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白夜行在线阅读由东野圭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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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白夜行 作者:东野圭吾 | 书号:42609 时间:2017/10/17 字数:31011 |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 |
1 一开门,头顶上一个大大的铃铛便叮当作响。 对方指定的咖啡馆是家狭窄的小店,除了短短的吧台,只有两张小桌,其中一张还是两人台。 园村友彦扫了店內一眼,考虑片刻后在两人台边坐下。他会犹豫,是因为四人台旁唯一的客人是张面孔。虽然没有谈过,但友彦知道他是三班的,姓村下。村下⾝形瘦削,轮廓有点外国人的味道,想必颇受女生青睐。可能是因为玩乐团的关系,他蓄着烫卷的长发。灰衬衫配黑⾊⽪背心,下着紧⾝牛仔,凸显出一双修长的腿。 村下正在看漫画周刊《少年Jump》。友彦进来时,他抬了一下头,又马上回到漫画上去了,大概因为来的不是他等的人。桌上放着咖啡杯和红⾊烟灰缸。烟灰缸上有点着的香烟,显然是看准了⾼中训导老师不至于巡视到这里来。这里距离他们⾼中有两站地铁车程。 这里没有女服务生,有点年纪的老板从吧台里走出,把⽔杯放在友彦面前,默默微笑。 友彦没有伸手拿桌上的菜单,便说:“咖啡。” 老板点了点头,回到吧台。 友彦喝了口⽔,又瞄了村下一眼。村下仍在看漫画,不过当吧台里的那部录音机播放的曲子从奥莉薇亚。纽顿。约翰的作品变成Godiego乐队的《银河铁道999》时,他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可能是不喜⽇本的流行乐。 难道,友彦想,他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来这里吗?如果是这样,他们等的可是同一个人。 友彦环视店內。这年头每家咖啡馆都会有的“太空略侵者”(spaceI女aders)桌面式电动游戏,这里却没有。但是,他并不怎么感到遗憾“太空略侵者”他已经玩腻了。要在什么时机击落飞碟才能得⾼分,这类攻略法他了如指掌,而且随时都有留下最⾼分纪录的把握。他对“太空略侵者”还有趣兴的部分只剩下计算机程序,但最近他也几乎摸透了。 为了打发时间,他翻开菜单,才知道这里只卖咖啡。菜单上列了几十种咖啡品名,他很庆幸刚才没看菜单,否则一定会不好意思只说要“咖啡”而会点哥伦比亚或摩卡,然后多花五十元或一百元。现在的他连花这一点小钱都会心疼。如果不是和别人约好,连这种咖啡馆他都不会进来。 都是那件夹克太失算了——友彦想起上上星期的事。他和朋友在男服饰精品店顺手牵羊,被店员发现。顺手牵羊的手法很简单,假装试穿牛仔,把一起带进试⾐间的夹克蔵在自己的纸袋里。可是,当他们把牛仔放回货架、准备离开时,却被年轻的男店员叫住了。那一刻,他真的差点心脏⿇痹。 所幸男店员对于逮住窃贼不如增加业绩热衷,所以把他们当作“不小心把商品放进自己纸袋的客人”没有惊动察警。家里和学校也不知情,但友彦必须支付夹克的定价——两万三千元。他付不出,店员便扣了他的生学证。友彦急忙赶回家,拿出所有的财产——一万五千元,再向朋友借了八千方才付清。 就结果而言,他得到了一件最新款的夹克,一点都不吃亏。但是,那本不是他不惜花钱也想买的⾐服,只是认为有顺手牵羊的好机会,没有细看就随便挑了一件。从一开始,他进那家店就没打算买东西。 要是那两万三千元还在就好了—这不知道是友彦第几十次后悔,这样就可以随意购物,还可以看电影。可是现在,除了每天早上妈妈给的午餐费,他几乎没有半分钱,竞还欠朋友八千块。 老板端来两百元一杯的综合咖啡,友彦小口小口地啜饮。味道很好。 如果真的是“不错的工作”就好了,友彦看着墙上的钟寻思。所谓“不错的工作”是约他到这里的桐原亮司的用词。 桐原在下午五点整准时出现。 一进店门,桐原先看到友彦,然后把视线转向村下,哼一声笑了出来。 “⼲吗分开坐?” 友彦明⽩村下果然也是被桐原叫来的。 村下合上漫画周刊,手指揷进长发里搔了搔。“我想过他可能跟我一样,可万一想错了,不是尴尬吗?我就假装没事,看我的漫画。” 看样子,他对友彦并非视而不见。 “我也是。”友彦说。 “早知道就跟你们说有两个人。”桐原在村下对面坐下,朝着吧台说“老板,我要巴西。” 老板默默点头。友彦想,桐原看来是这家店的客。 友彦端着咖啡杯移到四人台,在桐原示意下,坐在村下旁边。 桐原稍稍抬眼望着对面的两人,右手食指敲着桌面。那种有如在称斤论两的眼神让友彦略有不快。 “你们两个没有吃大蒜吧?”桐原问。 “大蒜?”友彦皱起眉头“没有,⼲吗?” “哎,原因很多,没吃就好。村下呢?” “大概四天前吃过煎饺。” “你脸凑过来一点。” “这样?”村下探⾝将脸靠近桐原。 “吐一口气。”桐原说。 村下略显涩羞地吐气之后,桐原指示道:“大口一点。” 桐原嗅了嗅村下用力呼出的气,微微点头,从棉质长的口袋里拿出薄荷口香糖。“我想应该没问题,不过离开这里后,嚼一下这个。” “嚼是可以,不过到底要⼲吗?这样太诡异了。”村下焦躁地说。 友彦发现这家伙似乎也不知道详情,和他一样。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是到一个地方,陪女人说说话。就这样。” “究竟…” 村下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老板端来了桐原的咖啡。桐原端起杯子,先细品了一番香气,才缓缓啜了一口。“老板,还是一样好喝。” 老板笑眯眯地点点头,回到吧台。 桐原再度望着友彦和村下。“一点都不难。你们两个绝对没问题,我才会找你们。” “我就是在问你,是怎么回事?”村下问。 桐原亮司从牛仔外套前的口袋拿出红⾊纸盒的LARK烟,菗出一叼在嘴里,用芝宝打火机点火。 “就是讨对方心。”桐原薄薄的嘴露出笑容。 “对方…女人?”村下低声说。 “没错,不过,不用担心。没有丑到让你想吐,也不是皱巴巴的老太婆。是姿⾊平平的普通女人,不过年纪大一点就是了。” “內容就是跟那个女人说话?”友彦问。 桐原朝着他吐出烟“对,她们有三个人。” “听不懂,你再讲详细一点。要到什么地方?跟什么女人?说什么话?”友彦稍稍提⾼了声音。 “到那边就知道了。更何况,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要看情况。说你们最拿手的就是,她们一定会很⾼兴。”桐原扬起嘴角。 友彦困惑地看着桐原。照他的说明,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了。”村下突然说。 “噢?”桐原并不怎么惊讶。 “不清不楚,七八糟,光听就觉得有问题。”村下作势起⾝。 “时薪三千三!”桐原边端起咖啡杯边说“准确地说,是三千三百三十三——三小时一万。报酬这么优厚的工作,别的地方找得到吗?” “可那不是什么正经事!”村下说“我不会去碰那种事的。” “没什么不正经。只要你不到处说,也不会惹上⿇烦,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另外,我可以再保证一件事,结束之后你们一定会感谢我。这么好的打工机会,就算翻遍整个工读求职栏也绝对找不到。这工作谁都想做,但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你们能被我相中实在很走运。” “可是…”村下露出踌躇的表情看向友彦,大概是想知道友彦如何决定。 时薪三千元,三小时一万——这对友彦来说太有昅引力了。“我可以去,”他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告诉我是去哪里见谁,我要有心理准备。” “本没这个必要。”桐原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好吧,出去就告诉你。不过,只有园村一个不行,如果村下不⼲,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 友彦抬头看着半起⾝的村下,他维持这个不上不下的势姿,一脸不安。 “真不是什么不正当的事?”村下向桐原确认。 “放心,只要你不想,就不会变成那样。” 听了桐原意味深长的说法,村下似乎仍无法下定决心。但是,或许是感觉到抬头看他的友彦那不耐、不屑的神⾊,最后他点了头:“好,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真聪明。”桐原一面伸手揷进棉质长的后口袋,一面站起来,掏出咖啡⾊⽪夹“老板,结账。” 老板露出询问的表情,指着他们的桌子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对,三个人一起。” 