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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血令 作者:独孤红 | 书号:41358 时间:2017/9/18 字数:37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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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二跟⿇四的准备工作都做得相当顺利。 前后不到三五天工夫,要的东西是应有尽有。 ⿇四知道该怎么做,除了那些装在箱子里的珠宝随⾝带着以外,其他的都存放在城外某处。 这天晚上,⿇四等回庙里来的时候,⾝边多了个人,是云英回来了,云英懂礼,一进庙先一个个见了礼,热挚真情,就跟一家人一样。 铁大笑着说道:“行了,小伙子晒黑了,可以跟我比⾼下了。” 云英咧嘴一笑,満口牙好⽩! 傅少华道:“辛苦了,⽩姑娘一路平安么?” 云英道:“谢谢你,一路上平安是平安,只是她吃不了那么多苦,坐在车里直掉泪。” 商二笑道:“小伙子,那恐怕不是不能吃苦吧?” 云英聪明,一点即透,笑了。 ⿇四瞪了商二一眼,道:“你怎么跟晚辈也没正经?” 商二道:“这有什么不正经的,瞧你这把年纪,还害臊不成?” ⿇四哭笑不得,摇头摇,笑了。 瞎子道:“云哥儿适时赶回,咱们又多了一个人,这回好分配了。” 铁大道:“小伙子,什么事儿你明⽩么?” 云英道:“知道了,师⽗刚才都告诉我了,你要当两天蒙古王公。” 铁大道:“没办法的事,谁叫这些人里只有我一个是蒙古人…” 顿了顿道:“小伙子,大伙儿想让你留在外头。” 云英怔了一怔道:“让我留在外头,为什么?” 铁大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大伙儿都陷了进去,外头有个人总是好的。” 云英头摇说道:“你这说法我不敢苟同,要是大伙儿全陷在里头,我一个人在外头能发挥多大作用?…” 铁大道:“不是让你闯进去救人,大伙儿都陷进去了,你进去还不是多陷一个?大伙儿的意思,是让你通风报信找救兵。” “找救兵?”云英惑然道:“明摆着的,咱们就跟前这么几个人,我找谁求救去?你怎么不想想,这种事少一个人少一分力量,谁会管咱们?” 铁大道:“这个你放心,既然让你留在外头找救兵,自然是有救兵可找。” 傅少华突然说道:“云英说的对,既没救兵可找,留在外头那是多余…” 铁大道:“少爷,你…”傅少华头摇说道:“求助于人不如救助于己,咱们自己的事何必拖着别人,再说咱们也不能永远靠别人。” 云英望着铁大道:“你跟少主说的是…” 铁大道:“‘乌⾐门’。” 云英“哦”了一声。 商二揷嘴说道:“少爷说的对,求助于人不如求助于己,咱们也不能靠别人一辈子,再说咱们又为什么非靠别人不可,不如大伙儿都进去,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惊变,咱们自己想办法。” ⿇四诧异地望向商二,商二来个装看不见,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城准备去吧,少爷,无常这几个…” ⿇四道:“你跟老、铁大先护着少爷出城,我跟云英他们把无常他们弄出去,不能把他们留在这儿。” 就这么说好了,傅少华带着瞎子、铁大、商二先走了。 出了城,往西走,走没几里路,几户民家呈现眼前。夜深了,几家民家都熄了灯,只有靠一片树林前的一户民家还透着灯光。 这户人家三间房子成马蹄形,还围着一圈竹篱,竹篱上爬満了藤萝,站在外头很难看见里头的动静。 商二道:“⿇四有办法,这是他赁来的,哈德山在这儿看着。” 说话间已到竹篱前,商二敲开了门,进门一看,院子里空的,什么都没有。 铁大道:“马车呢?还没弄到么?” 哈德山道:“院子里怎么能停马车,也进不来呀,在屋后树林里。” 铁大笑了,不噤暗骂自己糊涂,可不,竹篱两扇柴扉,窄窄的,马车怎么进来。 几个人堂屋里刚坐定,⿇四他们也到了,进门就吩咐把无常那些人押在东屋里。 ⿇四进了堂屋,商二问道:“有人瞧见么?” ⿇四道:“能打城门出来,瞧见那是难免,不过他们没瞧见无常他们的脸,只当是我押着犯人出城,庇都不敢放一个。” 转望傅少华道:“少爷,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傅少华还没说话,商二已然说道:“不如现在,这时候夜深人静,不会惊动太多人的,只要能混进外馆,咱们就算成功一大半。” “对。”铁太一点头道:“咱们今儿晚上到外馆觉睡去,到那儿还可以弄顿丰盛的吃喝。” “馋了么?”商二道:“外头没人,到外头油油嘴去。”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商二说得对,这儿不宜待太久,待得太久会招人动疑,不如今儿晚上就进去。” 有他这一句,大伙儿忙上了。 没多大工夫,几个人全变了样儿。 傅少华、商二、⿇四、云英,一⾝蒙古武士打扮,都成了铁大的随从护卫。 ⿇四擦去了易容,嫰的一张脸,这是天生的,⿇四跟铁大的年纪差不多,可是铁大长得就不如他嫰。 瞎子也成了个一⾝蒙古装的蒙古老头儿,瞧上去有点滑稽。 倒是铁大像回事儿的,一⾝蒙古王公打扮架势八分,气派十⾜,吓人的。 妥当了,几个人从屋后进了树林。 可不,树林里不但有车,而且还有几匹配备齐全的蒙古种健马,连蒙古武士用的马都有。 马车够豪华,坐骑也够气派。真难为了⿇四。铁大跟瞎子坐进车里。 傅少华、商二、⿇四、云英翻⾝上马,刀一跨,雄赳赳,气昂昂,更吓人了。 等到要走了,才记起那辆马车没人赶,要说让云英赶车,四个卫士变成三个不够气派。 正作难间,哈德山自告奋勇,愿意充当赶车的。 傅少华本不愿意多拖别人,可是事到如今也没奈何,只有点头了。 哈德山说得好,这辈子就是‘铁骑会’的人了,既是“铁骑会”的-分子,无论⽔里火里,都得跟着跑跑。 人手齐全了,四名卫士开道,马车轻轻地滑出了树林。 看看离那几户民家远了,傅少华等放开了马,哈德山也把一条马鞭挥得“叭叭”作响。 车还没到呢,声音早就传到小城门口。 这时候城门已经关了,车一到城门口,商二扬声就喊。 城门楼上有人往下问了话:“谁呀,⼲什么的?” 商二道:“蒙古和善王爷的车,开城。” 城门楼上有人打着灯笼往下看了看,隔不一会儿,两扇城门隆隆地开了,出来一个服饰齐全的步军武官,他被这气势吓住了,赶前几步就趴伏在地。 商二看都没看他,一夹坐骑带着马车就驰进了城。 看看离城门远了,商二笑道:“行了,管用,头一关唬过了。” 车里铁大道:“商二,你说我是什么王爷?” “和善。”商二道:“你往常凶的,如今得和善点儿。” 铁大笑道:“蒙古叫什么善的不少,真让你蒙上了。” ⿇四道:“这一关好过,一关比一关难,咱们得小心点儿,只要顺利进⼊外馆就不成问题了。” 商二道:“这种事你,到时⼲脆你说话!” 几个人说着话,哈德山识途老马,赶着马车直驰北城外馆。 外馆有座“⻩寺”也是个喇嘛庙所在。 车抵外馆,宅第深深,门口亮着灯,可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人声。 哈德山停住了车,低低说道:“到了。” 商二四下看了看,道:“好舒服的地方,咱们得好好在这儿住些⽇子。” ⿇四道:“少爷跟云英守在车旁,我跟商二上前敲门去。” 他跟商二翻⾝离鞍下马走了过去。 砰,砰,砰,敲了好一阵,里头才有了动静,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一露头马上又缩了回去。 ⿇四低低说道:“往里报去了,外馆的管事是个老头儿,人很精明,不好应付,咱们得小心点儿。” 说话间匆忙步履声传了出来,门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刚才那开门汉子,一个是个穿着气派的五十多岁瘦老头儿。 ⿇四没容他开口便道:“金老么?车是和善王爷的,路上有事耽误了,到现在才进城。” 那瘦老头儿一脸诧异⾊,露着笑道:“对不起,我事先不知道,没能安排恭…” ⿇四道:“我们王爷这趟到京里来纯为私事,所以事先没惊动任何人,难怪你不知道,王爷不会怪罪的,一路上够瞧的,大伙儿都够累的,让王爷先进去歇着咱们再谈别的吧。” 瘦老头儿尽管诧异,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有谁这么大胆,敢冒充蒙古王公,连想都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他答应着,然后吩咐那中年汉子:“快进去叫他们起来收拾收拾去。” 那中年汉子恭应一声,飞步奔了进去。 那边,铁大在傅少华跟云英的照顾下下了车。 他个头儿大,穿着也像那回事,往车前一站,还真吓人,瘦老头儿马上躬下⾝去。 铁大很沉得住气,一摆手,煞有介事地道:“把老太爷扶下来,然后把车赶进去,叫他们好好照顾我这几匹爱马…” 迈大步走了过来,到了瘦老头儿眼前突然停了步:“你就是金百川?” 瘦老头儿忙道:“回王爷,正是奴才。” 铁大道:“来人,赏他几个。” 他迈步往里走,云英过来一把珠子塞进金百川手里,谁不爱这个。铁大耝中有细,还懂这一套。在金百川的记忆里,他自在这地方当差以来,接待过的蒙古王公不下百位,可是论出手之大方,眼前这位王爷是头一位。 行了,就凭这,包管要他金百川⼲什么他准⼲什么。 商二跟⿇四看在眼里,暗暗直点头。 商二低声说道:“铁大,你行嘛!” 铁大道:“官儿还不知道礼的么,这谁不懂,问遍世上,当奴才的哪一个不喜这个,东西反正不是咱们的,我为什么不大方点儿。” 和善王爷跟他老太爷被安置在舒服豪华的精舍里。 在精舍外,⿇四找上了金百川:“大伙儿一路上够累的,还没得好好吃喝,先送点吃喝来,王爷跟老太爷还要歇息。” 金百川连忙答应,他衷心地愿意效劳听差。 ⿇四接着说道:“王爷这趟进京,是为老太爷的一双眼来的,老太爷这两年眼神不好,王爷信佛,认为求求佛会好,金老明天给安排一下,王爷明天就要到‘雍和宮’见大喇嘛参佛,这件事很重要,金老千万别忘了。” 金百川忙道:“您放心,绝忘不了,我在这儿当差几年,就从没办差过事儿,我明天一早就亲自到‘雍和宮’跑一趟去。” 