道,真叫人失礼不敬得很啦!” 窗外人说道:“赵兄!我为你引见一位朋友。” 赵小彬淡淡地问道:“是现在吗?⾐冠不整,夜半三更,对于一个新朋友那是不敬的,明天可以吗?” 窗外换了一个人声:“姓赵的!你处处给脸不要脸,你要是再不出来,你以为我们打不进去!” 又另一个声音劝阻着说道:“算了!犯不着伤了和气,也不必惊动四邻不安。赵兄是位朋友,他自然会出来的。” 赵小彬笑笑说道:“还是这位说得对,这样的夜半更深,惊动四邻不安,是一件惹人嫌的事。各位还是请回罢!” 这时候换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赵兄责备得有理,这般时候来惊动赵兄,实在是非常抱歉,但是,如果我们说官差在⾝,赵兄能否出来一见呢?” 赵小彬这倒真的十分意外,⽩天岳搂那三个脚⾊是官府人物吗?太不像了。再说,官府里的人要揽上这码不相⼲的事,为什么呢?说不通啊! 赵小彬如此一沉昑,外面那苍老的声音又说话了:“我们人多,堵在院子里,赵兄出来不便。这样吧!我们立刻就走,还是到岳楼见面比较妥当。” 赵小彬一想:“那位姑娘要我快些见面,不能尽在此拖时间。”他想到这里,立刻朗声说道:“诸位稍等。” 霍然一拉门,一掀门帘,人贴着墙壁一闪⾝,掠到门外,停⾝在院落边缘。只见枣树的另一端,站着五个人,除掉⽩天那四个之外,当中站着一位留须的老者。 赵小彬一现⾝,那老者很客气地一拱手,问道:“赵兄说的不错,深更夜半,惊动四邻不甚妥当,所以我只向赵兄请教几个问题,立即就走。” 赵小彬拱拱手说道:“方才有人说,要为我引见新朋友,想必就是尊驾。敢问尊姓大名?”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老朽蓝如鼎。” 赵小彬紧接着就问道:“请问蓝老前辈,⾝在官府是哪个衙门?” 蓝如鼎笑着摇头摇说道:“赵老弟!论年龄,叫你一声老弟,算不得狂妄。老弟!你真厉害呀!你看老朽这样的人,能在官府当差吗?” “蓝老前辈!官差二字可不是我说起的啊!”“老弟!我们暂时不谈这个问题。请问,是单⾝一人吗?” “目前我还没有找到人和我结伴同行。” “是专程去君山吗?” “游山玩⽔的人,谈不上专程,如果说是专程,应该说专程来到岳楼。到了岳楼,自然要去看看洞庭湖中青螺一点的君山。这样的答复,老前辈満意吗?” “満意极了!” “老前辈都问完了吗?” “赵老弟快人快语,豪气⼲云,⼲净利落,该请教的都请教过了。” “多承谬奖!只是深夜不便,无法请蓝老前辈到室內奉茶。他⽇有缘,虽然量窄,也要把敬三大杯。” 赵小彬拱拱手,道声:“失陪!”转⾝就要回房。 蓝如鼎突然叫道:“赵老弟!请暂留贵步。” 赵小彬扭过头来,淡淡地问道:“老前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啊!老前辈如此唤住在下,是为了…?” “有一点不情之请。” “在下洗耳恭听。” “赵老弟!游山玩⽔是随遇而安,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君山虽有名胜,却也名过其实,不看也罢。况且此时风浪惊人,小舟若有不慎,老弟含恨名湖,岂非遗憾终⾝?” “蓝老前辈说这些话的意思是…” “老弟!这君山不去也罢!” “除了老前辈关心在下的生命全安之外,还有其他另外的原因。可否请告诉在下!” “老弟!原因当然有,⽇后自然知。” “现在不能讲吗?” “很抱歉!不是不能讲,而是我的责任只是劝阻你老弟不去君山,所以,不当我讲的话,我不便讲。” “那样,我也只有说一声:很抱歉了!” “老弟不能接受老朽这个意见?” “老前辈!是你没有接受我的意见啊!”“那真是遗憾呐!” “我也感到遗憾!” “原以为不必惊动别人,看来势非惊动不可了。” 蓝如鼎伸手一探肩头,唰地一声,拔剑出鞘,剑光一闪,须眉映成一片淡绿,剑光闪动不停地颤着剑花,使人肌肤生寒。 这时候另外四个人各自子套弯刀,分从四方包抄过来。院子不大,赵小彬要闪让、要躲避,都没有机会。 蓝如鼎眼睛望着赵小彬,深沉地说道:“赵老弟!君山实在不是一个值得去游览的地方,你犯不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从岳州到君山,确实是风浪险恶。