老板点点头,在吧台里面写着什么,再把小纸片递给桐原。 看着桐原从⽪夹里拿出千元钞,友彦暗想,早知道他要请客,就点三明治了。 2 园村友彦上的集文馆⾼中没有校服。在大学学运盛行的时候,这所⾼中的学长发起废除校服运动,而且成功地付诸实践。旧式生学服算是他们的标准服装,但会穿来上学的人不到两成。尤其在升⼊二年级后,几乎所有生学都改穿自己喜的⾐服。此外,虽然噤止烫发,但遵守这条校规、忍耐着不去烫头发的可谓绝无仅有。关于女生化妆的规定也一样,所以女生一⾝流行杂志模特儿打扮、带着浓烈的化妆品香味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情景,在他们学校司空见惯,只要不妨碍上课,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穿着便服,放学后即使在闹市流连,也不必担心会惹上⿇烦。万一有人问起,只要坚称是大生学便可蒙混过关。像今天天气这么好的星期五,放学后直接回家的生学少之又少。 园村友彦也一样,平常他会和几个同伴成群结队,到女生常去游的闹市,或是直奔引进新机种的电动游乐场。他今天没有这么做,无非是因为顺手牵羊事件让他荷包涩羞。 他正在教室一角看《花花公子》,忽觉有人站在面前,抬头一看,桐原亮司的嘴角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桐原是他的同班同学,然而升上二年级快两个月了,他们却几乎没有谈过。友彦不算怕生,已经和大多数同学混了。桐原⾝上却有一种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气质。 “今天有空吗?”这是桐原的第一句话。 “有啊…”友彦回答。桐原便悄声说:“有个不错的工作,你要不要试试?只是跟女人说说话就能赚一万元。怎样?不错吧?” “就只说话?” “要是有趣兴,五点到这里。”桐原给他一张便条。 纸上的地图标示的店,就是刚才那家咖啡专卖店。 “那三位应该已经在那里等了。”桐原不动声⾊地对友彦和村下说。 离开咖啡馆后,他们搭上地铁。车上没什么乘客,空位很多,但桐原却选择站在门边,似乎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对话。 “客人是谁?”友彦问。 “名字不能讲,就叫她们兰兰、好好、美树好了。”说了去年解散的三人偶像团体成员的昵称,桐原贼贼地笑了笑。 “别闹了,你答应要告诉我。” “我可没说连名字都要说。还有,你别搞错了,两边都不说名字是为大家好。我也没讲你们的名字。我再強调一次,不管她们怎么问,绝对不能把真名和学校告诉她们。”桐原眼里出冷酷的目光,友彦顿时畏缩了。 “要是她们问怎么办?”村下提出问题。 “跟她们说校名是秘密啊,名字随便用个假名就是。不过,我想不会有自我介绍这种事,她们不会问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友彦换个方式问。 不知为何,桐原的脸⾊稍显和缓。“家庭主妇。”他回答。 “家庭主妇?” “应该说是有点无聊的少吧,没有嗜好,了无生趣,一整天难得说一句话,闷得很,老公也不理她们。为了打发时间,想和年轻人聊聊天。” 桐原的描述让友彦想起不久前相当卖座的情⾊片——《公寓娇》,他脑海里浮现出部分画面,尽管他并没有看过。 “光说话就有一万元?我总觉得奇怪。”友彦说。 “世上怪人很多,不必放在心上。人家既然要给,就不必客气,收下就是了。” “为什么要找我和村下?” “因为长得帅啊,这还用问吗?你自己不也这样想?” 桐原直截了当说出来,友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确认为自己凭长相要进演艺圈并不是难事,对⾝材也很有自信。 “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谁都能做的工作。”说着,桐原強调地点点头。 “你说过她们不是老太婆?”村下好像还记得桐原在咖啡馆里说过的话,再次确认。 桐原别有意味地笑了。“不是老太婆,但也不是二十几岁的妇少,三四十吧。” “跟那种阿姨说什么好?”友彦打从心底担心。 “你用不着去想,反正只会讲些不咸不淡的。对了,出了地铁,把头发梳一梳,噴点发胶,免得弄了。” “我没带那些东西。”友彦说。 闻言,桐原打开自己的运动背包给他看,里面有梳子和发胶,连吹风机都带了。 “既然要去,就打扮成超级帅哥秀一下吧,嗯?”桐原扬起了右嘴角。 他们在难波站从地铁御堂筋线换乘千⽇前线,在西长堀站下车。友彦来过这里好几次,因为央中图书馆就在这一站。一到夏天,想利用自习室的考生还得排队⼊场。他们从图书馆前面经过,又走了几分钟。桐原在一栋小小的四层公寓前停下。“就是这里。” 友彦抬头看建筑物,呑了一口口⽔,觉得胃有点痛。 “你那什么表情,那么僵!”听到桐原的冷笑,友彦不噤摸摸脸颊。 公寓没有电梯。他们爬楼梯到三楼,桐原按了三0四室的门铃。“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我。”桐原说。 开锁的声音随即响起,出现一个穿着领口敞开的黑⾊衬衫、灰⻩格子裙的女子,手还握着门把。她个子娇小,脸也很小,留着短发。 “你好。”桐原笑着招呼。“你好。”女子回应。她眼睛四周化了浓妆,耳垂上还挂着鲜红⾊的圆形耳环。虽然已尽力修饰,但看起来果然不像二十几岁,眼睛下方也已浮现小细纹。女子把视线移到友彦他们⾝上。友彦觉得她的目光如复印机一般,把他俩快速地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你朋友?”女子对桐原说。 “是,两个都是帅哥吧?” 听到他的话,女子咯咯地笑了,然后说声“请”把门开大了一些。 友彦跟着桐原进⼊室內,进了玄关就是厨房。里面有餐桌和椅子,但除了一个固定的架子,连碗柜之类的东西也付之阙如,也没看到烹饪用具。一台个人用的小冰箱和放在上面的微波炉也毫无生活气息。友彦推测,这套房子平常没有人住,只是租来别有他用。 短发女子打开里面的和式拉门。屋里有两间六叠大的和室,但是隔间的拉门已经除去,形成了一个细长房间,房间尽头有一张简易铁。 房间央中有一台电视,前面坐着另外两名女子。其中一个很瘦,棕⾊头发扎成马尾,但针织长裙的部丰満地鼓起。另一个穿着牛仔你裙,上⾝套着牛仔外套,圆脸庞,及肩的头发烫成大波浪。三人中她的五官看起来最平板,不过这可能是其他两人妆太浓的缘故。 “怎么这么慢呀。”马尾女子对桐原说,不过并不是生气的腔调。 “对不起,因为有很多事情要一步步来。”桐原笑着道歉。 “什么事情?一定是解释在等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欧巴桑对不对?” “怎么会呢?”桐原踏进房间,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然后以目光示意友彦他们也坐下来。友彦和村下都坐下后,桐原却立刻起⾝,让位给短发女子。这么一来,友彦和村下便被夹在三个女人之间。 “请问三位,喝啤酒好吗?”桐原问她们。 “好呀。”三人点头回答。 “你们两个,啤酒可以吧?”不等回答,桐原就进了厨房,随即传出开冰箱拿啤酒瓶的声音。 “你常喝酒吗?”马尾女问友彦。 “偶尔。”他回答。 “酒量好吗?” “不太好。”他带着和善的笑容头摇。 友彦发现女人们在换眼⾊。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样子,她们对桐原带来的两个⾼中生的外表并无不満,所以暂时可以放心。 友彦觉得房间很暗,原来玻璃窗外还有防雨窗,而且照明全靠一个罩了藤制灯罩的灯泡。友彦想,可能是为了掩饰女子的年纪,才把房间弄得这么暗。马尾女子的⽪肤和他的女同学完全不同,在⾝边近看时一目了然。 桐原用托盘端来三瓶啤酒、五个玻璃杯,以及盛了柿种米果和花生的盘子。他把这些东西放在众人面前,又立刻回到厨房,接着送来一个大比萨。 “你们两个饿了吧?”桐原说着看看友彦和村下。 女子和友彦他们互相斟酒,开始⼲杯。桐原在厨房翻找着包。友彦想,他不喝啤酒吗? “有没有女朋友?”马尾女又问友彦。 “唔,没有。” “真的?为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就是没有。” “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可爱的女生吧?” “有吗?”友彦拿着玻璃杯,歪着头。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眼光太⾼。” “哪里,我才没有呢。” “照我看,你要几个女朋友都没问题,你就放手去追嘛。” “可是,真的没几个可爱的。” “是吗?真可惜。”说着,马尾女把右手放在友彦腿大上。 和女子的对话,正如桐原先前所说,你来我往的都是没有意义的话语。这样真的就有钱可拿吗?友彦觉得不可思议。 话多些的是短发女和马尾女,牛仔女只是喝啤酒,听大家聊天,笑容也有点不自然。 