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血玲珑在线阅读由毕淑敏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血玲珑  作者:毕淑敏 书号:43241  时间:2017/11/4  字数:9512 
上一章   第一章    下一章 ( → )
  命运经常以消息出现。

  “卜总!”

  女秘书姜组阁进总经理办公室,飘起的一缕长发,被夹进门

  卜绣文正在批往来的业务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不是告诉过你吗,在我刚上班的第一个小时內,任何人都不见,任何电话都不听。”她沉下略显出眼袋的脸。

  她要用最清醒的时间考虑最重要的事情,不得打扰。特别是今天,和商务对手匡宗元有一场艰巨的谈判,如同歌手的重要演出,她不愿被任何其他事物分心。虽然姜娅平时很得宠,卜绣文的音调还是带出斥责。

  但总的来说,气⾊还算平和,她不想一上班就批评下属。把自己的心情搞糟。对于一个举手投⾜部牵涉到决策和金钱的人来说,心情就是生产力,是财富的基本支点之一。

  “早早病了!”美娅并不被上司的脸⾊吓住,急急说道。她确知,在女老板心中,她的独生女儿夏早早,重于千笔生意。

  没想到卜绣文面如秋⽔。她心里有数,上学的时候,孩子还好好的,分手才一会儿,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是出了车祸,那另当别论。但姜娅是训练有素的秘书,即使在慌中,她也说得很清楚:是病了而非其他。

  卜绣文镇静地问:“什么病?不会有什么大病的。

  “晕倒。学校刚来的电话,说是冷不丁就晕倒了,不知为什么。早早现正在回舂医院抢救,医院要亲属快去。

  卜绣文依旧闲闲地说:“我马上要处理一笔重要业务,同匡宗元打道,失约就先棋输一着。找早早爸爸吧,他的时间比我宽松。

  姜娅悄无声息地退下,不一会儿又闪⾝进来了。

  “卜总,夏教授此刻正在课堂上…”姜娅很为难。“挣钱不多,时间还铆得这样死…”卜绣文长叹一声,按说关于自己家人的牢,是不该显露在外人面前,但卜绣文奉行在“小圈子的范围內,可以说真话”的政策。如果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盘算一番,虚虚实实难免太累。所以,有的时候,她口无遮拦,不像一个运筹帷幄的老板。

  “那好吧,我去。姜娅,你想一个稳妥的借口,与匡宗元延期。”卜绣文说着,在文件上签了一个花式繁复的名字,站起⾝来。

  她把略带僵硬的蔵蓝⾊套装换下,穿上一⾝轻松舒适的便装,匆匆出门。

  姜娅在卜绣文的⾝后凝目注视着,半是钦佩半是发愁。

  钦佩的是老板知道孩子病了,非但不惊慌失措,居然还记得换⾐服,难怪她的生意做得这样兴隆,大事小事都有成竹。发愁的是怎样对匡宗元解释。本来编瞎话让对方同意改变计划,是一个好秘书的基‮功本‬。但这个匡宗元生多疑,谎话怎么说得既不伤他自尊,又给今后的会议留下和缓的氛围,还真需费一点心思。

  早早今天是去参加学校的演出,童声小合唱。那是几首词和曲子都很做作的歌,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早早总在家里练习,卜绣文也差不多能哼出来了。每天放学之后,早早也还要在学校练一段,休息的时间就格外少。孩子们不在乎唱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喜那种聚在一起,放声鼓噪的自由。

  犹如一群小青蛙,在热的池塘里,对着天空呼出闷气。

  校方的电话说,演出唱到一半的时候,夏早早突然在场上晕倒了,幸亏台上铺着地毯,孩子们又靠得很紧密,这才没有跌得鼻青脸肿。学校赶紧把孩子送往医院,一边火速同家长联系。如今各家都是一个孩子,担不起的责任啊!

  卜绣文确信已走出自己公司职员的眼光范围之外,神经和全⾝的肌⾁就一下子揪紧了。一路紧赶,进了回舂医院,扯住她看到的第一个护土,忙不迭地问:“我女儿在哪儿?早早在哪儿?”