我这样重复再三,只是基于一点点惜才的心意。赵老弟!只要一颔首,说一声‘不去’,我们立即就走,绝不再多打扰。” 赵小彬摇头摇,说道:“蓝老前辈!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连个理由都没有,就这样离开了,我做不到。” 蓝如鼎点点头说道:“很好!有志气!做人也的确应该这样。” 他仰天长昅一口气,突然手一抖动,剑的光芒大盛,仿佛银蛇闪,只听得嗦嗦嘶嘶作响,两棵枣树落了一地树枝。 赵小彬心里震惊了。 对于击剑,赵小彬是家学渊源,他本人的功力已经臻于精境,如果说有所差的那只是实际技击的经验。如今看到蓝如鼎如此一抖手之际,剑气纵横,是击剑的化境。 赵小彬默然了。 眼前的情势,除开那四柄弯刀不谈,单凭蓝如鼎的一柄剑,赵小彬非但没有办法取胜,至多只能对拆五十个照面。 但是,赵小彬没畏惧,当他在万山千丝银瀑决心投⼊江湖那一刻起,就置个人安危于度外。一个人的一生总要追求一个理想,文相爷的嘱托,就是他一生的理想,为这个理想投⾝江湖,风险是他所无法预料,也无法避免的。想到这些,他坦然了。 他没有再说话,伸手⼊怀,取出鱼肠剑。他的拇指刚一搭上卡簧,剑⾝尚未出鞘。 蓝如鼎脸⾊一变,右手剑一挥,唰地一声,一道绿⾊萤光一闪,断喝道:“停住!” 四个手执弯刀的人,停住前进的脚步,注视着蓝如鼎。蓝如鼎却对赵小彬一颔首说道:“鱼肠剑?” 赵小彬已经将剑子套了剑鞘,一股寒光即应声而出。他简短地只回答了两个字:“是的!” “赵雨昂是你什么人?” “家严。” “你在家里排行第几?” “蓝老前辈!刀光剑影,转眼就是⾎⾁横飞的场面,这种事也要问吗?” “要问。” “好!要问,我就答复你,我是排行老大。” “下面有弟弟?” “有!” “相差几岁?” “相差一岁。” 蓝如鼎长长地吁了一口,霍然纳剑⼊鞘。仰头望着夜空,顿了一下,缓缓地问道:“令尊现在何处?不能说你就不说。” 赵小彬说道:“家严现已重⼊江湖…” 没等他说完,蓝如鼎立即接口说道:“好!人在江湖,见面有⽇。再见!” 他的话说得十分果决,并且一挥手,朝那四个人说了一句:“咱们走!” 赵小彬不觉为之一怔,他不觉跟上两步叫道:“蓝老前辈!” 蓝如鼎头也没有回,只见他⾝形不动,平空拔起,直上屋檐,只说了一句:“老弟!后会有期!看到令尊,就说剑圣向他致意。” “蓝老前辈与家严是旧识?…” 屋上人已经走了,半月已经西沉,不但没有人影,也没有一丝声音,只剩下无边寂静,和赵小彬猜疑不定的心情。他听到的是误把“剑圣”当作“剑神”在江湖上有两个“剑神”吗?他又为何一见鱼肠剑便遽尔离去呢? 背后突然噗哧一声,有人笑起来。 赵小彬心神一凛,电转回⾝,不觉说道:“原来是你呀!” 那位姑娘含着微笑,微摇着头说道:“是意外还是意料中的事呢?” “意外。” “噢!”姑娘脸上有着不悦之意。 “因为你跟我约好了,要我越屋向东。应是我去找你,不是你来找我,所以我感到意外。” 姑娘又噗哧一声笑了,抿着嘴说道:“在江湖上光是武功好,那是没有用的…” 赵小彬立刻接下去说道:“要时时处处小心,才能天下去得,对不对?” 姑娘得意地笑了。 “你还真的记得!” “听了一次教训,哪能那么快就忘记。” “可是方才你在強敌走了之后,你站在现场失神,又犯了大忌,如果我是他们同伙的人…” “可是你不是他们同伙的人!” “人不能永远走好运。” 赵小彬一双眼睛凝视着姑娘,把姑娘的脸都看红了。 “为什么要那么看人?” “姑娘!你今年的芳龄是多少?” “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直问人家姑娘的年龄,会很合适吗?” “我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们是朋友。再说,你一开始就说过,武林儿女,不要太拘泥于俗套。” 姑娘轻轻地笑了,赵小彬虽然是在反驳,但是听起来让人很受用。 “我今年十五岁。” “听你的口气,就好像是五十岁,处处都在教训人。” 姑娘这回笑出了声音。 “原来你不服气!那以后我就不说了,免得你嫌我老气横秋!唉!…” “怎么?生气了?