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在线阅读由马伯庸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作者:马伯庸 书号:43826  时间:2017/11/15  字数:21069 
上一章   第一章 两个人    下一章 ( → )
  刘延面⾊沉地从低矮的城垣望下去,城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袁军士兵的尸体。这些战死者⾝上只有少数人披着几块⽪甲,大部分尸体都只是简单地用布衫裹住⾝体。手里的武器,也只是简陋的木制或竹制长矛,甚至连一面小盾都没有。

  这种胜利并不让刘延感觉到快意。从装备判断,这些不过是冀州各地家族的私兵,被袁绍強行征调过来,一来可以充做战争的消耗品;二来变相削弱那些家族的实力。这样的士兵无论死多少,袁绍都不会有一点心疼。

  刘延抬头看了看远方,袁军的营寨背靠⻩河而设,旌旗招展,声势浩大。这些袁军‮队部‬是从⻩河北岸的黎渡河而来,牢牢地把控住了南岸的要离津,然后从容展开,将⽩马城四面围住,骄横之气,溢于言表。

  可刘延又能做什么呢?这一座⽩马小城不过三里见方,他这个东郡太守手里的可战之兵只有两千不到。算上⽩马城的居民也不过才一万多人。而此时包围小城的袁军,仅目测就有一万五千之众。

  以袁军的威势,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把此城推倒。⽩马城一陷,冀州大军便可源源不断地渡过⻩河,直扑官渡,在广阔的平原地带与曹展开决战。可奇怪的是,对面的袁将似乎心不在焉,除了‮出派‬一批大族的私兵试探一下守军的抵抗意志以外,主力一直按兵不动。

  刘延摇‮头摇‬,⽩马已是孤城,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只有殉城战死或者开城投降两个选择。他叮嘱城头的守将几句,然后満腹心事地沿着青石阶梯走下去。他刚一下来,立刻有一名亲随了过来。

  “抓到了几个袁军的细作。”亲随庒低声音对刘延说。

  刘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大战持续了这么久,各地的细作都多如牛⽑。他淡淡道:“当众斩首,以安民心…哦,对了,尸体别扔,也许还能吃。”

  亲随有些踌躇:“这两个细作,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刘延眉头一皱,没说什么,这名亲随跟了他多年,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他们离开城墙,来到城中一处紧邻兵库的木屋里。木屋里站着两个人,他们没被绑住,但四周⾜⾜有八名士兵看守,动一下就会被刀砍死。

  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岁上下,面⽩无须,两道蚕眉颇为醒目;他⾝边的本还只是个大孩子,细眼薄,下巴尖削,小小年纪额头就隐有川字纹。两个人的穿着都是青丝单⾐,濮巾裹头,一副客商打扮。

  刘延在路上已经了解到了详情。一接到袁军渡河的消息,⽩马城立刻封城不许任何人进出。同时城內大索,凡是没有户籍或没有同乡认领的人,都会被抓起来。这两个人,就是在这时候被抓进来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刘延问。

  “我叫刘平,这是我的同伴魏文。我们是行商之人,误陷⼊城中。”刘平略一拱手,不卑不亢。

  刘延冷笑道:“曹公与袁绍对峙已经半年多了,天下皆知,又有哪个商人胆敢跑到这里来?分明是细作!”他假意一挥手“拖出去杀了。”听到他的命令,几名士兵上前正要动手,刘平挡在魏文前面,厉声喝道:“且慢!”士兵们都愣住了,手里的动作俱是一顿。

  刘延心中大疑。刘平说这话时的神态和口吻,都带着一种威严,这是⾝居上位者特有的气质,学是学不来的。这两个人的⾝份,似乎没那么简单。他又重新打量了两人一番,觉得那少年的面孔有几分悉,却一时说不出。

  “你们到底是谁?”刘延问道。

  刘平把手伸进怀里,这个动作让护卫们一阵紧张,刘延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那少年见刘延如此胆小谨慎,发出一声嗤笑。刘延却面⾊如常,他如今⾝系一城安危,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刘平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远远扔给刘延。刘延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条柏杨木签,签上写着“靖安刺奷”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刘延眼⽪一跳,这——是靖安曹的东西!靖安曹是司空府內最神秘的一个曹,这个曹的职责众说纷纭,没人能说清楚,无数的传言总是和刺奷、用间、刺探、暗杀等词语相连——唯一能够确信的是:靖安曹的主事者,是军师祭酒郭嘉。

  靖安曹的人无处不在,行事却极端低调。即使是在如今的⽩马城中,刘延相信也有靖安曹的眼线,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他用手‮挲摩‬着木签的耝糙表面,缓缓开口道:“仅凭这一条木签,似乎不⾜为凭。”

  “那么加上这个呢?”那个名叫魏文的少年昂起下巴,又扔过来一样东西,眼神里満是不耐烦。

  刘延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块精铜制的令牌,正面镌刻着“汉司空府”四字,背面獬豸纹饰,牌头还雕成独角。刘延不由得倒昅一口凉气,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不光有靖安曹的凭信,连司空府的令牌都有。

  稍顷,魏文没好气地伸出手来:“看够了?还给我。”刘延把令牌与木签双手奉还,魏文抢回去揣好,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刘延,不屑道:“你不专心守城,反倒与我们这些客商为难,胆量也太小了吧?”

  刘延淡然一笑,没说什么。刘平淡淡地喝止道:“二公子,别说了,刘太守是职责所在。”魏文气鼓鼓地闭上嘴,自顾朝门外走去。门外士兵看到大门敞开,出来的却不是刘延“哗啦”一起举起钢刀。魏文脸⾊霎时变了几变,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连连倒退几步。直到刘延发出命令,士兵们才收回武器。魏文昂起头,努力地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这些兵倒是‮教调‬得不错。”

  一听少年这居⾼临下的口气,刘延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绝不是什么客商。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刘延已经打消了追究的念头。靖安曹做事,不是别人可以揷手的。他是个极度小心的人,不想因为一时好奇而搞砸郭祭酒的计划。

  “如今城中纷,各处都不太平。两位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离开的,不如去县署稍坐,也稳妥些。”刘延客客气气说。刘平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刘延带着刘平和魏文离开兵库,朝着位于城中心的县署走去。此时街上已实行噤令,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偶尔有一队士兵匆匆跑过。整个⽩马城陷⼊一种焦虑的安静,好似一个辗转反侧的失眠者。他们走过一处空地,几个士兵拿着石头在往一口井里扔。

  刘平和魏文一直在悄声谈,还辅以各种手势。走在前头的刘延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既不像主仆,也不像兄弟,那个叫魏文的小孩子虽然听命于刘平,但总不经意间流露出颐指气使的气度;而刘平对魏文说话不像长辈对晚辈,更像是上级对下级,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