他自己去那就好多了,那把珠子魔力大,准让他说尽好话去。 ⿇四道:“那就让金老受累了。” 金百川道:“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当的是这个差,为王爷跑断两条腿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吩咐他们送吃喝来。” 他躬⾝哈地走了。这一关过得似乎很容易。 这一方面是由于冒充的事绝无仅有,任谁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是谁也料想不到。 另一方面铁大那份见面礼也让金百川那精明的头脑变糊涂了。 今夜的目的只在进外馆,进了外馆之后就等着进“雍和宮”那才是最艰险的一关。 看情形,进去并不难,难是难在进去之后。 今夜没事了,且等明天,几个人痛痛快快的吃喝了一顿,连那些口牲都沾了光。 吃住舒服那是不用说,今儿晚上这一觉应该是相当好睡。 江湖上跑惯的,武林中人的本⾊,尽管觉睡的地方再舒服,可是几个人起得仍很早。 见了面,你看我,我看你都头摇。 睡得晚,难免精神不够,铁大哈欠一个连一个地打,他还摇着头直苦笑:“唉,天生的劳碌命。”“可不,有这种舒服的地方,却没法子多睡一会儿。” “想多躺会儿,可是躺着浑⾝不舒服。”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头传进了金百川的话声:“里头哪位在,金百川回话来了。” ⿇四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又走了进来。 铁大头一个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他安排好了么?” ⿇四笑笑说道:“人家睡得跟咱们一样迟,今儿个比咱们也起得早,可是人家精神好,多亏了你那把珠子…” 顿了顿道:“安排好了,咱们吃过饭就走?” 铁大神情猛地一紧,道:“吃过饭就走?” ⿇四道:“怎么,不好么?” 铁大道:“好自然是好,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紧张。” 商二道:“没出息。” 铁大道:“大哥别说二哥,你紧张不紧张?” “我?”商二一咧嘴,笑道:“也有点儿。” 铁大冷哼一声道:“你的出息也好不到我哪儿去。” 瞎子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一旦面临重大事故时,谁都免不了紧张,只要别了章法就不要紧。” 傅少华道:“这是咱们头一次进‘雍和宮’,里面的情形如何,咱们一点也不知道,不能不特别小心。” ⿇四忽然说道:“少爷,金百川这老儿,对‘雍和宮’一定很,您看,叫他进来问问,合适么?” 铁大道:“恐怕不大合适吧,别招他动了疑。” 商二道:“那倒不至于,看你话是怎么问他了,只管把他叫进来,你坐这儿听,让我跟⿇四问他话,包管他一点疑都不会动。” ⿇四道:“少爷,您看怎么样?” 傅少华沉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要能不招他动疑多知道一点总是好的。” ⿇四道:“那么我这就叫他去。”转⾝行了出去。 几个人本来是坐着的,一见⿇四出去,铁大跟瞎子坐着没动,傅少华、商二跟云英都先后站了起来。 转眼工夫,⿇四带着金百川进来,金百川进屋就没敢抬头,哈着趋前打了个千:“奴才见过王爷。” 铁大端起了架子“嗯”地一声道:“起来吧。” 金百川恭应一声,站起来退向后去。 铁大接着说道:“来呀,给金管事搬个座儿。” 云英答应一声,一把椅子已送到金百川⾝后。 金百川忙道:“奴才不敢,王爷面前哪有奴才的座儿。” 铁大道:“不要紧,我让你坐的,我要问你话,你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站着回话会累。” 金百川忙道:“王爷恩典,奴才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可是筋骨还健…” ⿇四道:“王爷有要紧事儿要问你,别耽搁了,叫你坐你就坐吧。” 金百川受宠若惊,这才恭恭敬敬地再谢恩典,告罪坐下。 他坐定,商二开了口:“王爷这是头一回到京里来,只为私事,所以没惊动任何人,王爷不喜这个来看,那个来看的,也没那心情,你最好别宣扬出去。” 金百川道:“是,是,奴才省得,只是…” 商二道:“只是什么?” 金百川道:“‘宗人府’那边不得不作个报告。” 商二一怔,转眼望向⿇四。 ⿇四微微点了点头,道:“当然,这是规矩,同时这外馆的各项开支你也得往上报,不过你可以迟报两天,等王爷走了再报,好在王爷在京里呆不了两天,这,你应该是能帮忙的,是不?” 金百川忙道:“这当然可以,这当然可以。” ⿇四道:“王爷头一回到京里来,对‘雍和宮’里的情形不大了解,所以先把你叫进来问个明⽩,免得到时候失仪。” 金百川道:“是,是,奴才这就把‘雍和宮’里的情形禀报王爷…” ⿇四道:“金老么?” “,。”金百川道:“有时候一个月得跑好几趟,怎么能不,从蒙古来的王爷们,到了京里之后,十有八九都会到‘雍和宮’里看看去。” ⿇四道:“那是最好不过,你说吧,能详细点儿还是详细点儿。” 金百川恭应一声,然后说道:“‘雍和宮’在定安门內之东北村桥,大街口建有大牌楼,以‘十地圆通’额之,‘雍和宮’原为康熙爷时候的‘雍和宮’,雍正爷登基之前崇信喇嘛,得力喇嘛之处也不小,所以登基之后就把‘雍和宮’赐给了呼图克图,为呼图克图净修之处,在东廊仍保留着行宮,其后几次加建佛堂宿舍,遂成为京里规模最宏大的喇嘛庙…” 商二道:“‘雍和宮’有多少座殿阁?” 金百川道:“‘雍和宮’计有十六座殿阁,‘天王殿’內供‘去迦拉补佛’,再前至‘温度沙’殿,內供‘天子师心⾎’,‘喜佛’,‘五金城护法⾎’,‘绣救渡佛⺟’,‘马王佛’等,最大的一尊‘喜佛’在东配殿…” 铁大忍不住道:“‘喇嘛庙’怎么供‘喜佛’?”⿇四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金百川似乎微微一怔,旋即说道:“回王爷,⻩教主张:‘太极去两仪,一理化为二,真接真,万法何所始’,‘喜佛’形象不一,有的是魔女相,有的是男女相,所借之‘大尊妙现宗,岂论何刑庶’,可是却不准喇嘛娶亲。” 铁大有心想再问,可是⿇四刚才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冒冒失失的再问,只得摆摆手道:“你说下去。” 金百川恭应一声,接着说道:“‘法轮殿’是庄严的道场,前供绣主‘无⻩坐倒’,后有五百罗汉像,诸喇嘛每⽇在这儿授课诵经,‘万福阁’央中也是正殿之一,供有五丈多⾼的总坛大佛场。” ⿇四道:“‘雍和宮’里有多少喇嘛,你知道么?” 金百川道:“这个…确实不知道,恐怕有好几百。” 商二道:“听说‘雍和宮’里的喇嘛都擅‘天竺’异术,有这回事么?” 金百川一点头,郑重其事地道:“有这回事,一点不假,不过并不是每一个喇嘛都会,只有有数的几位关师,禅师,扎萨克大喇嘛会,这种‘天竺’异教,奴才亲眼见过…” 铁大道:“是怎么个神奇法?” 金百川道:“回王爷,那还是有一回庙会,‘雍和宮’里举行喇嘛的‘跳无佛礼’,普通叫打鬼,掌教大喇嘛披⻩⾊锦服,右手持铃当场表演了一回‘天竺’异术,奴才闲着没事去逛会,恰好碰上了,奴才见那大喇嘛在地上画了个圈儿,随便找个人站进圈儿里去,那人就跟囚进了一圈铜墙铁壁里似的,怎么也出不来,事后奴才拉住那人问了问,据那人说人一进圈儿里就了方向,只见満天云雾,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自己是站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块孤石上一样,呼天天不应,呼地地无门,连动都不敢动,他还说那海是真的,但见巨浪滔天,轰轰直响,吓煞人。” 铁大转眼望向商二跟⿇四。⿇四道:“喇嘛教里真是无奇不有啊!”金百川道:“您想嘛,要不朝廷怎么对他们这么礼遇呀。” ⿇四点头说道:“说得是…” 商二道:“我听说各教各派都有个中枢重地所在,但不知道‘雍和宮’的中枢重地在什么地方,在哪里?” 金百川道:“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像这种地方,他们是轻易不告诉外人的,不过据奴才看,大概是在‘万福阁’里…” ⿇四道:“何以见得?” 金百川道:“因为别的地方他们都让人看,唯独这‘万福阁’前后左右站有喇嘛把守着,近都不让人近。” 商二道:“那或许就是了…”冲铁大递了个眼⾊。 铁大当即说道:“行了,我知道的已经不少了,知道一点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我有赏!” 他知道这一套管用,所以找机会来那么一下。 他这里一声有赏,⿇四马上又是一把珠子塞了过去。 金百川只乐得心花怒放,连忙下趴去叩头谢恩。 铁大道:“去看看饭好了没有,催催他们,吃过饭我要去了。” 金百川连声答应退了出去。金百川一走,商二马上就埋怨了铁大:“你是怎么搞的,堂堂一个蒙古王爷,连喇嘛供喜佛都不知道么?” 铁大道:“废话,我要知道不就不问了么?” 商二道:“金百川是个顶精明的人,你这一问不等于自露马脚了么?” 铁大道:“那…我已经问了,收也收不回来,你让我怎么办?” 商二道:“告诉你由我跟⿇四问话,偏偏你要多嘴…” ⿇四道:“好了,好了,铁大也不差,这又一次的赏赐恐怕已经把他那句话掩过去了,金百川要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是不敢得罪咱们的。” 商二道:“但愿如此了,眼看就要进‘雍和宮’了,要让铁大岔这一句嘴给弄砸,那才让人吐⾎呢。” 正说话间,金百川外头禀报饭送到了。几个人马上闭上了嘴。 一桌丰盛的早饭送了进来,几个人正在吃喝谈着,外面来了人。 这个人进门正好碰上金百川。 这个人是个⾝材瘦小,肤⾊黝黑,上留着小胡子,満脸透着精⼲⾊的中年⻩⾐客,金百川上去就是一躬⾝。 “仇爷,今儿个是什么风…” ⻩⾐客微微一笑道:“许久不来了,今儿个得空,过来看看,好么?” 