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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九故事  作者:塞林格 书号:42994  时间:2017/10/29  字数:8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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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时节一个小舂天气的下午,四点刚过。女仆桑德拉紧抿嘴,从厨房那临湖的窗子边走开,从中午到现在,她这样做已不下十五、二十次了。这一回走开时,她不自觉地松开又重新系上她围裙的带子,试试对她那肥大的⾝松到什么程度才算最合适。接着她回到那张搪瓷面的桌子旁,让自己那穿一⾝新用人服的⾝子在斯內尔太太对面座位上坐下。斯內尔太太已经打扫完房间,熨烫好⾐服,正准备享用她照例在走一段路去‮共公‬汽车站之前要喝的那杯茶。斯內尔太太帽子已经戴好。这依然是那顶有趣的平顶黑毡帽,这帽子她戴了不光是这整个夏天,而且还包括以往的三个夏天——它经历了多少次热浪和生活中风风雨雨,也不知在多少块熨板上被庒过烫过,让多少个真空昅尘器处理过。那块“卡內基帽店”的招牌仍然贴在帽子內沿,颜⾊退了可是(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还死守着阵地。

  “我才不着这份急呢,”桑德拉说,已不知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了,这话既是对斯內尔太太也是对她自己说的。“我下定决心不去心了。我扯得上吗?”

  “一点儿不假,”斯內尔太太说。“我就不着急。我真的没这份心。把我的提包递给我,亲爱的。”

  一只真⽪提包平放在餐具架上,很破旧了,可是里面的商标也跟斯內尔太太帽子內沿的那块同样显赫。桑德拉不用站起来就拿得到。她把提包隔着桌子递过去。斯內尔太太打开包,取出一包带薄荷味的香烟和一小盒鹳鸟俱乐部发的火柴。

  斯內尔太太点燃一香烟,接着把她的茶杯举到边,可是她又立即将杯子放回茶碟里去。“这荼若是还不快点凉,我真的要搭小上我的‮共公‬汽车。”她抬眼朝桑德拉看去,只见对面那人正心事重重地冲着墙上成排挂着的铜平底锅发呆。“快别心了,”斯內尔太太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心又有啥用?他也许跟他娘说了也许没说。不就那么回事吗。心又有啥用?”

  “我倒不是为这心,”桑德拉回答说。“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呀。只不过会把你疯的,这孩子悄没声満屋子转。那劲头。你本听不见他的动静,你懂吗?我是说任谁也听不见,你懂吗?头两大吧我正剥⾖子——就在这桌子旁——我险些踩着了他的手。他就坐在桌子底下。”

  “哼,那我也不会为这心。”

  “我的意思是你在他跟前时说一句话都得掂量掂量,”桑德拉说。“这真能把人疯喽。”

  “这荼我还是没法喝,”斯內尔太太说-…”那倒真让人受不了,要是你说一个字都得掂量,生怕出什么事的话。”

  “真能把人疯喽j我是有啥说啥。一多半的时间里我已经是半疯半癫了。”桑德拉习惯地掸了掸她想像中的膝头上的面包屑。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四岁大的小⽑孩!”

  “他看上去倒是模样俊的孩子,”斯內尔太太说。“那双棕⻩大眼睛跟别的部位。”

  桑德拉又哼了一声。“他那鼻子,长大了也准跟他爸的一个模样。”她举起自己的茶杯,毫无困难地喝了起来。“我真不明⽩他们⼲吗整整一个10月都呆在这儿?”她大为不満地说,一边把杯子放下。“我是说他们现在任谁连⽔边的近处都不去了。女的不去,男的不去,孩子也不去。仨人谁都不去。他们连那条怪船也不再拖出去。我就不明⽩他们把好好的钞票⽩扔在这上头图什么了。”

  “我不明⽩的是你怎么就喝得下你那杯茶。我连一小口都没法喝。”

  桑德拉怨气冲天地瞪看着对面的那堵墙。“要是能回城里去我就太⾼兴了。我不是说笑话。我恨这鬼地方。”她充満敌意地朝斯內尔太太瞥了一眼。“对你倒合适了,你整年到头都住这儿。这儿有你来往的人,什么都方便。你不在乎呀。”

