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铁血冰心在线阅读由独孤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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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铁血冰心 作者:独孤红 | 书号:41341 时间:2017/9/18 字数:42297 |
上一章 第九章 佳人 下一章 ( → ) | |
记得“哀江南”里,有这么几句: 山松野草带花桃! 猛抬头,秣陵重到!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 城对着夕道! 这里的“秣陵”指的是“金陵” “建康志”里,有这么一段: “秣陵县更置凡六,秦改金陵为秣陵,在旧江宁县东南秣陵桥东北,晋太康初,复以建业为秣陵,即今元县…” 当然,这时候的“金陵”可不是“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也不是触目萧条,那么惨! 固然,这时候那六朝金粉,那一片繁华,已成遗迹,可也没有“罢灯船端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这时候的“金陵”可以说是处在一种“小康”状况下。 生意人,永远挖空心思,穷搜枯肠地想办法赚那大把雪花花的银子,也永远会替花钱的大老爷公子哥儿出主意。 曾几何时,有人斥资在那秦淮河畔,兴建几座美轮美奂的豪华酒楼,不惜以斗量金,聘来了南国娇娃,北地胭脂,能歌善舞,⾊艺双绝的歌伎,以广招徕。 接着,秦淮河中出现了画舫,一艘、两艘… 越来越多,看罢,每当月上柳梢头之际,秦淮河中是灯火点点,软语轻笑阵阵,丝竹、清歌… 令人眼花撩,意驰神往,心猿意马地收不住脚。 于是,又有点儿像那六朝繁华时了。 于是,一些温柔乡、销金窟,应运而生。 于是,金陵又热闹了。 热闹归热闹,可是在人们的心目中,这永远赶不上六朝那光辉时代,所以说,这时候的金陵,只称得上小康。 口口口口口口 ⻩昏时分,金陵城永远是对着夕道的。 这一天⻩昏,暮⾊刚垂,在那金陵外的夕道上,蹄声得得,缓缓地,驰来了一人一骑。 马,通体漆黑发亮,不见一杂⽑,昂首竖尾,神骏异常。 马上,是个⾝披风氅的黑⾐人儿,除了那欺雪赛霜的粉颈与带着几分酡红的娇靥外,一⾝俱墨。 她,风华绝伦,清丽若仙,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美是美,可冷若冰霜,秋⽔如刃,柳眉凝威,看上一眼,能令人机伶寒懔,目光不敢丝毫随便。 打个譬喻,她就像傲立冰雪中的-株寒梅。 这-人一骑,踏着暮⾊,消失在金陵城那⾼大、宏伟的两扇城门內,没多久,便又浴着灯光,出现在城里南大街上。 这时候的金陵城,华灯初上,一片热闹。 尤其是南大街,车⽔马龙,万头攒动。 没别的,只因为南大街有座酒楼。 瞧!招牌又大又⾼,好大的口气:“金陵第一楼”! 平心而论,实不为过,金陵第一楼的酒、菜固然闻名,歌伎的姿⾊、歌艺,也都是这地方的翘楚。 老远地,便听到了那穿楼而出,飘散夜空的喧嚷、嚣叫、鼓掌、喝采声,还有那悦耳的丝竹及美妙歌声。 黑⾐人儿螓首微抬,美目投注,看到的,是透明垂帘內的翩舞长袖,鬟影钗光,无限美好的人影儿婆娑。 她皱了皱黛眉,皓腕微振,轻抖缰绳,想拉转坐骑。 本来是,这地方,似乎不太适合一个姑娘家。 无奈,人群如嘲⽔,前挤后拥,由不得她,只有眼睁睁地望着坐骑,一个劲儿往前走。 那一双远山般黛眉,皱得更深,但柔荑已然松了缰绳,任凭坐骑,似乎是莫可奈何地咬了牙,横了心。 转眼之间,到了门口。 生意人热和、殷勤,-名店伙飞步了上来,不由分说拉住了辔头,躬⾝哈,満脸堆上了笑:“姑娘,您请,楼上雅座,马儿给小的好了!” 不容她不离鞍,怎好意思嘛! 刚下地,又一名店伙卜来客,一个劲儿地往里让。 姑娘她还有着进门前的片刻犹豫,但旋即,她挑起了两道柳眉,螓首一扬,举步走进了门儿。 进了门,又往楼上让,刚上楼,楼上喧嚣截然而止,一片寂然,內场鸦雀无声,这时候,就是一针儿掉地,怕也听得见。 无他,一百道目光一齐投过来,个个目瞪口呆,像中了风,着了魔,那副德真叫人恼! 丝竹声缀,轻歌停顿,那名歌伎,也瞪大了一双流波妙目,直了眼,她,黯然失⾊,自惭形秽。 蓦地,黑⾐人儿红了娇靥,很快地,红去后跟着又掠上了一层寒霜,秋⽔如刃,只一轻扫——灵得很,个个一哆嗦,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但,却还有一双目光没收回,这双目光,来自楼东隅那角落里,仍然毫无怯意地投过来。 黑⾐人儿可真恼了,瞧人哪有这样瞧的?人家都是一个胆,难不成这人有两个,比别人大? 如刃秋⽔中,陡寒芒,含着嗔怒,视过去。 哪知,不看还好,这一看,连忙低头,收回目光的,不是那位,而是她,究竟是怕,还是…她也说不上理由。 总之,她觉得心头一震,机怜伶地打了个寒噤是真! 这感觉,可是她平生第一遭见。 她自问,以前不曾有过,绝对不曾有过。 究竟为了什么,这时候,她没工夫想那么多。 她低着头,行向厂那店伙站在那儿等了半天的那副座头,距离东隅没多远。 刚坐下,随即有人扯着嗓子开了口:“喂,小娘儿们,别冷场好不?再不唱大爷可没心情喝酒了,何必发愣呢,不服气这辈子多修修!” 谁敢笑?可是酒客中到底响起了三两声轻笑,这笑声,只有他们各人自己听得到,论起来.胆已不算小! 扯着嗓子说话的,是个掳胳膊卷袖,浓眉大眼,満脸剽悍耝犷⾊的黑⾐大汉,模样儿像凶神,煞气人。 于是,丝竹再起,人儿又动了… 刹时间,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景况。 也许由于楼上比外面暖,黑⾐人儿那娇靥上的寒霜解了冻,渐渐地趋于自然,自然是自然,可不太平静。 因为,她直觉地感觉到,来自东隅里的那双目光,打从她上了楼那一刹那起,始终就没离开过她。 这惹人心烦使人恼,她挑起了黛眉,想回头去看看,但旋即,不知怎地,她神⾊一转无限平静,平静得出奇! 黛眉舒展,目光,落在了那且歌且舞的人儿⾝上。 那且歌且舞的人儿,樱桃绽开,缕缕清音冲口出,此际唱的是: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园故国,绕清红鬓鬟对起, 莫愁艇子曾系! 夜深月过女墙东, 想依稀王谢邻里。 … 不俗,竟然是周邦彦的西河,金陵怀古!黑⾐人儿想必是个知音,微倾螓首,娇靥上有了笑意。 这一下,舂风解冻,花朵盛放,宛如那东风里的第-枝,难得的很,难得归难得,可没人瞧见。无人,没人敢对她再看一眼。 猛可里,有人拍了桌子,杯盘一跳老⾼,仍是那名黑⾐大汉,他皱着浓眉,満脸不耐烦:“别老是那么软绵绵,文诌诌地好不?大爷我是个硬人物,真倒⾜了胃口,快换个那个一点的!” 这可难了,那个一点的,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敢情,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这一叫,唱歌的人吓⽩了脸,站在那儿,即窘又尴尬,妙目中含着泪,模样儿楚楚可怜。 谁无怜香惜⽟心?可没人敢出大气儿。 煮鹤焚琴,这家伙太煞风景了,黑⾐人儿皱了眉,可没怎地! 但,突然一个清朗话声起自那东隅角落里:“怎么,这不好听?” 那黑⾐大汉连头也没回,随口答道:“不好听!” 那清朗话声又起:“你不愿意听?” 黑⾐大汉浓眉一扬,道:“你这不是废话?愿意听我会叫?” 说得是!好话! 清朗话声忽转冰冷:“那好办,我有个主意!” 黑⾐大汉可没多想,道:“什么?” 冰冷话声道:“滚,由哪儿来,回哪儿去!” 好狂的口气!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黑⾐大汉然变⾊,拍桌子站起,疾转⾝:“他…” “娘的”两字尚未出口,面碰上一双冰冷、犀利,一如冷电,森寒慑人的目光,他机伶一颤,咽了话,借势摆手:“好,好,好,你阁下说得对,谁不愿意听谁走,喂,小娘儿们,有人愿意听,唱你的吧!” 谁说他是耝人,浑人?倒知机,机灵的! 他自己明⽩他是被什么吓住了!可是别人不明⽩! 人都好奇,全楼的目光,立即投向了东隅要看看东隅里到底坐着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黑⾐人儿也想着,但由于女儿家的矜持,她却没有回头去看,她知道是谁,心眼儿里已经猜着了八分! 听那口气,东隅里的那位也不善,怎么碰上的都是煞星凶神一般的人物?她,皱了皱眉,低下了头。 适时,又听那黑⾐大汉叫道:“伙计,算帐!” 一名店伙应声跑了过来,躬⾝哈,満脸堆了笑,算了算,道:“这位爷,共是一两三分!” 天,他吃得可真不少! 黑⾐大汉没在意,面⾊不改,道:“行,不管多少,记在甄三爷帐上!” 原来如此,是慷他人之慨,难怪大方! 店伙一怔,道:“您爷是…” 黑⾐大汉一眨眼,道:“甄三爷的朋友,怎么,不行?” 店伙一哆嗦,连忙陪了笑:“这是什么话,您爷既是甄三爷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说的,没问题,小意思,您爷请便吧!” 看来,甄三爷来头不小! 黑⾐大汉脸上有了笑容,抹抹嘴,刚要走。 突然,东隅里一声冷喝:“站住!” 黑⾐大汉知道是谁,可真听话,转回头,道:“朋友,是你叫我?” 冰冷话声说道:“不错!” 黑⾐大汉道:“你朋友有什么指教?” 冰冷话声道:“我有话问你!” 黑⾐大汉道:“朋友有话只管说,我知无不言!” 简直前后判若两人! 冰冷话声笑了,是冷笑:“那最好不过,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他没说,可是黑⾐大汉却打心底里冒寒气。 