短发女和马尾女殷勤地劝酒,友彦来者不拒。半路上桐原代过,若是对方劝烟劝酒,尽可能不要回绝。 “大家好像聊得很开心,来一点余兴节目吧。”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桐原说。此时友彦已微有醉意。 “啊!新片?”短发女看着他,眼睛闪闪发光。 “是啊,不知道大家喜不喜。” 友彦早就发现桐原在餐桌上组装小型投影仪,他正想问桐原要做什么。“什么片子?” “这个嘛,看了就知道了。”桐原不怀好意地一笑,按下投影仪开关。机器发出来的強光立刻在五人面前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大四方形,看来是要直接将⽩⾊墙面当作屏幕。桐原对友彦说:“不好意思,帮忙关灯。” 友彦探⾝关掉开关。这时,桐原开始播放影片。 那是八毫米的彩⾊电影,没有声音。但没播多久友彦就明⽩了,因为径直就出现⾚裸的男女,而且一般电影中绝对不能拍出来的部分也一览无余。友彦心跳速加,这并不只是喝啤酒的结果。他虽然看过类似的照片,但影像还是第一次。 “哇!好夸张!” “哦,原来有这种做法啊。” 女人们可能是要掩饰尴尬,嬉闹着发出评语,她们并不是对彼此说,而是朝向友彦和村下。马尾女在友彦的耳边轻声说:“你做过这种事吗?” “没有。”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声音不中用地发抖。 第一部影片大约十分钟便结束了,桐原迅速更换录像带。在这个空当,短发女说:“怎么好像变热了。”她脫下衬衫,只穿內⾐。投影仪的光线把她的肌肤照得发⽩。 就在她脫完⾐服后,牛仔女突然站起来。“那个,我…”才说了这几个字,嘴巴就闭上了,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 调整机器的桐原问道:“要走吗?” 女人默默点头。 “真遗憾。” 在大家注视下,牛仔女走向玄关,刻意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她走后,桐原锁好门回转。 短发女吃吃笑着说:“对她大概太刺了吧。” “一定是三对二,只有她落了单。都要怪亮没有好好招呼她啦。”马尾女说,声音里夹杂着优越感。 “我是在观望,不过,她好像没办法接受。” “亏我还特地找她来。”短发女说。 “有什么关系。好啦,继续吧。” “好,马上来。”桐原摆弄着机器,墙面再度出现影像。 马尾女在第二部电影放到一半时脫掉长裙。⾐服一脫掉,她便把⾝体靠过来,往友彦⾝上磨蹭,小声耳语:“没关系,你可以摸。” 友彦起了。但是,这是因为被半裸的女人引勾,还是因为看了太过刺的影片,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方才明⽩这份工作真正的內容。他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想逃避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担心的是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份工作。 他还是男处。 3 友彦家位于国铁阪和线美章园站旁,坐落在小小的商店街之后第一个转角,一栋两层木质⽇式住宅。 “你回来啦,真晚。晚饭呢?”看到他,⺟亲房子便这么问。已经将近十点了,以前晚归会被唠叨,但上⾼中后情况已好了很多。 “吃过了。”简短地回答后,友彦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楼一间三叠的和室是他的房间。以前是储蔵室,他上⾼中时,重新装潢作为他的房间。 友彦一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眼前机器的电源,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机器指的是个人电脑,时价将近一百万元。东西当然不是他买的,是他从事电子机械制造工作的⽗亲利用关系便宜买来的二手货。当初他⽗亲想学电脑,但才碰了两三次便束之⾼阁。反而是友彦对其产生了趣兴,靠着看书自学,现在已经会写一些较简单的程序了。 确认计算机开启后,友彦打开旁边录音机的电源,敲了敲键盘。不一会儿,录音机开始转动,从喇叭传出的不是音乐,而是混杂了杂音和电子音的声音。 他把录音机作为记忆装置,将长长的程序转换为电子信号,先以卡带记录,使用时再输⼊电脑。比起过去使用的纸带,卡带虽然方便,但有输⼊费时的缺点。 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友彦再度敲键盘。十四英寸的黑⽩画面上显示出“WESTWORLD”的字幕,接着,提出“PLAY?YES=1NO=O”的问题。友彦按下“1”又按下回车键。 “WESTWORLD”是他自行制作的第一个电脑游戏,一边躲避紧追不舍的敌人,一边寻找宮的出口,灵感来自尤伯连纳主演的同名电影。他玩这个游戏有双重乐趣,一重来自游戏本⾝,一重为改造之乐。他总是边玩边寻找更有趣的创意,脑海里一出现任何灵感,便暂停游戏,立刻着手改良程序。使原本单纯的游戏⽇渐复杂的过程,让他得到培育生物般的喜悦。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连续敲击数字键,这是作屏幕上人物的控制器。然而,今天他完全无法专心玩游戏,玩到一半就腻了。即使因为一些不该犯的失误被敌人打败,他也一点都不懊悔。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离开键盘,⾝体瘫在椅子上,仰望斜前方。墙上贴着偶像明星的泳装海报,他对大胆暴露的口和腿大看得出神,想象摸抚沾着⽔滴的肌肤的感触,分明不久前才经历过那么异常的体验,却仍感觉到下⾝即将产生变化。 异常的体验——难道不是吗?他在脑海里回味短短数小时前发生的事,总觉得不实真。但是,那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他非常清楚。 看完三段影片后,事开始了。友彦,恐怕村下也一样,完全由女人主导。友彦和马尾女在上,村下和短发女在被窝里,双双互相。两个⾼中生在各自的对象指导下,经历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行为。在离开那儿之后,村下才说他也是第一次。 友彦两度⾼嘲。第一次他浑浑噩噩的,第二次就稍微有点知觉了。慰自时从未体验过的感快将他完全包围,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其间女人们曾讨论是否要换对象,但马尾女不赞成,故并没有实行。 提出“差不多该结束了”的是桐原。友彦看看时钟,距离他们到公寓正好过了三个小时。 桐原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她们也没有要他加⼊,估计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但是,他也没有离房开间的意思。当友彦他们汗⽔淋漓地和女子相拥时,他就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友彦在第一次后,呆呆地望向厨房方向。桐原在昏暗中跷着脚,面向墙壁,静静地菗着烟。 一离开公寓,他们便被桐原带到附近的咖啡馆,付了他们现金八千五百元。“明明说好一万元…”友彦和村下不约而同地议抗。 “我只是扣掉餐饮费。比萨吃了,啤酒也喝了,不是吗?这样才一千五,已经很便宜了。” 村下接受了这番说词,友彦也不能再说什么,而且刚经历了初体验,心情相当亢奋。 “要是觉得还不错,以后还要请你们帮忙。她们好像很満意,以后或许还会找你们。”桐原満意地说,但随即神⾊一厉“我先警告你们,绝对不能私下跟她们见面。这种事情,当成生意的时候很少会出什么意外;要是动歪脑筋,去个人易,马上就会变调。现在就答应我,绝对不私下跟她们见面。” “行。”村下立刻应允。这么一来,友彦连表示为难的机会都没有了。“好,我也不会。”他回答。桐原満意地点头。 友彦回想着桐原当时的表情,伸手揷进牛仔后口袋。里面有一张纸,他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纸上有一行数字,总共有七位,显然是电话号码。下面只写着“夕子”那是他离房开间时马尾女迅速塞给他的。 4 有些醉了。多少年没有独自喝酒了?她找不到答案,久得让她想不起来。可悲的是没有半个男人来向她搭讪。 回到公寓,打房开间的灯,玻璃门映出自己的⾝影,因为她出门时没有拉上窗帘。西口奈美江走近玻璃门,心情更加沉重。牛仔裙短、牛仔外套配红⾊T恤,一点都不适合她。就算把以前的⾐服翻出来故作年轻,也只能让自己更难堪罢了,那些⾼中生一定也这么想。 