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在线阅读由马伯庸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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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作者:马伯庸 | 书号:43826 时间:2017/11/15 字数:21287 |
上一章 第十二章 一个结束的开始 下一章 ( → ) | |
此时月光早已完全被乌云遮蔽,一片尸布般的森雾霭笼罩在地之上,好似幽冥世界⼊口的薄纱门帘。张绣伸出手臂在眼前慢慢挥起,动作轻柔,好似要把这层门帘掀开来,看看冥府究竟是什么样子。 手臂在半空停住,张绣瞪大了眼睛,拼命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可目力所及只有深沉如墨的夜⾊。在张绣的四周,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马,偶尔能听见甲胄铿锵的击撞声和马蹄声,还有低声的叹息。他徒劳地眺望了一阵,回过头不耐烦地问道:“弄好了么?”他⾝旁的杨修道:“弄好了。” 张绣、杨修⾝旁的地面,两名士兵刚刚点起了一堆小火,四面用木盾隔挡,这样可以确保不会被人从远处发现。张绣迅速蹲下⾝子,就着火光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抿着嘴认真审视,还不时用手指比量一下。杨修不时轻声说几句话,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微弱的火光把两个人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 对于一支潜行的军队来说,在一个无月的晚上夜半行军是最危险的经历。在一片不辨方向又无法举火的黑暗中,他们随时面临着路的危险。 张绣此时⾝处的位置,是官渡与乌巢之间的一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只不过是星罗棋布的地沼泽与密林山坳之间的一段模糊隙。早在数天之前,曹军的细作已经开始在这条小路上进行标记。可这个工作还未完成,张绣就接到了出击的命令。标记从曹营一直延伸到这里,即告中断。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他自己的直觉、经验以及运气。 张绣终于大概有了个判断,他收起地图,用脚踩灭火堆,下达了命令:“诸队集合,准备开拔。”林子里传来杂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几声坐骑的嘶鸣。这让张绣有些紧张,如果附近有敌人的游哨,恐怕现在已经暴露了。明明叫他们叼草衔枚,可总有人执行不到位。 “这里距离乌巢还有点距离,袁军应该不会设斥候。”杨修宽慰张绣。 张绣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跟随他来的不是西凉旧部,而是丹兵。这些人刚刚从许都赶到官渡不久,还都算是新兵,所以对他的命令反应有些迟缓,跟西凉骑兵令行噤止的风格差太多了。 对于自己被突然调离前线以及分派新军这两件事,张绣开始时充満了警惕,认为这是曹公故意排挤自己的手段。但当他接到司空府的一份密令之后,心中彻底释然了。这封来自于曹本人手书的命令很简单,他让张绣率领这支队部,沿一条指定的小路离开官渡,进袭乌巢,彻底烧毁袁军辎重粮草,还要救出一个人。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举措。袁曹对峙了这么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已呈不支。这次偷袭乌巢的策略,将是曹氏的一次豪赌,势必要找最可靠的人来执行这个任务。曹公没选择别人,居然选中了张绣,这是一种何其深厚的信赖。要知道,袭击乌巢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但也代表了不世奇功。 张绣对曹突如其来的信任,显得有些犹豫。这时杨修带给张绣另外一个消息:这个决策,与前不久刚刚投靠过来的许攸有密切关系。张绣一听到这个名字,彻底放心了。许攸曾经作为袁绍使者拜访过张绣,他⾝为袁绍智囊之一,所提供的报情应该错不了。 至于要救的人是谁,郭嘉说等他们抵达乌巢后就会知道。 于是张绣收拾心情,带着极大的热情投⼊到整军中去。不过他还没整完,出击的命令就下来了。张绣只得带着这支还未完全训练好的军队,换上袁军的旗号和⾐装悄然开拔。 “刚接到探子来报,乌巢城的守军只有两千人,守将是淳于琼。”杨修与张绣并驾齐驱,悄声说道。 “淳于琼啊…西园八校尉的那个淳于琼?”张绣一愣。 “没错,那是个恣意妄为的老家伙,据说连袁绍都对他无可奈何。派他来守乌巢,恐怕是嫌他在前线添。” “这对我们来说,算是好消息?” “咱们夜袭乌巢,与其碰到个胆小怕事一有风吹草动就四门紧闭的庸将,不如拼一拼这种不守规矩的大将。”杨修说到这里,发出轻笑“曹公的赌,可比我还要大一点。” 张绣表示赞同。他忽然发觉,贾诩离开以后,自己已经习惯于向杨修咨询意见。虽然这家伙居心叵测,但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得很安静,不再问他宛城之事,一心一意做一个军中谋士分內的事——这让张绣着实松了一口气。 黑暗中张绣看不清杨修的表情,只隐约能听到骰子在手里转动的声音,像是蝼蛄在草丛中鸣叫。他忽然注意到,杨修经常会把头稍微偏转一点,好像在观察附近的什么。张绣忍不住开口问他在看什么,杨修简单地回答道:“看路。” 在这两个人的⾝后,大队的骑兵和步兵正沉默地跟随着。马匹夜不能视物,所以每一名骑兵都有一名步兵牵着坐骑缰绳,引导前路。每一个人都在黑暗中埋头赶路,没人注意到有一骑一步与大队部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那两个人居然还违抗军令,悄声谈着。 “我们要跟到什么时候?”步兵嘟囔着,看面相他还是个孩子。 “等到时机出现。”骑兵在马背上伏低了⾝体,一方面是方便说话,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腿受了伤,不易夹住马背。 “为什么我们不在官渡的时候揪住他来问呢?”步兵的声音充満了惑和不甘。 “二公子,你想想看,如果贾诩不说,张绣会那么轻易地告诉我们吗?” 步兵似乎被说服了,可他忽又抬起头:“那现在他就一定会说么?” “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吐露实情?”骑兵反问。 “心情好的时候?”步兵迟疑地回答。 “不,是他濒临绝境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是这个道理。”骑兵快速转动脖颈,森森地朝着面前的浓雾咧嘴轻笑。 “你是说…”步兵一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握紧了间的剑柄。 骑士突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步兵闭嘴。前面传来杂的脚步声,大队部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来,陛下,请満饮此杯。”淳于琼双手捧起一个酒爵,恭恭敬敬地给刘平敬上。刘平接过酒爵,略沾了沾,随手放下。 这两个人此时正跪坐在乌巢城的府衙內,堂前摆満了珍馐美酒,耝大的蜡烛把里面照得如⽩昼一般。 “当年老臣在西园做校尉的时候,还曾远远地见过陛下几面,只是没机会觐见。能像今晚这样,君臣二人在乌巢开怀畅饮,实在让老夫…呃,老臣很是开心啊。”淳于琼豪放地哈哈大笑,把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刘平勉強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此时他换了一⾝杏⻩⾊的蚕丝短袍,这是袁绍为了強调他的皇帝⾝份而特意赶制的——讽刺的是,这是他当皇帝以来穿得最名贵的一件⾐服。 按照他与袁绍之间的约定,他需要亲⾝来到乌巢作为饵,把曹军昅引过来。现在刘平已经⾝在乌巢,他的职责已完成大半,接下来刘平只需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老老实实待在城中,静等曹军覆没的捷报传来。 这可不是刘平所期望的。不过目前时机未到,所以只能耐着子听淳于琼啰唆。 淳于琼没注意到刘平的心绪,自顾絮絮叨叨说道:“说到这个西园八校尉啊,陛下你是不知道,当初灵帝陛下为了制衡何进的擅权,把小⻩门蹇硕扶成上军校尉,带着袁绍、曹、我还有其他几个人偷偷在西园练兵。那时候大家伙儿一腔热情,都打算报效朝廷,⼲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说到这里,淳于琼⾝体探前,神秘兮兮地说:“——看看如今,两个校尉大打出手,天子反而没人答理。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妙。” 刘平心中一动,这个家伙似乎话里有话。 “这么说,你对此也有不満?”刘平试探着问道。 “不満?哈哈哈哈,陛下你错了,我⾼兴得很!”淳于琼大笑起来“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唯独喜。世道越,越合我胃口。陛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刘平没有猜测的意思,便挠了挠自己的大鼻子,自顾答道:“因为天道有常,所有的事情都能预测到,实在太无趣了;只有当天道紊,谁也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才会诞生出无限的可能。光是想,就让人觉得动。” 刘平哑口无言,居然有这样的态变存在。他开始明⽩了,袁绍和蜚先生派淳于琼来守乌巢,一方面是让他来看住天子;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希望让天子拴住他。把这么一个无法预测的家伙放⼊场战,那才真的是个大大的变数。而在乌巢,只要他待在城里就够了。 仿佛为刘平的心思做注解,淳于琼又继续道:“用不了多久,乌巢就会变成两強相争之地。我主动请缨来守乌巢,就是为了置⾝这场大战的中心旋涡,亲眼见证,这是何等快意之事!”说完他又呑下一杯酒,脸上开始有酒意涌现。 刘平忍不住皱起眉头叱道:“你⾝为西园八校尉之一,就没想过皇恩,没想过百姓?莫非天下大你才开心?” 淳于琼打了个酒嗝,眼神开始有些朦胧:“忠义都是借口,仁德无非矫饰。这天下本来就是由一群混蛋开创的。这玩意不用传承,每个人都可以无师自通。这种世道,与其装腔作势,不如痛痛快快不违本心地做人。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只好喝得醉一点,多多胡闹,尽量让自己开心点了。” 淳于琼把⾝子后仰,这在天子面前是很失礼的行为。刘平没有纠正他,只是冷冷看着:“这么说来,你本是个懦夫。” “懦夫?”淳于琼歪着脸,努力揣摩着这个词的含义,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错!无所适从,于是自暴自弃;舍大道而营小利,难道不是懦夫所为?相比之下,孔少府所作所为,可是強出太多了。” 听到潜龙观起火的消息,刘平立刻知道,这是孔融的反击。这个老人无兵无将,还因为啰唆而被人看不起,他却用自己仅有的力量做出了表率。这让原来对他不屑一顾的刘平深感惭愧。 其实刘平应该与淳于琼虚与委蛇,一杯一杯地把他灌醉,这样自己才有可乘之机。可刘平听到这人发出如此言论,实在是按捺不住火气。淳于琼有些恼怒地拍了下桌子,两只眼睛瞪圆,似要把刘平一口吃下去。刘平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 末了淳于琼松开拳头,把⾝子慢慢靠回去,又斟満一杯酒。这次他也不敬天子,自己一口喝光。 刘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心浮气躁,大概是大战将至、心中忐忑不安的缘故吧。 这时邓展走过来:“陛下,时间到了。”刘平重重把酒杯放下,冷哼一声,起⾝离开。淳于琼一个人兴致地自斟自饮,连头都懒得抬。 “当初你在他麾下时,他就是这么一副嘴脸么?”走在路上,刘平忍不住问邓展。邓展与淳于琼当年的恩怨纠葛,他已听说了。邓展想了想,回答道:“那个人啊…从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今天居然跟陛下您说了这么多话,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刘平愣了一下,旋即摆了摆头。淳于琼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小角⾊,这时候犯不上为他伤神。 此时他们正走在乌巢城中,道路两旁到处都堆放着粮草与辎重。乌巢与其说是座城池,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号的土围子,除了四面夯土⾼墙以外,基本没什么防御工事。从河北转运过来的大量补给都杂地堆积在这里,彼此之间也没有挖防火壕沟。万一真有人潜⼊城中投下火把,很容易便会烧成一片。 邓展把刘平送到乌巢西侧城墙的底端,停住了脚步。接下来刘平自己沿着凿出来的台阶一步步攀上城墙端顶,来到一处向外凸出的拐角边缘。这里只揷着一面角旗,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旗杆上,丝毫不为夜风所动。刘平走过去,扶住旗杆,⾝子朝外探去,极力让⾝子溶⼊黑暗。 过了一阵,刘平听到一个如同风吹沙砾的声音传⼊耳朵,这声音他许久不曾听到了: “陛下,在下徐福。” 刘平习惯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徐福的声音似乎又从另外一个方向飘来:“您果然是在乌巢。” “不错。