顿了顿,冰冷话声突做此问:“你跟那姓甄的,是朋友?” 黑⾐大汉很机灵,忙道:“谈不上朋友,认识!” “是么?”东隅里,响起了冷笑:“你刚才怎么说的?” 要命,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提那两个字! 黑⾐大汉凶睛一眨,笑了,笑得好窘:“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你知道,那是,咳!咳!” ⼲咳了两声,没了下文。 在座谁都明⽩,那一句,接下去该是骗顿饭吃。 于是,酒客中起了一阵窃笑! 你笑你的,黑⾐大汉他不在乎,脸都不红,想必是老于此道,不是初次了。 适时,东隅里冷笑又起:“那么,该多少,给人家!” “这…”黑⾐大汉将头连点,笑起好尴尬:“该,该,我给,我给,一个不少…” 说着,探怀摸出一块碎银,顺手丢在桌上,回顾店伙,摆摆手,又是-副大老爷神态:“拿去,别找了,多了的赏你了!” 多了的,亏他好意思说出口,秤秤,那锭碎银最多也不过一两三四分,能多多少? 但是,不管怎么说,多一分也是钱,总算有了赏头,店伙他也得躬⾝哈,満脸堆笑地照样称谢。店伙去后,黑⾐大汉一抱拳,笑道:“朋友,现在该行了吧!” 按说,该行了! 岂料—— 冰冷话声的回答,出人意料:“不行!” 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岂非找碴儿? 黑⾐大汉脸⾊一变,強笑说道:“朋友,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 说得是,本想无赖吃⽩饭,如今低了头,给了钱,还要怎样? 冰冷话声冷笑一声,截了口:“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黑⾐大汉脸⾊又复一变,道:“朋友,光眼里该不进砂子,这话怎么说?” “不怎么说!”冰冷话声道:“你告诉我,姓甄的现在何处?” 黑⾐大汉笑了:“这容易,金陵城朋友谁打听,谁不知道甄三爷住在庙后街?朋友,庙后街那一片广宅大院就是!”对庙后街是有那么一片广宅大院,金陵城的首富巨绅甄三爷就住在那儿,这谁都知道。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这我知道,也早去过了!” 黑⾐大汉笑道:“那朋友还问个什么劲儿?” 冰冷话声道:“前后门皆落了锁,他不在…” 黑⾐大汉笑道:“那想必是甄三爷出去了,朋友去得不巧…” 冰冷话声冷哼说道:“姓甄的是金陵首富?” 黑⾐大汉道:“不错,金陵城的三岁孩童都知道!” 冰冷话声道:“首富家中,应该仆从如云!” “那当然!” 黑⾐大汉挑起了浓眉,模样儿好不得意,生似那仆从如云的首富是他,一点头,道:“甄三爷的仆从、丫环,不下百人!” 冰冷话声道:“那么,何必落锁,他出去了,家中该还有别人!” 这话不错,姓甄的出去了,家里还有那如云的仆从,总该有个看家的,也该有个应门的。 黑⾐大汉一怔,旋即強笑说道:“那一一也有可能甄三爷出了远门了!” 冰冷话声冷哼说道:“你敢欺我?” 黑⾐大汉脸⾊一变,道:“朋友,我可犯不着,甄三爷他在不在家,上哪儿去了,我也管不着,我就事理猜测,欺你⼲什么?” 会说话,也说得对,是理! 东隅里那人,该哑了口。 谁知,他还有话说,冷哼一声,道:“不错,犯不着,也管不着,吃几年闲饭,哪犯得着替他守口如瓶,忠心不二地卖命,⾝为下人一等的奴才角⾊,怎管得了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黑⾐大汉⾝形震动,一哆嗦,笑道:“朋友知道我最好,既知道我,就该知道我仅只到甄三爷府中走过两趟,认识,不过是普通朋友!”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倒会撒赖,也推得一⼲二净,可惜不是这么回事!” 黑⾐大汉淡笑道:“那么,朋友以为…”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你是姓甄的家中护院!” 黑⾐大汉脸⾊一变,哈哈笑道:“朋友,你⾼抬我了,甄三爷府中哪有我容⾝之地?甄三爷可都是礼聘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像我这种稀松庄稼把式…”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黑煞神’乌良,当年可也是独霸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黑⾐大汉一怔,但怔得有点做作,道:“朋友,谁是黑煞神乌良?”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你不知道?” “听说过,久仰大名!”黑⾐大汉道:“只恨无缘识荆,早想拜见!” 冰冷话声道:“那你又把自己抬得太⾼了!” 黑⾐大汉神情一震,道:“朋友,怎么说?” 冰冷话声益显冰冷,道:“没骨气的东西,我真不知当年你是怎么扬名称霸的,乌良,我没工夫跟你多罗啸,也不想在这儿惊世骇俗,你答我一句,想不想活着下楼?” 好煞气!那黑⾐人儿静听至此,一双黛眉又为之一皱。 黑⾐大汉脸⾊大变,机伶一颤,点头大笑:“再不承认,那显得小气,也让人笑话,朋友,你眼力不差,我正是乌良,不过,这‘黑煞神’三字,那是当年朋友们的抬爱,如今可久已不用,好汉不提当年勇…”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识时务,知进退,好汉也不吃眼前亏!” 乌良浓眉一轩,猛一点头,接口道:“对,蚂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不跛不瞎,完整无缺的人!好死不如歹活,吃了,喝⾜了,我自然愿意怎么来,怎么去!” 敢情,他赖了,的确是没骨气! 黑⾐人儿投以怜悯之一瞥,那只是怜悯。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那么,你答我问话!” 乌良一仰头,毅然说道:“问吧,我知无不言!” 冰冷话声道:“只怕你是知而不言!” 乌良目中异采一闪,不知是惊,抑是怒,道:“朋友要是信不过我,我奉劝你最好别问!” “好话!”冰冷话声冷笑说道:“答我第一问,姓甄的迁居金陵多久了?” 乌良道:“甄三爷世居金陵,没有什么迁居不迁居!” “是么?”冰冷话声问了这么一句。 乌良道:“我还是那句话,金陵城中,朋友不妨试着打听!” 冰冷话声道:“我打听过了!” 乌良道:“那朋友就该知道我所言不虚!”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一派假话!” 乌良一震,道:“朋友,怎么说?” 冰冷话声道:“姓甄的是十八年前才迁来金陵的!” 乌良脸⾊一变,但刹那间又恢复正常,道:“那么,朋友,你问错了人了!” 冰冷话声道:“怎么?” 乌良道:“道听途说,街头巷尾之言,何⾜为凭?”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那么,你要我怎么打听?” 不错,所谓打听,无非是在那街头巷尾,既不是为凭,那还要怎么打听呢,话可全让他一个人说了! 乌良一怔,⼲咳了-声,道:“这…朋友你该找对了人!” “找谁?”冰冷话声道:“难不成打听姓甄的,要登他甄府之门?” 那是笑话,没这么打听的! 乌良却点头说道:“该这样,自己的事,没有比自家人知道得更清楚的!” 可是蛮有理! 东隅里那人,似乎不愿深究,冷冷一笑,又冰冷的说道:“姓甄的,他本来姓什么?” 満楼一怔,乌良笑了,可笑得不自然:“朋友这话问得好笑,姓氏传自祖宗…”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只可惜他大逆不道,改了姓!” 乌良笑道:“朋友是说,甄三爷他原来不姓甄?” 冰冷话声说道:“不姓甄!” 乌良笑得更厉害,道:“难不成,甄三爷他原来姓贾(假)?” 说得是,不姓甄(真),那八成儿姓贾(假)! 冰冷话声道:“一点不错,说起来,他该姓贾!” 満座的酒客可都不明⽩是哪个贾字,想笑,但没敢笑。 黑⾐人儿是黛眉轻皱,看样子,她本没想笑。 乌良脸⾊一变,笑了,是大笑:“朋友真会说笑话,甄三爷倒成了贾三爷…” “是不是笑话,你自己明⽩!”冰冷话声冷哼说道:“我还有更令你心惊的!” 乌良笑声倏住道:“什么?” 冰冷话声道:“那原该姓贾,如今却改头换面姓了甄的你那主子,当年也是个声名赫赫、威风八面的武林人物!” 乌良神情猛震,却再度大笑:“朋友,够了,笑话该适可而止…” 冰冷话声截口说道:“我没那么好心情跟你说笑!” 乌良笑声一停,抬手环指,道:“朋友不妨问问在座诸君,凡是金陵本地的,只怕没有一个不知道甄三爷世代书香…” 冰冷话声道:“那是他手法⾼明,一手掩尽了金陵人耳目!” 乌良双手一摊,耸耸肩,一副没奈何的神态,头摇苦笑:“朋友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不过…” 顿了顿,笑接道:“甄三爷当年要真个是声名赫赫、威风八面的武林人、江湖客,只怕如今在下我就无法在他府中混吃上这碗饭了!” 说得是,那还养护院⼲什么? 冰冷话声冷哼说道:“这就是掩尽金陵人耳目法之⾼明所在,处在这年头,一个有钱人家,要是不养护院,那令人动疑!” 乌良又摊摊手,耸耸肩,道:“我仍是那句话,朋友一定要这么说,我没有办法,只要在座诸君,金陵本地人明⽩就行了!” 酒客中,有几个微微点了头,八成儿他们是金陵本地人!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你很会撒赖,要知道,那没有用,不是武林中人,不会了解武林中事,也不会管武林事,金陵本地人能明⽩什么?