我是和你说着玩的!” “像我这种年龄,应该只知道快乐娇痴地过⽇子,可是苦难会使人过早的成。” “苦难?姑娘!你的苦难是什么?” 赵小彬的话问得很诚恳,态度也十分认真。 姑娘的眼睛在夜⾊中,现出一分晶莹,她顿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走吧!” 赵小彬随着姑娘跃⾝上房,刚没有走两步,忽然停住说道:“等一等。” 他立即飘⾝下去,在房里打了个转⾝,又回到房上,这才说道:“我们走吧!” 姑娘一面向前跃进一面问道:“忘了什么东西吗?” 赵小彬答道:“没有。随⾝的几件⾐裳,丢了就算了。倒是房钱饭钱,我不能不留下来。我这随你一走,明天当然回来不了,我不能让人家说我溜走赖账啊!”姑娘不觉停下奔驰中的⾝形,长长地“啊”了一声,望着赵小彬,认真地说道:“你还真是个好人!” 赵小彬抱着屈说道:“怎么?你还一直没有把我当作是好人?” 姑娘说道:“我把你是当作好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光看表面是不够的,要在无意中看一些小动作,才看得真切。你能随时不忘记旁人的利益,十分难得。” 赵小彬笑笑说道:“这又是在苦难的磨练中,获得的经验。” 姑娘倒没有说笑的意思,正⾊说道:“我说过,苦难可以使人长大,使人成。苦难可以让人知道如何时时保护自己,可以让人认识敌人。” “姑娘!我可以请教…” “走吧!太晚了走起来会⿇烦。” 她没等到赵小彬说话,便展开⾝形,落到地上,飞步向东,跑得很快。 穿过了岳州城,直到湖边,有一艘小舟,从黑暗摇出来。姑娘更不稍停,一个垫步,落到小舟之中,赵小彬也随着跨到舟上。 这小舟很特别,舟⾝细长,当中有两个木板横搭的座位,姑娘和赵小彬面对面的坐着。前后各有两个人着四匹桨,桨柄特长,只见姑娘一个手势,四匹桨同时落⽔,⽔花起处,小舟箭也似的直冲出去。 夜⾊很黑,湖上更是一片朦,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浪阵阵拍击小舟的声音,湖风拂来⽔花,溅了⾐襟。 小舟在湖上走得很快,走得很稳。四个人桨如飞,没有一个人讲话,这样的一叶扁舟,在这茫茫无际的洞庭湖上,却载着无边寂寞。 约莫走了一顿饭的光景,小舟上的四个桨的人,不约而同地倏地竖起长桨,小舟在一阵颠簸之后,停在湖面上。 赵小彬回头看时,岳州的灯火,早已经不知落在⾝后何处了。不觉由衷地赞道:“我真没想到这样的小舟,在这风浪不平的洞庭湖,会走得这么快、这么稳,各位的⾝手,让我开了眼界。” 姑娘说道:“没有什么。排帮的⾼手,在⽔面上、⽔底下都有一套看家本领。” 赵小彬啊了一声说道:“原来姑娘你们是排帮的。” 姑娘淡淡地反问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的呢?” 赵小彬顿了一下,摇头摇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你连我们是什么人都没有想到,怎么会冒然随我们来到这风浪险恶的洞庭湖上呢?” “这…姑娘问得很是,但是我的道理很简单,我把姑娘当朋友,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何况,我急于要到君山一行,姑娘的适时出现,就这么简单!” “你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吗?” “姑娘!你这句话对我对你都不很好。人对人要有信心,江湖虽然险诈,毕竟坏人是少数。何况,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姑娘沉昑了一会儿,再问道:“你姓赵?” 赵小彬应声说道:“我叫赵小彬。” “你这样急于要到君山,当然不是跟那班人所说的,为了游山玩⽔,到底为什么?” “说来话长。” “你可以长话短说。” “不行!这种事没有办法长话短说。”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君山来找谁?” “排帮总舵把子华帮主。” “啊?