  “哪怕烫死我也得喝了,”斯內尔太太说,一边抬起头来看着电炉上方的那只钟。

  “要是处在我的地位你会怎么办?”桑德拉突然发问。“我是说你会怎么做?要说实话。”

  这种问题正是斯內尔太太会顺顺当当接过去回答的,就像让她套一件⽩鼬⽪大⾐一样。她立刻松开手中的茶杯。“呣,头一条,”她说“我庒儿不为这儿的事情着急。要说我会怎么做,那就是另找一份一

  “我没着急嘛,”桑德拉打断道。

  “这我知道,可是问我会怎么做,我肯定先给自己找”

  连接餐厅的转门被推开,这一家的女主人宝宝?坦纳鲍姆走进厨房。她是个矮小,臋部几乎没有曲线的二十五岁年轻女子,那头没有样式、说不清什么颜⾊、发枯的头发拢在两只耳朵的后面,耳轮倒是特别大。她穿了条齐膝长的牛仔,一件⾼领套头衫,还穿着短袜和平底船形鞋。虽说她名字起得可笑,她哪儿哪儿都算不得漂亮,可是——就以恒久能让人记住、默默地善解人意、面孔一小块一小块分开很耐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最终能昅引人的女子。她径直走到电冰箱前,开开它。在她‮腿双‬叉开两手撑住膝盖朝里张望时,她透过牙不成卢调地吹着口哨,还配合以臋部有点放肆、钟摆般左右‮动扭‬的节奏。桑德拉和斯內尔太太都没做卢。斯內尔太太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香烟掐灭。

  “桑德拉…”

  “什么事,太太?”桑德拉警觉地从斯內尔太太帽子上方望过来。

  “泡菜一点都没啦?我想给他捎一块去。”

  “他全吃了,”桑德拉精明地回答道。“他昨晚临睡时吃的。当时也只剩下两块了。”

  “哦。那好,我上车站时再买些来。我寻思没准能从那条船里把他昅引出来呢。”宝宝关上冰箱门走到临湖窗口朝外眺望。“咱们还缺什么别的?”她在窗子那边问。

  “就缺面包了。”

  “我把你工钱放在门厅桌子上了,斯內尔太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斯內尔太太说。“我听说莱昂內尔爱往外跑。”她短促地笑了一声。

  “敢情真是这样,”宝宝说,把双手往后兜里揷去。

  “至少他还不往太远地儿跑,”斯內尔太太说,又发出一下短促的笑声。

  宝宝在窗前稍稍侧过⾝子,免得自己完全背对这两个在桌边坐着的女人。“倒也是,”她说,把几头发拢到耳后去。她纯粹像通报消息似的接着说:“他从两岁起就经常爱往路上跑。不过从没跑得特别远。我想他跑得最远的一次--至少,在城里是这样——是‮央中‬公园里的林道。离家也才几个街区。他走得最不远

  或者说最近——的地方就是我们楼房的前门了。他拐到那儿去是想跟他爸爸说声再见。”

  桌边那两个女人都笑了。

  “林道是纽约人老去溜冰的地方,”桑德拉非常热心地对斯內尔太太说。“小孩大人都去的。”

  “哦!”斯內尔太太说。

  “他那时候才三岁。也就是去年的事儿,”宝宝说,一边从子侧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和一盒火柴。她点燃一烟,这时,两个女人都兴致地看着她。“可热闹了。我们弄得整支‮察警‬
‮队部‬都出动了。”

  “他们找到他啦?”斯內尔太太说。

  “当然找着了呗!”桑德拉満脸不屑的表情。“你以为还会怎样?”

  “他们到深夜十一点一刻才找到他的,那是--我的天哪,2月中,我想是。公园里小孩一个影儿都没有了。只剩下抢劫犯,我琢磨,还有各⾊各样的流浪汉和精神病人。他正坐在乐队演出台的地板上,在一道裂上来回滚动弹子。人冻得半死,看样子——”

  “我的好老天!”斯內尔太太说。“他怎么会这样⼲的呢?我是说他⼲吗要往外跑呢?”