只怕他们怎么也不会明⽩,姓甄的是当年⾎盟十友中的‘毒手天尊’贾⽟丰,更不会明⽩他之所以改头换面姓了甄,是为了避仇!” 黑⾐人儿神情一震,美目中陡闪惊喜光采,娇靥上的表情,难以言喻,想回过螓首望向东隅,但刚转了一半,又转了回来,刹那间,娇眉上又异容尽敛,一片平静,无如,那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却仍难掩心中的动。 不知她何以会如此,这恐怕要问她自己了! 再看乌良,他头摇苦笑,没说话,可是,神⾊中却有着极度的惊恐、不安,一双凶睛转,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月听东隅角落里响起一声冷哼:“在我面前,别想打歪主意,我说过,不说出贾⽟丰现在何处,你就别想活着下楼!” 乌良浓眉一挑,目中陡现凶光:“真人面前说不了假话,朋友既然看穿了甄三爷,我也不愿再替他隐瞒,不妨打开天窗,朋友是…” 満楼一阵动! 世代书香的豪门巨富甄三爷,当年竟是威名赫赫的武林人物,而且不姓甄,姓贾,是为了避仇,这消息够惊人的! 冰冷话声冷笑说道:“你到底承认了,你问我是谁?” 乌良毅然点头,可是有点提心吊胆:“不错!” 冰冷话声道:“他该告诉了你,他躲的就是我!” 乌良脸上失了⾊,往后退了一步:“他躲的是两女一男,还有两个不知男女的少年,你朋友是这五位中的哪一位?” 胆子不小,他还敢问个清楚。 冰冷话声道:“我可以告诉你,男的,少年!” 少年人比老年人更可怕! 乌良面无人⾊,骇然失声:“那么你是慕容…” 冰冷话声冷哼了一声:“你敢!” 乌良机伶一颤,住了口,突然腾⾝飞,他想穿窗出楼而遁,适时,东隅角落里又传冷哼。 未见任何异动,乌良一个已然穿出窗外的⾼大⾝形,似遇无形昅力,忽地倒飞而回,砰然一声摔了下来。 无巧不巧正好砸在他原先的那副座头上,立时杯盘倒翻,酒菜四溅,一片藉狼,不堪⼊目!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来要闹人命,溅上酒汁菜汤不要紧,唯恐再溅上一⾝⾎。 一时间,全楼大,酒客们纷纷站起,要走。 就在此时,东隅角落里站起个人,是个俊美绝伦的黑⾐少年,他目闪威棱,眉挑凶煞,挥手轻喝:“别动!” 顿时一片寂然,鸦雀无声,还真灵,再没一个敢动。 黑⾐少年淡然一笑,遥遥指向倒卧藉狼中的乌良,道:“我找的是他,跟诸位无关,诸位要想留下的,只管放心吃喝,要走的,轻一点,慢一点,谁碰破一个杯子我找谁!” 这一来,谁还敢争先恐后没命的跑? 一个个⽩着脸,抖着腿,浑⾝打着哆嗦,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座头,一步步地往楼梯口捱去。 适时,黑⾐少年又说了话:“诸位,打扰酒兴,至感不安,我提醒一句,别忘了付帐!” 看不出,他倒想得蛮周到。 黑⾐人儿笑了,笑得虽极轻微,却很明朗。 酒客不敢不听,一个个乖乖地付了帐,下了楼。 除了乌良砸坏的那副座头外,其余的,不但一丝无损,而且酒钱一个不少,这该是不幸中的大幸! 帐房跟店伙这才暗暗吁了一口气,捏了一把冷汗,乘机把那位吓呆了的唱歌人儿,扶进了楼后。 “愿留下的,只管放心吃喝”他这话等于⽩说,转眼问,満楼空空,酒客们走了个一⼲二净,不,不能说一⼲二净,还有一位。 是那位黑⾐人儿,她没走,是唯-的例外。 她皓腕半抬,拿着一副竹箸,在轻轻翻弄着面前小碟中的几味卤菜,本就像个没事人儿一般! 当黑⾐少年一双犀利目光,落向她那无限美好的背影上时,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代之而起的是无限讶异! ⾼傲的格,使他不打算开口,无如,眼前这出奇的情形,却使他忍不住,他挑了桃眉,犹豫着说了话:“这位姑娘,你,你不走?” 姑娘听若无闻,没理他。 这可是他平生仅遇。第一个没立即答他问话的人! 黑⾐少年目中寒芒一闪,但倏又敛去威态,二次发话:“姑娘,我是对姑娘说话!” 黑农人儿没回头,却总算开了口:“我知道,除了地上的这位,这儿已没有第二个酒客!” 话声,好甜,好美,直如仙乐传自九霄! 其实,她该说这儿没第二个姑娘家。 黑⾐少年一咳道:“那么,姑娘该答我问话!” 声音竟有点颤抖,为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黑⾐人儿仍没回头,淡淡说道:“答什么?” 这岂非明知故问?难不成她没听见? 黑⾐少年皱了皱眉,道:“姑娘为什么不走?” 黑⾐人儿道:“我非回答不可么?” 这…黑⾐少年一怔,随即说道:“自无不可,答不答在姑娘,我不敢強人所难!” 说完,径自转向乌良。 显然,找了没趣,碰了一鼻子灰,他想结束这段接下去必然不会愉快的谈话,他忍了! 岂料,姑娘她却不愿就此算了。黑⾐人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为什么要走?” 是啊?人家为什么要走? 黑⾐少年又一怔,道:“不为什么,走不走但凭姑娘!” 虽然接了话,可仍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无如,姑娘她仍不愿放松,她道:“那你为什么要问?” 对啊!既然走不走随人家,问个怎地? 黑⾐少年又一怔,道:“満楼酒客都走了,独姑娘未走,我是,我是…” 是什么,他呑吐了大半天,没能说上来。 黑⾐人儿代他接了下去,道:“是什么?是奇怪?还是不信我有这么大的胆?” 该两者都有点儿。 黑⾐少年道:“我是奇怪…” 黑⾐人儿截了口:“没什么好奇怪的,别把女孩儿家都看成那么胆小,有时候,某些地方,她们能愧煞须眉!” 有理,古往今来,例子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黑⾐少年陡挑双眉,但目光一触那无限美好的背影,那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他又忍住了。 黑⾐人儿却步步进:“再说,武林中本来就是一个难免厮杀,动辄流⾎的世界,这种场面,我见过不在少数,听过也不在少数,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敢情好,原来她本不在乎! 黑⾐少年笑了,是无可奈何的笑,笑了笑,转过了⾝。 岂料,黑⾐人儿又进一句:“何况,‘愿留下的,只管放心吃喝’,这话是你阁下说的,你问我为何不走,岂非问得太以多余?” 不错,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黑⾐少年那冰冷的⽟脸上,倏地掠上一片飞红,霍然转⾝,陡挑双眉,目中怒闪寒芒。 但,只一眼,他又威态尽敛,煞气俱消,略一沉默,道:“姑娘,女孩儿家不该那么厉害,那么得理不饶人…” “那么!”黑⾐人儿又截了口,道:“你承认理缺了?” 黑⾐少年挑了挑眉,毅然说道:“承认就承认,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既讲理就好办!”黑⾐人儿淡淡说道:“女孩儿家不该这么厉害,不该那么得理不饶人,听阁下语气,似乎认为男人家就该,是么?” 黑⾐少年一怔,道:“我没那么说!” “没这么说就好!”黑⾐人儿道:“以后说话当心点,别把男人家看得太了不起了!” 这句话带着点儿教训口吻。 黑⾐少年他几曾听过谁的这种话?但是,他竟听了这位甫自邂逅,犹不知姓名的黑⾐人儿的。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令人难懂。 他摇了头摇,又转⾝走向乌良, 黑⾐人儿这回没有说话。 黑⾐少年接近五尺住步,只一抬掌,地上乌良倒飞⼊手,手一松,砰然一声又把他摔落楼板上。 敢情,他是拿乌良出气! 乌良是早巳软了半截,吓瘫了,碰到了这位煞星,他知道会有如何的后果,至此,他才闷哼了一声。 黑⾐少年冷冷一笑道:“乌良,我没工夫跟你多罗嗦,我仍是那句话,不说出贾⽟丰躲往何处,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金陵第一楼!” 乌良面无人⾊,嗫嚅道:“少侠,我可只是给甄三爷看家的…” 仍是“甄”三爷。显然,他一时改不过口来。 黑⾐少年冷笑说道:“我知道,他不会不要这得来不易的产业!既留下你看家,临走时,不会不告诉你他上哪儿去了!” 乌良摇了头摇,一副可怜相:“乌良不敢欺骗少侠,甄三爷委实没有…” 黑⾐少年冷然说道:“他留下你,只是为了看家么?” 乌良点了点头。 黑⾐少年冷哼一声,道:“恐怕另外还给你一项使命,要你随时注意他几个仇家,什么时候寻上门来吧?” 乌良机伶一颤,连忙头摇说道:“少侠,乌良何来天胆,这冤枉…” 黑⾐少年又一声冷哼,道:“你当真不知道?” 乌良点头如捣蒜,道:“乌良当真不知道!” 黑⾐少年冷冷一笑,道:“那么,一旦有了什么事儿,你如何跟他联络,通风报信,你又找谁?” 乌良一震,尚未答话。 黑⾐少年⽟面一沉,厉声道:“我再提醒你一句,既落在我手中,你自己明⽩会有什么后果,要想活命,最好别逞英雄、充硬汉,你既是武林中人,就该听说过‘一指搜魂’、‘万蚁啮心’这两种霸道手法,我言尽于此,你说是不说?” “一指搜魂”、“万蚁啮心”凡是武林中人,没有不知道的,黑煞神当年也曾独霸一方,功力不俗,怎会没听说过。 别说是⾎⾁之躯的人,就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也经受不住那片刻煎熬。 乌良魂飞魄散,心腿裂,却垂首不语。 黑⾐少年边浮现一丝令人寒栗的冷酷笑意:“乌良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乌良仍低着头,不说话。 