你认识华帮主?” “不认识。” “你不觉得这样很冒昧吗?” “确是很冒昧,但是,为了更大的原困,冒昧就是小事了。另外,我还想拜见一位姑娘。” “噢!姑娘?君山的姑娘吗?是谁?” “华帮主的千金,铁心罗刹华小真华姑娘。” “当然你也是不认识了。” “不认识。” “也是有很大的原因吗?” “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 姑娘没有再说话,沉昑不语。赵小彬接着问道:“姑娘还要问什么吗?如果没有了,我倒有一个问题请教姑娘。请问姑娘,你的尊姓芳名?你在君山是什么地位?” 姑娘抬起头来,仍然是那么淡淡地说道:“到了君山,你自然知道。” “姑娘!这样有欠公平吧!” 姑娘回过头去说道:“待一会儿风浪很急,你要小心。走吧!” 四匹桨一齐挥动,小舟倏地箭也似的,在湖上向前冲去。 大约又过了一顿饭的时刻,湖上的风浪果然渐渐的大起来,小舟真正是破浪而行,浪花不时地溅到⾝上,寒风也变得凛冽,吹到了的⾐衫,一股寒意直透心底。但是这四个桨的汉子,仿佛无视于这眼前的一切,四匹桨挥动如飞。 湖上的风浪愈来愈恶,有几次小舟被浪头举得⾼⾼地,倏地又直落下来,真是惊心动魄得很。 赵小彬端坐在木板上,一动不动。 对面的姑娘回头朝前面看了一看,弯从小舟里菗出一匹长桨,套住舟舷,霍然站起⾝来,双手握住桨,斜划⼊⽔中,立即飞起一阵浪花,舟⾝略略一斜,左边的舟舷,几乎挨到了⽔面,小舟却因此稳了下来。 就这样顶风破浪,又经过一盏热茶的时光,风浪明显地小下来。姑娘提起木桨,放回原处,刚一坐下来,就接触到赵小彬的眼光,在夜空里,那眼光特别亮。 姑娘不觉低下了头,但是很快她又抬起头来问道:“你懂得⽔吗?” 赵小彬摇头摇答道:“惭愧得很!我是在山里长大,我看到的⽔是垂帘列挂的瀑布,不是一望无际的⽔涯。” “刚才那一阵风浪,害怕吗?” “说实话,我真有些害怕。” “可是你端坐如山,没有一点惊惶的样子。” “我相信姑娘和这四位大哥的⽔上功夫。” “你很会说话。” “我只会说实真的话。” “即令你是奉承,也捧到恰是好处。” “姑娘!…” 小舟此时倏地一打横,赵小彬⾝子一斜,几乎掉到湖里,姑娘伸手一把拉住,说道:“别在靠岸的时候,掉到⽔里。大风大浪的时刻,意志集中,全神贯注,不容易出事。风平浪静,大意疏忽,往往让人失⾜成憾。” “谢谢姑娘的再次教诲。” “我没有教诲的资格。” “那么我谢谢姑娘的关心!” 岸上已经有人前来接应,只有一盏微弱的风灯。虽然只是一晕昏⻩的灯光,也可以看到姑娘脸上飞了一层晕红。她轻轻一跃,上得岸去,掉头就走。 赵小彬不觉脫口叫道:“姑娘!请留步!” 姑娘停下脚步,但是并没有回头。 “姑娘!请你告诉我,在君山你是什么⾝份,还有…” 姑娘毫不犹豫的走了,低着头,脚步很快,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赵小彬刚一踏上岸,正要追过去,提风灯的人抢一步上来,低声说道:“赵爷!这边请!” 赵小彬一怔,立即问道:“你知道我姓赵?” 那人态度十分恭谨,控着⾝,低声说道:“赵爷!请随小的这边来。” 只见他一晃手,风灯灭了,人朝着前面走去。走的不是路,沿途起伏不平,穿过一些小树林,拐弯抹角,停在一堵低矮的围墙旁边。 赵小彬的眼力很好,他看到围墙的年代已久,上面长満了青苔。但是他没有注意围墙自动而开,竟然露出一个矮小的门。 引路的人朝着赵小彬点点头说道:“赵爷!请随小的进去。” 一低头,进得围墙,里面紧着围墙遍植着密密几丛刺竹,从刺竹丛中有一条勉強可以通过的空隙,弯弯曲曲忽左忽右,前面的人走得很快,赵小彬跟得很紧,忽然,他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置⾝在阵之中。 霍然眼前一亮,丛丛刺竹已经落在⾝后。又是一道围墙,墙里透出灯光。 前面的人站在门前,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面有人低沉地问道:“是谁?” 那人恭恭敬敬地在门外垂手答道:“三爷!是我,小五。” “小五!客人来了吗?” “是!三爷!” 