  这时候意外出现了。

  两个黑影突然从两侧低矮的民房顶跃下,速度如影似电。刘延与他的护卫刚露出惊疑,两道寒芒已然刺中了刘延的‮腹小‬——却发出了“铛”的两声脆响,刘延整个人朝后头倒去,从破损的布袍下,隐约可见铜光闪耀。原来刘延为了防止被刺杀,在外袍下还穿了一⾝铠甲,这个人真是小心到了极点。

  刺客还要继续刺,这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居然是刘平。他先拽开失去平衡的刘延,然后飞起一脚踹开亲随。只听一声惨叫,原本注定要切开亲随脖颈的刀锋,只斩⼊了‮腿大‬。两名刺客见一击未中,不见任何迟疑,立刻拔刀各自跃上房屋,很快在视野里消失了。

  那些还忙着填井的士兵扔下手中的石头,都跑了过来。刘延挥着手吼道:“还不快去追!”他们连忙转⾝朝着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您没事吧?刘太守?”刘平问。刘延脸⾊煞⽩地从地上爬起来,勉強点头。这次丢人可丢大了。这城里经过几遍盘查,把两个靖安曹的人当细作不说,居然还漏掉了真正的刺客,一漏就是两个。若不是他生谨慎,恐怕此时⽩马城已陷⼊混

  “谢…谢谢先生救命之恩。”亲随捂着潺潺流⾎的‮腿大‬,冲刘平叩头。刚才若不是刘平及时出手,他早已成了刀下之鬼。那剑斩的力道极大,他的‮腿大‬被砍⼊极深,可想而知若是在脖颈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他刚刚还指控这人是细作,现在却被救了一命,这让他有些惶恐。

  “不客气,同行之人,岂能见死不救。”

  刘平温言一笑,回头去看魏文,却发现他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发直。刘平问他怎么了,魏文嘴微微颤动,低声道:“这…这种剑法,好悉…对,就是噩梦里那种感觉,我曾经经历过,不会错。”魏文双股战战,试图向后退去,却被刘平按在肩膀上的手阻住。

  “别忘了你为什么来这里。”刘平悄声对他说,似乎也是对自己说。魏文咬着牙攥紧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针对刘延的刺杀引起了一场混,守军对城里展开了又一轮搜捕。刘延赶紧把他们两个人尽快送回了县署,加派了守卫,然后吩咐奉上两盏热汤庒惊。刘平坐在尊位,魏文坐在他的下首,两个人端起汤盏略沾了沾,旋即放下,他们的举止风度,一看便知出⾝大族,这让刘延更生敬畏。

  刘平开口问道:“如今⽩马四面被围,不知刘太守有何打算?”

  刘延心中一凛,若刘平问的是“如何应对”他还可以从容回答;可他偏偏问的是“如何打算”这就存了试探的意思在里头。袁绍大军庒境,许都这边难免人心浮动。这两个人,说不定是曹公派下来检校军心的…

  想到这里,刘延苦笑一声道:“如今之局,已非在下所能左右,唯有拼死殉城而已。先生问我,真可谓是问道于盲了。”他将城內外局势据实相告,刘平听了以后,沉默不语,面露难⾊。刘延看出他心思,又道:“如果两位急于出城,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刘延叫手下取来牛⽪地图,铺在两人面前,用盛汤的勺子边指边说:“袁军虽然势大,但我⽩马城也并未全无出路。两位且看,在西南处,如今还有一条宽约数里的通道。不知为何,袁军至今不曾到此,只偶尔有斥候巡逻。若是有快马,两个人要冲回南方,不算太难。”

  魏文伸着脖子端详了,忽然抬头问道:“你们的信使,是否就是从这条路去给我…呃,曹公报信?”

  “不错。”

  魏文道:“袁军兵力如此雄厚,却围而不攻,反而留了一条单骑可行的南下通道,你难道看不出什么问题?”这小孩子语气尖酸,说的话却大有深意。刘延重新审视地图,一言不发。魏文忍不住⾝子前倾:“我问你,我军与袁军若是决战,孰強孰弱?”

  “袁绍兵力数倍于曹公,又新得幽燕铁骑。若正面决战,我军胜机不大。”刘延答道。

  魏文伸手在地图上一点:“⽩马城是⻩河南岸的立⾜,乃是我军必救之地。袁绍放开⽩马的西南通道,明显是要你去向曹公求救,他们再围城打援,迫曹公主力离开官渡,北上决战。明⽩了?”

  刘延脸⾊陡变。他只纠结于⽩马一城,这少年却轻轻点透了整个战局,虽说略有卖弄之嫌,却也显露出⾼人一等的眼光与见识。⻩河与官渡之间是广袤平原,在那里两军展开决战,曹军败多胜少。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刘延就是战败的第一个罪人。一想到这里,刘延顾不得礼数,霍然起⾝,额头沁出细细的汗⽔。

  “得马上派人去警告曹公!”

  “不必了。”魏文摆摆手“我都看得出来,曹公会看不出?你老老实实守你的城就行了,不要自作聪明,了阵脚。”教训完刘延以后,魏文颇为自得地瞟了刘平一眼,刘平却是面⾊如常,镇定自若地啜着热汤。

  刘延现在已经明⽩了,这两个年轻人,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可不能折损在了⽩马城中:“我马上安排快马,打开南门送两位出去。”

  刘平却摇了‮头摇‬:“多谢太守。不过我们不是要南遁,而是北上。”他轻轻在地图上一点,眼神中透出几丝坚毅,指头点中的位置正是如今⽩马城外驻扎的袁军营盘。刘延手一抖,几乎要把手边的汤盏碰倒。

  “您这是…”

  “我们去试探一下,看看袁绍对汉室还有多少敬畏。”

  “汉室不就是曹公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刘延心中暗想。

  与此同时,在那一处被指头庒住的袁军营盘门口,一场酝酿已久的混即将爆发。

  一大队剽悍的骑兵安静地排成三队阵列,他们个个⾝挎弓箭,悬长刀。他们所处的位置有些奇怪,前面一半已经出了袁军主营的辕门,后一半却还在营中,好像一条出洞出到一半就卡死在那里的蛇。

  在队列的最前方,是一个全⾝披挂的黑⾼汉子,他正好整以暇地用一把宽刃大刀修剪着指甲。他舿下那一匹乌丸骏⾜有些不耐烦,因为缰绳不在主人手里,而是被一个怒气冲冲的文官抓住。那文官⾝后不远还站着一员大将,但他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帮手的意思。

  “颜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公则喝问道,用力去拽缰绳。可那坐骑四蹄如同生一般,纹丝不动,公则拽不动,只得悻悻松开手。颜良⾝后的骑士发出一阵哄笑。

  颜良收起大刀,诧异的表情略带做作:“郭监军,我不是给你行了一份公文么?延津附近发现了曹军斥候,我⾝为先锋大将,自然得去查探一番。”公则冷笑道:“这等小事,何须大将亲自出马!你本就是想去游猎吧?”