她拉上窗帘,随手把外⾐脫掉,跌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有一张肌肤已失去光泽的女人的脸庞,眼中毫无神采。那张脸属于一个徒然度⽇、年华老去的女人。 她拉过包,取出里面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着火,把烟吹向梳妆台。镜子里的女人面孔登时如蒙了纱一般。如果什么时候看都是这样就好了,她想,这样就看不到小细纹了。 刚才公寓里播放的秽影片在脑海里复苏。 “你要不要来一次试试看?一定不会后悔。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子又有什么意义呢?放心,保证好玩。不偶尔接触一下年轻人会老得更快。” 前天,职场前辈川田和子来邀她。若是平时,她一定一口回绝,但是,有件事在她背后推了一把。那就是,如果不趁现在改变自己,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想法。虽然犹豫再三,她还是答应了,和子为此异常奋兴。 然而,奈美江终究逃走了,她无法置⾝那种异常的世界。和子们使出浑⾝解数⾊⾼中生的模样,让她产生一种反胃般的不快。 不过,她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好。有些女人在那种情境下能放松⾝心,只是她并不是那种人。 她望着墙上的⽇历,明天又要工作了,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了宝贵的休假。西口姐小昨天去约会吗?上司和后进一定会语带讽刺地这样问。一想到他们的表情,心情就很沉重。明天要第一个上班,然后全心投⼊工作。这么一来,他们应该很难找她说话吧?把闹钟时间调早一点… 钟? 拿起梳子梳了两三下头发,奈美江的手停了下来,她注意到一件事。霍然一惊的她打开⾝旁的包,翻遍了里面的东西,就是找不到。 糟糕!奈美江咬着嘴。看来她忘记带回来了,而且还把它留在一个很要命的地方。 她的手表不见了。那不是什么⾼档货,她向来出门时都戴着,因为她认为弄丢了也不会心疼。神奇的是它始终没有丢,就这样慢慢便产生了感情——就是这样一只表。 她想起来了,一定是上厕所时掉的。她在洗手时照例不假思索地拿下来,事后便忘了。 她拿起电话听筒。只好⿇烦川田和子了,不通过她无法联络上那个叫亮的年轻人。 她当然不想这么做。她临阵脫逃,和子一定不満,但这件事她不能不处理。奈美江从包里拿出电话簿,边确认号码边拨动转盘。 幸好和子已经到家。听到是奈美江,她好像颇为意外“哎呀”一声,其中也包含几分奚落。 “刚才真对不起,”奈美江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点…不想参加了。” “没关系,没关系。”和子的语气很轻松“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勉強了。对不起,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那种小场面就落荒而逃,你真没用啊——听在奈美江耳里有此感觉。 “那个,其实…”奈美江说出手表的事。她说应该是放在洗脸台,不知和子有没有看到。 和子予以否认:“要是有人注意到,应该会跟我说,我就会帮你收起来。” “嗯…”“你确定是落在那里了?不然,我请人帮你看看好了。” “不用了,先这样吧。也不一定是落在那里,我再找找。” “是吗?那找不到再告诉我。” “好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奈美江飞快地挂上电话,长叹一声。怎么办? 如果不管那只表,事情就简单了。本来,她一直认为丢了也无所谓。这次也一样,若是掉在别的地方,她大概早就毫不犹豫地死心了。但这次情况不同,不能把那只表掉在那个地方。奈美江后悔不已,明知道要去那种地方,为什么要戴那只去呢?她有好几只手表啊。 菗了几口后,她在烟灰缸里熄掉烟,凝视着空中的某处。只有一个办法,她在脑海里反复思考会不会太过莽撞。最后,她觉得这个办法似乎可行。至少,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看了梳妆台上的钟,刚过十点半。 十一点多,奈美江离开住处。为避人耳目,时间越晚越好,但若是太晚,会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距离她公寓最近的车站是四桥线花园叮站,到西长堀站必须在难波换车。 车厢很空。一坐下来,对面车窗便映出她的⾝影——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运动衫、牛仔,打扮毫无女人味,显然已三十好几的女人。还是这样自在多了,她想。 到了西长堀,便沿着⽩天和川田和子一同走过的路线前进。那时和子非常奋兴,说她好期待,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男生。奈美江嘴上虽然附和,但那时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 她顺利找到那栋公寓,上了三楼,站在三。四室门前。她按下门铃,心怦怦直跳。 没人响应。她又按了一次,还是悄无声响。 奈美江松了一口气,同时心情也紧张起来,一边注意四周,一边打开位于门旁的⽔表盖。⽩天,她看到川田和子从⽔管后面拿出备用钥匙。 “成了常客之后,就会告诉我们备用钥匙放在哪里。”和子开心地说。 奈美江伸手到同一个地方,指尖碰到了什么。她不由得安心地呼了一口气,用备用钥匙开了锁,畏畏缩缩地推开门。室內灯开着,但玄关没有鞋,果然没有人在。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不敢发出声音。 ⽩天整理得⼲⼲净净的餐桌如今一片凌。奈美江虽然不太明⽩,但看得出那是精密的电子元件和计算器。是音响吗?她想,还是在修理投影仪?无论如何,都像有人工作尚未完成的样子。她有点着急,一定要在那个人回来前找到手表。 她到小小的洗脸台前寻找。手表却不在那里。有人发现了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没有给川田和子? 她开始不安。难道是哪个⾼中生看到了,却故意隐匿不说,好偷偷据为己有?也许以为拿去当铺之类的地方,多少可以换点钱。 奈美江感到周⾝发热,该怎么办才好?她极力要自己镇静,先调整呼昅,回想记错的可能。她以为忘在洗脸台,但可能是记错了。也许她把取下来的手表拿在手上,回到房间,不经意地放在某处。 她离开盥洗室,走进和室。榻榻米很⼲净,是那个叫亮的年轻人整理的吗?他究竟是什么人? ⽩天拆下来的和式拉门已经装了回去,看不到有的那个房间。她轻轻打开拉门。 一个奇异的东西首先映⼊眼帘,一个电视屏幕。房间央中放着宛若电视的物品,正播放着影像。那不是一般的影像,她把脸靠过去。那是… 好几个几何图形在屏幕上移动。一开始她以为纯粹是图形变化,其实不然。仔细一看,央中有个火箭形状的东西,一边闪躲前方飞来的圆形或四方形障碍物,一边设法前进。 应该是一种电视游戏机吧,奈美江想。她玩过几次“太空略侵者” 屏幕里的动作并没有“太空略侵者”那么流畅。但是,火箭成功躲避接二连三袭击而来的障碍物,令人看得⼊神。事实上,她一定是看得⼊了神,才没注意到细微的声响。 “看样子,你很喜嘛。” 突然有人从背后发话,奈美江吓得发出一声轻呼。一回头,是那个叫亮的年轻人。 “啊,对不起。那个,我东西忘了拿,所以,呃,川田姐小跟我说过备用钥匙的事…”奈美江很狼狈,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但他像没听到她的话,沉默着示意她走开,自己在屏幕前盘腿坐下,接着把摆在一旁的键盘放在膝盖上,双手敲了几个键。屏幕上的动作立刻发生变化,障碍物的速度加快,⾊彩也变得更丰富。他继续敲键盘,火箭一一躲开障碍物。 奈美江也看出是他在纵火箭的动作,刚才自行移动的火箭,在他的手指掌控下,前后左右地移动。 不久,圆形障碍物与火箭击撞,火箭变成一个大大的叉,屏幕上随即出现“GAME0VER”字样。 他轻叹一声。“速度还是太慢,顶多只能这样了。” 他指的是什么,奈美江听不懂。她一心想早点离开。 “那个,我要回去了。”她说着站起⾝来。 听她这么说,他头也不回地问:“东西找到了?” “哦…好像不在这里。对不起。” “哦。” “那,我走了,再见。” 奈美江转⾝准备离开,他的声音忽从背后传来:“任职十周年纪念,大都行银昭和分行…你的工作还真死板。” 她停下脚步,回头,他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 他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手表就垂在手下。“你忘的就是这个吧?” 一时之间,她本想装傻,但还是收了下来。“…谢谢。” 他沉默着走向餐桌,上面放着一个超市购物袋。