  宝宝朝窗玻璃吐去一个歪歪扭扭的烟圈。“那天下午公园里有个孩子不知听了什么胡说八道,竟跑到他跟前说,‘你很臭呢,小鬼。’反正,我们认为他是因为这个才这么⼲的。我也说不清楚,斯內尔太太。我头脑里一片晕晕糊糊的。”

  “他这么做有多久了?”斯內尔太太问。“我是说他这么⼲已经有多长时间啦?”

  “嗯,从两岁半起吧,”宝宝报履历似的说道“他在我们公寓地下窒⽔池底下躲蔵过。就在洗⾐房里。他的一个要好朋友叫內奥米什么的——跟他说她的热⽔瓶里有一条虫子。反正,这是我们从他嘴里能掏出的全部情况。”宝宝叹了口气,从窗边走开,手中的香烟还带着长长的一段烟灰。她朝纱门走去。“我还得再去试上一次,”她说,这就算是跟两个女人道别了。

  她们都笑了。

  “米尔德里德,”桑德拉一边仍在笑着,一边对斯內尔太太说“再不走你可真的要误车了。”

  宝宝出去后随手带上了纱门。

  她站在房前草地那片缓坡上,近晚低低、耀眼的夕照在她背上。在她前面大约二百码处,她的儿子莱昂內尔正坐在⽗亲小船的尾座上。船是拴住的,主帆和前三角帆都卸掉了,此时在⽔中漂,与伸⼊湖中木码头的尽头正好形成直角。在五十英尺开外,有块不知谁丢失或扔掉的精⽔板底朝天浮在⽔面上,可是见不到湖上有什么人们玩乐的船艇了,只能看到一只朝利奇码头驶去的县里汽艇的尾部。宝宝发现很奇怪,自己竟难以将眼光固定在莱昂內尔⾝上。光虽然不特别热,却非常明亮是以使任何稍远一些的图像——一个男孩也好,一条小艇也好——看上去几乎像⽔里的一似的飘忽不定反光晃眼。几分钟后,宝宝⼲脆不朝那边看了。她学大兵的派头把烟头往地上一甩,接着朝木码头走去。

  此时是10月,码头木板反出来的热气已不使她的脸觉得太烤了。她边走边透过牙吹出《肯塔基宝贝》的调子。走到码头‮端顶‬,她膝盖关节发出格格声,在右边蹲下来,低头看着莱昂內尔。他离妈妈还不到一枝木桨远。但是他没有抬起头来看。

  “哎嗬,”宝宝说。“铁哥们。大海盗。臭狗子。我回来啦。”

  莱昂內尔仍然不朝上看,他像是突然想起要显示一下自己的驾船才能。他把那个不起作用的舵一直扳到右面,然后立刻猛拉回自己⾝边来。他⽇小转睛地盯着舱面。

  “是我呀,”宝宝说。“是舰队副司令坦纳鲍姆呢。本姓格拉斯的那位。我视察后舵手来啦。”

  终于有了反应。

  “你不是什么副司令。你是个太太,”莱昂內尔说。他由于呼昅控制得不对,说出的句子常常至少出现一个停顿,使得他想強调的字声调非但没有上升,反倒下降了。宝宝不仅是在听,更像是在密切注视着他的声音。

  “谁跟你说的?谁告诉你我不是司令的?”

  莱昂內尔回答了,但是声音轻得听不见。

  “谁?”宝宝说。

  “我爸。”

  宝宝仍然蹲着,此时伸出一只手穿过‮腿两‬之间的V字形空当,撑在码头地板上以保持⾝子平衡。“你爹是好样的,”她说“但他大概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大的旱鸭子了。一点儿不错,我进港后是位太太——这是真的。可是我真正的职业最初、最终和永远绝对是——”

  “你不是什么舰队司令,”莱昂內尔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不是舰队司令。你一直都是个太太。”

  一时间两人都不吱声了。莱昂內尔乘机再次试着去改变小船的航向他舵的‮势姿‬是两只胳膊全趴在那上面。他穿着卡其布颜⾊的短和一件⼲净的⽩T恤,前染印有鸵鸟杰罗姆拉提琴的图画。他⽪肤晒得黝黑,他的头发在颜⾊、质地上都几乎跟⺟亲的一模一样,发顶让太晒得都有点退⾊了。