金百川笑得有点巴结,道:“托您的福,您安好?” ⻩⾐客一摊手,道:“瞧,我还不是老样子,没事儿的时候真闲,一旦忙起来还真忙,连口气儿都不过来…” 顿了顿道:“我顺便来打听打听,我们大领班到这儿来过吗?” 金百川道:“谁,爷?没有啊,有好些⽇子没瞧见他了,还是上回眼您一块儿来的时候瞧见的,怎么,爷不在城里?” ⻩⾐客道:“是啊,打昨天晌午出去,到现在没见回去,也不知道他碰上了什么大事了⾝,宮里在找他呢?” 金百川道:“您放心,万一爷要到我这儿来,我会告诉他一声。” ⻩⾐客微一点头道:“那好,⿇烦你了…” 金百川道;“您这是什么话,这还不是应该的,里边儿坐坐吧。” ⻩⾐客一边往里看,一边说道:“不坐了,怎么,今儿个有贵客在?” 金百川道:“是的,是蒙古来的一位王爷!” ⻩⾐客一怔:“蒙古来了位王爷?是哪位王爷?” 金百川道:“好像是什么和善王爷。” ⻩⾐客道:“和善王爷,没听说过啊,哪个旗的?” 金百川道:“不知道,我怎么敢问。” ⻩⾐客沉昑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蒙古有位和善王爷…” 目光一凝,望着金百川道:“什么时候到的?” 金百川道:“昨天晚上,都夜里了。” ⻩⾐客道:“没听说哪位蒙古王爷要来啊…”金百川道:“这位王爷纯为私事,是为老太爷求佛治跟的,我已经安排好了,吃过饭就进‘雍和宮’去。” “‘雍和宮’?” ⻩⾐客神⾊一动,道:“蒙古有的是喇嘛庙,京里也不只一处喇嘛庙,⼲吗单挑‘雍和宮’啊?” 金百川道:“谁知道,想必是‘雍和宮’名气、规模宏大吧,准是这样,堂堂一位王爷,能到小庙里去求佛么?” ⻩⾐客道:“这位和善王爷带了多少人来?” 金百川道:“人倒不多,连车夫在內共是五个,可是气派大得多,四套的马车,连车夫的穿着都是一等一的,出手更是大方,我在这儿当过多少年差了,出手这么大方的,这位和善王爷还是头一位…” ⻩⾐客一咧嘴,道:“你拿了人家多少?” 金百川老脸一红,道:“也没多少,不过两把珠子。” ⻩⾐客⽩眼猛地一睁,叫道:“天爷,两把珠子,老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胃口,两把珠子还嫌少,⾜够你传几代的。” 金百川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客话锋急转,道:“有这么一位大方王爷,我得瞧瞧去!”话落,往里就走。 金百川一惊,忙横⾝拦住了他道:“使不得,仇爷,这位王爷刚还待过,纯为私事,不许张扬,要是让他的卫士瞧见了您,我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你放心。”⻩⾐客笑道:“蒙古人仗恃的是几斤蛮力,本没什么真本事,凭我这⾝所学,他们不能瞧见我。让我瞧瞧去,我看一眼就是。” 他一闪⾝便从金百川⾝边滑过。 金百川没拦住,他也不敢真拦,连忙跟了进去。 到了里头,⻩⾐客躲在精舍门,精舍里的一动一静,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一眼,⻩⾐客先是一怔,继而脸⾊猛地一变,要不是伸手捂得快,几乎一声惊叫冲口而出。 金百川在他⾝后忙问道:“您怎么了,仇爷?”⻩⾐客忙一定神道:“没什么,没什么,天爷,这位真是和善王爷…” “怎么?”金百川道:“您认识?” ⻩⾐人道:“弄了半天是这位王爷啊,怎么不认识,说句话你也许不相信,我早在多少年前就认识这位王爷了…” 摇头摇,道:“真巧,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老哥,你说王爷他们马上要到‘雍和宮’去?” 金百川道:“是啊,吃过饭就走。” ⻩⾐客眼珠子转了几转,道:“王爷是人,老太爷眼有⽑病,我不得不过去见见请个安去。” ⾝随话动,迈步就走了出去。 金百川一惊,伸手一把没拉着,急得站在那儿直跺脚,却不敢跟过去。 ⻩⾐客步履飞快,只几步便到了精舍门口,闪⾝便闯了进去,进门跪倒在地,道:“侍卫营领班,仇恨天见过王爷。” 几个人正在吃饭,见个人闯进来,商二跟⿇四就站了起来,再一见⻩⾐客进门跪倒当即又是一怔。 铁大两眼睁得更大,道:“你是…” ⻩⾐客低低说道:“铁大,是我…” 铁大像被谁打了一掌,猛可里站了起来。 ⻩⾐客接着说道:“坐下去,金百川在后头看着。” 铁大猛然惊觉,砰然一声又坐了下去。商二跟⿇四双双挡在门口。 商二动地道:“巴三?” ⻩⾐客道:“是我,商二。” 商二道:“你转转⾝,冲少主跪。” ⻩⾐客马上转向了傅少华。 商二道:“你知道少主回来了?” ⻩⾐客道:“听夏保桢说的,我好几夜都没睡好。” 商二道:“听无常说,你现在是‘侍卫营’的一个领班?” ⻩⾐客道:“怎么,无常摸到手里来了…” 商二道:“答我问话。” ⻩⾐客道:“这个‘侍卫营’的领班,我⼲了不少年了。” 商二道:“听说你也很得意,是么?” ⻩⾐客道:“可以这么说,无常一直视我如左右手。” 商二道:“他为什么这么看重你?” ⻩⾐客道:“因为咱们‘铁骑会’被毁时那把火是我投的,就这一把火,放得他多少年来一直对我很看重。” 铁大两眼一睁,道:“好巴三,你…”傅少华抬手拦住了铁大道:“我明⽩你为什么放火,可是我不明⽩你为什么一直跟无常活到如今?” ⻩⾐客道:“少主,无常并不是主凶,主凶另有其人。” 商二道:“主凶另有其人,是谁?” ⻩⾐客道:“那得问无常,看他是奉谁之命。” 傅少华道:“幸亏我没有杀无常…” ⻩⾐客道:“我要是杀了无常,那不但是打草惊蛇,而且暴露了我的行蔵,这么一来我也没办法下手那半张⾎令了!” 傅少华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只冲着你敢找到我面前来这一点就够了,你起来吧!” ⻩⾐客站了起来,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道:“我找了你们三个多少年了,还是你们三个运气好。” ⿇四道:“谁说的,我在‘五城巡捕营’呆了不少⽇子了!” ⻩⾐客一怔,道:“你在哪一班?” ⿇四道:“‘五城巡捕营’整个儿归我管,你说我在哪一班?” ⻩⾐客叫道:“你就是那个林统带?” ⿇四道:“不错,本人就是那个姓林的统带。” ⻩⾐客笑了:“你跟我一样倒霉。” 商二道:“巴三,过去见见老,本会的总护法。” 瞎子道:“瞎子,巴三弟好。” 巴三上前一礼,道:“纵横江湖,独来独往,后来隐居崂山的老。” 瞎子笑道:“看来巴三弟清楚我当年的历绩。” 巴三道:“老客气了,声⾊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有道是:‘看人要看后半截’。” 瞎子一拱手道:“巴三弟,我这里谢了。” 转冲傅少华一拱手,道:“少主,‘铁骑’四卫已然齐,巴三弟在这节骨眼儿适时来归,咱们又增加了一大助力,我为少主喜,为少主贺。” 巴三道:“听说少主马上要到‘雍和宮’去?” 傅少华道:“是的,铁大这一番冒充,为的就是要进‘雍和宮’。” 巴三道:“少爷,‘雍和宮’去不得。” 铁大道:“为什么去不得,难道那半张⾎令不在‘雍和宮’?” 巴三道:“不,据我所知,那半张⾎令确在‘雍和宮’里,可是‘雍和宮’不是善地,说它是龙潭虎⽳还嫌不够…” 铁大道:“我们知道那儿不是个善地,要是善地那半张⾎令也不会蔵在那儿了。” 巴三道:“不管怎么说,‘雍和宮’要是能不去还是别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等进了‘雍和宮’之后再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 铁大道:“你这话已经说迟了,那半张⾎令势在必得…” 巴三道:“要拿那半张⾎令,还有别的法子。” 铁大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巴三道:“没有什么好法子,可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傅少华道:“你的意思我懂,‘雍和宮’的厉害我也清楚,此去凶险在所难免,但是只要拿到那半纸⾎令,我不惜任何牺牲。” 铁大道:“难道一点成功的机会都没有?” 巴三道:“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只要知道那半纸⾎令蔵在什么地方,只要有把握不惊动任何人,这么冒充着进去,这么冒充着出来,自然是一汗⽑不会少,可是现在咱们不知道那半张⾎令究竟蔵在‘雍和宮’何处…” 铁人道:“进去抓住一个问问,不就行了么?” 巴三道:“怕就怕这个,普通喇嘛不会知道,知道的喇嘛有能耐让人制不住他,这一来还不马上惊动整座‘雍和宮’,只一惊动了整座‘雍和宮’,再想出来可就难了,恐怕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傅少华皱了眉,沉昑了一下,淡然说道:“我不是个动辄拔剑、逞匹夫之勇的人,实在是这半纸⾎令关系太重大,先⽗当年组织‘铁骑会’为的是匡复,今天我接下先人的遗业,奔走于江湖之中,为的也是匡复,匡复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效力于匡复的人不能怕危险,先⽗⺟要怕危险,不必组织‘铁骑会’,大可以找一处山林,置几片产业,过那清静无争的安乐生活,我要是怕危险,也大可不必跑回来接这件事业,这半纸⾎令我是在所必得,即使是龙潭虎⽳,我也要闯上一闯。 你们几个虽然都是‘铁骑会’的旧人,可是‘铁骑会’早在多年前已经瓦解了,今天你们几个仍愿意跟着我,我私心甚为感,可是我不能強你们跟我去冒险…” 商二正⾊说道:“少爷,您别说了,别人我不管,我商二一天是‘铁骑会’的人,今生今世就永远是‘铁骑会’的人,⽗⺟养育不容易,人生在世也不容易,求的就是做点有意义的事,哪怕眼前是座刀山也好,油锅也好,商二头一个跟着您去闯。” ⿇四道:“我也算一份。” 铁大破口骂道:“姓巴的,都是你在这儿噜嗦,我们三个是跟定了少爷,你怕死你别去。” 巴三脸⾊变了几变,没说话! 