黑⾐少年陡挑双眉,目中暴寒芒,冷冷一笑道:“好一副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铸的罗汉!” 话落,一指点下。 黑⾐人儿稳坐不动,连头都没回。 乌良猛然抬头,骏极失声惊呼:“少侠手下留情…” 黑⾐人儿突然一声冷笑。 黑⾐少年沉腕收指,闻冷笑--怔,抬眼凝住:“姑娘冷笑什么?” 黑⾐人儿仍没回头,淡淡说道:“这就是大男人!” 不错,没骨气,的确替昂蔵七尺的须眉男子丢人! 黑⾐少年陡挑双眉,扬掌就要劈下。 “杀不得!”黑⾐人儿适又淡喝:“杀了他,你就别想再找那要找的人了!” 黑⾐少年一震收手,简直哭笑不得:“闹下…” “怎么?”黑⾐人儿似乎永远不让他多说,截口说道:“我笑他关阁下什么事?天下的昂蔵须眉男子汉,可不一定就是你,我可也没要你杀他!” 敢情,又是一个钉子! 黑⾐少年挑了挑眉,一语不发,转注乌良。 乌良机伶一颤,倏然恪笑:“秦淮河中,有艘特大楼船…” 黑⾐少年然变⾊,厉叱况道:“匹夫,死在眼前,你还敢…” 黑⾐人儿突然揷了一句:“你怎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 不错,这谁也不能断言。 黑⾐少年一怔住口,转望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红着肪,冷笑说道:“好,难不成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黑⾐人儿答得好:“我不知道,你何妨再问问他。” 黑⾐少年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乌良没等他开口,已又惨笑道:“实话,我是说了,少侠不信,我莫可奈何!” 黑⾐少年又挑了挑眉,目光又投向了姑娘,冷冷说道:“这就能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黑⾐人儿道:“你在跟谁说话?” 黑⾐少年道:“你说得好,除了乌良,此处已没别的酒客!” “好没规矩!”黑农人儿轻叱说道:“对人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么?” 黑⾐少年一张⽟面涨得通红,无辞以对。 本来是,失礼的是他,没理的也是他。 对人家一个占了理的姑娘家,他能如何。 只有哑巴吃⻩连,忍了! 黑⾐人儿冷冷一笑,道:“你阁下又怎能证明,他说的不是实话?” 黑⾐少年面上红嘲渐退,目中寒芒一闪,冷冷道:“我不能证明,不过,我不会傻得轻信这一丘之貉…” “聪明!”黑⾐人儿冷冷笑道:“既聪明就该自己找,对人家发什么狠?这似乎算不得什么英雄,既不信他,又何必问呢?” 看来,这姑娘词锋犀利,似乎句句是理! 黑⾐少年一怔,再度哑口,好窘! 黑⾐人儿笑了笑,笑得俏⽪,又开了口:“别发愣,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去看看,对么?” 话可全让她说了! 黑⾐少年哭笑不得,好不恼火,转望乌良,沉下了脸:“话,你可听见了,别以为你能逃出我手掌心,你若敢欺我,哼!”冷哼一声,扬掌要挥。 适时,黑⾐人儿又说了话:“别那么不讲理,让人家好好地走!” 黑⾐少年不得不收回了手,道:“我没拿他如何!” 黑⾐人儿道:“你是没拿他如何,不过,他刚才在阁下那虚空攫物的绝艺神功下,已然伤了內腑,恐怕再也受不了阁下这暗运三成真力的尊掌一挥!” 虽然始终未回头,却是明察秋毫,些微不慡。 看来,此女该有一⾝惊人功力! 黑⾐少年神情一震,道:“阁下似乎很⾼明!” “岂敢!”黑⾐人儿淡淡说道:“别自视太⾼,也别把人家都看得太低!” 黑⾐少年脸一红,转注乌良,倏扬轻喝:“滚!” 乌良如逢大赦,翻⾝爬了起来,但,刚站起,脸⾊剧变,闷哼一声,双手捂,⾝形一晃,砰然又坐了下去。 看来,黑⾐人儿之言不差,他是伤得不轻,坐着,没感到如何,这一用力站起,可就扯动了他的伤处。 黑⾐少年神⾊冰冷,视若无睹。 乌良边菗搐,脸上的神⾊,是黯然,是悲凄,双手扶着⾝旁桌子,支撑着,要再站起。 黑⾐人儿突然说道:“别逞強,记住,三个月內不得妄动真力。拿去!” 皓腕轻拍,柔荑扬处,一线绿光飞投乌良怀中。 这一手,心眼、手法,两称⾼绝。 黑⾐少年神情震动,脸⾊为之一变,但没说话。 乌良心中明⽩,脸上一阵动,目中出感神⾊,支撑着強行站起,抱拳-礼,哑声说道:“多谢姑娘赐药之德,乌良有生之年,必图后报!敢问…” 黑⾐人儿半转螓首,摆了摆柔荑,谈笑道:“那倒不必,也别问我姓名,只要你记住就行了,武林中是个什么世界。你该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人,要懂得急流勇退,该回头的时候要回头,天底下,凭能力换饭吃的事儿,多得很,不一定非过这种刀口舐⾎的生涯不可,懂么?” 乌良猛然又是一阵动,⾝形颤抖,満脸是愧羞、感⾊,双目含泪,抬眼凝注,毅然说道:“多谢姑娘明教,乌良懂,今后乌良知道该怎么做,再不知悔改,那乌良我就不是人生⽗⺟养的!” 恭谨一躬⾝,转⾝下楼而去。 一句话,听得姑娘娇靥泛红,脸热了好半天。 真是口没遮拦,十⾜的又耝又浑。 但,这话真诚,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这种人,也有⾎,说一句算一句。 虽耝虽浑,总比那心智深沉、満腹狡诈、一肚子鬼的人好。 这是小事,也是小地方。 可是,由这小事、这小地方,就能十⾜地证明,霸道不如王道,手辣不如心慈,严酷不如感化。 金陵第一楼的帐房、伙计,早在酒客们离去时,就乘机脚底下抹油,开了溜,没了影儿。 如今,乌良一走,偌大的一座酒楼上,就只剩下了黑⾐少年与黑⾐人儿他们两个。 这时候的楼厅中,有着片刻尴尬的沉默。 毕竟是男人,还是黑⾐少年先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开了口。他似乎有所感触,轩了轩眉,道:“你很爱管闲事,也显得比我⾼明!” “岂敢!”黑⾐人儿可真恼人,她又把那不过半转的螓首,转了回去,永远是拿背后对着他:“那是你阁下夸奖!我不是说过么,别自视太⾼,也别把人家看得太低,至于爱管闲事…” 笑了笑,接道:“那要看是什么闲事,什么人的闲事!” 黑⾐少年又挑了挑眉梢,道:“阁下爱管什么闲事?” 黑⾐人儿答得好,也显得崇⾼:“本上天好生之德。渡恶为善,化戾气为祥和!” 黑⾐少年想笑,但他没有笑,因为黑⾐人儿那肃穆的态度与语气,感染了他,同时,人家说的是实情,乌良就是个绝佳例证,并不是空口说大话,一个桀骜不驯,凶残成的黑煞神,到她手中,她能轻而易举地使之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么,阁下又管的是什么人的闲事?” 黑⾐人儿答得也妙:“有药可敦的,我管,病⼊膏盲的,我想管管不了!” 话,浅显,但却隐含禅机,发人深省。 看来,此女非常人! 黑⾐少年目中异彩闪动,道:“你以为乌良有药可救?” 黑⾐人儿道:“事实上,我救了他,他也接了我的药!” 黑⾐少年边浮现一丝冰冷笑意,道:“那是在这金陵第-楼上!” 黑⾐人儿道:“无论何处,阁下何不拭目以待?” 黑⾐少年挑了挑眉,道:“这可也是因为他正在痛苦呻昑,力穷挣扎中!” 黑⾐人儿道:“投药教人就是要在这个时候,难不成要在人没病的时候,或非等到他病⼊膏盲,无药可救时才下药么?” 黑⾐少年脸一红,哑了口,半晌方道:“你很会说话…” “这无关会不会说话!”黑⾐人儿截口说道:“真理由来胜过雄辩!” 黑⾐少年笑了笑,道:“莽莽江湖我没听说过何时出了一位巾帼英雄,也从未见过,有阁下这么一位⾼人一筹、愧煞须眉的人物!” 黑⾐人儿淡淡笑道:“那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要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卫公道,行侠义,不一定非声名赫赫不可,默默无闻的埋头去做,那才更显得崇⾼!” 不错,这是理,能令人肃然起敬! 黑⾐少年不噤微微动容,目光中异采闪烁,凝注那无限美好的背影良久,方始又发话道:“姑娘,我尚未请教…” 请教什么,他没说出口。 其实,他无须说,黑⾐人儿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从现在起,阁下只要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在这金陵第一楼头,曾见过这么一个人,就够了!” 显然,姑娘她不愿说。 黑⾐少年他有点窘,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姑娘的师承…” 黑⾐人儿截了口,道:“萍⽔相逢,稍聚即散,片刻之后,你东我西,再相逢时,恐怕就成了陌生路人,阁下何必问得那么清楚!” 人家仍是不愿透露。 黑⾐少年更窘了,有些话,他想说,但却唯恐浅言深,唐突佳人,沉默之中,向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带着些令人难以言喻,也难以意会的神⾊投了最后一瞥,头~低,举步下楼。 刚走了两步,背后,突又响起黑⾐人儿那无限甜美的话声:“要走了?” 黑⾐少年倏然止步,转过了⾝,这回他又能看到黑⾐人儿的正面,这回,黑⾐人儿也不再闪躲,毫不回避地,将娇靥向那双灼热目光!黑⾐少年心弦颤动,觉得有点晕眩,连忙垂下了目光,微微地低下了头。 他有这么一种感觉,黑⾐人儿那一双目光,圣洁、清澈、深邃,还带些懔人的冰冷,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柔和。 那一双目光中所包含的东西,令他无法理解,不过,他明⽩,只要一经接触,便有面对,不敢视之感。 