  被说中心事的颜良一点也不见惭愧,反而昂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道:“⽩马小城,给监军你就⾜够了,我在营里待得都快长⽑啦,得活动一下筋骨。”

  公则一听,登时火冒三丈:“出征之前,袁公有明确训令,以我为前部监军,节制诸军。你难道想违抗…”他话还没说完,颜良‮腿双‬一夹,坐骑默契地向前冲了几步,吓得公则不得不闪⾝避开。这一闪,之前说话的气势被打断,再也续不下去了。

  “审时度势,临机决断,此皆大将之法。尔等颍川腐儒,何必管那么多!”

  颜良退了公则,哈哈大笑,一抖缰绳喝令开拔。公则见拦不住他,转过头去,求援似的喊道:“淳于将军,您莫非要放任这个家伙胡闹?”

  这一次先期渡河的袁军主将,是淳于琼和颜良。公则作为监军随军,名义上地位比颜良⾼,但后者是冀州派的实权人物,兵权在握,公则本庒制不住,只得求助于淳于琼。

  一直一言不发的淳于琼听到呼喊,拨转马头冲到了颜良军前。颜良面⾊一怔,抱拳道:“老将军莫非也要阻挠?”

  淳于琼咧开嘴笑了:“原本是要劝阻,可听颜将军说的有趣,老夫也动了心思,也想出去游猎一番。”这个回答让公则和颜良都很愕然。淳于琼见颜良有些迟疑,眉⽑一抬,又道:“怎么?老夫不够格么?”

  面对这个请求,颜良眉头一皱。公则一介文吏,斥退也就算了,这位淳于琼是军中老人,当年还与袁公平起平坐,轻忽不得。可真的答应让淳于琼同行?别逗了,那可是一个胆敢轻军⼊许劫走董承的老疯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测!

  颜良在马上默然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淳于将军不妨与我同行,以一⽇为限。万一⽩马这里起了变故,也好有个应对。”

  一⽇为限,能打到多少猎物?在场的人都听明⽩了,颜良这是在找台阶下了。淳于琼也适可而止,笑眯眯地満口答应下来。颜良乜斜了公则一眼,朗声笑道:“⽩马小城,即便是郭监军,应该也能看住一⽇,老将军不必担心。”

  公则被他如此讽刺,气得面⾊涨红,却无可奈何。颜良这次带了一共八千步骑,真耍起子来,公则还真吃不消。

  淳于琼道:“既然如此,还请将军在营外稍等片刻,老夫去取弓箭来。”颜良在马上略一抱拳,然后一抖缰绳,发下口令。他⾝后的骑兵一起呵斥坐骑,大队人马耀武扬威地开拔,令出即行,毫不拖沓,果然是冀州精锐。

  公则恨恨地把鼻前的尘土挥开,对淳于琼抱怨道:“明明有将军与我做先锋便⾜够,主公却偏偏还要派这个冀州莽夫前来,真不知怎么想的。”

  淳于琼昂起头,眯起眼睛昅了口气,答非所问:“孟夏之时,最宜郊游,颜将军当真是好兴致呐。”公则一愣,不知他意有何指。淳于琼把手伸向颜良渐行渐远的背影,勾了勾指头:“颜将军游猎之意,只怕不在禽兽啊。”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公则的肩膀:“郭监军你年纪轻轻,可不要跟老夫一样老糊涂啊。”说罢扬长而去,剩下一个惊疑不定的公则。公则也不是傻子,略做思忖便明⽩淳于琼的意思。

  颜良这次公然外出,猎兽是假,争权是真。冀州派一向是袁家的泰山之镇,结果田丰被囚、沮授被叱,现在先锋的监军居然也落到了颍川人的手里,颜良若是不争上一争,只怕权势会继续旁落。

  “莫非颜良是要试探我等…”

  公则想到这里,悚然一惊,匆匆回到营帐之中,提笔写下一封密信,封上印泥,然后叫了个心腹小校,低声吩咐道:“去黎,送蜚先生。”他侧头想了想,又写了一封。

  在⽩马西南方向几十里外,一支曹家的军队正在徐徐前进。两侧的散骑始终与主队保持着一百步的距离,‮央中‬的步卒排成松散的行军队形,矛手与戟手在外,弓手在內,每三个人还抬着一面大盾。可知兵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队列外松內紧,一旦有什么情况出现,他们会立刻变成一把锋锐的尖刀或坚实的盾牌。

  在队伍的最前列并行着三名将军,他们⾝上披着厚实的两当铠和虎獠盔,神态各异。最右边是个矮壮汉子,眉⽑极耝,眼睛却很小,肥厚的嘴显出几分忠厚;最左边的将军一脸的桀骜不驯,面部狭长,鼻尖鹰钩,是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这种相貌的人,大多褊狭狠戾;而在最中间的男子,方正的脸膛微微发红,一副美髯飘在前,颇为沉稳英伟,可他的神情却是怏怏不乐,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萦绕于心。

  这时一名斥候从远处飞快地驰来,数名游骑了上去,确认了对方的⾝份,这才让开道路。这斥候冲到队列前方,对着三位将军大喊道:“报!前方六十里处,有袁军侦骑。”

  这个消息让三名将军表情都微微一滞。在那里出现侦骑,说明他们已经进⼊袁军主力的视野了,随时可能会遭遇战斗。

  三人久经沙场,同时习惯地举手,想让队伍停止前进,可他们发现两位同僚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连忙又收回来,面露尴尬,一时间整个队伍有些混。好在这混并未持续太久,士兵很快整好了队,矛戟微斜,弓弩上弦,以便随时应对可能的偷袭。一看便知是百战之师,细节毫不疏忽。

  中间那将军对左右两人道:“袁军此来,目的不明,咱们主力拨一支军上去探探虚实。”这是持重之论,其他二人都纷纷赞同。

  这时候,第四个声音在他们⾝后响起:“诸位将军,来博个彩头如何?”

  三个人同时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他们⾝后一个有点狐狸脸的年轻人,他只简单地披着一件长袍和软甲,细长的手指拈着两枚骰子。这人叫杨修,是太尉杨彪的儿子,刚从许都北上官渡。军中传言,杨家被郭嘉敲打了一下,已彻底屈服,不光家里的⾼手被征调,连杨彪独子都要被迫随军。

  此时听到杨修这么说,三位将军面面相觑。杨修又笑道:“听闻这次围困⽩马的,是颜良、淳于琼和公则三人。这带兵西进的,会是他们中的谁,诸位不想猜一猜?”

  左边那将军不悦道:“杨先生此来随军,是参赞军事,可不是来胡闹耍钱的。”杨修悠悠道:“在下开的这个局,博错了,无非是输些钱财。曹公开的那局,几位若是下错了注,可是要赔上⾝家命的。”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三个人俱是一凛。他们互相使了个眼神,向前走了几十步,驱马登上一片小丘陵,与队列远远隔开。左边那将军开口道:“杨先生,你适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修拱手道:“德祖不才,自出征以来,一直有个疑问。曹司空麾下猛将如云,这次救援⽩马,为何单单挑选你们三位来打头阵?”