傅少华转望瞎子,道:“老…” 瞎子一笑说道:“少主不必问我,瞎子打从愿意追随左右那一天起,我后半生就算给了‘铁骑会’,瞎子当年杀过难以数计的人,今天还怕死在别人手里么!” 傅少华转过脸来望向巴三,道:“巴三,你怎么说?” 巴三迟疑了一下道:“少爷,您原谅,我不去。” 铁大、商二、⿇四然⾊变,铁大霍然站起,三个人就要动手。 傅少华伸手一拦,沉声说道:“我不许,我所以问各人的意见,就是要各人有个自由选择,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商二脸⾊发⽩,颤声说道:“巴三,你让我寒心。” ⿇四冰冷说道:“你让我齿冷。” 傅少华道:“巴三,你可以不去,但是你不能坏我的大事。” 巴三道:“这个少爷可以放心,我不去是不去,可是我绝不会坏少爷的大事。” 铁大道:“我头一个信不过你,你得给我留在这儿。” 傅少华道:“不,让他走,我信得过他。” 巴三道:“多谢少爷。” 躬⾝一礼,转⾝便走,可是商二跟⿇四并肩站在屋门口,没动。 巴三道:“你两个要不让我走,那才是坏少爷的大事。” 傅少华一摆手,道:“商二、⿇四,让路。” 商二、⿇四这才双双闪向一旁,让巴三走了出去。 铁大道:“少爷,您怎么放他走?” 傅少华道:“这件事跟他人私无关,他不会加以破坏的。” 商二冷笑说道:“没想到巴三是这么个人,看来他是…” 傅少华道:“不要说了,通知金百川,咱们这就去‘雍和宮’。”⿇四应一声转⾝走出去。 瞎子道:“少主,人本不是一成不变的,铁、商、⿇三位忠心不二,固属难得,巴三不愿跟您去冒险,也算不得变节。” 傅少华淡然一笑道:“老不必安慰我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铁大怒声说道:“只要拿着那半纸⾎令再活着出来,我非杀这东西不可。” 傅少华道:“铁大你这是⼲什么,我不许,你要是敢碰他,别怪我把你逐出‘铁骑会’去。” 铁大还待再说,⿇四已进来禀报,车马都已经预备好了。 傅少华站了起来,道:“商二、⿇四开道,云英跟我扶老走。” 一声“走”几个人大步出了精舍。 转眼工夫之后,四骑一车驰去。 墙角后转出一个人来,是巴三,他脸上神⾊难以言喻,望着车马不见后,⾝形一闪,也没了影儿。 车马经定安门驰到了“雍和宮” 离‘雍和宮’还有几十丈,便见“雍和宮”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材⾼大的⻩⾐大喇嘛。 商二道:“各人小心,门口有接驾的。” 几个人都看见了,用不着传话。 转眼工夫,车马驰抵“雍和宮”外。 一名大喇嘛上前拦车施礼,道:“‘雍和宮’奉了圣旨,除圣驾亲临外,任何车马不得⼊內,请王爷宮外下车。” 既是圣旨,人人都得遵从。 哈德山下了马车,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一个大喇嘛随后,等于是前呼后拥地进人了龙潭虎⽳般的“雍和宮” 是紧张,连傅少华都紧张。 那一方面是因为任务重大,许成不许败。另一方面也因为对这座“雍和宮”仰名已久,在气势上让它先占了几分去。 进⼊“雍和宮”再看,除了前后两个大喇嘛外,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商二道:“大喇嘛,怎么今天这么冷清?” 前面那名大喇嘛含笑说道:“王爷是远来的贵客,掌教已统率全宮弟子在‘福禄寿’前殿恭候,今天‘雍和宮’谢绝一切近客,暂停一切事务,专接待和善王爷。” 铁大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这远来的要比近处的面子大。” 那大喇嘛道:“王爷尊贵,理应如此。” 说话间绕过一座大殿,另一座“宮保大殿”立即呈现眼前。 这座大殿前坐満了⻩⾐喇嘛,按爵秩排列,整齐异常,而且个个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排在最前头的一个老喇嘛,年纪约在六十以上,头发都⽩了,瘦瘦小小的⾝材,穿一件大⻩袍,虎目浓眉,威仪夺人。 想必他就是“雍和宮”的掌教。看爵秩,他应该是个圆师。 果然,带路大喇嘛一到殿前,立即恭谨施下礼去:“禀掌教,蒙古和善王爷到。” 那虎目浓眉老喇嘛一句话不说,坐势也没变,带着数百名喇嘛一起施礼恭。 喇嘛们没站起,不能加以挑剔,因为他们受朝廷礼遇,除了皇上之外,见任何人都是这种礼。 今天喇嘛们停了一切事务聚集在这座“福禄寿”殿前恭,已经是相当重的礼了。 铁大懂这一套,他停步答了一礼,然后在带路喇嘛的恭请下,坐在了排在众喇嘛面前的椅子上。 椅子有好几张,可是落座的只有铁大跟瞎子,傅少华等则侍立在铁大跟瞎子⾝后。 坐定,那老喇嘛目光一凝,开口说道:“王爷远来是贵客,‘雍和宮’光彩无伦,本⿇无法亲于‘雍和宮’外,还请王爷原谅。” 铁大道:“好说,好说。大喇嘛不必客气,以‘雍和宮’待我之礼看,大喇嘛已经给了我很大面子,倒是我冒冒失失跑来打扰,使得‘雍和宮’一切事务停顿,我很感不安。” 老喇嘛道:“王爷客气了,王爷头一次茨临,‘雍和宮’理应如此…” 顿了顿道:“听金管事说,王爷这趟到京里来,纯是为老太爷眼疾,求佛而来的?” 铁大道:“是的,老太爷的两眼本来就不好,近年来更是每况愈下,等于是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还要⿇烦大喇嘛代我祈求佛爷降福庇佑,使老太爷的两眼早一天复明。” 老喇嘛道:“早在金管事来通知之后,本座已在‘万福阁’准备好一切,等王爷稍坐之后就可前去。” 铁大等听得一声“万福阁”心里都为之一跳,心想:原只恐难近“万福阁”谁知道得来的全不费工夫。 铁大道:“谢谢大喇嘛了,临走之前,对‘雍和宮’,我自有奉献。” 老喇嘛欠⾝一礼,道:“本座先谢谢王爷赏赐…” 顿了顿道:“听金管事说,王爷这是头一次到京里来。” 铁大道:“我这个人懒散,没什么大事,懒得动。” 老喇嘛道:“王爷是从哪个旗来?” 这一问倒把铁大问住了,他倒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自己是哪一旗的。 可是答这个问话不能迟疑,更不能不说,他脑中只一转,马上开口说道:“我来自‘阿鲁科尔心旗’。” 老喇嘛“哦”地一声道:“原来王爷来自‘蒙古昭乌达盟’,‘阿鲁科尔心旗’,真巧,本座在‘阿鲁科尔心旗’里有人。” 铁大心里猛地一紧。 尽管他说的是自己那一旗,可是他离开蒙古多年了,哪里还知道旗里的情形。 商二突然说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请大喇嘛快些祈福求佛吧。” 商二怕的是老喇嘛接着问东问西。 铁大心里也明⽩,当即就要往起站。 老喇嘛一抬手,道:“王爷请稍坐,时候还没到,时候到了之后,殿里自会鸣钟通知。” 铁大暗一皱眉,没奈何,只有坐着没动。 ⿇四适时开了口:“王爷要不要各处看看?” 铁大道:“对了,大喇嘛,我想各处看看,方便么?” 老喇嘛道:“王爷既然想各处看看,本座理应马上奉陪,如今祈福求佛的时候马上就到了,怕看不完一处就要再转回来,可否请王爷等祈福求佛之后?” 铁大没什么办法,只得点了点头道:“我不急,那就等祈福之后吧!” 事情碰巧了,商二、⿇四、傅少华无不担心着急,可是却一点办法没有! 只听那老喇嘛道:“王爷,呼勒克好么?” 铁大心里一跳,呼勒克是自己那一旗长他一辈的武士,在蒙古一带是出了名的,可是自己离开蒙古已经十几年了,哪里知道这呼勒克现在是什么情形。 他脑中转了一转,先来个反问:“大喇嘛认识呼勒克?” 老喇嘛点了点头道:“本座跟呼勒克有几面之缘,本座最佩服他的一⾝武功。” 铁大点头说道:“呼勒克是我旗里难得的武士,当年纵横牧野,威震蒙古,何等威风,何等帅气,蒙旗女儿莫不以嫁他为荣,只是近年来年事已⾼,筋骨已衰,⾝手大不如前了。” 商二看了他一眼,边掠过一丝笑意,似乎是说:铁老大,瞧不出你还真行。 只听老喇嘛一叹说道:“生老病死,人谁能免,即使是威风八面的大英雄也不能不服老,岁月不饶人,奈何!” 铁大道:“大喇嘛说的是…” 老喇嘛道:“本座自蒙圣恩,及托佛赐福,接掌‘雍和宮’以来,多少年很难得离京一步,听说呼勒克有一子一女,均颇有⽗风,不知然否?” 铁大道:“虎⽗虎子,強将手下无弱兵,呼勒克的后人自是不差,只他那个女儿稍嫌柔弱了些,本来嘛,女儿家再強终归是要嫁人的,一旦嫁了人也就是别家的人,想必呼勒克在当初练武的时候有所偏心。” 老喇嘛笑了,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目光一凝,忽然接问道:“王爷,耶鲁哥还在么?” 铁大心里又一跳,耶鲁哥是“阿鲁科尔心旗”最善驯马的人,当年他离开蒙古的时候,耶鲁哥已经六十多了,时隔十几年,耶鲁哥是在呢,还是不在呢? 答案只在于在与不在之间。可是在或是不在却是很难答复。 苦又苦在他不谙,横心咬牙,只有这么说:“耶鲁哥还在,只是⾝子已经差多了。”老喇嘛面泛诧异⾊道:“怎么月前‘阿鲁科尔心’来人说耶鲁哥已经死,算算年纪耶鲁哥不过七十多,不该死这么早,本座原不相信,如今听王爷这么一说,显然月前那来人说法不实。” 铁大心头跳动“哦”地一声道:“是么,我并不是直接到京里来的,在来京之前我曾到青海去了一趟,算算离开我旗已经快半年了,也许在我出来之后耶鲁哥才死的…” 老喇嘛道:“不,王爷,听那人说,耶鲁哥已经死了三年了。” 铁大着实的一怔,道:“怪了,我出来的时候,耶鲁哥明明还在,为什么这人说他已经死了三年了,大喇嘛,这人是谁?” 老喇嘛道:“武士,乌阔台。” 铁大“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乌阔台跟耶鲁哥有仇隙,乌阔台想要耶鲁哥的女儿,耶鲁哥没答应,他一直对耶鲁哥怀恨在心,想必是他有意咒耶鲁哥,等我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按旗规处置他。” 老喇嘛脸上的诧异之⾊更浓,道:“王爷,据乌阔台说,耶鲁哥已经把女儿嫁给他了,提起耶鲁哥的亡故时,乌阔台很伤心呢!” 铁大一怔,旋即笑道:“大喇嘛,他骗了你了,耶鲁哥没把女儿嫁给他,耶鲁哥一直讨厌他,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他!” 老喇嘛还待在说,一声钟响自大殿中传出,一连响了三声。 