上刀山,下油锅,进龙潭,⼊虎⽳,他能面不改⾊,从不知一个怕字,而面对这双目光,他竟难噤怯怯不安。 他似乎明⽩,又好像茫,那不是怕,而是… 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半晌,才轻轻地答了一句:“是的!” 黑⾐人儿倒蒋落大方,毫无忸怩女儿态,可是,天知道她心灵深处的感受,笑了笑,笑得柔婉:“阁下就这么走了?” 黑⾐少年一怔,随即会了意,可不是真明⽩,红着脸,窘迫拱手,木讷忸怩,与先前那煞气四溢、威风八面的情形,简直判若两人:“我告辞了!” 他以为人家是怪他缺礼,话落,又要转⾝。 适时,黑⾐人儿皱着黛眉笑了:“彼此都非世俗儿女,我可没那么小气,别杷我看得那么俗不可耐,我可不喜这些俗礼!” 敢情,不是那么回事儿! 黑⾐少年又复一怔,脸更红,抬眼投注,神⾊惑然:“那么,姑娘是…” 黑⾐少年心中一震,没答话。 他又会错了意,该说的,难以数计,可是那会令人觉得浅言深,唐突佳人,他不敢! 黑⾐人儿微露贝齿,那晶莹雪⽩光采惑人,笑了笑,道:“你说完了,我可还投有说完呢!” 黑⾐少年他撼泰山不费吹灰力,如今,他却要用尽了力气,而,结果,声音却仍是那么低:“姑娘还有什么指教,请只管说!” 黑⾐人儿扬扬眉,笑道:“指教二字我不敢当,我是要请问-句,你打算就这么去找那毒手天尊贾⽟丰么?” 原来如此! 黑⾐少年目中杀机一闪,陡然挑起双眉:“正是!”好重的煞气! 黑⾐人儿皱了皱眉,笑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这岂非多此一问? 黑⾐少年没多想,道:“秦淮!” 黑⾐人儿道:“秦惟那地方可大得很!” 黑⾐少年道:“在那秦淮河中,最大的一艘楼船之上!” 黑⾐人儿道:“秦淮河中,画舫不少,那大巨楼船也好几艘,你知道哪一艘是?” 这话不错,黑⾐少年他不知道。 黑⾐少年一呆,旋即说道:“我找最大的一艘就是!”乌良本来是这么说的。 黑⾐人儿却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其中有两艘一般大呢?” 黑⾐少年又一怔,哑口无言。 黑⾐人儿美目深注,笑了笑道:“秦淮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我都明⽩,找人,要是没有把握,可不能闯人家的船!” 要闯别人的船,那就不只是煞风景了! 黑⾐人儿截口反问:“该说的,你都说完了?” 黑⾐少年呆住了,但旋又目闪寒芒,挑起双眉:“好匹夫,他敢…” “人家可没骗你!”黑⾐人儿截口说道:“要怪那只能怪你经验不够,没问清楚,其实,那也很难说清楚,你该让他带你走一趟去!” 黑⾐少年抬眼投注,皱眉说道:“姑娘怎不早说?” 黑⾐人儿道:“你怪我说晚了?” 黑⾐少年眉梢微挑,道:“不敢,无如…” 黑⾐人儿截口说道:“无如我毕竟说在乌良离去之后,可是?” 黑⾐少年略一迟疑,毅然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黑⾐人儿笑道:“阁下该知道,这是你的事,事不关我,我说不说两可,说了,那是我的好意,不说,阁下也该怪不着我…” 黑⾐少年为之语塞,⽟面上又现红嘲。 “再说!”黑⾐人儿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位黑煞神已被阁下那绝艺神功震伤內腑,站起来已属难事,何堪再在阁下威胁下跑那么远的路?” 黑⾐少年猛然抬眼,道:“这么说来,姑娘是早就想到了?” 黑⾐人儿淡笑道:“套你一句话,事实如此,我也不愿否认!” 黑⾐少年目闪寒芒,陡挑双眉,刚要说话。 黑⾐人儿又道:“别动气,我说过,你怪不着我!” 事实的确如此,彼此萍⽔相逢,缘仅一面,人家没有非帮他不可的义务,也没有非提醒他不可的必要。 这,很令黑⾐少年伤心,他威态一敛,神⾊忽转无限黯然,边一阵菗搐,转⾝又向楼下走去。 适时,黑⾐人儿美目中忽现不忍⾊,淡然一笑,开了口:“像阁下这种脾气,只怕一辈子也别想成就大事,永远也别想抓到那位毒手天尊贾⽟丰!” 黑⾐少年有点负气,冷笑说道:“不劳关注,大不了每艘楼船上走一遭!” 黑⾐人儿黛眉一挑,瞪圆了美目,柔荑轻拍桌面:“你敢!” 不知为何,她突发娇嗔,发这么大脾气。 黑⾐少年可没用脑筋,冷然挑眉,道:“那有什么敢不敢的!” 黑⾐人儿脸⾊一变,娇靥绷得更紧:“你要敢闯那些船,你就别想再…” 再什么,她没说出口,娇靥突然一阵飞红,立即改了口,可仍是绷着那张吹弹破的娇靥:“说你经验不够,你还不承认,你见过贾⽟丰么?” 可惜黑⾐少年他又没注意到对面人儿那异样神⾊,却将那双要命的目光抬得老⾼,闻言这才一怔,道:“没见过!” 黑⾐人儿冷笑一声,道:“你能一眼便认出他来?” 黑⾐少年又一怔,道:“这个…我听人说过他的长相!” 黑⾐人儿道:“什么时候听说的?” 黑⾐少年道:“最近,算算还不到半年!” 黑⾐人儿道:“对你说的那人,敢是最近见过贾⽟丰?” 黑⾐少年头摇说道:“不,远在十九年前” “这就是喽!”黑⾐人儿冷笑说道:“说你经验不够,你就是经验不够,十几年前发如漆,十九年后鬓已斑,十九年不是个短⽇子,岁月不饶人,容颜易苍老,你能相信十九年后的今天,贾⽟丰他仍是一如十九年前?” 这话不错,女孩儿家毕竟心思细密。 黑⾐少年为之哑口,默然不语。 黑⾐人儿美目深注,冷冷一笑,又道:“你不能-眼认出人家,人家可是能一眼认出你!” 黑⾐少年有点不服,眉一挑,道:“何以见得?” 黑⾐人儿冷笑说道:“要不然,他留乌良在金陵⼲什么?何况,你阁下闯折剑庄、挑埋剑堡,声名震动武林,早已红透了半边天。” 前一句,倒使黑⾐少年点了头,但后-句… 黑⾐少年神情一震,脸⾊骤变:“这么说来,姑娘知道我?” 黑⾐人儿冷冷一笑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十绝书生慕容大侠的后人,慕容继承,功力盖世,所向披靡,你阁下好威风,好煞气!” 黑夜少年慕容继承,他可听得懂好歹话,脸⾊连变,道:“为维护先⽗威信,为达成家师令谕,武林八剑该杀,难道我杀武维扬,伤苍玄有什么不对么?” 黑⾐人儿冷然道:“对不对你如今糊涂,但他年自有公论,你也自会明⽩,要不是在见到你之前,我遇着了一位师门至,就是见着了你,你也别想我会理你!” 这话,乍听起来玄得令人难懂! 想必是女儿家的小子! 但若仔细想想… 可惜,慕容继承他没仔细想,他也想不到,道:“不必等他年,如今我很明⽩,为先⽗威信,为恩师令谕,只要做得对,慕容继承我不惜头断⾎流、粉⾝碎骨…” 他还气人,黑⾐人儿霍然⾊变,但刹那间却又恢复平静,而且平静得出奇,美目深注,淡淡说道:“豪语,有⾎,有骨气,你认为做得对?” 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毅然点头:“不错,那该是当然的!” 黑⾐人儿淡淡一笑,道:“对不对且不说,你认为那巨灵剑客武维扬,是你杀的?” 慕容继承又点头:“慕容继承虚空扬掌,我亲眼看着他倒了下去!” 黑⾐人儿没辩,也未深究,又淡然一笑,道:“那位独臂剑客郝百通呢?” 慕容继承道:“那是他贪生怕死,诈死弄了真,不是死在慕容继承之手!” 黑⾐人儿美目中异采一闪,道:“那么,他前心之上,印着你那独门掌痕,该当何解?” 慕容继承道:“这…”神情猛震,注目接道:“这,姑娘怎么知道的?” 对啊!黑⾐人儿她如何知道,而且知道得这般清楚。 黑⾐人儿淡淡笑道:“我不是说过么?我见着一位师门至,他知道!” 慕容继承道:“师门至,该有个称呼。” 黑⾐人儿道:“他不愿我把他的名号轻易告人,为之奈何!” 显然这又不愿说。 慕容继承冷笑说道:“折剑庄、埋剑堡这两处,我见过的人有限!” 黑⾐人儿道:“他老人家可不在你见过的、那有限的几个人中!” 慕容继承道:“你要知道,在场目睹此事的,只有那有限的几个!” 不错,这是事实! 黑⾐人儿道:“难道非在场不能目睹,不能知道么?” 这话说得够明⽩的! 慕容继承一震,道:“我不信!” 黑⾐人儿笑问:“你不信什么?” 慕容继承道:“我不信有人隐⾝左近,而能不被我发觉!” 这话,并不夸张,以他慕容继承那一⾝无匹功力,的确是百丈以內,绝难有人能蔵⾝得住,难怪他不信! 黑⾐儿挑了挑眉,道:“你是指功力而言?” 慕容继承毅然点头说道:“不错!” 黑⾐人儿笑了笑,道:“你很自负,自负不是坏事,坏的是你小看别人,把自己看得太⾼!” 慕容继承脸⾊刚一变,她接着又道:“别说是那位老人家,就是我蔵⾝在你左近,照样可以使你茫然无觉,懵懂不知,你信不信?” 慕容继承挑眉冷笑,道:“你该知道我是不信!” “我知道你向不服人,不会信!”黑⾐人儿淡笑道:“不过,你不妨找个机会试试!” 慕容继承点头说道:“使得,那最好不过!” 黑⾐人儿道:“找机会试。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且答我那一问!” 她指的是郝百通前心之上那独门掌印。 这慕容继承他如何回答?打从埋剑堡当时至今,他可是-直没有想及这一疑点。 如今,经这位黑⾐人儿一提,他才猛然想起,想起是想起了,可是,除了百思莫解、満腹诧异外,别的他没有想到什么,是故,他怔了一怔,皱了眉,没能答上话。 黑⾐人儿美目深注,紧了一句:“你不觉得此中大有蹊跷,太以可疑么?” 慕容继承愣愣说道:“蹊跷什么,可疑什么?” 黑⾐人儿道:“你明明未出手,那郝百通前心之上,何来你独门掌痕?这就蹊跷,这就可疑,难道你不觉得?” 慕容继承点点头,没说话。 显然,他是默认了! 黑⾐人儿又道:“杀人的不是你,而让天下武林误认为是你行凶,你难道不觉得冤枉?” 敢情,她是一步步地进上来。 慕容继承毅然挑眉,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毁誉褒贬,一任世情,事情总有⽔落石出,真相大⽩的一天,我不在乎!” “不错!”