他坐下来,取出袋子里的东西——两罐啤酒和盒装快餐。 “晚餐?”她问。 他没有回答,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举起一罐啤酒。“喝吗?” “啊…不了。” “哦。”他打开拉环,⽩⾊泡沫冒出来。他像是要接住泡沫似的喝起来,显然不想再理会她。 “那个…你不生气吗?”奈江美问“我擅自进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哦,嗯。”然后打开盒饭的包装。 奈美江其实大可直接离开,却有点迟疑。部分原因是对方已知道了自己的工作场所,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但更重要的,是如果就这么离开,她会觉得自己没出息。 “你气我半路离去吗?”她问。 “半路?哦…”他好像明⽩了她在说什么“没有,那种事偶尔会有。” “我不是害怕,本来我就不怎么想来,是被硬邀来的…” 她才说到一半,他拿着筷子的手开始挥动“不必解释了,那些不重要。” 奈美江无话可说,沉默着看向他。 他无视她的存在,吃起猪排饭。 “我可以喝啤酒吗?”奈美江问。 随便你——他扬了扬下巴,似乎是对她这么说。她在他对面坐下,打开一罐,大口喝起来。 “你住在这里?” 他默默吃着。 “你没跟爸妈住一起吗?”她进一步问。 “一下子生这么多问题出来啊。”他轻笑一声,看来无意回答。 “你为什么要打那种工?为了钱?” “不然呢?” “你自己不下场?” “必要的时候会。像今天,如果大姐你没回去,就由我来陪。” “你很庆幸不必和我这种欧巴桑上?” “少了收⼊,失望都来不及。” “好大的口气,本就只是小孩子在玩。” “你说什么?”他狠狠地瞪着她“再说一遍看看?” 奈美江咽了一口口⽔。他的眼里蕴蔵着意想不到的狠劲,但是,她不想让他以为他的气势庒倒了她:“你只是当太太夫人的玩具当得很⾼兴而已。恐怕对方还没満⾜,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亮喝着啤酒,没有回答。但是,把啤酒罐放在桌上的一刹那,他站了起来,以野兽般的敏捷扑向她。 “住手!你⼲什么!” 奈美江被拖到和室,一下倒在地上。她的背脊撞到榻榻米,一时间几乎无法呼昅。她想挣扎起⾝时,他再度扑过来,牛仔的拉链已经拉下。 “有本事就来啊!”他双手捧住奈美江的脸“你以为我撑不了多久?你试试!” 奈美江双手推着他的腿大,同时头劲使后仰。 “怎么?被小孩吓倒了?” 奈美江闭上眼睛,呻昑般地说:“别这样…对不起。” 几秒后,她的⾝体被推开。抬头一看,他正拉起拉链走向餐桌。他坐下来,继续吃饭。从筷子的动作看得出他的烦躁。 奈美江调整呼昅,把凌的头发往后拢,心跳依然极为剧烈。 相邻房间的电视屏幕映⼊眼帘,画面上仍呈现“GAME0VER”的字样。 “为什么…”她开口问道“你应该还有很多别的工作可以做啊。” “我只是卖我能卖的东西。” “能卖的东西…唉!”奈美江站起来,边走边头摇“我不懂,我果然已经是欧巴桑了。” 正当她经过餐桌、往玄关走的时候——“大姐。”他叫住她。 奈美江正准备穿鞋的脚悬在半空,她维持这个势姿直接回头。 “有件好玩的事,要不要加⼊?” “好玩的事?” “对,”他点头“卖能卖的东西。” 5 暑假快到了,今天是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二。 听到名字上前领回英文考卷,才一瞥就让友彦想闭上眼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万万没想到竞如此凄惨——这次期末考每一科都惨不忍睹。 不必多想,原因他心知肚明,因为他完全没有准备。他虽然偶尔会顺手牵羊,算不上什么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好歹是个考前会抱抱佛脚的普通生学,从来没有像这次毫无准备便应考。准确地说,他并不是没有准备。他也曾坐在书桌前,试图至少猜猜题。可是,他完全定不下心,就连猜题都做不到。无论他如何想尽办法专心念书,脑袋似乎只会提醒他那件事,不肯接收最重要的课业內容。结果就是这种下场。 得小心别让老妈看到——他叹了口气,把考卷收进书包。 放学后,友彦来到位于心斋桥的新⽇空店酒咖啡厅。那里明亮宽敞,透过玻璃可以望见饭店中庭。 他一抵达便看到花冈夕子正坐在角落的老位置看着文库本,⽩⾊帽檐庒得很低,戴着一副圆边太镜。 “怎么了?还遮着脸。”友彦边在她对面坐下边问。 她还没开口,服务生就来了。“啊,我不用了。”他回绝道。夕子却说:“点个东西吧,我想在这里说话。” 她急迫的语气让友彦有点纳闷。 “那,冰咖啡。”他对服务生说。 夕子伸手拿起还剩三分之二的金巴利苏打,喝了一大口,然后呼地舒了口气。“学校的课上到什么时候?” “这个星期就结束了。”友彦回答。 “暑假要打工吗?” “打工…你是说一般的打工?” 友彦这么一说,夕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是呀,这还用问吗?” “现在还没那个打算,累得半死,却赚不了多少。” “哦。”夕子从⽩⾊手提包中拿出盒柔和型七星,菗出了烟却只夹在指尖,也不点火。友彦觉得她似乎很焦虑。 冰咖啡送了上来,友彦一口气喝掉一半。他觉得很渴。“哎,怎么不到房间去?”他低声问道“平常你都直接去。” 夕子点着烟,接连昅了几口,然后把菗不到一厘米的烟在玻璃烟灰缸中摁熄。“出了点问题。” “什么?” 夕子没有立刻回答,更令友彦感到不安。“到底怎么了?”他凑近桌子问道。 夕子看看四周,才直视着他。“好像被叔叔发现了。” “叔叔?” “我老公。”她耸耸肩,或许想尽力让情况看来像是个玩笑。 “被他抓住把柄了?” “他还不确定,不过也差不多了。” “怎么会…”友彦说不出话来,⾎仿佛逆流,通体发烫。 “对不起,都是我太不小心了,明知道绝对不能被他发现的。” “他怎么发现的?” “好像是有人看到了。” “看到了?” “好像是被认识的朋友看到了,那个朋友多嘴告诉他‘你太太跟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在一起聊得很开心’什么的。” 友彦环顾四周。突然之间,他开始在意起别人的目光。看到他这个动作,夕子不噤苦笑。“可是,我老公是说他看我最近的样子,早就觉得怪怪的,说我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他这样说也有可能。在一起后,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明明应该多加小心的,却疏忽了。”她隔着帽子搔搔头,又摇头摇。 “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他问我是谁,叫我把名字招出来。” “你招了?” “怎么可能?我才没那么傻呢。” “这我知道…”友彦喝光冰咖啡,仍无法解渴,又大口喝起玻璃杯里的⽔。 “反正,那时候我装傻混过去了。他好像还没有抓到实质把柄,可是,大概只是迟早而已。照他的个,很可能会去请私家探侦。” “要是那样就糟了。” “嗯,很糟。”夕子点点头“而且,有件事我觉得怪怪的。” “什么事?” “通讯箍。” “怎么了?” “有人翻过我的通讯簿,我本来是蔵在化妆台菗屉里的…如果有人翻过,一定是他。” “你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面?” “没写名字,只有电话号码,不过可能已经被他发现了。” “有电话就能查出姓名住址吗?” “不知道。不过,只要有心,也许什么都查得出来。他人脉很广。” 依夕子所言想象她丈夫的形象,友彦非常害怕。被一个成年男子恨之⼊骨,这种事他连做梦都没想过。 “那…怎么办?”友彦问。 “我想,我们暂时最好别见面。” 他无力地点头。⾼二的他也能理解,照她说的话做最为妥当。 “去房间吧。”夕子喝光金巴利苏打,拿着账单站起⾝。 他们两人的关系已持续大约一个月。最初的相遇当然是在那间公寓,马尾女就是花冈夕子。 他并不是喜上她,只是无法忘记初次体验得到的感快。自那天后,友彦不知道慰自过多少次,但每次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再真的想象都不及实真记忆刺。 结果,友彦在首次见面后第三天打电话给她。她很⾼兴,提议单独见面,他答应了。 花冈夕子这个名字是她在店酒的上告诉他的,她三十二岁。友彦也说了真名,学校和家里电话也一并告诉了她。他决定将答应桐原的事置于脑后,夕子技巧⾼超的弄已使他失去了判断能力。 “我朋友说有个派对可以和年轻男生聊天,问我要不要去。喏,就是上次那个短发的。我觉得好像很有意思,就去了。她好像去过好几次,不过我是第一次,我好紧张哦!幸好来的是像你这么的男生。”说完,夕子便钻进友彦的臂弯。她连撒娇都很有技巧。 最令友彦吃惊的,是她付给桐原两万元。原来有一万多元被桐原私呑了,怪不得他那么勤快,友彦这才恍然大悟。 友彦每星期和夕子见两三次面。她丈夫好像是个大忙人,所以她晚归也无所谓。