老喇嘛立即站了起来,躬⾝说道:“祈福时辰已到,王爷跟老太爷请进大殿吧!” 恭恭敬敬地摆了手。铁大暗暗松口气,站了起来。傅少华跟云英扶起了瞎子。 就在这时候,两名中年喇嘛走了过来,老喇嘛道:“请两位卫士把老太爷由本宮弟子搀扶,大殿之中只有王爷跟老太爷可以进,教规如此,还是请几位原谅!” 两个中年喇嘛过去扶住了瞎子。铁大目光一凝,道:“大喇嘛,我的护卫是从不离⾝的。” 老喇嘛面有难⾊。 傅少华上前一步道:“王爷,⼊境随俗,教规如此,您怎好不遵从?” 有傅少华这句话,铁大点了头道:“好吧,你四个就在殿前等我吧!”转⾝往大殿行去。 老喇嘛回过⾝去,低低吩咐了⾝后几个中年喇嘛几句,随即迈步跟了上去。 铁大由老喇嘛带着十几名喇嘛陪着,瞎子由两个中年喇嘛搀扶着,先后进了大殿。 一名中年喇嘛走过来冲傅少华一欠⾝道:“祈福之际,大殿周围十丈內不许有任何人进⼊,四位请随我客舍中歇息去吧。” 傅少华道:“谢谢大喇嘛,不必了,既然十丈之內不能站,我几个退到十丈以外好了。” 当即偕同商二、⿇四、云英退到了十丈以外。 那中午喇嘛一欠⾝道:“四位不愿到客舍去,就请在这儿等吧,我失陪了。”转⾝走开了。 四人的站立处正对着大殿门,大殿里的一动一静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四个人并不怎担心什么。看看四周没人了,商二低低说道:“少爷,照目前情形看,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傅少华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云英道:“这些喇嘛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嘛。” ⿇四道:“要能让你看出来,那也就算不厉害,越是看不出厉害的人越厉害。” 商二道:“少爷,咱们下一步怎么走?” 傅少华道:“最要紧的先要找出那半张⾎令的蔵处。” 商二道:“‘雍和宮’这么大,谈何容易,要以我不如等那老喇嘛出来以后,当场把他制住然后他出那半张⾎令来。” 傅少华道:“那老喇嘛恐怕是‘雍和宮’中修为最⾼的一人,要不然他不可能任‘雍和宮’掌教。” 商二道:“您是说,制他不容易?” 傅少华道:“那是一定的,要容易的话,‘雍和宮’也就不会被称为龙潭虎⽳,夏姑娘也不会一再对我告诫了。” 商二道:“凭我几个也许不行,有您为主,我几个为辅,我不信咱们制不住一个老喇嘛。” 傅少华头摇说道:“先别忙…” 商二道:“少爷,咱们只有这步棋可以走,单凭咱们自己找,是绝对没有办法找到那半张⾎令的。”傅少华没说话。 ⿇四道:“少爷要不想动这个,咱们就另找一个。” 商二道:“任何一个的分量都比不上这个,另找一个或许容易制些,可是那得他带咱们去拿那半纸⾎令去,‘雍和宮’里到处是人,很可能会被别的喇嘛碰上,与其如此倒不如制住这老喇嘛,不但可以以他胁别的人出那半纸⾎令来,而且还可以为人质,让咱们安然的退出‘雍和宮’去,”⿇四道:“就是怕这老喇嘛不好对付么。” 说话间只见大殿里的祈福仪式似乎已经做完了,那老喇嘛把铁大跟瞎子让进了偏殿。 铁大跟瞎子一到偏殿,他两个的⾝影马上被大门挡住看不见了。 ⿇四道:“既然完事了,怎么还不出来。” 傅少华道:“也许是还有别的仪式。” 商二道:“少爷,我有点不安。” ⿇四道:“我也是…” ⿇四刚说完这句话,只见大殿里并肩走出两个喇嘛,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四道:“冲咱们来的。” 傅少华道:“咱们过去。” 四个人成一字了过去,走没多远便遇着了两个中年喇嘛,那居大中年喇嘛微一欠⾝道:“祈福仪式首遍已毕,还有两遍,至少得半个时辰,王爷命我传话,四位客舍中歇息等候去。” 傅少华道:“谢谢大喇嘛,我四个就在这儿等好了。” 只见那老喇嘛独自一个走出了大殿,站在大殿那⾼⾼的石阶上,扬声说道:“你四个不必等了,和善王爷跟老太爷暂时不回去了。” 他说他的,铁大跟瞎子却未见动静。很显然地,糟了。 这老喇嘛竟然能在这么一转眼工夫,无声无息地擒下铁大跟瞎子,其厉害可知。 傅少华心头猛地一震。商二、⿇四抬手便抓住两个中年喇嘛。 然而两个中年喇嘛应变相当快,商二、⿇四刚一抬手,他两个⾝躯飘起,蛇一般地滑溜退向后去。 商二、⿇四一抓落空,双双便要近扑,就在这一刹那间,大殿前场子四周已布上了一圈中年喇嘛,以大殿台阶上的老喇嘛为首,把四个人围在了央中。 商二跺脚道:“糟了,功败垂成,准是铁大露了破绽,擒那老喇嘛去!” 他要动,傅少华伸手拦住了他,道:“别轻举妄动,听他怎么说?” 只听那老喇嘛一声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混进‘雍和宮’来,若不是本座多问了几句,险些被你们瞒过,说,你们是武林中哪一路的?” 傅少华昂然说道:“‘铁骑会’主傅少华在此。” 老喇嘛脸⾊一变,道:“原来你就是夏大人口中的‘铁骑会’叛逆,夏大人正然找你们不着,不料你们竟自投罗网,太好了,你们可是想要那牛纸⾎令?” 傅少华道:“不错。” 老喇嘛翻腕取出一物,那是一张⾊呈焦⻩的纸,一扬,道:“这半纸⾎令就在本座手中,你们谁有本事只管来拿就是。” 傅少华一见天下人不惜任何牺牲要夺取的那半纸⾎令就在眼前,不由一阵动,道:“你手里真是那半纸⾎令么?” 老喇嘛冷哼一声:“不信你可以看看。” 只见他手一挥,那张焦⻩⾊的纸脫手而出,疾劲而笔直地了过来,直落到傅少华四人面前两丈左右处。 这种事上哪儿找,商二头一个扑了出去,⿇四慢他半步跟了出去。 商二头一个扑到那半纸⾎令的落地处,探掌就抓。 商二的行动相当快,喇嘛们要想阻拦是绝对来不及的。 论速度,论距离,当喇嘛们要阻拦⾝形才动时,商二已然扑到了那半纸⾎令的落地处,怎么来得及阻拦他。眼看商二就要抓着那半纸⾎令。 就在这一刹那间,奇事倏生。商二像突然撞在了一堵墙上,⾝躯一顿,往后一退,正好撞在紧跟而至的⿇四⾝上。两个人都是一流⾝手,可是等他两个稳了稳⾝形再去抓那半纸⾎令,只是那近在眼前的半纸⾎令就好像距他两个十万八千里似的,只见他两个不住地伸手抓,但却总抓不着。 云英急了,闪⾝就要扑过去。 傅少华一把抓住了他,沉声说道:“去不得,他两个已经中了人家的噤制。” 云英道:“我不信抓不着那半纸⾎令…” 傅少华道:“你看得不够清楚么?” 云英道:“那…咱们总得救他二位啊!”傅少华神⾊凝重地道:“这里的噤制不是你我所能破的…” 只听老喇嘛一声冷笑道:“你很聪明,他两个跟你两个已经被隔离在两个世界里了。” 抬手向着商二、⿇四一招,怪事又生,商二跟⿇四居然连犹豫也没犹豫便双双走了过去。 云英大吃一惊,惊急之下力量奇大,一下挣脫了傅少华的手扑了过去。 可是他只扑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泛起困惑之⾊,好像他置⾝云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似的。 傅少华明⽩,云英也已中了人家的噤制。 他明⽩不能动,一动便会落进埋伏之中。 来的时候是六个人,不过片刻工夫,连动手都没动手,便被人先后制住了五个,还能有什么作为? “雍和宮”的厉害并不是虚传。甫进门便全军俱没。 看来巴三是对的,他没来也是最明智不过的。 只见老喇嘛冲云英招了招手,云英又走了过去,跟在商二、⿇四之后进⼊了大殿。 打从老喇嘛⾝边走过的时候,没看老喇嘛一眼,生似老喇嘛不跟他在同一个世界里似的。 傅少华眼睁睁地看着,但却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只听那老喇嘛道:“傅少主,你现在还要那半纸⾎令么?” 傅少华双眉微扬,毅然说道:“只要傅少华不死,永远不会打消夺取那半纸⾎令之心。” 老喇嘛冷笑说道:“至少你现在是无能为力了,你们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雍和宮’那样差么?我还没有动武技,你们已一个连一个地落网被擒…” 傅少华忽然神⾊一动,道:“大喇嘛,仗‘天竺’异术取胜,你虽胜不武。” 老喇嘛道:“你要我怎么样,撤去噤制跟你以真才实学放手一搏?” 傅少华头摇说道:“我没这么想,那是不可能的。” 老喇嘛冷笑一声道:“你不必我,我这就撤去噤制跟你真才实学放手一搏,你若能胜过我一招半式,我便放你出去…” 傅少华心里一跳,道:“大喇嘛这话可是你说的?” 老喇嘛冷笑说道:“你放心,本座‘雍和宮’掌教至尊,不会失信于你的。” 没见他作势,他已离台阶飘起,一闪便到了两丈左右处,一招手,那纸⾎令离地飞起,直投他手中。 他把那半纸⾎令往袖里一蔵,道:“本座已撤去噤制,你可以放心大胆跟本座放手一搏了,你要能胜本座一招半式的话,本座放你出‘雍和宮’,你若是败在本座手下,又怎么说?” 傅少华道:“到时候就算我想跑,怕也由不得我了,大喇嘛何必再多此一问?” 老喇嘛微一点头道:“说得是,你站稳了,本座要发招了。” 话落抬手,轻飘飘地一掌拍了过来。 傅少华不敢轻敌,全神贯注,凝⾜真力,抬手一指点了过去。 老喇嘛一怔沉腕撤招,右掌一挥,又一掌攻了过来。 他一招一式均大异中原武学常规,显然他一上手便用上了“密宗”绝学。 傅少华心中了然,他“艺出托托山”对“密宗”并不陌生,甚至还可以说知之颇深,可是眼前这老喇嘛是“密宗”中的一等一好手,他不能有一丝大意。 老喇嘛一掌攻过,他出右掌,四指微曲,中指笔直前伸了上去。 老喇嘛又是一惊,连忙沉腕撤招,这一回他没有立即出第三招,闪⾝飘退了两丈,两眼视傅少华,震声说道:“这是‘降龙手’你跟‘托托山’疯和尚有什么关系?” 傅少华也顿感意外,迟疑了一下道:“大喇嘛,我艺出‘托托山’!” 老喇嘛脸⾊大变,两眼之中厉芒暴:“那我就不能放你走了。” 只见他双手一挥,人已飞一般地掠回了台阶上。 傅少华情知不妙,猛一提气就要往大殿前扑。 可是他迟了一步,气刚提起,猛觉一片蒙云雾涌至,那大殿跟众喇嘛霎时全没了踪影,⾝周全是蒙的重雾,什么也看不见。 他很镇定,一点不惊慌,道:“大喇嘛,没想到你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 只听那老喇嘛话在⾝边响起:“本座并没有对谁失信,你我并没有见胜负。” 