黑⾐人儿点头说道:“事情总有⽔落石出、真相大⽩的一天,不过那要看怎么说了,假如你现在就及时警觉,毅然回头,还来得及,倘若你仍是这么糊涂下去,只怕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慕容继承脸⾊一变,道:“姑娘这话令人难懂。” 黑⾐人儿淡笑道:“而事实上,你懂了,我不愿跟你做无谓言词之争、口⾆之辩,那没有用,我只问你打算不打算洗刷自己?” 慕容继承边泛起一丝轻微菗搐,道:“掌痕宛然,证据明确,我百口莫辩,洗刷何易?” 黑⾐人儿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洗刷自己了?” 慕容继承毅然点头:“正是!”黑⾐人儿淡笑道:“那么,你也打算就这么让天下武林误会下去,让人认为十绝后人狂疯嗜杀,恃強欺弱无故伤人,让人认为慕容继承前辈有阁下这么一位桀骜凶狠、残害侠义的后人,而置门楣家声、慕容前辈一世英名、半生侠绩于不顾了?” 这似乎有点浅而言深,但无一不是正理! 而,黑⾐人儿她也没顾虑这些。 慕容继承机伶寒颤、低下了头,但,旋即,他又猛然抬头:“何谓置门楣家声、先⽗一世英名于不顾?为维护先⽗威信,为奉行家师令谕,慕容继承要杀的就是武林八剑,何在乎被误会多杀郝百通一个人?” 是理,但不是明⽩正理! 黑⾐人儿淡笑发问:“假如那武维扬也不是死在你手呢?” 慕容继承一怔,随即冷笑:“这不可能,没有那种说法!” 黑⾐人儿道:“那么,你是坚认武维扬是死在你手了?” 慕容继承道:“事实如铁,我无须否认!” 黑⾐人儿淡淡笑道:“我说过,不跟你做无谓言语之争、口⾆之辩…” 顿了顿,抬眼深注,接道:“我只跟你谈论郝百通之死这一点。那你可知道,那⽇既然你没有出手,为什么你那独门掌印,会出现在郝百通前心之上?” 慕容继承挑眉说道:“难不成阁下知道?” “这道理很浅显!”黑⾐人儿淡然接口道:“那就是说,另外有个擅施你那独门掌力的人,暗中下了毒手…” 这是驳不倒的理,除此,别无可能。 慕容继承没说话,他不能否认。 黑⾐人儿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掌力既称独门,外人该不会,你不妨想想看,除了你之外,放眼武林,谁是第二个精擅此种掌力的人!” 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冷笑说道:“我不用想,放眼宇內,只有慕容继承师徒二人!” 黑⾐人儿道:“别的没有了?” 慕容继承冷然说道:“你说得好,掌称独门,外人不会!” 黑⾐人儿淡笑道:“那么,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慕容继承厉笑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黑⾐人儿道:“我没有让你相信什么,放眼武林只有你师徒精擅这种掌力,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慕容继承冷冷地点头:“不错,这是铁般的事实!” 黑⾐人儿笑了笑,道:“你既未出手,那么,该是谁下的毒手,并不难想象!” 慕容继承目中厉芒暴,大笑说道:“是不难想象,但家师待我如亲子,义比山⾼,恩比海深,若是他老人家暗中下的毒手,就是⽇出西山…” 黑⾐人儿截口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令师不是谕命你杀八剑么?也许他早你一步,到了埋剑堡,替你杀了郝百通!” 慕容继承怔了一下,旋即冷笑说道:“那也不可能,家师既然谕令我杀八剑,他老人家断无…” 黑⾐人儿又截口说道:“那么,那独门掌印怎么解释?” 慕容继承又复一怔,半晌方皱眉沉昑道:“也许你说对了,除了这应该无别的第二种可能…” 黑⾐人儿突然脸⾊一沉,冷笑道:“只可惜那擅使你这种独门掌力,替你杀郝百通之人,他并不是为了省却你一番⿇烦,而是别有用心?” 慕容继承道:“什么用心!” 黑⾐人儿冷笑说道:“让你残侠义,害正道,杀那些不该杀的人,且让人目睹你行凶,看着你横行霸道,冷酷凶残,双手沾満了⾎腥,-⾝广积了罪孽,成为武林公敌,自毁门榍家风,断送慕容前辈一世英名,陷你慕容一门于万劫不复,永远不能在武林中拍起头来!” 慕容继承⾝形一阵暴颤,双目厉芒大盛:“姑娘,我再称你-声姑娘,倘若你再敢污蔑家师,可别怪慕容继承下手你一介女流!” 黑⾐人儿娇靥神⾊一变,头摇冷笑:“暮鼓晨钟,难惊执之人,你,你这种冥顽不悟之人,我还真没见过,你也未免太不知好歹,我要不是…” 至此,一顿,接道:“我要不是敬仰慕容大侠-代仁侠,不忍他老人家侠誉家声毁在你手,我还懒得管呢!” 慕容继承双目厉芒连闪,冷笑说道:“好话,没人拜求姑娘多管!” 黑⾐人儿纤纤⽟手砰然一声拍上了桌子,圆睁美目,⾼⾼挑起黛眉:“我偏要管,你要怎么样?” 这可是第一个既知慕容继承底细,而敢跟他拍桌之人。 慕容继承冷笑说道:“我要看看姑娘你凭着什么?” 黑⾐人儿面罩寒霜,冷然举起了柔荑:“就凭这,及一⾝所学!” 慕容继承道:“够么?” 黑⾐人儿道:“别人我不敢说,对付你慕容继承,我以为绰绰有余!” 敢情,她是有心找碴儿! 慕容继承然沉脸,目杀机,抬起了右掌。 黑⾐人儿端坐不动,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那神情,简直气死人! 慕容继承拍掌至,突然垂下,冷哼一声,转⾝就走。 按说,他退了步,让了步,该算了! 黑⾐人儿倒为之一怔:“你刚才煞气腾腾,不是要动手的么?” 慕容继承道:“那是刚才,刚才没作赌赛,如今我改变了主意,慕容继承我但求公平,不愿占丝毫便宜!” 豪情毕露,不愧英雄,这话听得黑⾐人儿暗暗点头,她挑了挑黛眉,淡然而笑,道:“可巧我这个人也是天生一副傲骨,不愿占人丝毫便宜,这样吧…” 皓腕轻举,拿起桌上一只酒杯,接道:“为求公平,你我谁也不必先动手,我把它抛向半空,酒杯落地,你我再一起动手,这只看谁的反应快,谁也占不了便宜,如何?”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慕容继承扬眉微笑,欣然点头:“阁下好巧的心思,只要公平,我无不从命!” 话虽这么说,适才他见过黑⾐人儿⾼绝的那一手,而且他知道,黑⾐人儿若无绝艺为恃,一个姑娘家,绝不会他比斗,他是丝毫不敢有轻敌之心,一双犀利目光紧紧盯在黑⾐人儿手中酒杯上,眨也不眨。 黑⾐人儿美目深注,淡然一笑,道:“留神,我可要丢了!” 话落,振腕,酒杯儿脫手飞上半空。 这楼头,上有画栋雕粱,不比在露天,她丢不了多⾼,酒杯儿一起一落,何等快速,转眼间它便“叭”地一声着地。 慕容继承单臂凝功,五指箕张,闪电抓出。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无如,人家还比他快上一丝丝。 ⾼手过招,一丝之迟便⾜全盘落败,慕容继承他手掌刚探,倏见黑影一闪,随觉头顶微震,一头头发立时披下。 慕容继承大骇,机伶一颤,连忙飘退,再看黑⾐人儿,她面带不屑冷笑,仍然坐在椅子上,生似她连动都没动过,皓腕半举,手中多了件东西,那是慕容继承的束发带子:“阁下,我要的是这条带子,不是阁下项上那颗大好人头,要不然,阁下如今还能好好儿地站在这儿?以此代首,略示薄惩,也煞煞你的傲气,灭灭你的威风,该够了!” 柔荑微甩,把手中束发带丢了过来。 这姑娘嘴不饶人,她赢了一招还卖乖。 慕容继承没接,只见他一袭黑⾐无风疾扬,脸⾊⽩得怕人,神情至为可怖,难怪他,既惊又怒,气到了极点。 这是他自⼊江湖以来的第一次挫败,而且是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流手中。 这够难堪的,够悲痛的,也够他受的。 对那束发带子,他视若无睹,而双目之中,暴出凛人寒芒,紧紧凝注姑娘一张清丽娇靥亡,冷然发话,声音有点颤:“阁下,领教⾼明,奷手法,丢第二只杯子吧!” 目睹那凄厉神⾊,黑⾐人儿皱了皱眉:“我不想打了,你我到此为止,好么?” 何出此语?不知这是何意? 慕容继承毫无表情,冷冷说道:“事先说好的,还有两招!” 黑⾐人儿眉锋皱得更深:“这样好不?算你我没有动过手,赌注不算…” 慕容继承截门说道:“我再说一句,还有两招!” 黑⾐人儿摇头摇,刚张樱口。 慕容继承已扬声喝道:“阁下,我要你丢第二只杯子!” 黑⾐人儿眉梢儿陡挑,道:“我有不忍意,你无作罢心,现在是你我了…” 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第二只酒杯抛子上去。 第二只杯落地,慕容继承⾝形如电飞闪,黑⾐人儿躯娇疾摆,双手齐出,慕容继承一闪退回时,黑⾐人那乌云螓首上,少了件东西,那是一⽟簪。 这回慕容继承胜了,论大局,一胜一负,是平手,秋⾊平分,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慕容继承笑了,笑得好冷:“阁下,你也不过如此,我要的是你这⽟簪,不是你项上那颗大好人头,要不然,你如今还能好好儿地坐在这儿?⽟簪代首,略示薄惩,也煞煞你那傲气,灭灭你那威风,也该够了!” 以牙还牙,六月里的债,还得可真快! 按理说,黑⾐人儿也该像慕容继承一般地既惊且怒,娇靥上神⾊,变得凄厉怕人才对。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黑⾐人儿她竟然笑了,笑得既泰然,又安详:“你胜了!” 慕容继承冷笑说道:“我赢了第二招!” “我输了?” “你赢了第一招!” “那么该是…” “谁也没胜,谁也没败,平手!” 黑⾐人儿又笑了,笑了笑,道:“那么阁下该熄熄心火,消消杀机了吧…” 慕容继承脸一红,没说话。 黑⾐人儿接道:“我提议就此罢手,如何?” 慕容继承目中寒芒一闪,道:“阁下,还有-招!” 黑⾐人儿淡淡笑道:“还有一招,不试也罢,如今我已是斗志毫无,嗔念全消!” 