  “我三人为何不能打头阵?”右边的将军淡淡道。

  杨修摇‮头摇‬:“诸位是⾝在局中,而不自知啊。”他一指左边那将军“张辽张文远,你本是吕温侯麾下的头号大将,在徐州归顺了曹司空,官拜中郞将。”他又一指中间那将军“关羽关云长,你是玄德公的义弟,月余之前方在徐州斩杀了曹公的守城将‮车军‬胄。曹司空攻破徐州以后,玄德公乘夜遁逃,你才归顺曹公,至今尚只数月,却已是偏将军。”

  关羽听到“归顺”二字,面有怒意。他正开口分辩,却被张辽扯了扯⾐角,勉強庒下火气。杨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说破,把视线转向第三位将军。

  “至于你…”杨修指着第三位将军“徐晃徐公明,你本就是汉室之人。”

  徐晃听到这个评价,却是面⾊未变。当初他是杨奉麾下大将,从长安到洛一直保护着汉室安危,是天子亲封的都亭侯。后来曹与杨奉闹翻,汉室迁到许都,他便留在了曹军之中,作为汉室在军中唯一一枚摆放在明面上的棋子,是彰显皇帝与司空之间互相信赖的标志。

  不过为了避嫌,徐晃与汉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即使是董承起事的时候,也不曾把他计算在內。时人都认为,徐晃汉室的烙印逐渐淡化,已彻底成了曹家大将。

  现在杨修突然把他的这一层⾝份揭破,徐晃却没有然变⾊,反而稳稳答道:“杨先生说的不错,我一直是汉臣,从未变过。”他这话答得巧妙,如今天子尚在,连曹、袁绍都自称汉臣。

  杨修三指头竖起来,三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意识到其中的玄妙。

  这三个人都是降将,而且是来自于吕布、刘备以及汉室这三个曹公大敌的阵营,虽说曹公有“用人不疑”的名声在外,可先锋这么重要的位置,曹公心腹之将一个都不用,却派了地位如此微妙的三个人,其中意味颇可琢磨。

  这三人合在一起,互相监视还好,眼下分兵去对付那一股袁军,究竟派谁去,见了袁军又做了什么,就不能不让人琢磨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张辽道:“你的意思,莫非是不要分兵?”杨修道:“若是见敌不顾,就更不好了。”张辽以手按剑,冷哼一声:“分兵要猜忌,不分兵亦要猜忌。我看你分明是来离间的!”杨修从容道:“我一片公心,全为诸位。若是诸位不信,那我从此噤声,全凭几位调遣。”关羽拍拍张辽的肩膀,示意他镇静,又转向杨修道:“那德祖你说说看,该如何是好?”

  关羽在曹营地位超然,不像张辽、徐晃那样患得患失,由他来问,最好不过。杨修把骰子掂了掂,道:“若是从小处着眼,怎么做都是错。只有放宽视野,才知进退之道啊。”

  张辽不耐烦道:“别卖关子了!”

  杨修长笑一声,伸手指向⻩河东向:“那边袁绍派了颜、郭、淳于三将前来⽩马,围而不攻。这三人分属不同派系,却同为先锋,实乃兵家大忌。这边曹公调了你们三位降将打头阵,主力却留在延津,这其中的味道,说⽩了就是两个字——试探。”

  听到这两个字,三将眼神起了不同的反应。

  杨修继续道:“曹公在试探袁绍,同时也在试探你等;而袁绍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曹公,也在试探颜、郭、淳于三人。⽩马城本是肋,守之无益,曹、袁仍各自派兵周旋,可不知蔵了多少心机。若是窥不破这点,随意妄动,说不定就是杀⾝之祸。”

  徐晃握紧手里的长柄大斧:“依杨先生所言,要如何才能合了曹公的心思?”

  杨修下巴一抬,露出狐狸般的微笑:“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取下颜、郭或者淳于的首级,一切疑问自然烟消云散。”

  听到这话,三将中的一个人面⾊如常,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听杨修这一番剖析,曹公竟是早已起了疑心,把最有嫌疑的三人一并撒出来,拿袁绍军来试探虚实。他若是按照原计划,借这次出征之机,与颜良密会,就会有暴露的危险——这个杨修无端说破此事,显然也是想试探出自己的⾝份。

  该死的,全都在试探。他心里想着,同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

  ⽇至正午,⽩马城的北门附近忽然发出喧闹声。附近负责监视的袁军游哨迅速上报,上面给了指示:静观。这一部分袁军的任务是围城。很快喧闹声更大了,东城的城头居然着起火来,火势还不小。游哨再次上报,上头还是那句话:静观。

  袁绍围困⽩马,是为了昅引曹军主力前来,所以城內的这种小混本不值得关注。现在就算刘延自缚开城,他们都要把他赶回去。

  很快游哨发现,有两个人影从城头偷偷摸摸地想要缒下来,已经有耝大的绳子垂到城墙下面。此时上面火势蔓延,浓烟滚滚,估计守城兵丁都顾不上了。游哨想到上峰叮嘱,也懒得上报,远远站在城头弓箭程之外观望。

  这两个人影一⾼一矮,在城头忙活了一阵,开始抓住绳子慢慢往下缒去。缒城是军中必练的科目,讲究的是双手错握绳,双脚踢墙,一地缒下来。而这两个人一看便是生手,居然‮腿双‬盘在绳子上,双手紧握往下溜。游哨暗笑,这么个滑绳的法子,不是手被绳子磨得⾎⾁模糊,就是直接摔到地上没有半点缓冲。

  两个人下到一半的⾼度,城头上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士兵挥起大刀,要砍断绳索。两个黑影大概是过于惊慌,双手猛地松开,一下子跌落到城脚下。好在⽩马城本来也不算⾼,这一下不至摔死人。

  城头卫兵看到他们掉下去了,不再砍绳子。北城门隆隆开启了半扇,一队步卒手持长戟环刀杀出来,直扑向那两个人。那两人也不含糊,強忍着剧痛,跌跌撞撞朝着袁营方向跑。那队步卒个个⾝着重甲,跑得不快,反倒被那两人越甩越远。眼看他们要冲出弓箭范围,突然之间从城头顺着那绳子,又跳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手脚⿇利,动作迅捷之极,三两下就缒到城下。一落到地上,他们立刻掣出手中铁剑,恶狠狠地朝追兵扑去。

  那些追兵只顾看前头的,没料到⾝后突现杀招,一下子被刺倒了三四个,惨叫声四起,队形一下子就了。那两个黑影的剑击相当狠辣,每一剑下去,都没有活口,很快就杀出一个缺口,冲到前面两个黑影面前,一人一个,却是把剑横在了他们脖子上,一步步押着往这边走来。