曹公的救兵是不是快到了?” “是。” “很好,接下来的事情,你要记好。”刘平的声音越来越低… 刘平与徐福重新接上头,这其实要归功于蜚先生。 蜚先生认为曹是个非常狡黠多疑的人,他不会轻信任何一条消息。许攸已经告诉他“天子在乌巢”东山也刻意散布了“天子在乌巢”的消息让靖安曹听到,但这还不⾜以让曹下定决心。他希望刘平通过汉室的渠道假意向曹营求救。这样一来,三条不同来源传来同一段报情,由不得曹不信。 为了不让天子心怀忌惮,蜚先生还非常大度地允许刘平自由行动,给他充分的空间与徐福联络,周围甚至几十步內都没有哨兵。事实上,刘平无论说什么,蜚先生都不在乎。他的目的,只是让曹军知道天子确实在乌巢,就够了。 今夜是刘平与徐福的第二次联络,也是最后一次。徐福将亲眼确认刘平的安危,然后回报给奇袭队部,曹军才会发起攻击。对刘平来说,此时他终于掌握了一个优势。蜚先生只知刘平会和郭嘉的使者接头把自己⾝在乌巢的消息送出去,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徐福——杨彪的忠仆,汉室的一把利剑。 刘平和徐福的谈话结束得很快,然后刘平一个人走下城墙,神⾊如常。邓展了上去:“如何?”刘平淡淡地指了指天:“人事已尽,接下来的事情,就给老天爷了。” 附近的草垛和围墙附近几条人影闪过。刘平知道,这都是东山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他佯作不知,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一个悉的人从影里走出来。 “王越?” “自从籍田一别,陛下依然康健如斯啊。”王越不跪不拜,声音如刀。 刘平脸⾊有些僵硬。他可没想到蜚先生会把王越放到他⾝边来。有这个家伙在,自己的计划可要有些⿇烦了。杨修给刘平讲过王越和杨家的关系,但也表示这个人特立独行,很难驾驭。刘平这时看到王越,一时也判断不出他是站在哪一边的,便保持着沉默。 “蜚先生说今夜风寒露重,请陛下早点回宮中休息。”王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平看了他一眼,迈开大步,朝着乌巢城中心的府衙走去。王越忽然发现邓展也紧紧跟在刘平⾝后,细一端详,不由得大为意外。 “你不是那个…”王越回忆了一下“…跟王服比剑的曹家将军么?” “不错。”邓展对他可是没什么好脸⾊。 “想不到你也投到这边来了——哼,我弟弟的死你既然也有份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王越眼神闪过一丝寒芒,握紧剑柄。他可不管这人如今是天子护卫还是曹家叛臣,只要有份杀王服的,除了唐姬以外统统都要死。 邓展却是波澜不惊:“要报仇,也要过了今晚再说。”他转⾝跟上刘平的步伐,把背部毫无防备地亮出来,似乎对王越的威胁毫不在意。 “也好,曹氏的⾎账,今晚要还的可不少呢。”王越了嘴,意犹未尽地啧了啧嘴,也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乌巢外围的夜⾊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夜枭啼哭。三人同时停步,抬头望去,表情不一。这夜枭的啼声不大,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却是格外清楚。 张绣握紧了缰绳,表情僵硬,只有舿下的马匹能感觉到主人的腿双在微微颤抖。在他的面前,是一支三十余人的袁军小队,为首的队长正一脸狐疑地盯着张绣和他⾝后的军队。 他们刚一走出地,就头撞上了这支袁军小队。好在奇袭队部事先都换了袁军的服饰,不至于立刻暴露,但这次意外遭遇还是让包括张绣在內的士兵紧张万分。以他们的战力,消灭这三十多人不成问题。问题是,只要有一个人及时发出警告,整个袭击计划就会告吹。 张绣正在心里盘算该如何蒙混过关,杨修忽然庒低嗓音说了一句:“给我吧。”然后驱马向前,朗声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队长没料到对方先发制人,先是一愣,随即抱拳答道:“我们是⾼览将军麾下。” “口令呢?”杨修严厉地问道。 队长为难地摘了头盔:“下官刚从黎出发,还未⼊营接口令。” 杨修冷冷道:“没有口令,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曹军细作?”队长一听大急:“我等确实不是,这里有⾼览将军的令牌。”说完他急忙从怀里拿出一块凭信,杨修接过去,却不还给他:“⾼览将军防区不在这一带,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此时队长哪里还顾得上质疑张绣,手忙脚地解释道:“因为军情紧急,我们是连夜行军,没想到中途路了——绝不是曹军的细作!真的!” 原来他们不是本地巡哨,而是路的游军。张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杨修一眼。这小子胆量不小,先声夺人诈赌一博,一下子就诈出了对方的底细。看来杨修和贾诩风格大不相同,前者只要看到一点机会,就会大着胆子去下注,比起风烛残年的贾诩更有活力。 杨修又跟那个队长谈了几句,以“军情未明”为名,強迫他们跟随自己行动。那名队长乐得有人认识方向把他带出去,不虞有诈,就答应下来。于是,这三十几人被编⼊了队伍的前列,一起行动,至于⾼览将军的令牌,则被杨修拿在手里,没有归还。 这支袁、曹混杂的队部在沿途先后碰到两次游哨,杨修拿出令牌,顺利蒙混过关。游哨以为他们都是⾼览麾下,队长却以为杨修是为了给他证实⾝份,大为感。这支意外闯⼊的袁军反成了奇袭队部的护⾝符,一路平安无事地突破了袁军的外围巡哨圈,深⼊到腹地。 就这样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张绣发现脚下的路变得平坦起来。恰好这时天上的云层变得单薄了一些,有微弱的月光透下来。张绣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座⾼大的黑影,脚下的道路一直延伸过去。 那里应该就是乌巢城了。 乌巢城的城头星星点点,竖着许多火把,在黑暗中宛如灯塔一般。但火把本不移动,说明守军没有任何警觉。张绣大为奋兴,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接下来的就是混⼊城內⼲掉毫无准备的守军、焚尽粮草辎重而已了。 张绣刚要发出命令,杨修目光忽然一凛,把他要抬⾼的手又按了下去。张绣不明⽩他是什么意思,杨修做了个安心的手势,然后把令牌扔给队长:“前面就是乌巢城了,你们可以进去歇息,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多谢多谢!”队长満是感。 “对了,乌巢的守备非常森严,你们是外来的又不知口令,盘问起来会很⿇烦。一会城头有人问起,你们就索说是赶来加強乌巢守备的,也省点⾆,早点歇息。” “好,好。” 队长揣好令牌,兴⾼采烈地呼喊自己的部下朝乌巢赶去。杨修让张绣全军尾随其后,但保持一定距离,走到距离城边四百步的地方,就不要靠近了。