圆形月亮门缓缓悠悠而开,门里站着一个中年汉子,玄⾊短装,前紧密排扣,领口敞开两个,挽着雪⽩的袖口,玄⾊,黑⽩相间的绑腿,⾜登薄底快靴,头上戴着瓦楞帽。 冲着赵小彬一打量,垂下眼帘,向横侧里一让步,半欠着⾝子,一伸手,态度恭谨极了,道声:“赵公子请!” 赵小彬第一个感觉,这个人的一双眼睛凌厉极了,瞧在人⾝上,仿佛看穿人的肺腑。 他被称做“赵公子”使他陌生而不自在。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分,只有一拱手,口称:“三爷!在下赵小彬来得冒昧,还请三爷多包涵。” 那人微微一笑,但是立即严肃面容,欠⾝说道:“不敢当赵公子这样称呼。请吧!” 他一回头,以极冷峻的声音,吩咐门外的人:“小五!留神下面。” 掩上月亮门,带领着赵小彬穿过一个小小的院落,停在一道门前,轻轻推开门,屋梁上挂着一盏长明灯,昏暗的灯光,照着一间空的堂屋,当中供着神龛,⻩⾊幔帐低垂,前面香烟袅绕。 从神龛绕过去,后面另有一个小门,那人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恭恭敬敬地说道:“帮主!客人到了。” 房里有苍老的声音,低沉而又缓缓地说了一句:“请进来。” 推开门,一股檀香烟味,一个圆形小窗子前面,摆了一张小茶几,上面放着一盏琉璃油灯,照着这间不大的斗室,里面除了一榻,几乎是空无一物。 榻上盘膝而坐一位老人,光头没有蓄发,颏下疏疏落落几绺花⽩胡须,⾝上穿着一领宽大的袍子,清瘦但是眼神精光人。 赵小彬抢上一步,恭恭敬敬深深一躬,口称:“晚辈赵小彬,拜见华老前辈。” 老头眼神在赵小彬⾝上一打量,说道:“不客气!” 他又待:“给客人看坐。” 原先引路的人,立即从房里一角,搬来一张⽩木椅,轻轻说声“请坐。”便悄悄地退到屋外。 赵小彬实在看不出他就是导领江淮一带声势浩大的排帮帮主华志方。简单的房屋,简单的陈设,简单的穿着,及他那双凌厉的眼神。 华帮主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赵老弟台…” 赵小彬立即站起来恭敬地说道:“回老前辈的话,晚辈实在不敢当老前辈如此称呼。” 华帮主笑笑没置可否。 赵小彬又接着说道:“晚辈斗胆请老前辈可否直呼晚辈的名字?” 华帮主顿了一下说道:“按说剑神的儿子,老朽不应该如此托大,既然如此,老朽就直呼你的名字吧!” 赵小彬不觉脫口问道:“老前辈认识家严!晚辈更应该执子侄礼!” 华帮主点点头说道:“说实话,老朽与令尊并未论。不过老朽托大称你一声贤侄,谅不见怪。小彬贤侄!这次到君山来,是令尊授意?抑或是自己的主张?还是旁人的意见?” 赵小彬说道:“应该说是三者都有。” 华志方老帮主显然对这个答复有了趣兴。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眼光停留在赵小彬的⾝上。脸上微有笑意问道:“你这话可以解说一下吗?” 赵小彬说道:“老前辈!能容许晚辈多耽搁您的一些时间吗?譬方说,君山能让晚辈多留一天,我会把话从头说起。如果君山不能久留,当然,晚辈也只有长话短说了。” 华帮主用手摸着那几绺疏落的胡须,点着头说道:“君山虽然不是待客之地,但是你不同,老朽没有把你当作客人,你若能留,就多留几天。” 赵小彬着实有些奋兴,不觉站起来说道:“老前辈!能不以晚辈见外…” 华志方微笑说道:“小彬贤侄!这老前辈、老帮主,你已经见外了。” 赵小彬立即惶然地躬⾝说道:“伯伯!…” 华志方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豪放,不像是这样一位瘦弱的老人的笑声。他的笑声刚落,一昂头叫道:“老三!” 门启处,原先引赵小彬进来的那位中年汉子,轻快地闪⾝进来,垂手站在一旁,恭谨地说道:“帮主吩咐。” 华志方对赵小彬一颔首说道:“他叫龚河钧,是老朽第三个徒弟。” 赵小彬立即拱手称道:“龚三哥!” 龚三退了一步,连忙说道:“赵公子,龚三不敢当你这样称呼。” 华志方说道:“小彬倒也是一番诚意,既然不是外人,老三也就不必客气了。” 龚三躬⾝应“是”华志方老帮主代着龚三:“给小彬安排个住处,夜一没睡,让他好好休息。” 赵小彬说道:“伯伯!我是说…” 华志方微笑用手阻住,说道:“慢慢再说吧!