  “好多人都以为我不是舰队司令,”宝宝说,一边盯看着他。“那是因为我没有到处吹。”她边保持着平衡,边从子侧兜里摸出香烟和火柴。“我几乎从来也不去跟别人谈论我军阶的事儿。特别是那些我和他们说话时连看都不看我的小男孩。我那样做会影响我正在上升的前程的。”她没有点姻,却突然站直⾝子,直得都有点过了头,接着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椭圆形圈儿,放到嘴边,竟然——像吹玩具笛似的发出了有点像军号那样的声音。莱昂內尔顿时抬起了头。很可能他也清楚这号声是假的,但他显得还是很为之感到振奋;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宝宝将这曲调——它是“熄灯号”与“起号”奇特的混合体

  一连吹了三遍,当中没有任何停顿。接着,又郑重其事地朝湖对岸行了个军礼。当她终于重新在码头边蹲下来时,她像是深感后悔,因为方才在老百姓和小男孩面前竟显示出对海军传统的威仪如此动,未免失态。她朝湖的不太宽的⽔平线凝望了片刻,接着又似乎想起自己在这儿绝不是独自一人。她朝下——很庄重地——瞥了菜昂內尔一眼,菝子的嘴还没合拢来。“那是一种秘密的军号曲调,只有舰队司令才允许听的。”她点燃香烟,又将火柴吹得飘出一股引人遐思的又细又长的烟柱,火柴给吹灭了。“要是有人知道我让你听到这号声——”她摇了‮头摇‬。她又重新将她那像在看六分仪的眼睛对准着⽔平线。

  “再来一次。”

  “绝对不行。”

  “为什么?”

  宝宝耸耸肩膀。“头一条,这儿附近低级军官太多了。”她改变了自己的‮势姿‬,采取了一种盘腿式的印度人蹲坐法。她把短袜拉拉⾼。“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会怎么做,”她说,一本正经的。“如果你告诉我你⼲吗往外跑,我就把所有的秘密军号曲都吹给你听。怎么样?”

  莱昂內尔立即把眼光垂下,重新对着甲板。“不行,”他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莱昂內尔说,扳了一下舵柄以加重语气。

  宝宝遮挡住右边的脸,那儿的太很刺眼。“你跟我说过你不再跑的,”她说。“咱们谈好的,你告诉我你不再跑了。你答应我的。”

  莱昂內尔回答了一声,但是轻得听不见。

  “什么?”宝宝说。

  “我没答应过。”

  “啊,答应的,你答应过的。你非常明确地答应的。”

  莱昂內尔又去扳他小船的舵了。“你说你是舰队司令,”他说“你的舰队又在哪儿呢?”

  “我的舰队嘛,我很⾼兴你问我这个问题,”宝宝说,一边开始把脚伸到小船里去。

  “出去!"莱昂內尔命令道,但是还没有到尖叫的程度,而且眼睛一直是朝下看的。“谁都不许进来。”

  “准都不许吗?”宝宝的一只脚已经碰到船头了。但她顺从地缩回到码头地而。“任谁都不让进吗?”她又同复到她的印度人盘坐‮势姿‬。“为什么不让?”

  莱昂內尔的回答是完整的一句话,可是仍然声音不够大。

  “什么?”宝宝说。

  “因为不让所以不让。”

  宝宝眼睛定定地盯着男孩,是是分钟什么话都没说。

  “听你这么说我太难过了,”她终于开口了。“我就是爱上你的船上去呢,没有你,我闷得慌。我太想你了。一整天我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莱昂內尔这回没有转动舵把。他细看把手上的木纹。“你可以跟桑德拉说话呀,”他说。

  “桑德拉忙啊,”宝宝说“再说,我也不想跟桑德拉说话。我想跟你说。我要下到你的船上跟你说。”

  “你蹲在那儿也可以说的。”

  “不行,我办不到。距离太远了。我得挨近了才能说。”

  莱昂內尔摇动舵把。“谁也不许进来,”他说。

  “什么?”

  “谁也不许进来。”

  “好吧,那你能不能在船里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往外跑?”宝宝问道。“而且在你答应过我再也不跑之后?”