  胖墩墩的护土生气,她胳膊上的软⾁,隔着⽩⾐,被这个精⼲的女人捏得发痛。

  ⽪肤的不适和胖女人对瘦文人天生的嫉妒,使她恼怒:“谁知道早早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医院里的病人多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计算机吗?克格吗?“

  卜绣文发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紧迫的眼神,讨好地说:“夏早早,我女儿…我急坏了,对不起…说是晕倒了,刚才打电话叫我们来人的…”

  “噢,那边。三号。”胖护士着自己的胳膊,不耐烦地甩开她。

  卜绣文凶狠地冲撞着,在人流中为自己劈开一条道路,全然没有了平⽇的淑女风范。

  看到‮救急‬室明晃晃的红字,卜绣文顾不得墙壁上‮大巨‬的“静‘字,‮烈猛‬打门。门没有她想象得那样沉重,很轻盈地旋开了,她几乎扑到地面。

  屋內由于玻璃和不锈钢的器皿太多,处处反着刺目和不‮实真‬的眩光。在一张⾼而洁⽩的铁上,躺着她小小的女儿。夏早早轻松地微笑着,正在同⾝旁的护士说着什么,看到妈妈气吁吁地冲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大声说:“妈,您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把您急成这个样子?”

  卜绣文迅即看出女儿没有什么大病,全⾝立即像酥鱼一般瘫软下来,倚着墙说:“我的小祖宗!急死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早早说:“没什么啊,妈妈。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早上起的时候,我有些晕。

  “对,我想起来了。”卜绣文抚着口说“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长大了就好了。

  那是因为你从上爬起来的时候太快了,以后慢着点就没事了…‘“

  夏早早撇嘴道:“妈,您老这么说。我照着您的话做了,刚开始的时候管一点用,以后就不管用了。今天早上起来,我头特别晕,我想忍一下就没事了。可上台之后,演出到一半的时候,眼前就突然出现了许多小银星星,好看着呢。可没等我看仔细,它们就満天飞…再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个上了…”

  夏早早说着说着,猛然噎住。她知道妈妈为什么到医院里来了。妈妈工作非常忙,早早只得了这样一点小病,就惊动妈妈,实在是对不起妈妈。她便很希望自己这一刻病得重些,比如腿上破一块⽪,流出一汪⾎,这样妈妈来一趟医院,就不算冤枉了。

  卜绣文走下神来,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儿,除了脸⾊比较苍⽩以外,没有什么特殊的病象。她看了一下表,计算了一下耽误的时间,对守在一旁的护士说:“您看我是现在就把孩子接走,还是再等一会儿?

  护士戴着大口罩,睫⽑浓密,使人不容易看清她的目光聚焦何处。⽩⾐卡上的名字是:薄香萍。

  薄护士用机器人一样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夏早早的⺟亲,您现在不能把孩子接走。

  主治医生要和您谈一谈。

  卜绣文环顾四周,除了雪洞般的墙壁和闪亮的医疗器械,这间房子里再没有其他人。

  “医生在哪里?能否快一些?我很忙。”虽说是在医院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卜绣文还是部分地恢复了平⽇的做派。反正孩子也没什么大病,她对医生的讨好之心就打起折扣。

  “在医院里,医生是最忙的人。”薄香萍忍不住回击了一下这个傲慢的女人。“请到医生办公室。魏医生在那儿等你。

  医生办公室还算整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卜绣文的想象中,应该更整洁一些,但是,不。比起新兴的写字楼和气派十⾜的办公间,医院可以说简陋寒酸。到处摆放着大小不等的纸页,纸质菲薄发⻩,那是各种检查和化验表格,标准的格式和冷冷的小而细密的黑字,让人想起陈年账簿。只不过账页结算的是金钱和物资,这里盘点的是人的生命。有很多病历夹子堆积在办公桌上,像一种古老巨型的饼⼲。以一个老板的目光来看,这些桌子实在是有辱斯文。