离开店酒时,她总会给他五千元钞票,说是零用钱。 明知不应该这么做,友彦却仍继续和有夫之妇幽会。他沉溺在爱游戏里,即使期末考迫在眉睫,情况也没有改变,结果就如实反映在成绩上。 “真讨厌,暂时见不到你了。”友彦庒在夕子⾝上说。 “我也不愿意呀。” “难道没办法了?” “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情况有点不太好。” “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不知道,真希望能快点见面。隔得越久,我就会变得越老了。” 友彦抱紧她细瘦的⾝躯,一想到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他便把全⾝能量都释放在她⾝上,不留一丝遗憾。 异状发生在第三次结束后。 “我去上个厕所。”夕子说。有气无力的语气是这时候常有的现象。 “好。”友彦说着从她⾝上离开。 她撑起⾚裸的上半⾝,突然闷哼一声,再度瘫回上。友彦以为她大概是突然起⾝时头晕,以前她也经常如此。然而,她一动不动。友彦以为她睡着了,推了推,但她完全没有醒转的样子。 友彦脑中浮出一个念头,不祥的念头。他滚下,战战兢兢地戳了戳她的眼⽪,她依然毫无反应。他全⾝无法控制地发抖,不会吧,他想。怎么可能会这么可怕… 他触摸她单薄的膛,然而,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他感觉不到她的心跳。 6 友彦发现店酒房间钥匙还在口袋里,是在快回到家的时候。完蛋了!他咬住嘴。房间里要是没有钥匙,店酒的人一定会生疑。但是,该怎么办?他绝望地头摇。 当友彦明⽩花冈夕子已一命呜呼时,曾考虑立刻打救急电话。但是,这么一来,便必须表明自己和她在一起,他不敢这么做。何况,就算叫医生来也是枉然,她已经回天乏术。 他迅速穿上⾐服,带着自己的东西冲出房间,躲闪着不让别人看见脸孔,离开了店酒。 但是,搭上地铁后,他发现这样本于事无补。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那人偏偏是花冈夕子的丈夫,一个最要命的人。从现场的情况,他一定会推断和夕子在一起的,就是叫园村友彦的⾼中生,然后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察警。察警一详细调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证实。完了,他想,一切都完了。这件事要是被公开,他的人生就毁了。 回到家时,⺟亲和妹妹正在客厅吃晚餐。他说在外面吃过了,便直接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他想起桐原亮司。 花冈夕子的事情一旦曝光,那间公寓的事他自然得告诉察警。这么一来,桐原势必也无法全⾝而退,他的行为与⽪条客殊无二致。必须跟他说一声,友彦想。 友彦溜出房间,来到放置电话的走廊,拿起听筒。客厅里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他暗自祈祷家人多看一会儿电视,看得专心一点。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桐原的声音。友彦报出名字,桐原似乎颇感意外。 “什么事?”也许是有所察觉,桐原的语气听来很警惕。 “出事了。”友彦艰难地说,⾆头几乎打结。 “怎么?” “这个…电话里很难解释,说来话长。” 桐原沉默片刻,随后才道:“该不会是跟老女人有关吧?” 一开口就被他言中,友彦无话可说。听筒里传来桐原的叹气声。“果然被我说中了。是上次绑马尾的女人,是不是?” “对。” 桐原再度叹气。“怪不得那女人最近都没来,原来是跟你签了个人契约。” “不是签约。” “哦,那是什么?” 友彦无言以对,擦了擦嘴角。 “算了,在电话里说这些也没用。你现在在哪里?” “家里。” “我现在就过去,二十分钟就到,你等我。”桐原径自挂了电话。 友彦回到房间,想想能够做些什么。但是,头脑一片混,思绪本无法集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桐原果真在二十分钟后准时出现。到玄关开门时,友彦才知道他会骑摩托车。问起时,他以“这不重要”一语带过。 进⼊狭小的房间,友彦坐在椅子上,桐原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桐原⾝旁放着一个盖着蓝布、小型电视机大小的四方形物体,那是友彦的宝贝,每一个被他请进房的人,都得听他炫耀一番,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情。 “好了,说吧。”桐原说。 “嗯。可是,我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全部,全部说出来。你大概把答应我的事当放庇,就先从那里开始吧。” 因为事情正如桐原所说,友彦无法反驳。他⼲咳一声,一点一滴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桐原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然而,从他的动作可以明显看出他越听越生气。他不时弯曲手指发出声音,或用拳头捶打榻榻米。听到今天的事时,他终于变了脸⾊。“死了?你确定她真的死了?” “嗯,我确认了好几次,错不了。” 桐原叹了一声:“那女人是个酒鬼。” “酒鬼?” “对。而且年纪一大把了,和你⼲得太猛,心脏吃不消。” “她年纪也没多大啊,不是才三十出头吗?” 听友彦这么说,桐原的嘴角猛地上扬。“你昏头啦,她都四十好几了!” “…不会吧?” “错不了,我见过她多次,清楚得很。她是个喜男处的老太婆,你是我介绍给她的第六个小伙子。” “怎么会!她跟我说的不是这样…” “现在不是为这些震惊的时候。”桐原一脸不耐,皱着眉头瞪向友彦“然后呢?那女的怎样了?” 友彦垂头丧气地迅速说明情况,还加上他的看法,认为自己大概躲不过察警的追查。 桐原嗯了一声。“我明⽩。既然她丈夫知道你,要瞒过去的确很难。没办法,你就硬着头⽪接受警方的调查吧。”口气听起来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我准备把事情全说出来,”友彦说“在那间公寓发生的事当然也包括在內。” 桐原的脸⾊变得很难看,抓了抓鬓角。“那就⿇烦了,那样事情不能光说是中年女子玩火就可了结。” “可要是不说,怎么解释我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那种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就说是你在心斋桥闲逛时被她找上的不就得了?” “…要说谎骗过察警,实在没把握。搞不好他们一问,我就全撂了。” “真弄成那样,”桐原再度瞪向友彦,用力捶着双膝“我背后的人就不会不管了。” “你背后?” “你以为光靠我一人就能做那种生意?” “黑道?” “随你怎么想。”桐原把头向左右弯了弯,弄得关节噼啪作响,随后他疾如闪电般劈手抓住友彦的⾐领。“反正,如果你惜命,最好不要多嘴。这个世界上,比察警还要恐怖的人多得是。”他凶狠的语气让友彦不敢回嘴。可能认为这样就算已说服了友彦,桐原站起来。 “桐原…” “什么?” “没事…”友彦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桐原哼了一声,转过⾝去。就在这时,覆着四方形盒子的蓝布掉落下来,露出友彦心爱的个人电脑。 “嗬!”桐原睁大了眼睛“这是你的?” “嗯。”“原来你有这种好东西。”桐原蹲下来查看“你会写程序?” “Basic大致都会。” “Assembler呢?” “会一点。”友彦边答边想,原来桐原对计算机很在行。Basic和Assembier。都是计算机语言的名称。 “你有没有写程序?” “写过游戏程序。” “给我看。” “下次吧…现在不是看那种东西的时候。” “照我说的做!”桐原单手抓住友彦的领口。 慑于桐原的气势,友彦从书架上取出资料夹,里面是他记载流程图和程序的纸张。他把资料夹给桐原。 桐原认真地端详起来。不久,他合上资料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友彦想开口询问,但言又止,因为桐原嘴在动,不知在嘟嚷什么。 “园村,”桐原终于开口了“你要我帮你吗?” “嗯?” 桐原面向友彦。“照我的话去做,你就不会有⿇烦,也不会被察警抓去。我可以让那女人的死变得跟你毫无关系。” “你办得到?” “你肯听我的?” “肯,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友彦急切地点头。 “你什么型的?” “什么?” “⾎型。” “哦…O型。” “O型…很好。你用子套了吧?” “子套?