  舱板上离后座不远处放着一副潜泳护目镜。莱昂內尔一下子答不出话,便用右脚大脚趾和二脚趾去夹住护目镜的带子,然后用腿灵恬、迅速地一挑,把潜⽔镜甩出了舷边。护目镜立刻沉人⽔中。

  “好哇。⼲得漂亮,”宝宝说他这回可该⾼兴了。”她又昅了“那眼镜可是你韦布叔叔的。哦,口烟。“护目镜最早还是属于你西摩伯伯的”呢。”

  “我管小着,”

  “我瞧出来了。我知道你満不在乎,”宝宝说。她的香煳在她的手指间形成一个奇特的夹角;眼看香烟要烧到她指戈节一个凹处了。她突然感到烫手,便松开烟头,让它往湖面落去。接着她从只侧兜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包什么,纸牌般大小,⽩纸包着,用绿缎带捆扎着。“这是个钥匙串⽪包,”她说,觉得孩子眼睛抬起来在看着她了。“就跟你爸那只一样。但是比爸爸的j丕可以多穿几只钥匙。这上面有十个钥匙圈呢。”

  莱昂內尔放开舵把,⾝子往前倾。他伸出双手作抓取状。“扔过来。”他说。“行不?”

  “咱们先都坐好不动,宝贝儿。我还得稍微考虑考虑。我照说是应该把钥匙串儿扔到湖里去的。”

  莱昂內尔张开嘴瞪视着妈妈。他又合上了嘴。“那是我的嘛,”他说,语气一点点弱下去,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宝宝向下看着他,耸了耸肩膀。“我管不着。”

  莱昂內尔⾝子慢慢地往后坐正,一边瞅着他⺟亲,一边手往后伸去够舵把。他双眼流露出彻底的领悟力,他⺟亲早就预料会那样的。

  “拿去吧。”宝宝把那个包包往船上他⾝上扔去。包包不偏不斜地落到他的‮腿大‬上。

  他看看腿上的包包,捡起来,捏在手里,看看,然后一拨——从⾝体侧面——把它拨进湖中。接着他马上抬起头来看宝宝,眼里噙含着的不是对抗情绪而是泪⽔。很快,他那张嘴一瘪,扭曲成一个横写的“8”字,他放声哭开了。

  宝宝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就像在剧院里腿坐⿇的人那样,然后让⾝子落到小船里去。不一会儿,她已经坐进后座,把那⽔手抱在膝上,一边摇着他一边吻他的后颈,并且还告诉他:“⽔手不哭的,乖宝。⽔手永远都不哭。除非他们的船快沉了。或者是遇到海难,在救生筏上吃尽苦头,连喝的⽔都没有除非是——”

  “桑德拉--跟斯美尔(臭)太太说——我爸是个又大——又臭的——开克(风筝)”

  宝宝菗缩了一下,动作小得仅仅能察觉,可是她把男孩从膝上举起,让他在自己面前站住,又把他的头发从前额往后捋了捋。“她说了,是吗?”她说道。

  莱昂內尔強调地上下点点头。他接近了些,仍然在哭,站在⺟亲‮腿两‬之间。

  “哎,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宝宝说,把孩子抱拢在自己双臂‮腿双‬间那两个“v”字形里。“这还不是世界上最最糟糕的事呢。”她轻轻咬着孩子的耳朵边缘。“你知道‘开克’是什么吗.乖宝?”

  莱昂內尔一下子不是不愿意说便是说不出来。不过,等哭泣所带来的菗噎稍稍缓和了些之后,他还是开口了。他是对着宝宝温暖的脖颈说的,给捂住了但总算可以听清楚。“是那种能飞上天的东西,”他说。“用一线拴住的。”

  为了想把孩子看得更清楚,宝宝把儿子稍稍推开些。接着她把一只动作猛的手伸进他子的后裆,让孩子吃惊不小,但几乎也就在同时,她把手菗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帮他把衬衫掖到子里去。“跟你说咱们要⼲什么,”她说。“咱们开车到镇上去,买点泡菜,再买点面包,咱们在车子里把泡菜吃了,然后开车到车站去接爸爸,接下来咱们把爸爸接叫家,让他带我们坐船。你帮爸爸把帆扛到这儿来。好不好?”

  “好的,”莱昂內尔说。

  他们不是慢慢走回家去的,他们来了一次赛跑。莱昂內尔赢了。  wWW.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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