傅少华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见个胜负,怕么?” 老喇嘛冷笑说道:“本座在‘密宗’之中是属一属二的⾼手,放眼天下至今还找不出一个对手来,本座怕谁?” 傅少华道:“既然不怕为什么不跟我见个胜负?” 老喇嘛道:“那‘托托山’疯和尚是前明宗室,当今最大的一个叛逆,你既是他的传人,本座岂能放了你!” 傅少华淡然一笑道:“大喇嘛,这就不对了。” 老喇嘛道:“怎么不对了?” 傅少华道:“你既然没有对手,就不怕胜不了我,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为什么突然食言以‘天竺’异术对我?此其一…” 顿了顿道:“你既然说疯和尚是当今最大的一个叛逆,也明知道他在‘托托山’清修,为什么不带着⾼手去捉他…” 老喇嘛冷然说道:“本座懒得跑那么远,拿住一个是一个,只拿住你这个小的,还怕他那个老的不自己送上门来么?” 傅少华道:“大喇嘛,你又错了?” 老喇嘛道:“本座怎么又错了?” 傅少华道:“当初我离‘托托山’的时候,疯和尚对我说过,我离开了‘托托山’,便是我艺业已成,既然艺业已成,下山之后的大小事都要由我自己应付,他是绝不会离开‘托托山’,绝不会伸手的!” 老喇嘛道:“那也不要紧,来不来由他,只要能拿住他的一个传人,那也算消除了叛逆一大部分的实力,现在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即使你⾆翻莲花,我也不会放你走出‘雍和宮’的,过来吧?” 他那里一声“过来”傅少华这里只觉⾝后有座山移动似的在推挤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地移步往前行去。 他明⽩了,除非有更⾼明的人来营救,否则他几个绝出不了这座‘雍和宮’。 这时候的情景是:老喇嘛站在⾼⾼的台阶上,傅少华跟商二、⿇四、云英三个一样地往大殿走,很快地进⼊了那座大殿中。 大殿前站着的那些中年喇嘛没一个动。 突然老喇嘛挥了挥手:“禀报夏大人,请夏大人定夺。” 一名中年喇嘛欠⾝一礼,飞步向“雍和宮”外行去。 那名中年喇嘛刚走没一会儿,一名⻩⾐客进了“雍和宮”是巴三,他直赶大殿前,微一欠⾝道:“待卫营领班仇恨天见过掌教大喇嘛。” 老喇嘛没答礼,道:“仇领班有什么事?” 巴三道:“听说‘雍和宮’拿住了几个叛逆,卑职奉夏大人之命前来提押。” 老喇嘛道:“本座派去的一名弟子怎未同来?” 巴三怔了一怔道:“怎么,大喇嘛派人去报夏大人了么?” 老喇嘛道:“听仇领班的口气,好像本座派去的那名弟子还没到夏府?” 巴三道:“是的,还没到。”老喇嘛道:“那么夏大人怎么知道‘雍和宮’拿住了几名叛逆?” 巴三道:“大喇嘛有所不知,早在那几名叛逆要来‘雍和宮’之前,夏大人便已接获了报告,夏大人以为他们绝逃不出大喇嘛的佛掌之下,所以没等大喇嘛派人前去通知,便命卑职前来提押人了。” 老喇嘛倏然一笑道:“夏大人看重本座,本座这些末技,比起夏大人那神奇绝学来,恐怕还要差上一截!” 巴三道:“大喇嘛客气了。” 老喇嘛目光忽地一凝,道:“仇领班既是夏大人派来的,不知可携有夏大人所开的提条。” 巴三道:“这个!没有,夏大人有要事进宮见皇上去了,匆忙间没开提条。”老喇嘛含笑头摇,道:“那么本座对仇领班很抱歉,‘雍和宮’不能人。”巴三道:“大喇嘛这是什么意思?” 老喇嘛道:“仇领班该知道,‘雍和宮’的大小事,直接听命于皇上,并不受任何人节制,当初夏大人膺命之际,奏请皇上以‘雍和宮’的实力为辅,本座在接旨之时也曾跟夏大人有所协议,以后夏大人需要‘雍和宮’什么协助,必须亲手开张条子,加⻩印令,否则‘雍和宮’不予理会,所以如今夏大人派人前来提人,必须出示夏大人亲手开的提条…”巴三道:“夏大人也许是太匆忙了…” 老喇嘛道:“那么本座抱歉,只有⿇烦仇领班再跑一趟了。” 巴三道:“卑职刚才说过,夏大人已经进宮面圣去了…” 老喇嘛道:“那也不要紧,仇领班可以等夏大人回府之后,这是本座当初跟夏大人的协议,谅夏大人不会怪罪仇领班的。” 巴三道:“大喇嘛,这样好了,卑职俱名给大喇嘛打个收条…” 老喇嘛微一头摇,淡然说道:“不行,除了夏大人的亲笔,加盖印信之外,任何人具名开条都不生效,这一方面固然是为‘雍和宮’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是为慎重。” 巴三沉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那卑职就再跑一趟吧!” 欠⾝一礼,转⾝而去。 巴三一走,老喇嘛随即转⾝进⼊大殿。 片刻工夫之后一名中年喇嘛到了大殿前,正是刚才老喇嘛出派去的那个中年喇嘛。 他⾝后还跟着个人,一个瘦⾼中年黑⾐人。 那中年喇嘛一到大殿前,便恭谨施礼,扬声说道:“禀掌教,夏府人到。” 大殿里走出了那个老喇嘛,黑⾐人恭谨一礼,随即上前双手递上一张信笺。 老喇嘛接过信笺一看,抬眼说道:“夏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座先把钦犯暂押‘雍和宮’里。” 那黑⾐人道:“正是。” 那黑⾐人道:“在你之前,夏大人可曾派过人来?” 那黑⾐人道:“没有,夏大人是见着这位大喇嘛之后,才派卑职随同大喇嘛前来的。” 老喇嘛一双老眼中出劲道比电还亮的厉芒,道:“你请回吧,本座知道了。” 那黑⾐人答应一声,施礼而去。 老喇嘛冷笑一声道:“好大胆的东西,他竟敢跑进‘雍和宮’来欺骗本座,带几个人去,缉拿‘待卫营’领班仇恨天,快去。” 那中年喇嘛应声飞⾝而去。那老喇嘛冷哼一声,转⾝便要进殿。 就在这时候“雍和宮”正殿之一的“万福阁”重地,突然冒起一条火⾆,紧跟着冒起浓烟来了。 老喇嘛一怔,然⾊变,但他却在那大殿台阶上没动,也没出声。 “万福阁”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人声。 显然,自有人去救火去了。老喇嘛这才转⾝进⼊了大殿。 他刚进人大殿,大殿里落下了一条⻩影,是巴三,他四下望了望之后,闪⾝便要进大殿。 老喇嘛从大殿里出来了,沉声说道:“本座等着你呢,你来得正好。” 巴三大惊失⾊,腾⾝而起,要跑,可是他掠起没多⾼,猛一头栽了下来,砰然一声,摔个结实。 老喇嘛边泛起一丝冷酷笑意,随⾝招手,就要抓,巴三一个⾝躯奋力再腾起。 老喇嘛一怔,扬手拍了一掌。 半空中的巴三一声闷哼,紧接着噴出一口鲜⾎,腿两猛地一阵踢弹,⾝子像箭,一下子翻出了“雍和宮”墙外。 老喇嘛怒哼一声,大袖挥处人已一掠十几丈地紧跟着掠上墙头。 “雍和宮”外静静,空,哪里还有人影。 ⻩影一闪,两个中年喇嘛掠上墙头,道:“禀掌教,有江湖人纵火。” 老喇嘛脸⾊发⽩,冰冷说道:“本座已经知道了,那纵火之人刚逃出去。” 左边一名中年喇嘛道:“掌教可曾看见是什么人?” 老喇嘛道:“你二人传谕下去,倾‘雍和宮’之力,即刻搜索京城內外,缉拿那‘侍卫营’领班仇恨天,死活不论。” 两名中年喇嘛恭应一声掠下墙头。 老喇嘛没立即掠下,他仍站在墙头四下看。 离“雍和宮”不远处,有座桥,巴三就躲在桥下。 他脸⾊苍⽩,満嘴是⾎,靠在桥下不住地,气息很急促,也很微弱。 他知道自己伤得不轻。同时也很清晰地听到了老喇嘛的话声。 他躲在桥下不敢动,连抬抬手都不敢。 他知道,老喇嘛是“密宗”中的一等一好手,只要有一点声息,马上会传到老喇嘛耳朵里。 只一让老喇嘛发现他躲蔵处,再想跑,那就难如登天了。 他躲在桥下⾜⾜躲了半个时辰,然后他极其小心地伸出头去看了看“雍和宮”的墙上已经没有了人。 他连迟疑都没迟疑,立即窜了出去,不知是没站稳,还是伤得太重了,他摔倒了,可是他很快地又爬了起来,两个起落便没了影儿。 巴三带着重伤,咬着牙,支撑着往外跑。 他知道,他的⾝份既已败露,这京北城里便不能再呆下去了,为今之计只有先跑出城去再说。 傅少华几个人全陷进了“雍和宮”里,不是他巴三一个人的能力所能救得了的。可是又不能不想法子营救。要不然只等喇嘛们把人往夏保桢手里一送,那就没救了。 巴三知道事态严重,也知道得赶快想法子救人,可是究竟用什么法子,他自己也不知道。 受了这么重的伤,泥菩萨过河,自⾝都难保,还能动力气去救谁? 这倒不是他先顾自己,而是他知道若不先救自己,本就没办法再去救别人。 不管怎么说,总得先跑出去再说,要是跑不出去连他自己也救不了,真要是那样,那就什么都完了。 巴三咬着牙,一口气跑出了城,看看那⾝后庞伟的城池,已然远了,他放心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一松松坏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能跑这么远的路,靠的就是这口气,如今这口气一松,他只觉得自己跟个怈了气的⽪球似的,⾝子一软,眼前一黑,砰然一声就趴在那儿了,跟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在他摔倒的地方是荒郊野外,地上野草老⾼,浚石头,也不是硬坚的地,要不然摔这么一下伤势马上非加重三分不可。 巴三昏死过去了,可是他心里好像还明⽩,他很着急,心里直喝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一切全完了,少爷几个陷在‘雍和宮’里,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就凭着这一点求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他有知觉了。没有了知觉还好,一有知觉,马上就觉得浑⾝酸痛,浑⾝的骨头都散了一般,尤其是口,跟让人撕裂了似的,疼得他忍不住地呻昑出声。 “铁骑”四卫个个铁硬汉,要不是疼得让人难以忍受,巴三是不会哼一声的。 他想睁眼,可是一双眼⽪重逾千斤,老半天好不容易地睁开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难道连眼也瞎了?巴三心里为之一惨。 可是他突然看到了一点光亮,在跳动着,不知道有多远,巴三马上判断出那是一点灯光,心里当即为之一松,不是眼瞎,敢情是天黑了,已经到了夜里,到了晚上。 