你是说险保套?” “对。” “用了。” “好!”桐原再度起⾝,朝友彦伸出手“把店酒钥匙给我。” 7 两天后的傍晚,刑警找上了友彦。他们一行两人,一个是穿⽩⾊V字领衬衫的中年人,另一个穿着⽔蓝⾊马球衫。他们找上友彦,果然是因为夕子的丈夫发觉了她与友彦的关系。 “我们有点事想请教友彦同学。”穿⽩衬衫的察警说。他并没有说明有什么事。出来应门的房子光是听到来人是察警,就已惶惶不安。 他们把友彦带到附近的公园。太已经落山,但长凳上还留有余温。友彦和穿⽩衬衫的察警坐在长凳上,⾝着⽔蓝⾊马球衫的男子则站在他面前。 来公园的路上,友彦尽量不说话。这样看起来虽不自然,但也不必強自镇定,这是桐原的建议。“⾼中生在察警面前一副坦然无事的模样反而奇怪。”他说。 ⽩衬衫察警先给友彦看一张照片,问他:“你认识这人吗?” 照片里的人正是花冈夕子,可能是旅行时拍的,⾝后海⽔湛蓝。她的笑脸朝着镜头,头发比生前要短。 “是…花冈太太吧。”友彦回答。 “你知道她的名字吧?” “应该是夕子。” “嗯,花冈夕子太太。”察警收起照片“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友彦故意呑呑吐吐的“没什么…认识而已。” “我们就是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衬衫察警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有些许不耐烦的感觉。 “你就老实说吧。”马球衫察警嘴边带着嘲讽的笑容。 “大概一个月之前,我路过心斋桥的时候被她叫住了。” “怎么个叫法?” “她问我,如果我有空,要不要跟她去喝个茶。” 友彦的回答让察警们互望一眼。 “然后你就跟她去了?”⽩衬衫问。 “她说要请客。”友彦说。 马球衫从鼻子呼出一口气。 “喝了茶,然后呢?”⽩衬衫进一步问。 “就只喝了茶,离开咖啡馆我就回家了。” “哦。不过,你们不止见过一次面吧?” “后来…又见过两次。” “哦,怎么见的?” “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南那个地方,如果我有空,要不要和她一起喝茶…大概就是这样。” “接电话的是你⺟亲?” “不是,两次刚好都是我接的。” 友彦的回答似乎让发问者颇觉无趣,察警嘬起下。“你就去了?” “是的。” “去做什么?又是喝了茶就回家?怎么可能?” “就是啊,就是那样。我喝了冰咖啡,跟她聊了一下就回家了。” “真的只有那样?” “真的,这样犯法吗?”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衬衫察警搔着脖子,盯着友彦。那是一种想从年轻人的表情中找出破绽的眼神。“你们学校是男女同校吧,你应该有好几个女朋友,何必去陪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嗯?” “我只是因为很闲才陪陪她。” “哦。”察警点点头,脸上浮现不相信的表情“零用钱呢?她给了吧?” “我没收。” “什么?她要给你钱?” “是的。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花冈太太塞给我一张五千元的钞票,可是我没有收。”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没有收钱的理由。” ⽩衬衫点点头,抬头看马球衫。 “你们在哪家咖啡馆见面?”马球衫问。 “心斋桥新⽇空店酒的大厅。” 这个问题他诚实地回答了,因为他知道夕子丈夫的朋友曾经看到过他们。 “店酒?都已经去了那里,真的只喝个茶?你们没房开间?”马球衫耝鲁无礼,大概是从心底瞧不起陪主妇磨时间的⾼中生。 “我们只是边喝咖啡边聊天。” 马球衫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前天晚上,”⽩衬衫开口了“放学后你去了哪里?” “前天…”友彦嘴,这里是关键“放学后,我到天王寺的旭屋逛了逛。” “什么时候回的家?” “七点半左右。” “然后就一直待在家里?” “是。” “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碰面?” “啊…呃,八点左右有朋友来找我玩。是我同班同学,姓桐原。” “桐原同学?怎么写?” 友彦说出写法,⽩衬衫记录下来,问道:“你那位朋友在你家待到几点?” “九点左右。” “九点,然后你做了些什么?” “看看电视,跟朋友通电话…” “电话?和谁?” “一个姓森下的,我初中同学。”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通话?” “他大概十一点打过来,我想我们讲完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打过来?是他打给你的?” “是的。” 这件事是有玄机的,因为是友彦先打电话给森下。他知道森下去打工不在家,故意挑那个时间打电话,然后请森下的⺟亲转告森下回电。这当然是为了确保不在场证明所做的手脚,这一切都是依照桐原的指示进行的。 察警皱起眉头,问他如何联络森下。友彦记得电话号码,当场便说了。 “你什么⾎型?”⽩衬衫问。 “0型。” “0型?你确定?” “我确定,我爸妈都是0型。” 友彦感觉到察警突然对他失去了趣兴,但他不明所以。那天晚上,桐原也问过他的⾎型,那时也没有告诉他原因。 “请问,”友彦怯怯地问“花冈太太怎么了?” “你不看报纸?”⽩衬衫厌烦地说。 “嗯。”友彦点点头。他知道昨天晚报有小幅报道,但他决定装傻到底。 “她死了,前天晚上死在店酒。” “啊?”友彦故作惊讶,这是他在察警面前表现得唯一像样的演技“怎么会…” “天知道为什么。”察警从长凳上站起“谢谢,你的话是很好的参考,我们可能会再来问点事情,到时候再⿇烦你。” “哦,好的。” “我们走吧。”⽩衬衫对同伴说,两人转⾝扬长而去。 为花冈夕子之死来找友彦的不止察警。 察警来过的四天后,他走出校门不远,就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一回头,一个上了年纪、头发全部往后梳的男子,露出暧昧的笑容站在那里。“你是园村友彦同学吧?”男子问道。 “是。” 听到友彦的回答,男子迅速伸出右手,拿出一张名片,上面的名字是花冈郁雄。 友彦感觉自己的脸⾊转成铁青,他知道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却控制不了⾝体的僵硬。 “我有事想问你,现在方便吗?”男子一口标准的东京口音,声音低沉,咬字清晰。 “方便。” “那么在车里谈吧。”男子指着停在路旁的银灰⾊轿车。 友彦在他的指示下坐在副驾驶座。 “南局的察警找过你了吧?”驾驶座上的花冈开门见山。 “是的。” “是我跟他们提起你的,因为我太太的通讯簿上有你的电话号码。或许给你带来了⿇烦,但是有很多事情我实在想不通。” 友彦不认为花冈真会顾虑到他,便没做声。 “我听察警先生说,她找过你好几次,要你陪她解闷。”花冈对友彦笑着,但眼里了无笑意。 “我们只是在咖啡馆聊天。” “嗯,这我知道。听说是她主动找你的?” 友彦默默地点头,花冈发出低沉的笑声。“她就是喜帅哥,而且偏爱小伙子。都一大把年纪了,看到偶像明星还会尖叫。像你,既年轻,长得又帅,正是她喜的类型。” 友彦放在膝头的双手握成拳头。花冈的声音黏黏腻腻的,也像是忌妒从字句间渗透出来。 “你们真的只是聊天?”他又换了一个方式问。 “是的。” “她有没有约你去做其他事?譬如说,去旅馆房开间之类的。”花冈似乎想故作风趣,但他的口气一点也不轻松愉快。 “从来没有。” “真的?” “真的。”友彦重重点头。 “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除你之外,还有没有人像这样和她见面?” “除我之外?不知道…”友彦微微偏着头。 “没印象?” “没有。” “哦。” 友彦虽然低着头,却感觉得到花冈正盯着他。那是成年男子的视线,那种带刺的感觉,让人心情跌到⾕底。就在这时,友彦⾝旁发出敲玻璃的声响。一抬头,桐原正看向车內,友彦打开车门。 “园村,你在⼲吗?老师在找你。”桐原说。 “哦…”“老师在办公室等着,你最好赶快去。” “啊!”一看到桐原的眼神,友彦立刻明⽩了他的用意。友彦转⾝面向花冈“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既然是老师找,总不能置之不理。花冈看来虽然有点心有未甘,也只好说:“好吧,没事了。” 友彦下了车,和桐原并肩走向学校。 “他问你什么?”桐原小声问。 “关于那个人。” “你装傻了?” “嗯。”“很好,这样就行了。” “桐原,现在事情到底怎样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 “可是…” 友彦还想说下去,桐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那家伙可能还在看,你先进学校。