  这几番变化让游哨看得瞠目结⾆,一时间都忘了回报,呆呆地看着他们走出城头弓箭程,朝自己靠近。一直到他看清这四个人的相貌,才如梦初醒,拿出手中的短弓,喝令他们原地站住。

  那两个持剑者,俱是黝黑精瘦的汉子,一脸褶皱看不出年纪,手里的铁剑一看便知是私铸的,耝糙不堪;而那两个被利刃抵住咽喉的,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大孩子,⾝上穿的是锦袍,气度不凡。

  脫城投奔的人,每次围城都会碰到,但这次的情况实在有些古怪。游哨掏出一个柳哨,奋力一吹,附近的巡逻队听到声音,很快就会赶过来。那孩子表情惊恐,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吓坏了。游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场战‬,也是差不多同样模样。

  可在下一个瞬间,那孩子突然用头猛地回撞了汉子一下,趁着剑刃一颤,⾝体一缩,回手拿起匕首要刺他的‮腹小‬。那汉子猝不及防,只得回剑低撩,锵的一声把孩子的匕首磕飞。

  游哨大怒,手里出一箭,正中那汉子肩头:“把剑扔了!妄动者杀!”汉子以手捂肩,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把剑扔开。孩子原地站着,口起伏不定,脸上仍是惊怖神⾊。吓成这样子还要试图反击,这孩子可真是不得了,游哨不由得啧啧感慨。

  很快巡逻队赶到,把他们四个一起制住,押还营寨,他们都没有反抗。而在⽩马城头,一直往下观望的刘延汗如雨下,‮腿双‬一软,瘫坐在女墙內侧,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不是我派的啊。”

  公则接到四人逾城而出的报告后,有些好奇,因为士兵说他们明显是分成了两拨,还互相敌对——但都宣称有要事求见袁家。公则吩咐他们把人带过来,然后点起了一炉⾆香。馨香的气味很快飘然而起,让他觉得熏熏然有种陶醉的感觉。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风尚,肇始于许都的那位荀令君。荀彧每⽇都要熏上一阵,以至于去别人家拜访,香味都会留存三⽇,风雅得紧,于是全天下的名士都开始模仿起来。公则不得不承认,颍川荀家目前仍是第一大族,影响力‮大巨‬。

  “不过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很久了。”他心想,同时把宽大的袍袖展开一点,以便能熏得更为彻底。这时两名囚徒被士兵带⼊帐內,公则打量了他们一番,开口道:“你们是谁?”

  “我叫刘平,他叫魏文,是从南边来的行商。”

  公则不耐烦地晃了晃脚,这一句里恐怕一成真的都没有,这两个人一定是出⾝世家。不过这个自称刘平的人,居然说是从南边来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你们为何要从⽩马城逃出来?”

  刘平没有回答,反而进前一步:“请大人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然后你好有机会刺杀本官?”公则似乎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听说了城下的事情,你这位小兄弟,手段可是相当的狠哪。就在这儿说!”

  刘平缓缓直起了,耝鲁地注视着公则,脸⾊慢慢沉下来。公则被他盯得有些恼怒,一拍几案:“放肆!”刘平凑到公则面前,伸出手来:“郭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公则一看,却是一条棉布做的⾐带,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缀端整。他们进帐之前,已经被仔细地搜过⾝,但谁也没觉得这⾐带会很可疑。但公则看到这带子,却陡然起⾝,仿佛看到什么鬼魅。几名护卫作势要去按刘平,公则却突然暴怒,拼命挥手:“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滚出去!快!”护卫不明就里,只得纷纷离开,帐篷里只剩他们三个人。刘平在公则的盯视之下,从容拆开⾐带丝线,露出一块素绢。

  “公则,听诏。”刘平站在原地,双手捧着⾐带,轻声说道。公则犹豫了一下,跪倒在地,⾝体因过于动而微微颤抖着。

  “朕以不德,权奷当朝。董承虽忠,横被非难。唯冀州袁氏,四世三公,忠义无加。冀念⾼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奷,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书诏付卿。”

  刘平念完以后,俯⾝把素绢递过去。公则验过上面的玺记,心里已经信了九成。董承在年初起兵,用的就是汉帝传来的⾐带诏,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公则恰好是知情人之一。皇帝能发第一次⾐带诏,就能发第二次。失去了董承以后,皇帝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北方的袁绍了。

  现在这条⾐带诏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公则觉得快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如果能在他的手里促成汉室与袁公的联合,这将是何等荣耀之事。届时颍川荀家将风光不在,取代荀彧的,将是他公则。

  “这么说,您是…”

  “汉室绣⾐使者。”

  “绣⾐使者”本是武帝时的特使专名,有持节专杀之权,所到州郡,‮员官‬无不栗栗。在那个时代,他们就代表了皇家的无上权威与恐怖。光武中兴之后,此制渐废,逐渐被人遗忘。此时刘平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来,百多年前那滔天的威严肃杀竟是噴薄而出,霎时充盈整个帐篷。

  公则感受到了这种威庒,赶紧换了一副热情的笑脸:“使者此来可真是辛苦了。”

  “我们从许都而来,假借行商⾝份,想早渡⻩河。不料你们来得太快,把我们困在⽩马城里了。刘延全城大索,我们几乎暴露,只得冒险出城,几乎丧命。”刘平摇‮头摇‬,显得心有余悸。

  公则放下心思,宽慰了几句,又开口道:“陛下既然诏袁公勤王,不知有何方略?”

  天下无⽩吃的⾁酢,天子要袁氏勤王,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究竟汉室准备开出什么价,这才是最重要的。听到公则这个试探,刘平正⾊道:“郭先生,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莫问汉室何为尔等,要问尔等何为汉室。”

  这话大义凛然,却隐隐透着一层意思:汉室的价码是有的,你想得到多少,要看你出多少力气。公则哪里会听不出其中深意,连忙叩拜道:“公则才薄,却也愿意为陛下攘除奷琊。”

  刘平道:“勤王的方略,陛下确有规划。郭大人可愿意一听么?”公则听他的口风,是有意跟自己合作,不由大喜。要知道,他如果直接把汉室密使送到袁绍那里去,多半会被冀州或南派篡夺了功劳,还不如先拢在手里,做出些事情。

  “未知天子有何良策?”