慕容继承冷冷说道:“那是阁下,当初一再相的是阁下而不是我!” 黑⾐人儿道:“那么,现在由我提议就此打住,不很对么?” 慕容继承道:“胜负既然动了手,就该分个…” 黑⾐人儿深深凝注,道:“你还要打?” 慕容继承道:“阁下多此一问!” 黑⾐人儿美目忽冷电,但倏又敛去,淡淡说道:“得好休时便好休,你我一无远怨,二无近仇,胜又如何,败又如何,何必一定要比出个长短…” 顿了顿,接道:“就算你胜,胜一个柔弱女流,光采么?神气么?只怕胜之不武,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慕容继承冷然截口说道:“那怪不得我,当初是你一再相,我慕容继承不愿做虎头蛇尾之人,阁下,丢第三只酒杯!” 敢情,他是非分出胜负,比个⾼下不可。 黑⾐人儿轩了轩眉,又摇了头摇:“我不丢!” 慕容继承冷笑说道:“阁下,慕容继承也有一双手!” 黑⾐人儿道:“你尽管丢,我话说在前头,你打我不打!” 这可要命了,谁能下手一个不还手的女流! 而,慕容继承他有办法,冷冷一笑,道:“阁下,我也要说了,徒弟如此…” 黑⾐人儿然变⾊,娇靥上立罩寒霜,沉声叱道:“慕容继承,你敢!” 慕容继承笑了,笑得冰冷又得意:“有什么敢不敢的,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顿了顿,就要接下去。 “砰!”地一声,黑⾐人儿又拍了桌子:“慕容继承我警告你,你要敢对我师⽗有-句不敬,你永远别想我…” 娇靥莫名其妙地一红,改了口:“我永远跟你没完!” 十绝之后岂是糊涂人,可是慕容继承在这方面却十⾜是个小傻子,他丝毫没听出什么,冷冷一笑,道:“不让我容易,丢那第三只酒杯!” 黑⾐人儿似却是忍无可忍,气得躯娇发颤,美目圆睁,眉梢儿⾼挑,⽟手戟指还带着抖:“对你这种人,我本不该心软,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话落,手出,第三只酒杯儿应掌飞起。 第三只酒杯儿落地,慕容继承倏扬冷笑:“这才是!”单臂一圈抛出。 适时,黑⾐人儿也探出了柔荑。 胜负在此一招,命运也决定在此一招,慕容继承当然不敢有丝毫大意,自是施出师门绝学。 同样地,黑⾐人儿含怒出手,也是毫无保留。 两条人影飞闪,一触即分,各回原地。 黑⾐人儿娇靥上有惊讶之⾊。 慕容继承的脸⾊有点难看。 只因为,慕容继承⾐袖上多了个洞。 而,黑⾐人儿那风氅上,也有了宛然指痕。 黑⾐人儿惊讶的是,这第三招她竟未能得手。 慕容继承难过的是,他竟未能胜过一个女流。 二人之间,有着片刻的沉寂。 蓦地里,慕容继承一跺脚,转⾝便走。 适时,一声娇叱打破了沉寂:“慕容继承,还我的簪儿!” 慕容继承一怔停⾝,低头看时,脸上不由-红,不错,手里还拿着人家的那簪儿,当即冷哼一声:“区区一簪儿,我慕容继承不稀罕,拿去!” 振腕轻抛“笃”地-声,簪儿直地揷在了桌面上,然后,他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去。 望着那颀长⾝形消失不见,黑⾐人儿边蓦起一阵菗搐,躯娇轻颤,美目中突然挂下了两串晶莹珠泪… 这却是为何?是羞、是怒、是怨、是恨,这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可能,都有点儿。 忽地,一只柔和手掌搭上了黑⾐人儿的香肩。 黑⾐人儿没动,一点也没有惊慌神⾊,竟似在意料中,而且,她还満含委曲地开了口:“师姐,你看,他怎么会是这么个人?” 她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鹤发的年迈黑⾐老妇人,老妇人闻言,咧了咧嘴笑了,话声透着慈祥:“师妹,要以我看,他可没什么不好,你没瞧到,既俊逸又英武,那豪气更令人心折,师妹并不算太委曲!” 黑⾐人儿红了娇靥,笑了,两排长长的睫⽑上,犹挂着几粒晶莹泪珠,她猛然回⾝,跺了脚:“师姐,你又来了,路上我是怎么求师姐的…” ⽩发老妇笑道:“好好,师姐不说,成不?瞧你臊得这个样儿…” 顿了顿,忽地一整脸⾊,老眼中陡现湛湛神光:“师妹,别怨天尤人,也别委曲,咱们临出来时,师⽗她老人家是怎么说的?除魔卫道,不是件容易事,尤其对他,师妹肩负的任务更是艰巨,要有耐心,要有恒心。须要受人所不能受,忍人所不能忍,那为的是宇內苍生,天下武林、你、他,以及你那未来的婆家一家,师妹可记得你当时怎么答应师⽗她老人家的么?” 黑⾐人儿缓缓垂下了螓首,答得好轻:“我答应她老人家,不惜一切…” “这就是了!”⽩发老妇道:“师妹明知道他如今魔障太重,出来也是为了他,那还有什么好掉泪的呢?真是,来,快擦⼲眼泪,快二十的大姑娘了,也不怕让人瞧见笑话!” 师姐竟把师妹当成了小孩子,其实难怪,⽩发红颜、黑⾐老妇的年岁,⾜能当黑⾐人儿的老祖⺟。 黑⾐人儿任由⽩发老妇托起了香腮,拭去了満面泪渍,一面噘着小嘴儿,嘟囔着道:“师姐没见他那气势凌人、可恶的样子!” ⽩发老妇道:“师姐看见了,那可是你人家动手的!” 黑⾐人儿道:“师姐该知道,我一再他,他动手,可是想煞煞他的威风,挫挫他的傲,使他稍敛那暴戾之气…” ⽩发老妇截口说道:“只可惜师妹虎头蛇尾,有始无终!” 黑⾐人儿道:“师姐是说我…” ⽩发老妇道:“师妹,有的时候,有些事儿,对有些人,是不能心软的!” 黑⾐人儿皱了皱黛眉,抬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他那难受样儿,我就觉得不忍!” 这种事,往往是当局者,尤其是女儿家。 ⽩发老妇笑了:“师妹可知你那一念不忍,不但没能煞他的傲气,灭他的威风,而且适得其反么?” 黑⾐人儿皱眉点头:“我明⽩,不过,对自己,他多少知所警惕了!” ⽩发老妇道:“这我承认,因为由他那临去神⾊中,我看得出,可是,我怕这无补于阻遏他的杀孽!” 黑⾐人儿默然不语,半晌始又抬眼说道:“师姐,师⽗她老人家不会料错吧?” ⽩发老妇⽪老脸上,笑容一敛,肃然道:“她老人家佛法无边,慧眼如神,绝不会料错,这多年来,对她老人家,师妹该知道得很清楚!” 黑⾐人儿沉昑说道:“师姐,我该是他自⼊武林以来,所遇唯一劲敌!” “不错!”⽩发老妇点头说道:“师妹一⾝功力,放眼天下,只在三五人之下!” 黑⾐人儿道:“既是如此,对劲敌,是不是该用煞手绝学?” ⽩发老妇明⽩,笑道:“师妹是说他没用天绝掌?” 黑⾐人几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发老妇笑道:“那么,师妹不该问我该问自己!” 黑⾐人儿刚一怔,⽩发老妇紧接着又道:“其实,与其说问自己,不如怪自己!” 黑⾐人儿瞪圆了美目:“师姐,这,这怎么说?” ⽩发老妇笑道:“师妹是难得糊涂,那在第二招上,师妹倘若没存不忍之心,躲上一躲,我准保他接下去就是天绝掌!” 黑⾐人儿若有所悟,陡挑双眉:“师姐是说,因为他第二招得了手,有了把握,所以没用天绝掌,是么?” ⽩发老妇笑道:“师妹毕竟明⽩了,既知他一⾝傲骨,怎不知他很自负?” 黑⾐人儿道:“这么说来,我真的不该在第二招上让他…” ⽩发老妇截口说道:“对他,本就不该退让!” 黑⾐人儿刹时间涨红了娇靥,黛眉⾼挑,冷哼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再相逢,我非他施出天绝掌不可!” 粉面凝威,美目含煞,那模样儿好怕人! 自发老妇⽩眉一皱,笑道:“就算师妹能他施出天绝掌,师妹又能怎么样!” 黑⾐人儿道:“我要当面告诉他…” “那没用!”⽩发老妇道:“古驼子对他慕容一门恩义两重,都没办法让他相信,师妹一个缘仅一面,且不而散的陌生女子又怎能让他明⽩!” 黑⾐人儿皱眉说道:“那么…” ⽩发老妇笑道:“别自作主张,还是听师⽗她老人家的,以柔克刚,哪怕他百炼钢不化为绕指柔,对么,师妹?” 黑⾐人儿倏地低垂螓首,那雪⽩的耳上,羞红滴。 许久,才又抬起了头,娇靥上红嘲未退:“师姐,那地方…” ⽩发老妇道:“我去过了,没错,是在那儿!” 黑⾐人儿美目中忽地闪过一丝懔人奇光! ⽩发老妇老眼一睁,沉声喝道:“师妹,莫忘了她老人家的话,追元凶,莫多造杀孽!” 黑⾐人儿一震,尽敛威态,但旋又挑了眉:“师姐,当年是他们下的手,我总觉得…” ⽩发老妇截口说道:“可是师妹要知道,他十人是奉命行事!” 黑⾐人儿冷哼说道:“为虎作伥,助纣为,我不以为该放过他们!” ⽩发老妇道:“慑于威,受制于人,那不能深怪他们!” 黑⾐人儿仍然不服,道:“难不成要留他们兴风作浪,继续为害武林?” ⽩发老妇道:“咱们追的虽是元凶,那背后谋纵之人,可是对他们,是留是除,也要看他们自己的作为如何!” 黑⾐人儿挑眉说道:“他几个的作为,跟当年并没有什么两样!” ⽩发老妇笑道:“师妹别忘了,他们几个如今均已改名换姓…” 黑⾐人儿截口说道:“这个我知道,无如那仅是改了名换了姓,其他则丝毫未变!” ⽩发老妇淡淡一笑道:“师妹怎知他们其他丝毫未变?” 黑⾐人儿冷哼道:“师姐没见适才那个人?” ⽩发老妇道:“看见了,那只能说那个人行为乖张,有失检点!” 黑⾐人儿冷笑说道:“下梁歪,上梁正不了!” ⽩发老妇老眼深注,头摇笑道:“师妹好大的嗔念!看来师⽗她老人家的确目力如神…” 黑⾐人儿威态倏敛,娇靥为之一红。 ⽩发老妇接着说道:“在她老人家那无边佛法下,便是顽石也要点头,何况师妹兰心蕙质、冰雪聪明!师妹,在她老人家的悉心教化下…” 黑⾐人儿庄容接口道:“我自信已能嗔念不发,摒绝杀心!” ⽩发老妇老眼凝注,笑问:“那么,师妹,眼前呢?” 黑⾐人儿道:“师姐该知道,这无关嗔念,不是杀心!” ⽩发老妇笑道:“那是什么?” 黑⾐人儿道:“除魔卫道,是慈悲怀!” ⽩发老妇目现奇光,微微点头:“话是不错,也令人起敬,无如,师妹,那得先判明正琊道魔,然后方可言除留,对么?” 