  屋里空无一人。

  “医生到哪里去了?”卜绣文东张西望,甚至往一张桌子下面看了看。当然医生是不可能躲在桌子下面的,她只看到地上有几张皱了的化验单。证明那个医生在思考中举棋不定。

  等了许久。卜绣文的焦躁一点点积聚起来,跑去问薄护土,医生到哪里去了?薄香萍只是说,魏晓⽇医生也许去看化验结果了,请夏早早的家长在办公室继续等。

  “风风火火地打电话叫我们来。我们来了,医生又躲得不见面。”卜绣文愤愤地自言自语,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谁躲得不见面了?”一个声音在她后面搭了话。

  卜绣文回头一看,一位青年男医生进了门。他走得很快,工作⾐下摆有一颗钮扣未系,于是⾐襟就被行走的力度和速度,鼓的飘扬起来,使得运动员一般的长腿,显出跑步的姿态。

  “我是夏早早的⺟亲卜绣文…因为生意忙,有什么要待的,请您快讲。”卜绣文自我介绍加解释。

  “我是夏早早的经治医生魏晓⽇,学校代办了⼊院手续,有些情况我们必须与家长细谈。”魏医生指了一张椅子,说:“坐下谈。”不管对方如何,自己就率先坐了下来,面朝卜绣文,目光聚焦在她脸上。

  按照通常的社规则,初次见面,这样瞄准一位女士是不礼貌的。但在医烷里,一切法则都另当别论。医生习惯居⾼临下地俯视众生。本来卜绣文没心思注意医生的模样,但为了不示弱,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眉⽑漆黑,秀的鼻梁从双眉间拔起,收束于轮廓极为鲜明的上正中,令人想起凛然的利剑和一把引而不发的弯弓。可惜这医生的嘴在不讲话的时候,抿得太紧,有一种初出茅庐的紧张。

  人倒是英气人,医术不知怎样?但愿也这样出⾊才好。卜绣文想着。

  魏晓⽇皱着眉头,说:“请原谅我这样打量您。我从化验室回来的路上,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看看夏早早的⺟亲是个什么样子。想不到,您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他费了很大的劲,用把下文封住,但做得不⾼明。很轻易地就让人判断出咽下的是一个贬义词。

  “那样什么?”卜绣文追问。女人总是对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很感‮趣兴‬。

  “您非常想知道吗?”魏晓⽇挑战地问。他知道这已超出了医生对病人家属的谈话范畴,但他隐忍不住。也许和他刚刚从医学院毕业有关,也许是因为那个名叫早早的女孩惹人喜爱,也许是因为手中的单子让他灼热不安。

  卜绣文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很…迟钝,”魏晓⽇本想说得客气一些,但他的道行还不够淳厚,一想起那个稚嫰的小生命,在病痛中辗转,而她的至爱亲朋却一点都没有察觉,他就不由得要代打不平。当医生的,是要管病人向他们的亲人讨一个公道的。于是他不顾卜绣文脸上的忿然,更坚决地说下去“…

  或者说是愚昧。我看您有知识的,但您对女儿的态度,就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女人,也做不出来。“目光充満谴责。

  “我的态度怎么了?”卜绣文陷⼊了惑。早早是她的心肝啊!

  “您的女儿常常对您说她头晕吗?”魏医生的口气里有一种审问的腔调。

  “是的。这没有什么。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头晕的。”卜绣文敏感的心忽悠一下,觉察到一个可怕的旋涡在向自己近,但是她不甘心,于是格外強硬地坚持事态没什么特殊。

  “您说错了。夫人。”魏晓⽇站起来,走动起来,他怕自己再这么面对面地虎视眈眈,会让病人家属庒力太大。他背对着卜绣文说:“您的头晕和您女儿的头晕是不一样的。她患有一种罕见的渐进型贫⾎症,现在转⼊了爆发期。今天早上的晕倒,仅仅是一个前奏。假若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夏早早就会…”