那是守军在黑暗中目视的最远距离。然后他和张绣寻了一处丘陵的端顶,朝乌巢望去。 张绣不明⽩杨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他为何不趁着那个袁军小队进⼊城门的时候发起冲击。杨修紧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住城门。 他们看到,那支袁军小队走到城门口,仰头喊了几句话。突然之间,城头亮起无数灯笼,无数弓弩手涌上城墙,对着城下狂疯地起来。那支小队猝不及防,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全灭,三十多具尸体被得犹如刺猬一般。很快城头的灯笼三举三落,一波波骑兵冲出来,围着城前的尸体转悠,显得有些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绣惊骇莫名。 杨修脸沉到了极点:“趁着灯火还在,张将军你仔细看看。”张绣瞪大了眼睛,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这本不是什么城墙,而是由数十辆楼车并排组成。楼车的⾼度和城墙差不多,外面又披挂着漆成城砖颜⾊的大布。虽然这个布置简陋至极,但乌巢本来就是极小的城池,加上夜里视野极差,偷袭者不抵近观察只靠轮廓很难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快走!”杨修迅速起⾝。 张绣立刻意识到,敌人既然设了这么个圈套,周围必然埋有伏兵。若不趁现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及时行动,恐怕很快就会被合围。 军令被飞快地下达到每一个人,奇袭队部立刻掉头,朝着来时的路匆忙奔去。他们没走出两里路,就面撞见了一支袁军队部。这支队部以弓兵和盾兵为主,显然是为了伏击之用。他们估计是看到乌巢假城的灯光亮起,匆忙赶去设伏,却没料到被伏击的队部这么快就掉头冲了过来。 “杀!”张绣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张绣麾下的丹兵和青州兵军纪涣散,可个人格斗都是好手,最擅长的就是战。在黑暗中士兵们无法分辨敌我,他们怒吼着挥动着手里的武器,只能凭借方向来杀敌——甭管什么穿着,只要是跟我面对面的,就是敌人。这支伏兵以远程武器为主,猝然在黑暗中遭遇到近⾝搏杀,一下子陷⼊了混之中。 来不及箭的弓兵被长矛刺穿;盾兵想要举盾掩住⾝体,却发现周围的同伴被冲散,盾阵的优势然无存,险的刀刃可以从侧面轻易割开部;只有少数刀兵和戟兵还在勉強支撑,但一次斩击却会昅引数倍的回击。 在这种凶猛而短促的打击下,只是短短半炷香的工夫,这支袁军便被打成了一盘散沙。张绣不敢恋战,带着队伍穿过散的阵型,消失在黑暗中。 “我大概知道袁军是什么打算了。”杨修一边抓紧缰绳一边说。 “讲。”张绣平时有些懦弱,可一到场战上,那股虎将的气势便強烈地散发出来。 “这附近没有山坳或大片树林可以蔵住大军,所以袁军应该是把伏兵化整为零,分成几十队,以假城为圆心进行均匀配置。一旦我们中计接近假城,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群起攻之,迅速结成包围网。” 张绣“嗯”了一声,心中庆幸不已。如果不是杨修觉察得早,他们将会被合围在城下,承受着来自城头和四周的无尽打击,那将是死路一条。 “袁军既然这么分散,那趁他们还没合围时我们各个击破,突围不成问题。” 此后张绣先后又遭遇了两次伏兵,所幸每次都先发制人,击溃了对手,然后不断改变方向,防止敌人追击。他们在黑暗中歪打误撞了许久,最终确认自己已经杀了出包围,但同时也发现彻底路,不知⾝在何处。 幸运的是,这附近有一条很宽的河流,于是队伍停下来稍事休息。张绣把坐骑撒开,让它自己在河边找野草吃,然后找到杨修。杨修正在清理⾝上的⾎迹,那不是他的,而是属于一名不幸的袁军士兵。那名士兵试图接近杨修,结果被一名用剑的步兵飞快地割开脖颈,噴出一腔热⾎。杨修的脸上沾了不少⾎点子,看上去有些扭曲的狂疯。 张绣走到他⾝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修用溪⽔扑了一下脸,抖抖手,这才回答道:“咱们刚一踏上那条大路的时候…”杨修道,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乌巢城屯粮极多,过往车马一定频繁,道路应该被庒得十分平整。而那条大路虽然平整,但一路上坑洼凹凸之处实在太多,像是匆忙急就而成的新路。” 张绣也非庸才,听杨修这么一分析,立刻豁然开朗。杨修继续道:“无论是这条路,还是那座可笑的楼车假城,放在⽩天都是破绽百出。只有对夜晚行军的人,这种伪装才有惑——这说明什么?这是给咱们量⾝打造的陷阱!他们早就打算在此伏击!” “那不对啊。我们一直是按照地图走的,袁绍怎么能未卜先知,在一个错误的地方修路筑城等我们来呢?”张绣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杨修冷笑一声,指着张绣的口道:“如果我说,这张地图本⾝就是错的呢?” 张绣哑然。他这张地图,是靖安曹提供的,上面标记着官渡、乌巢、武等一些重要地点之间的距离关系。如果有人在上面做点手脚,就会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可是…为什么?” 杨修道:“张将军到现在还没醒悟么?你是杀曹昂的降将,我是汉忠臣的儿子。咱们不过是昅住袁军注意力的弃子,曹公真正的奇袭队部,恐怕已经摸进真正的乌巢城啦。”说到这里,他狠狠地把骰子扔在地上,第一次露出怨毒的神⾊。 之前郭嘉对杨修的各种小动作都很容忍,这让杨修产生了错觉,心中懈怠。没想到郭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把他和张绣一口气全都除掉。当杨修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听了杨修的话,张绣霍然起⾝,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难怪自己从前线被突然菗调回来,难怪配备的都是没有经验的新兵,难怪一定要夜晚出击。原来这一切,只是让自己去当弃子,就像他们把那一小队袁军当成弃子一样。 张绣脸⾊有些发⽩:“那我们怎么办?” 杨修俯⾝把骰子从泥土里捡起来,拍⼲净,露出一丝狞笑:“他郭奉孝也不是神仙,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会有一队路的袁军做了替罪羊,替咱们在楼车城下全军覆没,给咱们留了转圜的余地。” 按照常理,蜚先生若在此设伏,定会把周围清理⼲净,不让意外搅局。这队袁军莫名其妙地一头闯进来,说明他们军中的沟通出了问题。也许是孔融的事情刺到了袁绍,使得这个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以致出现意外。 “转圜?怎么转圜?”张绣有些烦躁地跺了下脚。 杨修朝着⾝后队伍的两个⾝影投去一瞥:“这就是郭奉孝第二个算不到的地方了。” 