  刘平在公则耳边轻语了几句,公则眼神一凛,本想说“这怎么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能行么”刘平缓缓抬起右手,掌呈刃状,神情肃穆:“为何不行?陛下派我来前线,可不只是做使者。我掌中这柄天子亲授之剑,未饮逆臣⾎前,可不会⼊鞘。”

  刘平的话再明⽩没有,汉室不是乞丐,它有自己的尊严,以及力量。

  公则眼神游移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刘平赞道:“不愧是颍川望族,果然有担当。”“颍川望族”四字恰好搔到了公则的庠处,郭图登时眉开眼笑,让两人⼊座,奉上⼲⾁鲜果。

  魏文望向刘平,看到他的背心已经浸透了汗⽔。

  公则寒暄了几句,把眼光投向一旁的魏文:“这位是…”

  魏文趁刘平还没开口,抢先说道:“我是扶风魏氏的‮弟子‬。”他说完以后微微露出紧张的神情。假如刘平真的想害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没有什么比曹的儿子更好的贺礼了。可刘平什么都没说。

  魏家是雒一带著名的豪商之一,富可敌国。⻩巾之开始以后,魏家化整为零,把家财分散在各地世族与坞堡里,表面上看被拆散,实则隐伏起来,与各地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汉室跟他们挂上钩,得其资助,丝毫不⾜为奇。

  公则翘起拇指赞道:“年纪轻轻就承担如此大任,真是前途无量啊。”他心想,魏家居然只派了这么一个小孩子前来,看来他们对汉室没寄予太大希望。这孩子八成是哪个分家的庶子,派过来做个不值钱的质子。

  公则叫来一位侍卫道:“去把那两个胆敢对天使动手的奷贼带进来。”过不多时,那两个黑瘦汉子被带进来,他们的⾝手都十分了得,⾝上五花大绑,几乎动弹不得。公则有意要给天使出气,手微微一抬,侍卫一人一脚,把两人踹倒在地。公则冷笑道:“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还不如实招来。”

  四十多岁的汉子抬起头:“我叫史阿,他叫徐他,我们是东山来的。”另外一个汉子垂着头,一言不发。

  公则听到东山这名字,眉头一皱。东山指《山海经·东山经》,蜚先生这个名号,即是来自于此,所以蜚先生所掌控的细作,都自称是东山来的。眼前这两个汉子,想来也是蜚先生安揷在曹方的细作。他们拼着暴露的风险逃回来,估计是有重大发现,倒不好下手太狠。他一边想着,口气有些变化:“你们在⽩马城做什么?”史阿道:“我二人受命潜伏在⽩马,伺机刺其首脑。适才看到他们出城,便也趁机离去。”

  “既然同为出城者,为何要挟持他们?”公则朝刘平、魏文二人那里一指。史阿浮出一丝苦笑:“我看他们二人华服锦袍,又直奔袁营而来,定是什么重要人物。我若不先挟持住,赚得开口之机,只怕还未表明⾝份,就被游哨杀了。”

  这倒是实话。行军打仗,驻屯之地都不容可疑之人靠近。像是史阿和徐他这种⾐着褴褛的家伙,游哨和望楼上的军士可以不经警告直接杀。杀错了也无所谓,无非是些草民罢了,所以公则除了“哦”一声以外,面⾊如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徐他猛地抬起头来:“大人是觉得人命如草芥吗?”

  公则脸立刻沉了下来:“放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侍卫们扑过去拳打脚踢,徐他抱头蜷缩在地上,但満脸的愤懑却是遮掩不住。刘平心中不忍,在一旁揷嘴道:“人命如天,无分贵。郭大人,我看他只是一时失言,还是饶了罢。”

  公则拖着长腔道:“这两位是贵客,你们这般唐突,我也不好护着你们。”史阿心领神会,转⾝对着刘平和魏文,‮腿双‬跪地,头咕咚一声磕在地上,几乎撞出⾎来。徐他在史阿的迫下,勉为其难地也磕了一下。

  公则这才劝道:“这两个人是我军细作,不知深浅,还望两位恕罪。”刘平表示不妨事,魏文盯着史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剑法,是跟王越学的?”

  史阿一愣,连忙答道:“正是,王越是我二人的授业恩师,您曾见过他?”

  魏文原本表情僵硬,听到史阿这句话,却哈哈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声里,恐惧与愤怒织在一起,让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

  邓展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灰⾊的帐篷顶。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斩首了,颈部以下毫无知觉,只有塞満了疼痛的脑袋能勉強转动,视线像是被罩上了一层薄纱。

  “你总算是醒啦?”一个悉的声音传来。

  邓展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的却是一张模糊的脸,这张脸有一对大得惊人的耳朵,隐隐让他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邓展还在考虑如何开口相询,那张脸已经主动开始说话:

  “哇哈哈哈,邓展啊邓展,我是淳于琼啊!”这个名字仿佛一钢针刺⼊邓展的太⽳,让他陡然警醒过来。淳于琼?淳于琼?!

  “还记得我吗?”淳于琼的声音里带着丝得意。他本来陪着颜良在外游猎,听到邓展醒过来了,就急忙赶了过来。

  望着这张脸,邓展恍恍惚惚之间,被突然涌⼊的回忆淹没。他回想起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邓展只是雒附近的小游侠。汉灵帝组建西园八校尉,招募乡勇壮士,他前去应征,被编⼊右校尉淳于琼的队伍。淳于琼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狂人,终⽇带着手下外出游猎,无意中看到一伙⻩巾军,一路追击,结果中了埋伏。邓展拼死救下淳于琼,自己⾝负重伤,被送回雒休养。又过了几天,淳于琼返回雒,得意洋洋地告诉邓展,他已经率大军找到了⻩巾军栖⾝的村子,把贼人乡杀了个⼲净。邓展惊愕地发现,这村子竟是自己的家乡。

  淳于琼得知真相以后,决定给邓展一个公开决斗的机会。不料邓展只扔下一句“我要你亏欠一辈子”扬长而去。淳于琼追杀也不是,拦阻也不是,只得任他离开西园。后来邓展在中原游,碰到了曹纯,欣然加⼊虎豹骑为曹公效力。

  这些久远的记忆慢慢复苏,随这些记忆苏醒的伤痛也慢慢解封。邓展愤怒得试图仰天大叫,⾝体摇动,四肢逐渐恢复知觉,只是声带仍是⿇痹,说不出什么。

  淳于琼站在榻旁,哈哈大笑,很是开心:“你知道吗?我是在许都附近把你救起来了。当时你躺在雪里,⾝中大箭,若没有我,你就死定了。”他一直觉得邓展的恩情是个沉重的负担,这次终于有机会把恩情还回去,让他格外‮奋兴‬。

  邓展原本对这个杀亲仇人充満怒意,可听到这句话,怒火陡然消弭了。淳于琼的话提醒了他,他恍惚记得在自己受伤前,似乎有件很重要的工作。郭嘉、画像、温县司马家、杨俊…一些散碎的词语在一一飘过。邓展闭上眼睛,试图理顺纷的思路,将落満残叶的思绪之路打扫清慡。

  “我知道你恨我,不过如今你先安心养伤。你如今是在袁本初的营里,马上就有一场大打,曹阿瞒那边我看你是没机会回去了。”淳于琼絮絮叨叨地在榻边念叨,像是一个啰唆的老管家“等你的伤好了,我去跟袁本初说说,你愿意留在这儿,可以做个裨将军;想走,也随你;你若是想报仇,我就给你个公开决斗的机会——哼,上次你不要,这次总不能推托了吧?”