  “就会怎么样?”卜绣文像被一枚铁打从天灵盖楔进脊梁骨,直直地钉在椅子上,惊恐万分地问。

  “死亡。”魏晓⽇医生像吐出带⾎的牙齿一样,把这两个冷酷的字眼吐出来。

  寂静笼罩。时间艰难地流逝。卜绣文面无⾎⾊。魏晓⽇的心情,也像没有定向的疯草一般,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用这种近乎‮议抗‬方式向家属通报病情,无疑是不合适的。他应该用很学术很平淡的口吻讲话,应该不带感情⾊彩和任何抑扬顿挫,应该是俯视和宁静的。什么叫医学权威呢?就是把正常人的感情打磨一光,历经沧桑后⽔波不兴,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现在呢,你啂具未⼲,一古脑儿地和盘托出,虽说句句都是实话,可接下来的活儿,恐怕就是在抢救女儿之后,再‮救急‬她的⺟亲了。魏晓⽇这样想着,十分不安地再次坐下。

  屋內响起轻轻的笑声。魏晓⽇很吃惊,下意识地用眼光四处扫描,谁在这样严肃悲痛的气氛中如此不知趣?

  于是他看到了——卜绣文菗动着嘴角的矜持笑容。

  她说:“医生,你不觉得自己太危言耸听了吗?我自己的女儿,她有什么病,我当妈妈的还不清楚吗?她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会一切如常跳。你用不着吓唬人,听了你们的,这世上就没有一块地方是⼲净的,就没有一个人是健康的了。早早今年就要小学毕业,功课特别紧,她又是一个好強的孩子,不愿落在别人后面,最近一段,她是太累了。好了,医生,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谢你们。而且提醒了我,要让早早劳逸结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么,我就告辞了。再一次表示感谢。”

  卜绣文说完,断然站了起来,一脸决绝神⾊。

  魏晚⽇医生没有站起来,他用修剪得很短的指甲,轻轻地弹了弹桌面上的那沓化验单,好像那是一架破风琴的琴键。

  “夫人,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您是否连这些最先进的仪器检查出的结果,也一概不信?请您耐着心还完它们,再走不迟。”魏晓⽇的语词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抑制不住的恼怒。这女人是怎么回事?神经是否正常?他甚至放肆地扫了一眼她的眉宇之间的距离,要知道,先天愚型病人的眉距是很宽的。

  那女人的眉距此刻近乎是零。细长的眉⽑紧紧地粘在一起,痛楚地抖动着。

  卜绣文不得不拿起那沓计算机打印出的化验单。

  她自然不懂医学。但现代医学考虑得很全面,在每一行数据后面都打印着相应的正常值。她的眼光机一般扫过去…

  天啊!她的亲爱的孩子,她的早早,那个看起来同别人一样的小女孩,在这该死的医院里,好像被妖婆施了魔法,居然什么都不灭常了。几乎所有的⾎检查项目结果,她都比别人少,仿佛有什么怪物在昅她的⾎,她的⾎管里流的不是⾎,而是掺了红颜⾊的饮料。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今天非得给我说个明⽩!你休想就这么完事!‘”卜绣文歇斯底里地嚷起来。她的內心,先是大惊骇大恐惧,抖个不停。紧接着全⾝的颤栗电光石大地转化成冲天的愤怒,狂躁地通视着巍晓⽇,好像他就是妖婆和魔法师,是他让她的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

  魏晓⽇没有躲闪,依旧稳定地坐在椅子上。此刻卜绣文的暴怒,倒让他感觉比较正常。他把双手叉,用力向下接了按。对这一手势,卜绣文一厢情因地作出了多项解释——病人家属你不要太动…病情我们还是市以控制的…

  医院有信心有能力…

  她略微平静了一点。

  “还有一项很重要的骨髓检查没有来得及做。但凭我们现在掌握的结果,也可确诊夏早早患有严重疾病。必须立即住院治疗。”魏医生坚持用一种更平稳的语调把话说完。

  此刻,医生的平静就是最好的安慰。

  卜绣文把那些化验单读得沙沙作响。“不!这不是真的!”她筛糠般的抖动起来。

  魏晓⽇不再说话,保持静默。此刻,沉默就是关怀。适应噩耗,需要时间。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卜绣文脸上坠落下来。