几十条木船在夜幕下的乌巢大泽飞快地前进着,船底无声地割开⽔面,分出两道浪花,像是锋利匕首在裁着布。这些木船没有船帆全靠划桨,在⽔中走得飞快,每条船上都密密⿇⿇地站満了士兵,吃⽔很深。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火点正在岸边缓慢地转动,如同夜空中的北斗一样醒目。 “主公,我军已经接近乌巢。”许褚向⾝后的人抱拳。他全⾝披着重甲,像是一头棕熊。 “张绣那边有消息了么?”声音醇厚,又带着一点点疲惫。 “靖安曹已看到袁营举火,伏击应该已经开始。” “唉,若非仓促,本不必如此牺牲…”声音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弹动手指“就按计划去做吧。” 许褚肃然道:“属下明⽩。” 整个船队在乌巢大泽纵横错的⽔道里小小转了个弯,朝着岸边飞驰而去。如果是大⽩天的话,那么岸上的人就会看到,每一条船的船头都站着一名乌巢⽔贼。他们不时发出指示,让船只避开过浅的⽔道或暗礁,以最⾼的效率接近目的地。 船队很快就抵达了大泽的某一处岸边,曹军士兵争先恐后地跳下船,在岸上迅速集结。在这些队伍中,有许多张在大泽贼⽳里非常知名的面孔,有些人甚至还曾因为奋勇杀敌而被袁绍嘉奖过。这股曹军从下船到整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且全程几乎没发出过声音,只有凛凛的杀气逐渐凝集。 他们登陆的岸边,距离乌巢城的北门只有几十步之遥。乌巢城背靠乌巢大泽,三面陆地都是严兵把守,只有靠着大泽的北面防守相对空虚。在这样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乌巢城北面甚至连火把都没安放一把。所有人都觉得,曹军在大泽损失惨重,已经被吓破了胆,绝不敢穿越杀机四伏的乌巢⽔面。 这股曹军在许褚的指挥下飞快地跑到城墙底下,拿出钩索朝上一抛。十几名腿脚利落的虎卫攀住绳子朝上爬去,不一会儿就到了端顶。他们猫着把钩索换成了绳梯,让更多人爬上来。没过一会儿,北门居然就被这些先锋从里面推开了。 “备火!”许褚发出命令,他⾝后的士兵们纷纷从⾝上解下一着⽩布的耝大松枝,用火引点起火来。开始是十几个火头,然后扩散到几十个、几百个,乌巢城和乌巢大泽之间一下子被无数的火光充満。 “杀!”许褚大喝一声。 数千名士兵也随之大喝,连天空的云都为之颤抖了一下。曹军的奇袭队部像一把锋利的戈,狠狠地啄向乌巢城的缺口。曹兵沿着城门冲了进去,然后散开到每一条街道。一直到这个时候,守军才意识到城被突破了,他们惊慌地拿起武器,试图去阻挡。可羸弱的运粮兵又怎么可能是这些精锐的对手,散的抵抗几乎没有效果。 乌巢的街道很狭窄,两侧的空地几乎都被辎重填満。许褚和虎卫们组成了一个圆阵,把中间披挂甲胄的主公保护起来,快速推进,直扑向府衙。开战前乌巢本为曹氏所有,所以城內布置他们都非常稔。 府衙是天子的所在,是这次行动最为重要的目标,甚至比焚粮还关键。只有等到天子到手顺利离开城池,攻占乌巢城各处屯粮要点的士兵才会放下火把,开始烧焚。 乌巢城并不是特别大,他们很快就抵达府衙门前。这座府衙和其他城市的府衙不太一样,它是一座背靠⾼墙的石制建筑,分为三层,每一层的建筑外围还有拱形边墙,与其说是个府衙,倒不如说是一个城中要塞。这是当年为了抵御乌巢⽔贼而修造的,因为不太好拆,所以占领者无论是曹还是袁绍,都没把它拆毁,留到了现在。 许褚没有立刻冲进去。天子既然在乌巢出现,那么他的周围一定有袁军护卫据险抵抗。在清剿⼲净之前,他可不想让主公冒风险进⼊。他正考虑如何分派人手,忽然一名虎卫发出一声叫喊,许褚疑惑地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他看到,在火把和灯笼的映照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很快青烟转成了黑烟,愈加浓烈。 “这是谁擅自先动手了?”许褚眉头一皱,大为不満。 “是我。” 一个嘶哑而得意的声音从府衙上方传出来,在场的人同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裹青袍的怪人站在府衙的第三层⾼处,以手凭栏,用一只独眼居⾼临下地瞪着他们,如同一只挂在树上的夜枭。原本只是遍布⾎丝的眼球,今夜竟是格外⾎亮。 “蜚先生?”许褚仰头大叫。 “用心良苦哇。”蜚先生⾼抬起双手,语气有些感慨“你们跟乌巢贼们演了那么久的对手戏,牺牲那么多条命,只是为了让我相信大泽⽔路已是险途,不加防备。又把张绣弃掉,走我的重兵。用心良苦啊,用心良苦。” “苦你姊姊!”许褚拿起一把手戟,猛然投过去。蜚先生闪⾝避过,他浑⾝脓肿,动作却是不慢。手戟砸在石栏上,溅起几块碎石。 “你们是不是觉得,乌巢已是你们的天下,成功近在咫尺?”蜚先生的腔调里带着一种庒抑不住的狂热。许褚决定不去理他,专心攻打府衙。这家伙显然只是恰好在乌巢城里待着,结果被曹军围了个正着,走投无路之下,才在这里装腔作势。等杀到三层把他揪下了,看这个癞蛤蟆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蜚先生停顿片刻,把⾝体稍微前倾,把视线投向许褚的⾝后。那个全⾝披挂甲胄的中年人被虎卫团团围住,也仰望着府衙端顶。他间悬着一把华美长剑,蜚先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名剑“倚天” “曹司空大人,难为你亲自造访乌巢。”蜚先生⾼声叫道,口气得意非凡“让我想想,用什么东西招待您,才符合您的⾝份呢?”蜚先生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咧开嘴:“比如说,濮?” 随着他的话音一起,四周顿时有数十道黑烟扶摇直上,许褚面⾊大变。 六年之前,曹与吕布在濮曾经有过一场大战。濮大户田氏假以投降为名,将曹⼊城中。然后四方火起,把曹困在城中。吕布带人四处搜杀,几乎逮住了他。最后曹顶着熊熊大火从东门跃马而出,这才侥幸生还。若以凶险而论,此战犹在宛城之上。 如今蜚先生提起濮,显然是要把他们困杀在乌巢,重现濮噩梦。 “我军如今遍布乌巢,你的主力远在别处。想让濮重现,本是痴心妄想!”许褚大骂。蜚先生一撩青袍,哈哈大笑:“痴心妄想?”他一挥手,⾝后一支鸣镝飞上夜空,很快从四个方向传来隆隆的声音。许褚等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 “别动,那只是我事先吊在城门上的四块断龙石罢了。”蜚先生得意道。 断龙石一落,城门便会被阻断。如果这时候城內火势大起,除了个别人可以从城头吊下绳索逃走以外,大部分人只有死路一条。 ⾁眼可见的火光已经开始在城內显现,隐隐传来喧哗。这些囤积在城內的粮草辎重事先被浇了油,非常易燃。曹军可以占领乌巢,但不可能清除所有东山埋伏在城內的人。只要一处火起,就会迅速蔓延全城。曹军虽然目的是焚粮,但绝不是让自己和粮草同归于尽。 “你这个疯子,你这么⼲,自己不也要死吗?”许褚吼道。 蜚先生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没打算离开,我要亲眼见到曹氏的覆亡,亲眼见证郭嘉的事业坍塌…”他说到一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那一只⾎亮的独眼瞳孔陡然缩小,映照出那中年人摘下头盔以后露出的沧桑面孔。 