说实在,老朽也要憩一会儿,人老了,经不起整夜的腾折。去吧!回头我们爷儿俩再聊。” 赵小彬自然不敢多说,行礼告退,随着龚三来到外面,穿过佛堂,停⾝在一个小院落,此刻东方已经露了曙光,龚三来到外面,人就活泼多了,笑嘻嘻地对赵小彬说道:“小彬兄弟!我龚三可不敢对你托大,帮主的话我龚三不敢不遵。” 赵小彬说道:“三哥!请你不必客气。” 龚三接着说道:“小彬兄弟!我们帮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朗地笑过了,难得你来,让他老人家⾼兴起来。说起来还是我龚三无能,不能为自己的师长分忧。” 赵小彬立即说道:“三哥!排帮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龚三忽然笑笑说道:“兄弟!你看龚三是个大草包,当着你说这些话做什么。帮主吩咐让你休息,要不然我这个老哥哥要跟你去喝两杯。” 赵小彬说道:“我愿意叨扰三哥一顿。” 龚三说道:“别说叨扰两个字,那就外气了。君山虽然没有什么佳肴,下酒的菜,还可以准备一些。不过,帮主的话,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敢背地不听。还是带你去歇着,回头我们再说。” 赵小彬说道:“三哥对华伯伯真忠诚。” 龚三叹口气说道:“忠诚谈不上,不过帮主叫我寅时死,我绝不拖到卯时。做人总得有个本,我龚三不敢说别的,对于帮主我是没有第二句话。只可惜…唉!” 龚三这口气叹得很长,分明是他心有所感,但是,他没有说下去,赵小彬也不敢多问。随着龚三转出刺竹丛,在一些疏落的树丛中转了几回,停在一间小木屋前。 龚三此刻又恢复了他的慡朗,用手推开门,笑道:“兄弟!用这种地方招待你这位贵宾,真显得寒伧!” 赵小彬立即说道:“三哥!我不是贵宾。” “来到君山总是客人。” “我也不是客人,三哥!我们应该是有心一同的好朋友,我们应该是可以共患难、同生死的。” “兄弟!我龚三已经很久没有听这种话了。” “三哥!相信我说这话的诚意。” “我相信。” 两人来到小木屋里,确是十分简陋。一榻一几,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了。 龚三着手说道:“兄弟!要是在扬州,我绝不会让这种地方招待你。” 赵小彬连忙说道:“人好⽔也甜,三哥!人除了吃、喝、穿、住之外,还有旁的。” 龚三一击掌说道:“好吧!话说多了变成废话。兄弟!你歇着,回头咱们哥俩再聊。” 他为赵小彬掩上窗子,拉上门,径自走了。 经过夜一的腾折,赵小彬确也有些倦怠,在没有看到枕衾时,他仍是精神清慡,如今门窗掩下,和⾝靠上枕褥,立刻睡意遽浓,刹时就睡得了。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赵小彬忽然一惊而醒,刚一睁开眼睛,觉得有些不对,正要⾝而起,有人冷冷地说道“识时务的,就给我乖乖地躺着不动。” 说话的是一位女的,赵小彬看时,只见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小帽,帽沿上挂着一层薄纱。⾝上穿的是一袭墨绿⾊的长袍,没有款式,看不出是什么质料,但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抵在赵小彬咽喉上的,竟是他自己的鱼肠剑。冰冷的剑锋,贴在赵小彬的脖子上。 赵小彬说道:“姑娘与在下有过节吗?” 那蒙面的姑娘喝道:“不许说话。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告诉你,要说实话,只要有半句假话,你自己的剑,就会穿透你的咽喉。” “对一个无仇无怨的人,我不相信姑娘会这么做。” “你最好是相信我。” “能让我坐起来说话吗?” “不行!” “姑娘是怕我起来反击吗?剑是在你手里,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不要我。” “姑娘!你是受了旁人的指使吗?” “你听着,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的?