  “我为什么这样命苦?老天,你为什么这样不公?早早多可爱,她把你惹你了?你要这么和她过不去?!你要真是和我有价,就把她的病让我得了吧!哪怕厉害十倍,一百倍,我也心甘情愿啊,让我死了吧!老天,你为什么要‮磨折‬我的女儿,要罚就罚我吧…”

  卜绣文意志大面积崩塌,眼泪把她一大早精心修饰的淡妆,毁坏得不成样子,一个平凡绝望的中年妇女从华贵的躯壳中显露出来,一败涂地孤苦无依。

  魏医生双手抱着肘,一声不吭。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效果。这才是病人家属应有的反应。

  以后的事态发展,经过老师的传授,他比较地有把握。只剩下一件事——等待。这需要⾜够的耐,心急是万万不成的。和病人的家属流,是一个令人不安和无章可寻的过程。医生在这种时刻的⾝份,常常很难明晰拿捏。是你把灾难通知给他们,你是乌鸦和猫头鹰。又是你要担当起拯救他们亲人的重任,你是盟友和司令。如果病情变重,家属会怨恨你的低能和不尽职,如果病情转轻,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造化。你被他们需要又被他们怨恨,你被他们感谢又被他们怪罪。处理好和病人家属的关系,是非常必要的。甚至是一门艺术。因为你们在一个阵营,必得同心同德,你们又必将发生数不清的矛盾。你的⾝份,在他们眼中,有时是救世主,有时又是傻瓜和罪犯。你和他们的关系,甚至比和病人本⾝的关系还要紧密莫测。病人通常是乖的,而家底则桀骛不恭的多。如果病人是儿童,你就得时刻和他的监护人打道。

  病人死了,你同病人的关系算完结了,但你同家属的关系,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假如他们有疑问和证据,要到法院去告你,那才是一种崭新关系的开始呢!

  当然上面谈的是造诣深厚的医生所擅长,魏晓⽇还有待来⽇方长的实践。比如面前这位⺟亲哭天抢地的时间,就比魏晓⽇估计得要短,一如他没有估计到她在得知任耗之后治有短暂的微笑。当她拭⼲了眼泪之后,又变成恶狠狠的⺟狼一般。

  “你的诊断万无一失吗?就不会出错?会不会把别人的⾎当成我女儿的⾎标本?要是搞错了,我就要控告你们,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魏医生不由得双手抱肩,这使他⾝体的轮廓显出一种抗拒和阻隔,具有忧郁的沉重。

  他不单是为夏早早的病情而沉重。一天见的各种病人多了,当医生的要是对所有的人都百般同情,他自己就率先化成一滩泪⽔了。这个当妈妈的表现出一种罕见的凶狠,令他诧异。一般人在这种情形下都是哀求医生,但这个女人似乎更绝望,更抗争,更有力量。

  “当然,我很希望我的诊断是错的,这样我们大家就都轻松了。”魏晓⽇记起导师说过,当医生的,凡事要留有余地。于是,他的口气和缓了一些,但他不愿给病人家底虚幻的期待,接着说:“不过,事情恐怕不是这样。长久以来,你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渐渐苍⽩吗?”

  “她是有一点气⾊不好。但是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有一点⻩,是不是?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啊…”卜绣文没多大把握地说。由于医生的松弛,她也平静了一点,开始费力的回忆和思索。她想起女儿的确是像秋天的树叶一样,越来越苍⻩了。

  “您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体力下降吗?”魏医生掏出笔,开始了简单的记录。这对于写病历是重要的资料。

  “是的,她经常叫累。以前一到星期天她就要我们带她到公园里去玩,我常常因为工作忙,没领她去过。后来我有时空闲了,要带她去玩,她反倒说妈我不去了,我就在家看看功课。可是她也并不读书,只是在上躺着…我真该死,这就是有病了啊,我这个耝心的妈妈啊…”卜绣文用一只手狠掐另一只手。要不是当着人,她也许会菗自己一个嘴巴的。

  “这个情况大约有多长时间了?”魏医生追问。

  “大约有半年了。医生,孩子的病好治吗?”卜绣文眼巴巴地问。

  魏医生知道面前的这位病人家属,已经从反应的第一个阶段顺利地进⼊到第二个阶段,甚至第三个阶段了。她已无法否认自己的亲人有病,在愤怒的抱怨之后,现在该开始考虑怎样治疗的问题了。使他略微有点惊异的是,这个女人走过这些过程的速度很快。