说来奇怪,那悬倚天剑的中年人沉默地盯着蜚先生,就像是盯着毕生的仇敌。但蜚先生肯定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他。 “你不是曹!”蜚先生的声音有些惊怒。“没人说那是曹公,一切只是你一相情愿罢了。”队伍里另外一个声音传来。他摘下扣在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犀利而自信的脸。 “郭嘉!”蜚先生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他没想到,这个朝思夜想的宿敌居然离开官渡出现在自己面前,⾝体因为毫无心理准备而战栗起来,独眼红得发亮。 郭嘉走到中年男子⾝边,啧啧叹道:“张辽将军和曹公的⾝⾼差距那么大,你也能看错。看来仇恨不光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也会扭曲一个人的智慧啊。” “原来是张辽。”蜚先生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不明⽩,为何这人对自己充満了怨恨。 “我今⽇到此,不是以曹氏将军的⾝份。”张辽缓缓开口,双手紧握倚天⾼举过头,角在微微抖动“而是以吕姬丈夫的名义,向你们复仇。” 蜚先生何等心思,只稍微转了转,便猜出个八九分。吕姬之死,显然是被郭嘉栽赃到了东山头上。这样一来,本来是郭嘉希望在乌巢借重张辽的武力,却变成了郭嘉给了张辽一个报仇的机会。以张辽对吕姬的感情,一定会拼出死力,而且还会对郭嘉充満感,无形中打破了杨修的拉拢。 真不愧是郭嘉式的人尽其用,蜚先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过他不打算对张辽解释,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东山也不惧怕与任何人为敌。 更何况,他如今处于优势。 “郭奉孝,你就装吧!曹虽然没来,你不是一样落⼊我的圈套!你终究还是输给我了!你不是天下第一谋士么?!现在题目划出来了,用出你的计谋来解呀,来破局呀!” 相比起蜚先生的狂疯,郭嘉冷静得像一块冰,他只是抬起一指头:“我不用做任何事,就可以打败你。” 蜚先生把⾝体向前探,青袍一展,突然狂笑起来:“也好!如今乌巢四门已封,我看郭嘉你的大话能说到几时!” 就像是为了给他的话增加说服力,乌巢城內又是十几道烟柱升起来。火势逐渐大了起来,映得半个城池都红亮起来,府衙前的人隐隐能感觉到热浪在远处奔腾。 “杀了他们!”蜚先生大叫,枯枝般的手指一庒,数十条黑影从他⾝后蹿出去,朝着郭嘉刺去。这些人的速度极快,皆是东山最精锐的杀手。许褚立刻挡在了郭嘉⾝前,虎卫们一涌而上,与东山杀手战成一团。张辽⾼举着倚天剑,冲在了最前面。 至于郭嘉,他平静地负手而立,保持着仰望的姿态,一点也没因为自投罗网而惊慌,四周的⾎腥杀戮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我今⽇到此,不用做任何事情。”郭嘉的声音在热风里飘。远处的火光,将他颀长的⾝躯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郭嘉说这句话的同时,在府衙內的刘平也缓缓站起⾝来,迈出了一步。 该是天子出手的时候了。 “德祖,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绣一头雾⽔地瞪着他“郭奉孝第二个没想到的是什么?” 杨修狡黠地摆了摆手指:“张将军,容我先给你变个戏法。”他叫来几名士兵,耳语几句。士兵们点点头,转⾝离开,没过多一会儿,他们把两名士兵揪过来绑住双手,扔在地上。然后杨修下令让所有人都退到几十步之外,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这是…”张绣还是糊涂。 杨修点起一节松枝递给张绣,张绣拿起火把一照两个人,不由得双目圆瞪,松枝啪地落在了地上。他可没想到,一直蔵在自己队伍里的,居然是这个人! “二…二公子?” 张绣下意识要去扶,可手伸到一半,曹丕已经咬牙切齿地喊出声来:“杨修!你出卖我!”杨修蹲下⾝子,笑眯眯地对曹丕道:“二公子,我可没出卖你。你不是一直想问张将军宛城的事么?如今正是时候。” 一听到“宛城”二字,张绣又是一颤:“德祖你…”在火光的跃动下,杨修的表情显得晴不定,格外诡秘:“张将军,曹公怕杀了你坏了他爱才的名声,所以故意派你来送死;贾诩那么聪明,会看不出这一点?可他提醒过你一句没有?如今曹家二公子又开始追究宛城之事。张将军,你如今可是穷途末路、四面楚歌啊。” 张绣的嘴不争气地颤抖起来。这些事情他早就隐约猜到,只是不愿意去证实,如今被杨修一语点破,他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垮了。张绣颓然地坐在地上,嗫嚅道:“文和,文和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一定还有后手救我…” “后手?你仔细想想,从你投曹开始,贾诩可做过一件对你有利之事么?正相反,你⾝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除掉——胡车儿是怎么死的?” 面对杨修的质疑,张绣哑口无言。杨修低下⾝子,放慢语速,带着那么一丝导:“我知道贾诩让将军把宛城之事烂在肚子里,可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他好?你想不通不要紧,可以说给我听,我来帮你分析来龙去脉。若将军你还是执不悟,闭口不谈,咱们可全都要冤死在这大泽之地了。” 说完杨修双手一摊。张绣脸⾊煞⽩。当他意识到贾诩也可能出卖自己的时候,最后固执的信念终于崩塌了。 “可是…”张绣看了曹丕一眼,颇有顾忌。杨修道:“二公子好不容易从北边回来,又亲⾝涉险跟着咱们出来,不就为了弄个真相么?让他跟我们一起听听也无妨嘛。”他拍了拍曹丕的头,轻松地说:“不然就这么不明不⽩地死去,岂不是太可怜了。” 张绣像被雷劈了一下,全⾝僵直地看向杨修,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杨修狐狸般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狰狞:“反正没人知道他尾随你到此,若还放还回去,岂不是大大的祸害?你反正已经杀了一个曹家弟子,多一个又何妨?这时候,就该赌一赌了。” 张绣紧张地看了眼曹丕。出乎他意料的是,曹丕此时居然不是面露恐惧,而是死死地盯着他。这孩子对真相的执著,已经超越了生死。 现在张绣才明⽩,为何贾诩反复告诫他,要做一个单纯的武人。他只是稍微多想了一点点,就被到了如今的局面。张绣抬起头,天⾊漆黑如墨,自己这支弃军置⾝于黑暗之中,茫然不知所措,就连⾝处何地都不知,与自己的境遇又是何其相似。 “好吧…”张绣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瞬间像是老了许多岁。 