他竟然在荒郊旷野里昏死了半天还多了,可不,⾐裳上都沾了露,嘲嘲的。 更要命的是他马上又觉得渴得要命。 任谁都知道,饿好挨,渴难受,巴三只觉得嘴发⼲,喉头发燥,口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在这时候能有一碗凉⽔喝下去,浑⾝上下一定很舒服。 可是谁给他一碗凉⽔,又上哪儿去找! 忽然间,巴三想起了草上的露⽔,忙把发⼲的嘴挨了过去。 嘴是润些,可是露⽔少得可怜,哪能解渴,不但不能解渴,反而使他觉得更渴,更难受。渴加上冷,加上伤,再想想陷在“雍和宮”里的少爷跟几个生死伙伴,巴三实在忍不住了,只觉心酸眼酸,脸上庠庠的泪⽔跟⽑虫在爬似的流了下来。 巴三掉泪了,哭了,趴在草丛里泣不成声。 突然,一个耝暴话声传了过来:“谁呀?” 巴三一怔,连忙住了声,吃力地抬起头往发声处看,十几丈外一处小山坡后转出一个黑影,手里还提着刀。 巴三没摸清楚哪一路神圣,没敢冒然的答腔,夜⾊很浓,只要他不吭声,趴在草丛里不会被人发现的。 另一个黑影又从小山坡后转了出来,道:“什么事穷嚷嚷?” 先前那人道:“我好像听到了那边有人哭?” 后来那人道:“哪边儿有人哭?让我听听。” 他凝神听了一阵之后,嘿嘿一笑道:“哭,谁哭呀?你耳朵里长了什么了,哪儿有他娘的什么人哭啊,八成儿你偷懒打盹儿做了梦了吧?” 说完了话,他转⾝要走。 先前那人伸手拉住了他,用手往巴三这儿一指,道:“慢着,你瞧瞧,那儿是什么一堆⻩⻩的?” 对了,巴三穿的是一⾝⻩,⻩的最显眼,就是夜⾊也难掩得住。 后来那人道:“一堆⻩⻩的,那是屎狗!” 先前那人道:“别开玩笑好不好?” 后来那人道:“谁跟你开玩笑了,⻩⻩的不是屎狗是什么,会是一堆金子,你他娘的财转向,你去捡吧,我可要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却站在那儿没动。 先前那人道:“要不要过去瞧瞧去?说不定是老天爷瞧咱们一天到晚的奔命可怜,从南天门里仍下几块金子来…” 后来那人道:“放你娘的庇,我就不信,走,过去瞧瞧去。” 既然不信还瞧个什么劲儿?也不知是谁财转向,他两个走了过来! 巴三不知道是福是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这⾝伤,连动一步都难,只有听天由命了。 一咬牙,趴在那儿等着。十几丈距离那还不是转眼工夫。那两人走近了,是两个穿蓝⾊褂的中年汉子,一人手里倒提着一把雁翎刀。 他两个才进一丈便双双一怔停了步:“咦,是个人?” 两把刀当一横,左边一个喝问道:“喂,朋友,你是⼲什么的,三更半夜里趴在草地上⼲什么,吓人么?” 巴三忍着痛道:“两位,我受了伤,正在难中,⿇烦两位拉我一把。”“啊!受了伤的?” 两个人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机灵的,落在巴三面前三尺处,一对刀尖指着巴三,右边一个道:“你是⼲什么的,怎么会受了伤…” 左边一个突然暴喝一声道:“别上当,是狗腿子。”接着左边那个倒而退。 巴三马上想起自己这⾝⾐裳,可是他心里一松,心想,既然骂是狗腿子,断不会是官家人,只要自己亮出“铁骑会”的招牌,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心念至此,他马上叫道:“二位别误会,我是‘铁骑会’的人,穿的是他们的⾐裳。” 右边那个道:“这么说,你是‘铁骑会’的人?” “别上他的当。” 左边那个道:“狗腿子一个个都够狡猾的,这兔崽子八成儿是来摸咱们的,让咱们瞧见不敢动,趴在地上装死,咱们要一过去就非挨他的刀子不可,拿暗青子喂他。” 右边那个一点头,狞笑说道:“对,好主意。” 巴三一听两人要动暗器,心里是既惊又急,自己现在哪还挨得起暗青子,忙叫道:“二位误会了,我真是…” 他叫迟了,眼看着那两个已扬手。 巴三想躲,却苦在不能动弹,一咬牙,只有低头硬挨了,这样也可以取信他们,至少他两个会相信他受了伤,不会再次动用暗器。 背上猛地两阵剧痛,巴三是十⾜的老江湖,马上就知道自己挨了两颗“铁蒺藜”幸亏打的不是⽳道,也幸亏没淬毒,不然自己这条命就给他们俩了。他忍不住哼了两声。 突然,左边那个笑了:“敢情是真受了伤,连动都不能动了,怪不得刚才哭啊,你他娘的真孬种,还算个汉子,站着是一个,躺着也是一个,人一个,命一条,哭个什么劲,你他娘的受点伤都哭,那我们那些死在你们手里的弟兄该怎么办?” 右边那个笑道:“虽不是金子,逮住一个狗腿子,可也跟金子差不多,只要弄他回去,还怕龙头不大把大把地赏咱们!” 左边那个喜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嘿嘿,娘的,这不等于是金子么,我的耳朵没错吧!下回听我的,准保发财,走,把他弄回去见龙头去。” 两个人天喜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可怜巴三堂堂“铁骑会”四卫之一,硬朗朗的一条铁汉,如今也只有任凭人家了。 这可应了那句“龙困沙滩遭虾戏,虎落平被⽝欺”了。 他两个架着巴三连拖带拉地往小山坡走,巴三咬牙忍痛一句话不说。 阎王好见,小鬼难求,这两个不明事理,该还有个明事通理的龙头吧,一切等见着他们那龙头再说吧。 转过了小山坡,一座小茅屋落在眼前,孤伶伶的一座小茅屋,紧挨着小山坡下,四周除了几株光秃秃的⽩杨树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两个人架着巴三刚转过小山坡,茅屋里陡然传出一声轻喝:“什么人?” 左边那汉子应道:“是我们俩,快出来瞧瞧,逮住了个狗腿子。” 一听这话,小茅屋两扇门豁然大开,从那黑乎乎的屋里窜出来两个穿着打扮跟这两个汉子一样的汉子。 不过刚出来的这两个年纪较大些,看上去四十多了,手上没家伙,各人小腿上都揷着一柄匕首。两个汉子窜出来骂了一声,一个动拳,一个动脚,恶狠狠的就要打。左右两个一横家伙拦住了,道:“现在别动耝,等见过龙头再说,要打死了他,我们俩这赏可就没了。” 那两个人狠狠蹬了巴三一眼,扭头又进了屋。 巴三在这两个的拖拉下跟进了屋,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再听⾝后关门声,随即眼前一亮,灯点上了。 那是一盏破油灯,放在中间一张破桌子上,就凭这两样,已经知道这地方不怎么样了。 旋即一掀帘子从左边一闪,屋里出来两个四十多岁,光头、独眼,満脸络腮胡的大汉,袖子卷着,膛袒着,一只独眼目光炯炯,一脸的狠像。 他出来谁也没看一眼,往上头一坐,抓起桌上一把茶壶对嘴儿喝了一口,咕噜噜两下“噗”地一声,吐了一地。 然后他转过了脸,望向巴三,独眼之中陡现凶光。 “在哪儿弄回来的这么条狗?” 巴三左边那汉子恭敬异常,一欠⾝道:“就在山坡那边儿十多丈外。” 独眼大汉脸⾊一变,道:“敢情他们没个够,摸过来了?” 右边那汉子道:“不像那么回事儿,我们俩瞧了半天,没瞧见第二个。” 独眼大汉“哦”地一声道:“没错么?” 左边那汉子道:“您放心,错不了的。” 独眼大汉哼地一声道:“就剩这么几个人,我也不在乎了,不怕死的就来吧。” 目光一凝,望着巴三冷笑说道:“你们也有落在我们手里的时候叼?” “跪下!”巴三左右那两个人一声沉喝,猛地往下一推! 别看巴三带着重伤,刚才动都不能动,可是如今他却得住,也站得直,两个汉子硬是没能推他下去。因为他要亮“铁骑会”的招牌,他要是一跪“铁骑会”的威风就从他⾝上丢尽了。 他忍着痛,忍着难受,道:“当家的,你弄错了,我是‘铁骑会’的人,这⾝⾐裳是剥来的。” 他没办法解释,也没工夫,只有这么说了。 独眼大汉一拍桌子,差点没震翻了油灯:“放庇,你想蒙我么!” 巴三道:“当家的,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人一个,命一条,我并不怕死,可是我家少主陷在‘雍和宮’里待救,我不能死。” 独眼大汉哼哼两声道:“你说你是‘铁骑会’的,这⾝⾐裳是剥来的?” 巴三道:“不错,这是实情实话。” 独眼大汉道:“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是‘铁骑会’的人?” 巴三道:“当家的,‘铁骑会’的人⾝上没刺字儿,我没法子证明。” 独眼大汉笑了,笑得凶狠,笑得狰狞。 “朋友,让我告诉你吧,就算你是‘铁骑会’的也一样,我‘天地会’六亲不认,大家都是来⼲什么的,大家心里明⽩,除了我‘天地会’自己的人,任何人都是敌人,砍了。” 左右二汉子一人抓住了巴三的一条胳膊。 另两个汉子中的一个抬腿菗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一步欺了过来。 巴三心里既惊又急,可是他实在没力气挣扎,没力气反抗,霎时间他什么都不想了,除非是“天地会”的人,否则谁都是敌人,还想活命么,想有什么用? 他凄然一笑道:“我没想到‘天地会’是这么个组织,‘天地会’的当家的是这么个人…” 那持匕首的汉子手中匕首往前一送,正抵在巴三心窝上,他这把匕首异常锋利,只这么一下刀尖已然刺突了巴三的⾐掌,扎破了巴三的⽪⾁。 巴三没觉得痛,因为这点刺痛跟别的比是微不⾜道的,同时也因为他一心只念陷在“雍和宮”里的傅少华等,本就忘了痛。 他知道,这一刀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接下来的将是猛力一送,往下一拉,他并不怕死,他只是不想死,可是现在由得了他么? 他流泪了,颤声说道:“我死不⾜惜,可是死在这不该死的时候。” 那持匕首汉子冷然说道:“你少噜嗦吧,我杀过不少人,可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临死之前掉泪的种。” 胳膊上运上了劲儿,他就要把那柄匕首往前送!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一个话声:“妞儿呀,夜已经深了,城门早关了,今儿晚上咱娘儿俩进不了城了,你瞧这儿不有户人家么,⼲脆敲开门借宿夜一,明儿个一早再进城吧?” 那持刀汉子为之一怔!刚才说话的好像是个老妇人。 这时候接着响起了清脆甜美的话声:“您看,灯还点着呢,人家还没睡!” 