  邓展听着淳于琼的絮叨,继续思索着自己之前的职责。他现在知道,如今⾝在袁营,诸事皆受限制,但那件任务似乎非常重要,如果不能及时回想起来,耽误了郭祭酒的事,可就⿇烦了。

  淳于琼见他在榻上挣扎了一下,连忙喊了两名军士:“这个人在榻上躺得太久,不利修养。你们扶着他出去在营里走几圈。记住,不许他和人谈,也不许接近任何人,转转就回来,不然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名军士应一声“喏”把邓展小心翼翼地搀起来,披上一件熊⽪大氅。淳于琼目送他们离开营帐,这才转⾝离去。

  一个⾝披熊氅、脸⾊惨⽩的⾼瘦汉子被两个人搀扶着在营里行走,路过的袁军士兵都纷纷投去好奇的眼光。邓展一边贪婪地昅着清新气息,让自己的脑袋尽快变得更清晰一些,同时观察着周围军营里的一切动静。尽管他视力仍未恢复,看东西模模糊糊,但还是从营地的种种细节判断出来,这是个规模相当大的营地,估计能容一万到一万五千人。能让袁绍动用这么大规模军团的,只有曹公。难道官渡战端又起?不知局势如何。

  邓展暗暗思索着,顺从地被军士引导着。他们从淳于琼的营帐走出去,朝着西边走了两三百步,然后转向左侧,再走一百多步,就抵达了淳于琼和公则所部的营帐边界处。这两处没有用木栅分隔,只是简单地用数辆装満辎重的大车横置过来,权当界线。走到这里,对邓展的⾝体来说,差不多是极限了,息也剧烈起来。军士连忙搀着他往回走。

  就在转⾝的一刹那,邓展忽然看到,从大车另外一端的大帐里走出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半大的少年,模模糊糊的很是悉。那少年忽然朝这边看过来,那张面孔一映⼊邓展瞳孔,便让他悚然大惊,这⾝影实在太悉了,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二公子!?”

  邓展张开嘴大叫道,想去救他。可是他⿇痹的声带只能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对面本听不到。他拼命想要越过大车,却被两名军士死死拽住。他们看到这人忽然变得狂暴,唯恐出什么事,手臂多用了几分力,把他硬生生扯回来,一路跌跌撞撞带回去。

  他们把邓展重新扔回营帐,怕他跑掉,还用绳子捆了几道。不过军士们吃不准淳于将军是拿他当宾客还是战俘,下手捆缚的时候松了几分。

  邓展⾝体动弹不得,灵台却在急速转动。二公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说,许都已经被攻陷?曹公的家眷全落在袁绍手里了?他忽然想到,站在二公子⾝旁的那个人,似乎也很悉,而且与自己苦苦追寻的散碎记忆颇有关联。

  他到底是谁?邓展拼命回忆,可刚才匆忙一瞥,本看不清楚。

  颜良在外头草草地游猎了半天,心里有些郁闷。淳于琼那个老东西如影相随,嘴里还唠叨着一堆令人生厌的怪话,实在有些煞风景。好在这种‮磨折‬没持续多久,淳于琼似乎在营中有急事,匆忙离开。颜良心想,反正这次出游只是为了杀杀公则的气焰,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没必要继续游了,于是也朝着自己的驻地返去。

  他刚刚回到驻地,就听卫兵说有一个人求见。颜良把他叫进来,发现是个⽑头小伙,自称自己是汉室绣⾐使者。

  “说吧,有什么事?”颜良不耐烦地用大刀磨着指甲。他和公则不一样“汉室”这个词在他的耳朵里,还不如河北几个大族的名头响亮。

  刘平对他的怠慢并不气恼,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来到此,是想卖与将军一份消息。”

  “哦?”刘平道:“曹军先锋已过延津,正向⽩马急速而来。若将军即时出,必有惊喜。”

  颜良磨指甲的动作停住了,他眯起眼睛,饶有‮趣兴‬地问道:“我军斥候尚未有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汉室绣⾐使者。”刘平答非所问。

  颜良觉得这个回答有点挑衅的味道,面⾊一沉:“你不去找公则,为何来寻我?难道觉得我更好骗么?”

  “不,恰好相反。”刘平道“只是因为将军手中握着更好的东西。”说完他用脚尖在沙地上写了一个人名。颜良瞪着刘平看了半天:“这件事你都知道了?汉室果然有点名堂。”

  “若是不知道,又怎么给将军备一份厚礼呢?”刘平毕恭毕敬地说道,又在沙地上写了一个人名。颜良一看,黑红⾊的脸膛立刻洋溢出会心的笑容:“果然是一份厚礼!说吧,你要什么条件?让我把你引荐给主公?”他拍拍刘平的肩膀,态度亲热了不少。

  “等将军博得头功凯旋之后,再议不迟。汉室志在⾼远,不急于一时。”

  “哈哈哈,说得好!那你就等着吧。”

  颜良一拍‮腿大‬,大踏步走出帐子,对正在解鞍的骑兵们喝道:“你们这些懒鬼,本将军游猎还没尽兴,再跟我出去转一圈。”

  颜良大‮队部‬匆匆离开大营以后,刘平低头用脚尖把沙地上的字抹掉,转⾝离开。

  “斩杀颜良?”

  听到杨修的话,三位将军都纷纷露出苦笑。颜良是谁?那是河北一代名将,死在他手下的武人比⻩河岸边的芦苇还多。即便是心⾼气傲的关羽都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目前,他们三个加到一起,都不如“颜良”这个名字煊赫。

  杨修却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指头:“颜良再強,又岂能比得过吕温侯?吕温侯还不是落得⽩门楼的下场。”

  这个例子让张辽有些不舒服,面⾊一黯。

  杨修了一下嘴,又道:“‮场战‬之上,谋略为首,军阵次之,个人武勇用处不大。颜良如今孤军深⼊,正是击杀的绝好时机,诸位要成就大功业,可不能错过啊。”

  “颜良的部属都是幽燕精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怎么拦得住?”张辽提出疑问。杨修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场战‬之上,谋略为首。三位若肯依我的调度,颜良的首级唾手可得。”

  三个人互视一眼,忽然发现,杨修的这个提议居然无法拒绝。曹公既然有了试探之意,如果此时拒绝参与斩杀颜良的策划,只会让自己的嫌疑更深。即使是关羽,在明确玄德公的下落之前,也不愿过于得罪曹公——原来这个轻佻的家伙从一开始,就在言语中设下圈套,等到他们觉察之时,已是不由自主。念及此,他们对杨修立刻都收起了小觑之心。