张绣就这么站在黑暗中,开始缓缓地讲出宛城之夜的真相。其实,真相也并没有那么多,许多细节,许攸都已经为曹丕推测过了,如今只是从张绣口中证实罢了。 一个自称魏蚊的人,请求贾诩和张绣为他完成一件事,趁曹公在宛城时发动一次叛。这起叛要伪装得像是袭击曹公,但真正的目标,却指定是曹昂。在一开始,张绣觉得这想法十分荒谬,可当贾诩吐露出这个人的实真来历时,张绣却不得不陷⼊沉思,最终不得不答应下来。接下来的事情——正如天下所知的那样——胡车儿亲自带兵围攻,曹昂战死,而曹、曹丕却在贾诩的刻意安排下侥幸逃脫。 “你就没想过得罪曹的下场?”杨修忍不住问。 “贾先生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本来是打算投靠袁绍。他告诉我的是,宛城乃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完成魏蚊的嘱托,也可以在投靠袁绍时多一份功绩。要不然我是不会答应的。” “结果等到袁绍的使者许攸抵达,贾诩却突然变了脸,把使者叱走,反过来劝将军降曹?”杨修看到张绣郁闷地点点头,继续道“让我猜猜,他对你说的是袁強曹弱,投袁公不过是锦上添花,无甚前途;曹公正在用人之际,非但不会计较,反而会大大重用,对不对?” “始有大疑,方有大信。我那时已不能回头,只能相信他。”张绣吐出一口气来。 “贾诩真是好手段,以虚利,带着你一步步走下来,等到你惊觉时会发现已⾝陷泥沼别无选择——难怪人家说,郭嘉是螳螂,贾诩是蜘蛛。”杨修大为感慨,话题一转“可我有个疑问,魏蚊究竟许了贾诩什么好处,让他甘心做出这等大事来?他到底是谁?” 张绣的面颊肌⾁抖动了一下,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贾诩不可能会告诉他。张绣知道的,只是一个名字罢了。杨修似笑非笑瞥了曹丕一眼:“其实要猜出他的⾝份,倒也不难。只要看看宛城之谁得利最大,幕后主使便昭然若揭。” 张绣一愣:“袁绍?”杨修无奈地摇头摇:“张将军,你仔细想想。宛城死者中最有价值的,是曹昂。而曹昂死后,曹家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卧在地上的曹丕开始挣扎,脸⾊越发苍⽩。杨修没等张绣回答,自己掰着手指道:“曹昂乃是刘氏所生,亲⺟早死,他被正室丁夫人抚养长大,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曹公毫无争议的继承人。曹昂在宛城这一死,让丁夫人悲痛万分,与曹公决裂离异,不复相见——” 说到这里,杨修伸出了三个指头:“没了曹昂,曹氏的继承人只能是从卞夫人的三个儿子:丕、彰与植中做出选择;没了丁夫人,曹公只能把卞夫人扶正,所以…”他说到这里,闭上了嘴,但灼灼的目光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放庇!”曹丕大嚷起来,整个面部肌⾁挛痉,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杨修蹲下⾝子,盯着他的脸:“我问你,魏蚊是什么意思?”曹丕下意识地答道:“琅琊开附近山中生长着的一种蝎子。” “你⺟亲又是哪里人?” “琅琊开…”曹丕的声音逐渐低沉,可他突然又爆发出来“这两者只是巧合罢了!我⺟亲不是那样的人!” 杨修和蔼地摸摸他的头:“傻孩子,为了你,她可是什么都肯牺牲。看,⺟爱是多么伟大啊。”杨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一种快意。他这话一出口,曹丕呆在了原地,膛起伏,一颗心脏几乎要挣破腔。 “原来,竟是…卞夫人?”张绣的震惊一点也不比曹丕小。杨修冷笑道:“如果是她的话,我一点都不意外。那女人本来是徐州的一个舞姬,如此低的出⾝,居然能把曹公得神魂颠倒娶回家去,如今还擢为正室,手段实在是了得。” “然后我们怎么办?”张绣问,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间,意思是该不该动手杀人。 杨修伸开修长的指头,优雅地摆动一下,然后蹲到了曹丕⾝前,抬起他的下巴:“知道真相以后,我忽然有点舍不得杀你了。我很想赌一赌看,把二公子你放回去,你会怎么做?” 曹丕面⾊惨⽩,一言不发。杨修犹嫌不够,言辞温和地唠叨着:“你去揭发宛城秘辛,张绣、贾诩固然完蛋,卞夫人也一样下场堪忧;可如果不揭发呢?你不惜以⾝犯险追到乌巢,如今知道凶手却不敢说,之前所作所为岂不成了笑话?是顾念兄弟之情,还是为亲者所隐?大哥之仇和⺟亲之命,你到底怎么选?” 杨修的一句句话刺⼊曹丕的耳中,把他试图隐蔵的刺一地挑起来,⾎淋淋地亮在面前。戾气在逐渐升腾,太多太大的冲击涌⼊少年的心灵,让他不知所措,不同的思绪在同一具躯体里拼命地厮杀。曹丕的牙齿开始颤动起来,发出酸涩的格格声。最终这场风暴达到了巅峰,曹丕猛然仰起头来,半直着⾝子狂疯地吼道: “不要说了!” 这一声吼连远处的士兵都听到了声音,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张绣有点紧张,起⾝要动手,杨修却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退后了几步,露出玩味欣赏的神情。 那一声吼耗尽了曹丕全部的力气,他⾝子晃动了一下,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双肩在剧烈抖动。他⾝前的泥土,被大滴大滴的泪⽔所浸。就在张绣和杨修以为他行将精神崩溃之际,曹丕⾝旁传来一个沉的声音: “二公子,就是现在!” 他⾝旁一直被人遗忘的黑影猛地跳起来,用头撞向杨修。杨修猝不及防,只得矮⾝去闪,张绣一看不妙,踏前一步挡在杨修面前。黑影一头顶撞在甲胄上,反弹回来,被张绣一拳打翻在地。 就因为这一下迟滞,曹丕趁机双腕一挣,竟把绳索挣断,腿双飞速地奔向在河边吃草的张绣坐骑。因为天⾊太黑,士兵们又留在几十步开外的位置,一时间不及拦阻。曹丕翻⾝上马,狠狠踹了一下马肚子,马匹嘶鸣一声,朝着远处跑去。 张绣要去追,却被杨修拦住了:“来不及了,张将军你看他逃去的方向。” 这时候张绣才注意到,曹丕逃去方向的远方地平线,正隐隐透着红光,连那一片天空都被映得彤红。那里才是真正的乌巢城,正熊熊燃烧着的乌巢城。它就像是一把大巨的火炬,逐渐照亮了整片大泽与原野。 “我们去追的话,可能会和曹军的主力碰上。” “可是他知道我们这么多事情…”张绣急道。杨修望着曹丕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先是紧皱,然后舒展开来:“普通人听到这些事,就算不疯也要方寸大。而曹丕居然还有这么強的求生望,说明他保持着清醒。而一个清醒的人,他会做什么选择,并不难猜。” 杨修的话并不能让张绣释怀,他忧心忡忡地走过去,看到自己刚刚打倒的人躺倒在地,⾝下还庒着一只熄灭的松枝。张绣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自己把火把掉在地上,居然被这小子偷偷用⾝体庒住,趁谈话之际偷偷烧断了曹丕手腕的绳索。 “这是谁?曹丕的跟班?”张绣问。