你到君山是怎么来的?你见到了排帮什么人?他们跟你说些什么?你打算在排帮做些什么?一件一件仔细地说出来。我要再提醒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假字,你就死定了。” 赵小彬闭上眼睛,闭上嘴,没有回答。 那蒙面姑娘喂了一声,说道:“你为什么不答话?” 赵小彬睁开眼睛,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你…”“这位姑娘!如果你在这种情形之下,你会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你不回答的后果,是死!” 赵小彬轻鄙不屑地笑了。 “姑娘!勇者死一次,懦夫死千回。死对某些人来说,是可怕的。但是,用死来胁迫我,那就用错了对象了!” “我不相信你不怕死!” 赵小彬冷笑两声,他索闭上了眼睛,本就不理对方。 那蒙面姑娘忽然缓和下语气,说道:“其实你回答了这些问题,对你本⾝亦没有损害,你又何必那么固执呢?” 赵小彬没有理她。 “这样吧!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君山来见排帮,究竟为了什么?” 赵小彬没有回答。 “就为这样的一个问题,你就不顾自己的生命吗?” 赵小彬冷冷地说道:“做人要有一个原则,那绝不是刀剑加⾝所能改变的。就好比是姑娘你,如果有人用剑抵住你的咽喉,要你献出你的贞,你…”他倏地一个闪电滚翻,滚向里侧,一个“鲤鱼打”跃⾝而起,右手适时地挥出一掌。 房內阒无人迹,门是半掩着的,从窗里透进光,已经是天⾊大明,⽇⾼三丈的时刻了。 再看时,鱼肠剑放在榻旁的茶几上,闪着光芒。 赵小彬可怔住了。 这一切都好像是一次怪梦,但是,这当然不是梦。 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她来到这里,追问这些问题,为的是什么?她为什么又如此悄然而去?她走得如此之快,说明她有极⾼的功力,她可以杀掉当时的赵小彬,可是她没有伤到他的任何一点,这又为了什么? 赵小彬正在猜疑不定,忽然门被推开,龚三走进来,看见他站在上,不觉面带惊异问道:“兄弟!你醒了?你站在上做什么?” 赵小彬从上跳下来,拾起鱼肠剑,笑笑说道:“三哥!我刚才做了个恶梦!” “恶梦?” “是的!恶梦。梦见有人要杀我,而且还用的是我自己的剑。” “⽇有所思,夜有所梦!兄弟!大概这两天你的心里事情积庒得令你心不安宁,就会作恶梦。兄弟!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啊!我睡了这么久?” “帮主早已经不吃荤、不饮酒,所以他不能来陪你。” “我陪三哥喝三杯。虽然我不会喝酒,三杯还是可奉陪的。” 龚三笑了笑说道:“真抱歉!兄弟!回头我不能陪你。” 赵小彬说道:“三哥有事请便,我用不着人陪的。要喝,回头我们再喝,咱有的是时间。” 龚三说道:“我没有事,在君山,我唯一的事是照护老爷子。” 赵小彬说道:“没有事,我们何不在一起喝两杯,随意聊聊!”龚三没有说话,拉开门,光和湖风一齐进来,让人心情为之一慡。 赵小彬走在龚三的⾝后,越过一处小山丘,又绕过一处石堆,一连三间木屋,并排座落在一丛刺竹的后面。龚三将赵小彬引到门口,用手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有人道声:“请进!” 龚三伸手作势,说道:“兄弟!恕我不奉陪。” 他说着话,便径自走了。赵小彬对他挥挥手,然后推开门,立即让他吓了一跳。 WwW.BwOxs.cOm |
上一章 九扣连环 下一章 ( → ) |
剑双飞剑底情缘八仙怪功碧剑金镖无名神功入云仙鼠离别羽金剑惊云江湖风云录还原灵功 |
福利小说九扣连环在线阅读由玉翎燕提供,限制级小说九扣连环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九扣连环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