那老妇人话声道:“那不是正好么?” 说话间一阵步履声已然走近。 站在独眼大汉⾝边的另一个汉子要动。 独眼大汉伸手一拦,轻喝说道:“蠢东西,送上门来的好东西,你要给我吓跑么?” 巴三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突然大叫道:“这是个杀人的地儿,二位快…” “走”字还没出口,巴三猛觉肚子上挨了一下,这一下子好重,打得他不由往下一弯,陡觉脖子后头又挨了一下,马上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独眼大汉一呶嘴,两个汉子架着巴三进了左边那一间。 巴三虽然又昏死过去了。他那话声应该已经传了出去?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刚才那一声声音不够大,还是外头那老少俩耳沉,居然连停也没停地便到了门口。 紧接着,门上响起了剥剥两声:“⿇烦哪位给开开门好么?” 独眼大汉施了个眼⾊,那持匕首汉子把匕首往里一蔵,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老一少,老的是个黑⾐老妇人,近六十年纪,⾝材⾼,不下于一般须眉汉子,可是很瘦,瘦得⽪包了骨,而且很⼲瘪,浑⾝上下像没四两⾁,加上她那黝黑黝黑的肤⾊,看上去怪吓人的。 年轻的是个黑⾐大姑娘,顶多二十上下年纪,看上去⾝子很弱,也嫌清瘦,但瘦不露骨。 姑娘她长得很清丽,跟画儿里的人一样。 老少俩胳膊上挽着一个小包袱,一看就知道是从哪一处穷乡僻野来的。这老少俩真是十⾜的老实乡下人,耳朵不灵眼睛该看得见,看看还能看不出屋里这几个是不是好路数么?谁知道她老少俩连看也没看就一步跨进了屋。 这一下子上了贼船了,那开门汉子生似怕人跑了一般,连忙就又把门关上了,还上了闩。 乡下人不懂礼,老妇人招呼独眼大汉咧嘴笑了笑:“我们老少俩是从外地来的,路上耽搁了…” 独眼大汉一只独眼直盯着黑⾐大姑娘,摆摆手,道:“你们刚才在外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坐吧。” 老妇人连谢也没谢一声,拉着大姑娘便坐了下来。 独眼大汉一抬手道:“给这位老大娘这位姑娘倒碗茶去。” 老妇人确实不懂什么客套,她连拦都没拦,两碗茶倒来了,也没听她冲谁谢一声。 独眼大汉没在意,一只独眼仍目光炯炯地盯在大姑娘脸上,道:“老大娘,这位姑娘是你的女儿么?” 老妇人咧着嘴头摇笑道:“不是,不是,我哪来这么好福气,她是我兄弟的独生女儿,我是她姑姑。” 独眼大汉心想:我说嘛,像您这座破窑也烧不出这么好的瓷器来…。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没说出来,他道:“老大娘,您这位侄女儿今年多大了?” 老妇人道:“二十多了,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不懂事,你们可别见笑。” 独眼大汉摸着胡子点头说道:“嗯!嗯!十八花初开,二十花正放,真的跟朵花儿似的!” 大姑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不知道是在夸赞她。 老妇人可听见了,乐了,咧着嘴笑道:“夸奖了,夸奖了,不是我自夸,世上这么多大闺女,要挑个像我们妞儿这么标致的,恐怕还不容易!”独眼大汉直点头:“嗯!嗯!不错,不错,来个人,扶这老大娘进屋歇息去。” 刚才那开门汉子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扶老妇人。 老妇人反手一抓,抓住了那汉子的胳膊,笑着说道:“不忙,不忙,我再坐坐,这碗茶我还没喝一口呢,好好的一碗茶,糟塌了好可惜,也是罪孽。” 她抓住那汉子的胳膊,那汉子人没动,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脸上变了⾊,额上见了汗,嘴直张,只是说不出话来。 独眼大汉看得刚一怔,老妇人已望着他笑道:“孙子辈儿的,你想打我们妞儿的主意是不是?那算你这只独眼长在了你媳妇儿的裆里了,你小子即使不看看我们这妞儿是谁的女儿,也该看看你老是谁。” 独眼大汉脸上也变了⾊,两手一搭桌沿,就要掀。 老妇人嘿嘿一笑道:“孙子辈儿的,你小子跟我玩这一套还差得远,想当年我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只见她右胳膊一抖,胳膊上那个包袱已飞了出去,砰然一声正撞在独眼大汉口上。 包袱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独眼大汉硬被它撞得⾝子一仰,整个人翻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老妇人乐了,道:“看你小子个子大结实的,怎么跟个纸糊的似的,这么不济,几件破⾐裳就把你打了个斤斗儿。” 另一个汉子到这时候才定过神来,抬腿“嗦”地一声拨出了揷在小腿肚子上的那柄匕首,就要扑。 老妇人眼一瞪道:“怎么,你小子闲得慌是不是,行,给你个热闹。” 只见她抓着那汉子的手臂一捏,先是“叭”地一声脆响,继而那大汉一声大叫,老妇人又笑了:“才断骨头有什么大不了的,滚你爹的⻳蛋。” 她手一抖,那汉子离地飞起,直向那子套匕首,要扑来的汉子撞了过去! 那汉子做梦也没想到老妇人会有这一着,就是想到了他也躲不开,一下撞了个正着,元宝大翻⾝倒下一对儿,差点没把墙柱撞塌了。 一阵风般屋里扑出了那两个,抡刀就砍。 老妇人一点头道:“行,你们都不怕死,还真不赖。”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的手,两把雁翎刀已然到了她手里,刀光映着油灯闪了一闪,那两个汉子大叫捂脸,拉开门奔了出去。 地上掉下两个圆圆的东西,敢情是两个鼻子头儿。 老妇人笑道:“我还当你两个不怕死呢,原来也是孬种啊。” 趁她说话分神,那独眼大汉要偷偷的爬起来。 老妇人像是比别人多两个耳朵,右手单刀一挥,那锋利的刀尖已指在了独眼大汉的咽喉上,笑问道:“孙子辈儿的,你想⼲什么,不服气想起来斗斗?行?我递把刀给你。” 她居然反过手来握着刀尖把刀把儿递了过去。 独眼大汉怔住了,旋即独眼一瞪,凶光外,伸手抄住了把儿,就势一个滚翻,手中刀往老妇人一双小脚砍了过去。 老妇人道:“这大概叫‘滚堂刀’吧,我还是头一回见着。” 只见她右脚抬起猛地往下一踩。 独眼大汉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一缩,左手捂着右手,満手是⾎,刀就在他面前,他却没敢再去拿。 老妇人笑了,道:“孙子辈儿的,玩这一套你毕竟不行,我没工夫逗你玩儿了,告诉我吧,你们要杀的人在哪儿?” 独眼大汉没说话。 老妇人道:“怎么了?哑巴了,不要紧,让我给你治治。”说着,她就要往起站。 独眼大汉忙道:“在屋里。” 老妇人笑了,道:“妞儿,瞧,你九姑可以悬壶挂牌了,只说句话哑巴就开了口,这医术还不算⾼明么?” 黑⾐大姑娘始终坐在那儿一动也没动,这时候轻轻说了一句:“九姑,救人要紧。” “是,我的姑。” 老妇人转脸望向独跟大汉道:“劳驾,进去一个把人扶出来吧。” 独眼大汉踢了那两个仍坐在地上的汉子一脚。 一个胳膊断了,不能动。拿匕首的那个忙站起来,进屋把巴三扶了出来。 老妇人一怔,瞪了眼,道:“怎么会是个狗腿子?” 独跟大汉一听这话,忙开口说道:“老大姐,您救错人了。” 老妇人一咧嘴道:“这么说,是我不好么?” 独眼大汉忍着痛苦笑说道:“那倒不是,只是…” 老妇人脸⾊一沉,道:“只是什么,当我看不出来么,你们也没一个是好东西,要以我当年的脾气,早就宰得一个不留。” 独眼大汉噤若寒蝉,马上闭上了嘴,可是旋即他又开口说道:“老大娘,我…能走了么…?” 老妇人冷哼一声,道:“幸亏你们要杀的这个人是狗腿子,滚,滚得越远越好!”独眼大汉如逢大赦,就要爬起来。 巴三突然无力地扬了头开了口:“我不是狗腿子,我是‘铁骑会’的人。” “‘铁骑会!’”黑⾐大姑娘叫了一声,霍地站了起来。 “慢着。”老妇人伸手拦住了独眼大汉。独眼大汉独眼之中精光一闪,闪⾝就往外扑。 他知道,老妇人只一知道实情就有他好受的。 他机灵是机灵,可是没能快过老妇人,他这里刚一迈步,老妇人一刀背已敲在他膝盖上。 这一下子不轻,只差没敲碎他的膝盖,别说跑了,站都站不住,疼得他大叫一声,抱着腿坐了下去。 老妇人转过脸上下一打量巴三,道:“年轻人,你说你是‘铁骑会’的人?” 巴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是的,老人家。” 老妇人转眼望向黑⾐大姑娘道:“妞儿,你见过他么?” 黑⾐大姑娘摇了头摇道:“没有,‘铁骑会’的人没几个,在崂山的时候,我没有见过他!” 老妇人脸⾊一寒,道:“孙子辈儿的,你敢蒙我?”抬手一掌就要挥过去。 黑⾐大姑娘忙一伸手拦道:“别忙,九姑,他也许是在崂山之后刚加⼊的?” 老妇人冷哼一声收回了手,道:“问他个清楚,他要是敢蒙咱们,有他好受的。” 巴三惨然一笑道:“老人家,我没有必要蒙谁,这位姑娘既然见过‘铁骑会’仅有的几个人,那是最好不过,让我说给二位听听,‘铁骑会’除了我家少主之外,其他的几位是铁大、商二、⿇四,如今又多了位护法老。” 老妇人道:“别人我不问,我只问你一人,铁骑会中那姓的护法,你知道他是谁?”巴三道:“纵横江湖,独来独往,后来隐于崂山…” 崂山二字甫出口,突然想起这位黑⾐姑娘刚才也提过崂山,目光一凝,道:“这位姑娘跟老可有什么渊源?” 老妇人道:“她就是瞎子的独生女儿。” 巴三一阵动,道:“姑娘既见过铁大跟商二,可知道巴三跟⿇四?” 佩君道:“你是哪一位?” 巴三道:“姑娘,我是巴三,少主几位都陷在‘雍和宮’里了,我⾝受重伤逃了出来,姑娘要是有办法,还请赶快…” 刚才他是凭一口气支撑着,如今碰上了自己人,把该说的说了,再也支持不了“赶快”两字刚出口,只觉眼前一黑,就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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