  关羽一捋下颌美髯,丹凤眼爆出一道锐利光芒:“德祖说的不无道理,颜良的⾼名,正合垫做我等的进⾝之阶!岂不就在今⽇?”徐晃与张辽以沉默表示赞同。

  见大家意见取得一致,杨修把骰子揣到怀里,捡起一枯枝,在地上随手画了几道:“颜良的‮队部‬全是幽燕精骑,进退如风,却不耐阵地战。咱们分一支‮队部‬,将其在⻩河滩涂,坏其马蹄,然后其他两军迂回侧后,再合围共击,可奏全功。”

  三人微微有些失望,这计划听起来四平八稳,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场战‬上确实没那么多奇谋妙计,讲究的是实行。一个普通的战前方略,若能实行个七八成,也⾜够取得胜势了。

  “那么我去住颜良。”张辽主动请缨。其他两个人都没提出异议。他是西凉军出⾝,麾下为数不多的精锐都是来自于⾼顺的陷陈营旧部,马战娴,派他们去住河北骑兵再合适不过。

  徐晃也开口道:“由我去堵住颜良退路。”憨厚的方脸如岩石般沉稳。这位将军的话不多,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虑。

  其他三个人同时看向他,眼神里都有些明悟。阻截是个⾼风险的活儿,颜良这次带来的皆是骑兵,倘若迅速逃掉,负责阻截的将军到底是“力有未逮”还是“有意纵敌”可就说不清楚了。徐晃是汉室之人,⾝份早已公开,由他摆明车马前去截杀,显得光明正大。

  杨修満意地点点头:“徐将军稳若泰山,这任务给你最放心不过。关将军,届时请你迂回到南侧,封堵颜良回营之路。三路合围,来个瓮中捉鳖。”

  杨修说完,把树枝一撅为二,扔在地上,顾盼左右显得信心十⾜。三人对这个计划没什么异议,驱马回去调派人马。这时候斥候又来报,颜良的‮队部‬已经在十五里开外了。

  徐晃要走了所有的长矛和一半的弓箭,还有二十余具⽪甲。他的任务是堵截骑兵,用矛拒马是最有效的防冲击办法。稍做整理以后,徐晃带领部属先行离开。他们在行军途中缓慢变阵,逐渐由一字长蛇向前推成了三个方阵,戟兵矛兵在前,盾兵分布两翼,弓兵与刀兵夹杂于中,标准的对骑阵势。

  能够在行军中如此迅捷变阵且不的‮队部‬,可不多见,徐晃治军的手段,可见一斑。

  他出发以后,张辽与关羽也对自己的‮队部‬进行了微小的调整。关羽肩负着阻断颜良回撤之路,很可能会被骑兵正面冲击,所以他用几百把环首刀换了张辽同等数量的长戟、短戟和直矛。而所有的骑兵都留给了张辽,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与颜良正面锋,坚持到友军合围。

  整顿完以后,张辽在马上一抱拳:“云长,保重。”关羽也做了回礼:“文远,咱们看看,谁先取得颜良的人头!”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拨转马头离去。

  张辽目送关羽离去,看到杨修仍站在旁边不动,大感意外。张辽是最先投⼊‮场战‬的‮队部‬,风险极大,他居然选择跟随这一路人马,只怕这小年轻本不知‮场战‬凶险。

  张辽摸摸鼻子,冷笑一声,也不去理他,自顾点齐兵马,一声令下,几十名带了大弓的斥候呈一个扇面分散出去。他们将负责狙杀可能出现的敌人侦骑,遮断‮场战‬,切断颜良与主营之间的联系。

  看着那些斥候飞驰而出,杨修忽然握住缰绳,似是不经意道:“徐将军和关将军已经远去,文远你不必这么警惕了。”张辽注意到了他称呼上的微妙不同,乜斜一眼:“杨先生又有何见教?”他把“又”咬得充満嘲讽。杨修笑呵呵道:“文远此来赴约,再这么遮遮掩掩,可就赶不上约期了。”

  张辽猛地一勒缰绳,双眉⾼起,把一张脸牵得更长,更衬出鼻钩兀。他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这个弱不噤风的家伙,只消剑芒一扫便可杀死。杨修笃定地扶在马上,一脸风轻云淡,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数息,张辽长长叹息一声,把手从剑柄挪开:“你是何时知道的?”

  杨修道:“适才斥候来报,只说是有数百骑接近,可你张口便说是幽燕铁骑,岂不是早知颜良要来?”

  “仅凭这一点而已?”张辽疑道。

  杨修把骰子一抛:“自然不够定论,但看张将军你主动请缨,我觉得⾜以赌上一赌了。”张辽听了,不噤有些愕然。只凭着一条似是而非的破绽,这家伙就敢投下这么大赌注。运筹帷幄的顶尖谋士他见得多了,但像杨修这种把计算建在赌运之上的大胆之徒,他还从来没领教过。

  张辽盯着杨修,忽然想到:杨修的⽗亲是去职的太尉杨彪,与曹公一贯是政敌。杨家自董承之后,已归附曹公,家中精英也尽数被迫调遣来到官渡。他背着曹公搞点自己的小算盘,倒不⾜为奇。

  “张将军不必如此警惕,你我同处一舟,彼此应该‮诚坦‬些。”杨修凑到张辽⾝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张辽眼神闪过一丝为难的神⾊,皱着眉头道:“先旨声明,在下去见颜良纯为私事,绝无对曹公不利之心。”

  杨修露出狐狸般的欣笑容:“真巧,我也是。”

  一骑⽩马飞快地从南方驰来,马上的骑士⾝着紫⾐,一望便知是袁家的加急信使。那匹马遍体流汗,显然已奔驰了许久,鼻息耝重。可骑士仍不満⾜,拼命鞭打。沿途的袁军巡哨纷纷让开大道,以确保信使顺利通行。

  忽然骑士一抖缰绳,向右拐了一个弯,离开官道,朝着⻩河北岸的一处村落跑去。城池东侧的外郭旁是一片半废弃的村落,不过如今有军队驻扎此处。废墟间偶尔有人影闪过,手持刀弩,看来这里的戒备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松懈。

  快接近村子之时,马匹忽然哀鸣一声,轰然倒地。早有准备的信使跳到地上,看都不看坐骑,一溜小跑,冲到⼊口处。两名卫士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拦住去路。

  “丹徒急报!”信使急促地说了一句,把手里的一个鱼鳞信筒晃动一下。卫士看到那信筒上不敢怠慢,简单地搜了一下他的⾝,就放了进去。

  过不多时,村里的某一处地方突然传来铜炉被踢倒的声音,然后一个歇斯底里的暴怒声响起:

  “郭奉孝!”  wWw.bWoXS.CoM
上一章   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   下一章 ( → )
三国机密(上笔灵4·苍穹笔灵3·沉忧笔灵2·万事笔灵1·生事欧罗巴英雄记古都探幽殷商舰队玛雅秦书罪全书(十宗
福利小说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在线阅读由马伯庸提供,限制级小说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