  当然了,并不排除她的情绪出现反复的可能。

  “贫⾎的诊断是毫无疑义的了。”魏医生收起化验单。

  “您的女儿夏早早的红⾎球数量只相当于正常人的三分之一,这是十分危险的…”

  魏医生字斟句酌地说,他不想吓着面前的这位⺟亲,但必须把严酷的现实说清楚。

  “可是…早早今天还在上学啊…”卜绣文无力地呻昑着。一想到她的小女儿,不知有多长时间,忍受着痛苦和无力的‮磨折‬,她就心如刀绞。

  “是啊,您的女儿很顽強。”魏医生由衷地说。

  “早早,你为什么这样能忍啊?你叫痛叫累,妈妈就可以早些发现你有病了…”

  卜绣文放声痛哭。

  魏医生从⽩大⾐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的纱布,递给人绣文说:“请克制一下。

  眼泪回家去流吧。我还有几个相关问题问您。您和夏早早⽗亲的家旅里,有过类似的病人吗?“

  卜绣文用纱布胡地擦着眼睛,睫⽑上挂着纱布丝,问:“您说的类似的病是指什么呢?晕倒?还是没力气?”

  “不。不是这些。这些都是症状,不是某种疾病所特有的。我指的是贫⾎。特别是…难以治愈的…贫⾎症?”

  魏医生谨慎地挑选者词汇,既说清医学的严酷,又不致太吓着当事人。

  “没有。早早的祖⽗祖⺟外祖⽗外祖⺟虽说都去世了,可都是得心脏病脑溢⾎这些清清⽩⽩的病去世的。从来没有人得过这种怪病。”卜绣文急切地‮头摇‬,好像这样就能把笼罩在头上的影赶走。

  “好。我再问一个问题。夏早早是否易患感冒?”

  “是!有。⾐服穿得好好的,一点也没受凉,她就发起烧来了,烧得可吓人啦…”

  卜绣文边回忆边恐惧地说。魏医生飞快地记录着。正说到这里,门突然被猛地撞开,一个⾼大的男人闯了进来。“早早在哪里?在哪里?”他已经花⽩的头发,一绺绺贴在宽阔的脑门上,眼睛兔子似地充着⾎。

  来人是夏早早的⽗亲夏践石。

  “早早在‮救急‬室,现在还不要紧。医生怀疑她得了一种原因不清的贫⾎症,正在查。”

  卜绣文对丈夫说。

  魏医生对面前这个危难中的女人,产生了些许敬意。在悲痛震惊的时刻,她对丈夫描述孩子的病情,居然能这么简练而清晰,层次分明。

  “您去看看孩子吧。我想同您的丈夫谈一谈。”魏医生说。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抵御灾难的能力不错,但是有关病人以后的问题,按照常规,医生都是和家属中的男底。

  在传统的认识里,男人的神经比较耝壮有力。

  在场的人都意识到即将进行的谈话的严峻。“不不不!”夏践石连说了三个“不”字,缩起肚子连连后退,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球,正向他的口撞来。退到无路可退,他抵着墙壁说:“还是我去看孩子吧。我只想见孩子。有什么,您跟我的夫人谈吧,她拿的主意没错…你们说吧,我走了。我去看孩子…”

  夏践石说着,弓着⾝躯向门口急速地运动,生怕谁把他強行留在屋里。

  偌大的医生办公室又剩下卜绣文和魏晓⽇两个人,两个人眼睛⼲涩地对视着,一时无言。

  魏晓⽇明⽩,关于病人夏早早,今后要同这家的女主人长期打道了。  Www.BwOxS.CoM
上一章   血玲珑   下一章 ( → )
作茧自缚过客,匆匆同居纪事生活是一出折婚结,姻缘未晨曦之雾山顶上的传说信与问史铁生诗选史铁生散文、
福利小说血玲珑在线阅读由毕淑敏提供,限制级小说血玲珑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血玲珑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