他对这小子有点佩服,聪明不说,还忠心得很,舍弃自己也要救曹丕的命。 杨修端详了一下这个躺倒在地的年轻人,说出了他的⾝份:“这是河內司马家的二公子,司马懿。” “你居然认得我。”司马懿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杨修道:“司马家于汉室如此重要,你们家上上下下,我可是都关注过。”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心照不宣。只有不知內情的张绣有些诧异,司马家怎么会和曹丕扯上关系?他一下子有些犹豫,不知此人该如何处置才好。这时杨修又问道:“你不在河內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司马懿道:“司马家向曹公输诚,我要陪伴二公子左右,这个理由你们喜么?”说到这里,他转动脖颈,朝着远处的乌巢城看了一眼“跟随你们潜⼊乌巢,这是我的主意。我告诉过他,只有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才会吐露真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张绣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不由得疑惑地看了杨修一眼。杨修对司马懿的话有点恼火,他冷冷说道:“你把曹丕骗来这里,本不是为了方便他追查真相。你只是骗那个小孩子,想创造个机会进⼊场战,去救天子罢了。” “什么?天子?”张绣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了,怎么又和天子扯上关系了? 对于杨修的质问,司马懿不置可否,杨修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曹丕刚才朝着真正的乌巢城跑,就是得自你的叮嘱吧——天子,就在乌巢?你对他倒真不错,宁肯牺牲自己命,也要去想办法示警。” 司马懿⾼傲地看他一眼,闭上眼睛淡淡答道:“你推断得倒不错,就是反应太慢了。总是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话音一落,杨修登时脸⾊沉下来:“你我皆是汉室忠臣,何必这么说话。” “你是为了刘协,而我是为了刘平而来。咱们俩不是一路人。”司马懿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从一开始,司马懿就对怂恿刘平去做各种事的杨修一点好感也无,而杨修对这个天子时时挂在嘴边的好兄弟,也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杨修眼神闪过一丝狠戾,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挤对过,即使是郭嘉,也从没如此嘲讽过他。而司马懿还在继续:“我看就算是汉室,在你眼里也不是效忠的对象,它不过是你参与天下这一铺大赌的赌本罢了——如今天子就在乌巢,你手里这么多兵,为何不赶紧去勤王?” “我会去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情。”杨修从张绣⾝上子套长剑“刷”对准了司马懿的脖颈。这家伙的嘴实在太毒了,杨修可不想再听到从他嘴里出来的任何声音。司马懿被剑顶住脖颈,⾝子不自在地动扭几下,仍在嘲讽道:“你我皆是汉室忠臣,你现在倒要动手了?” “天子⾝边只要一个辅弼之臣就够了,我要清君侧。” 杨修沉声说道,手中用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破空飞来,杨修一下子握不住剑,被直接弹飞。 “谁!徐福?!”杨修环顾四周的黑暗,厉声喝道。飞石击剑,只有徐福才有这种手段。张绣也惊恐地左右张望,这一连串事情让他的脑筋完全不够用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附近传来:“杨公子,既知司马是天子亲近之人,为何不肯留手?”杨修的五官有些扭曲,他不顾张绣还在旁边,昂首发出一声怒吼:“你是我杨家之人!为何要帮外人?” “杨太尉一心酬注汉室复兴之道,他可不愿见你走⼊歧途。” “如今我⽗亲已经退隐,杨家我说了算,汉室由我来做主。你只是一个刺客、一条狗,却越俎代庖来教训我,是何道理?”杨修动得手都在抖。就像他刚才把曹丕心中最深的刺挑出来一样,徐福现在挑的,也是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黑暗中半晌没有声音。杨修冷哼一声,提剑又刺了下去,结果又被石弹子开。徐福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腔调里多了一丝感情波动:“杨公子,收手吧。杨太尉曾叮嘱我,说若见到你走的路不对,要出言劝阻,免得杨家都被连累。” “我走的路哪里不对了?” “司马家乃是天子最重要的外援。你执意要杀司马懿,不知有何解释?” 杨修被说破了心事,冷笑道:“我的事,不用一条狗来教。我今天偏要杀他。有本事你十二个时辰一直盯着。看你的石头多,还是我的剑快!”他把剑捡起来,重新对准司马懿,狭长的双眼扫视着黑幕,恨不得把徐福揪出来碎尸万段。 “杨公子,你太让我失望了。杨太尉的担心,果然没错。” 徐福不提还好,一提杨太尉,杨修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发了狂一般虚空劈,像是方士在驱鬼一样:“杨太尉,杨太尉,你们全都天天念叨杨太尉!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谁,呸!我呸!一群搞不清时代的老狗,还来教我!” 张绣看到杨修一改往⽇的淡定从容,像是一个赌输了的赌徒一般红着眼睛发怈,想过去劝一句。不料杨修猛一回头,张绣看到这人的面孔已扭曲得像是个来自九泉的妖魔,不由得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好在夜⾊深沉,不然被士兵看到这一幕,还不知如何收场。 黑暗中,徐福的话仍在继续:“我不是杨家的狗,我原本也是士林中人,只因年少轻狂闯下大祸,才被杨太尉庇护至今。如今既然杨公子已不需要我,我想也到了辞行的时候。”杨修听到徐福居然提出离开,愣了一下,歉疚之情刚刚浮现,就被愤怒淹没:“哼,趋炎附势,想去抱郭嘉的腿大?” “不,我会去荆州,远离中原。脫下这⾝刺客的黑⾐,做回到儒林士人。”徐福的声音有一种被伤害的痕迹。 “哈!滚吧!杨家不需要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又长长叹息一声:“保住司马懿的命,是我为你们杨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保住他。” 杨修⾼声发出命令,四周几十名士兵带着武器匆匆地围了过来。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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