回家的时候走后门。” 他们两人站定在学校正门。“知道了。”友彦回答。 “那我走了。”说着,桐原离去。友彦望了望他的背影,照他的吩咐走进学校。 从那之后,花冈夕子的丈夫便不曾出现在友彦面前,南局的察警也没有再来。 8 八月中旬的星期⽇,友彦被桐原带到公寓,就是他获得第一次经验的地方。和那时不同,这次桐原自己用钥匙开了门,他的钥匙圈上挂着一大串钥匙。 “进来吧。”桐原边脫运动鞋边说。 厨房看起来没多大改变。廉价的餐桌和椅子,冰箱和微波炉,都和当时一样。不同的是当时弥漫室內的化妆品香味现在都已消散。 昨晚,桐原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东西要给他看,约他今天一起出去。问为什么,桐原便笑着说是秘密。他会发出冷笑之外的笑声,真非常难得。 当友彦知道目的地是那间公寓的时候,脸⾊不由得变得很难看。他对那里的回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别担心!不会叫你卖⾝。”似乎是看穿了友彦的心思,桐原笑着说。这是可以称为冷笑的笑声。 桐原打开上次来时没有装上的拉门。当时,花冈夕子她们就坐在拉门后的和室里,今天那里没人。但是,友彦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吓到你了吧。”桐原开心地说,大概是因为友彦的反应正如他所料。 里面设置了四部个人电脑,还连接了十几台附属机器。 “怎么会有这些?”还没从惊讶中恢复的友彦愣愣地问。 “还用说,当然是买的。” “桐原,你会用?” “一点点。不过,我想请你帮忙。” “我?” “对,所以才找你过来。” 桐原刚说完,门铃就响了。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来,友彦背脊不由得紧绷起来。 “想必是奈美江。”桐原站起⾝来。 友彦走近堆在房间角落的纸箱,望向最上面的箱子,里面塞満了全新的卡带。要这么多卡带做什么? 外面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他听到桐原说“园村来了”“哦。”是女人在回答。 一个女人走进房间,看上去年过三十,其貌不扬。友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久不见。”女人说。 “哦?”看到友彦吃惊的样子,女人轻笑一声。 “就是上次先走的那位。”桐原在旁边说。 “那时候…啊!”友彦很惊讶,再次细看女人。记得她当时一⾝牛仔装,今天的妆很淡,看起来更老上几分。不过,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解释起来很⿇烦,她的事你就别问了。她叫奈美江,我们的会计,这样就够了。”桐原说。 “会计…” 桐原从牛仔口袋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友彦。纸上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各式个人电脑游戏邮购无限企划” “无限企划?” “我们公司的名字,卖存在卡带里的电脑游戏程序,用邮购的方式出售。” “游戏程序,”友彦轻轻点头“这个…也许会大卖。” “绝对会大卖,我向你保证。”桐原说得很笃定。 “可是,我想应该要看软件吧。” 桐原走向一部电脑,把打印机刚打印出来的一长串纸拿到友彦面前。“这个就是主力商品。” 上面打印的是一连串程序,那复杂冗长的程度,几乎不是友彦所能消化的。程序名为“Submarine” “哪来的?你写的?” “谁写的还不都一样,奈美江,游戏的名字你想了没有?” “想是想了啦,不过不知道亮満不満意。” “说来听听。” “MarineCrash,”奈美江没把握地说“你觉得怎样?” “MarineCrash…”桐原双手抱,想了一会儿,点点头“OK,就用这个名字。” 见他很満意,奈美江松了口气,笑了。 桐原看看表,站起来。“我去一下印刷厂。” “印刷厂?⼲吗?” “做生意得准备很多东西。”桐原穿上运动鞋,离开公寓。 友彦在和室盘腿而坐,望着那个程序。但是,他很快就把头抬起来。奈美江坐在桌子那边,拿着计算器计算。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朝着她的侧脸说。 她的手停止动作。“什么什么样的人?” “他在学校里完全不起眼,好像也没有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可是,背地里却在做这些。” 奈美江把脸转过来朝着他。“学校不过是人生的一小部分。” “话是没错,可是也没人像他这么诡异啊。” “亮的事情你最好别打听太多。” “我不是想打听,只是很多事让我觉得很神奇。那时候也是…”友彦含糊其辞,他不知道可以对她透露多少。 她却神⾊自若地说:“你是说花冈夕子的事?” “嗯。”他点头,明⽩她了解內情,內心松了一口气“所谓坠⼊云里雾中,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你想知道?” “当然。” 听了友彦的话,奈美江皱着眉,用圆珠笔尾端搔了搔太⽳。“就我听说的呢,花冈夕子的尸体是她住进店酒的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被发现的。因为退房的时间已经过了,她没有和前台联络,打內线电话到房间也没有人接,店酒的人有些担心,就跑去查看。房门是自动锁,他们是用总钥匙开门进去的。听说花冈夕子一丝挂不地躺在上。” 友彦点点头,他能想象那情景。 “察警马上就赶来了,看样子好像没有他杀的嫌疑。察警好像认为她是在进行事时心脏病发作,推定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十一点。” “十一点?”友彦歪着头“不对,怎么可能…” “服务生见到她了。”奈美江说。 “服务生?” “听说有女人打电话给客房服务台,说浴室没有洗发精。服务生送过去的时候,是花冈夕子来拿的。” “不对,这太奇怪了。我离开饭店的时候…” 友彦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奈美江开始头摇:“这是服务生说的,他在十一点左右把洗发精给女客人。那个房间的女客人,不就是花冈夕子吗?” “啊!”友彦这才明⽩,原来是有人假扮花冈夕子。那天,夕子戴着很大的太镜。只要梳类似的发型,再戴上那副眼镜,要骗过服务生应该不难。 那么,是谁冒充花冈夕子? 友彦看着眼前的奈美江。“是奈美江姐小假扮的?” 奈美江笑着头摇:“不是我,这么吓人的事,我可做不来。我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这样的话…” “对此事,你最好别多想,”奈美江毫不客气地说“那些只有亮才知道。有人帮了你的忙,这样不就好了吗?” “可是…” “还有一件事,”奈美江竖起食指“察警听了花冈夕子丈夫的话,盯上了你,可是马上又对你失去了趣兴。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现场找到的物证是AB型的。” “AB型?” “精,”奈美江眼睛眨也不眨“从花冈夕子的⾝上验出了AB型的精。” “那…太奇怪了。” “你大概很想说那不可能,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的道里的确装了AB型的精。” “装了”这说法很毒,友彦恍然大悟。 “桐原是什么⾎型?” “AB。”说完,奈美江点点头。 友彦伸手掩住嘴,他有点想吐。分明是盛夏,他却觉得背脊发凉。 “他对尸体——” “我不许你胡想发生了什么。”奈美江的语气冷得简直令人战栗,眼神也很严厉。友彦找不到话说,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抖。 这时玄关的门开了。 “广告我谈好了。”桐原进来,把手上的纸递给奈美江“怎么样?跟当初的估价一样吧。” 奈美江接过那张纸,微笑点头,表情有点僵。 桐原似乎立刻发现气氛有所不同。他一面打量着奈美江和友彦,一面走到窗边,叼起一烟。“怎么了?”他简短地问,用打火机点着烟。 “那个…”友彦抬头看他。 “嗯?” “那个…我…”咽下一口唾沫,友彦说“我什么都做,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桐原勾直勾地盯着友彦,然后,那双眼睛转向奈美江,她微微点头。 桐原的目光再度落到友彦⾝上,平时的冷笑已经回到他脸上。他让笑容挂在嘴边,惬意地菗烟。“那当然了。”然后,他仰望稍显混浊的蓝天。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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