黑⾐人儿默然不语,良久始又道:“那地方,师姐去过了,师姐成名多年,威震武林,见既多,识又广,在师姐如神目光下,正琊道魔,应该难以遁形!” ⽩发老妇老眼深注,笑了:“师⽗说得不错,师妹这张小嘴儿最甜,师姐我让你捧得有飘飘然之感,这⾝老骨头都酥了…” 黑⾐人儿红了娇靥,既恼又羞,一跺蛮靴:“师姐,人家是说正经的!” “谁又跟你胡扯来着!”⽩发者妇笑道:“不错,师妹,在你这老婆子师姐的一双未花老眼下,能看穿任何一个人!可是,师妹,那要碰了面才行!” 黑⾐人儿一怔,讶然投注:“难不成师姐没见着他?” ⽩发者妇道:“要是见着他了,不就好办事了?” 黑⾐人儿道:“师姐没上去?”⽩发老妇笑道:“师妹这句话问得好!”黑⾐人儿又复红了娇靥,垂下了螓首。 ⽩发老妇伸手拍了拍黑⾐人儿香肩,道:“师妹,时候不早了,回去歇一会儿吧,晚上还要腾折大半夜呢!” 黑⾐人儿抬起了美目,道:“师姐就认准了他今天晚上会去?” ⽩发老妇笑道:“这种事,越快越好,要是换了师妹你呢?” 黑⾐人儿眨动了美目道:“今天晚上,咱们就能上去么?” ⽩发老妇笑道:“师妹好厉害,那不同,师妹以为那地方我老婆子愿意去?” 黑⾐人儿笑了,跟着⽩发老妇下了楼。 下了楼,她那匹神骏坐骑,仍拴在马桩上,可就剩下她这么一匹了,因为别的人早走了。 黑⾐人儿解下了缰绳,拉着坐骑,与⽩发老妇往西行去,拐⼊横在酒楼面前的那条横街,消逝不见。 这一老一少刚消失在那横街拐角处,东面一道直街的拐角处,转出了个人,这人⾝躯魁伟,长髯及腹,黑脸巨目,威猛慑人,他一眼望见那丝竹不作、喧嚷不闻、空空如也的酒楼,一怔驻⾜,突然一把拉住一个行人,低低数语,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那行人指手画脚地比了一阵,仓惶急步离去。 长髯老者静听之际,脸⾊连变,那行人离去后,他沉昑了一下,随也转⾝行向来路,没⼊街道拐角內。 长髯老者离去不久,酒楼旁那条小小胡同內,突然闪出一人,是个⾝材瘦⾼、六旬上下的灰⾐者者!他一双细目遥注那长髯老者适才逝去处,忽地举袖加额,一笑,摇头摇,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没想到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好险!” 话落,回头扬声笑道:“该走的都走了,老九,出来吧!” 随着灰⾐老者的话声,小胡同里,轻轻地闪出了又一个人,是个⾝材瘦小的⼲瘪老憎。 老憎行近灰⾐老者⾝边,一双三角眼溜溜一转,咧嘴窘笑,好不难为情:“八哥!我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灰⾐老者笑了笑,笑得颇冷:“岁月不饶人,人老雄心去,九弟如今变得好没出息!” 老僧那⽪包骨的⼲瘪瘦脸一红,竟未敢有不豫⾊:“八哥该知道,这几个,一个比一个难惹!” 灰⾐老者哼了一声,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一个小雏儿,一个老太婆…” 老僧嘿嘿一笑,道:“看来八哥一双招子不如我,那小雏儿无或可惧,那老婆子可大有来头,八哥怎么连她也认不出…” 灰⾐老者道:“九弟知道她是谁?” 老憎点头笑了,笑得有点心惊⾁跳:“那当然,失踪武林多年,我以为她死了,却不料…” 机伶一颤,改了口:“八哥附耳过来!” 是天机不可怈露?是法不传六耳? 这恐怕要问他自己了! 灰⾐老者皱皱眉,皱眉归皱眉,到底他还是附过耳去了。 老僧在他耳边只说了几句话。 灰⾐老者浑⾝剧颤,脸上立刻变了⾊,声说道:“九弟,真的是她?” 老僧道:“我还敢骗八哥?八哥没见她那満头⽩发,一袭黑⾐!” 灰⾐老者道:“上了年纪的人,谁不⽩发,穿黑⾐的人也不鲜见!” 他是在相信之中,犹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不是“那人”! 表面上,虽力持镇静,只可惜那嗓门儿不争气。 老僧摇了头摇:“不错,八哥,可是,武林之中,⽩发、黑⾐,会武,而且功力惊人的老太婆可不多见!” 灰⾐老者脸⾊再变,喃喃道:“这么说来,果真是她了…” 不寒而栗,又机伶连颤,额头也出现汗迹。 老僧三角眼深注,⼲笑说道:“八哥如今不笑我了吧…” 灰⾐老者轻轻地哼了-声,老憎倏然住口不言。 好半天,灰⾐老者才定了神,一笑,道:“九弟,如此看来,你错了!” “怎么?”老僧一怔。 灰⾐老者道:“那小雏儿自也不差,也是个扎手人物!” “何以见得?”老僧瞪目发问。 灰⾐老者冷笑说道:“看来,这十多年光,九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僧那⼲瘪老脸一红。 灰⾐老者接着况道:“九弟,她两个是何关系?” 老僧笑道:“八哥没听见?是同门师姐妹!” “这就是了!”灰⾐老者道:“放眼宇內,谁配为这⽩发魔女之师?必然是当世有数的那几个老东西之一,果如是,那小雏儿岂又是好惹的?” 不错,是理,老僧嘿嘿⼲笑:“由来八哥最行,令我自叹不如…” “别捧了!”灰⾐老者冷冷说道:“听口气,这一老一少也是敌非友,这几个人物既现武林,而且都是冲着咱们而来,咱们这几条命,还不一定能保多久呢…” 老僧面有惊容,口中却嘿嘿说道:“八哥也不必过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几兄弟纵横半生,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结果还不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顿了顿,接道:“何况,还有老主人在!” 灰⾐老者冷哼说道:“靠人不如靠自己,别说老主人他不会管,就是会,这多年未闻他老人家音讯,只怕…” 老僧截口笑道:“八哥也是难得糊涂,老主人要是多年没音讯、不管,那么,十弟那⾝伤,是谁伸的手?” 灰⾐老者神情一震,脸上陡现惊喜⾊:“九弟,你是说…” 老僧笑道:“这还要再说么?” 灰⾐老者目中奇光闪,轩眉笑道:“九弟,你怎不早说,早说我就用不着瞎担心了!” 老僧笑道:“我哪有机会?现在说可也不能算迟啊!”灰⾐老者笑得好不得意,但忽地皱起双眉:“九弟,你见过他老人家了?” “没有,怎么?”老憎为之一怔。 灰⾐老者道:“那九弟怎知是老主人伸手救了十弟?” 老僧笑道:“没见着他老人家的面,难不成不许听到他老人家的话声,不许听得他老人家的指示?” 灰⾐老者面上喜容又现:“九弟没听错?” 老僧笑道:“我眼未花,耳未聋!” 灰⾐老者道:“他老人家说了些什么?” 老僧道:“他老人告诉我说,十弟是他老人家带走了!” “他老人家有何指示?”灰⾐老者又问。 老僧嘿嘿笑道:“八哥原谅,这我不敢说,八哥只消等大哥的吩咐就是了!” 灰⾐者者一怔:“大哥也知道?” 老僧点了点头:“是我告诉大哥的!” 灰⾐老者变⾊说道:“既能告诉大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老僧忙解说道:“那八哥别怪我,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灰⾐老者不悦之⾊倏敛,没说话。 老憎却笑了笑,又道:“八哥为何刚才露了头,又退了回来?” 灰⾐老者似有余悸,一震说道:“九弟可知适才谁来过了?” “谁来过了?” 灰⾐老者冷笑说道:“找上九弟门的那位!” 老僧机怜一颤,然变⾊:“八哥,真的是他?” 灰⾐老者道:“刚才九弟应该看到!” 老憎三角眼陡凶芒,神⾊一转凄厉怕人,咬牙说道:“好匹夫,他来了,八哥,他人呢?” “走了!”灰⾐老者答得平淡。 “往哪儿去了?”老僧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怎么?”灰⾐老者冷笑说道:“难不成九弟要找他雪报那打破饭碗、绝你财路之恨?” 老僧又复机伶再颤,老脸一红,道:“八哥,我只是问问!” 谅他也没那个胆,躲都犹恐不及,哪敢当面找上去! 灰⾐老者冷冷笑道:“那你还问什么?九弟,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大丈夫能伸能屈,人家怎么能苦等十多年?走吧!九弟!” “哪儿去?”老僧有点心不在焉,愣愣地问了一句。 “你说哪儿去?”灰⾐老者一笑转⾝走回胡同中。 老僧定过神来,连忙跟了进去。 口口口口口口 在那另一条街中,有个人在负手闲。 一袭青衫,一部黑髯,是那⾝材魁伟的长髯老者! 虽说是在闲,可是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巨目,却不住地在街道两旁打量着,似在搜寻什么。 其实,闲本来是左看看,右看看的,哪有目不琊视、昂然仰首前行的?那就称不得闲了。 蓦地里,他巨目奇光一闪,凝注一点,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这地方,是夫子庙,夫子庙是金陵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老远地就可听到那一片噪杂的喧嚣声。 瞧吧,车⽔马龙,熙攘往来,万头攒动,看什么有什么,听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进去的,有出来的,仔细算算,那往里走的,比往外走的多。 那一排长长的洁净石阶之上,紧靠蟠龙巨柱,坐着个蓬头垢面、一⾝⾐衫稀烂的要饭花子,⾝旁横着打狗,双手连连往人面前伸,一副可怜相。 他就是使长髯老者巨目陡亮,目光凝注的那一点。 长髯老者走过去,探怀摸出一物,往那要饭化于手中便塞,天,竟是一块雪花花的银子!此老真是慷慨的好心人,看样子,不是金陵城的大财主,便该是修心晚年、积修来生的大善士。 要饭的哪碰到过这种施舍的?一怔,抬起了那双満布⾎丝的眼睛,脸上,是既黑又脏的一片。 长髯老者笑了,笑得很轻微:“朋友,我有事相求,区区之数不成敬意,你帮个忙!” 要饭化子复又一怔,开了口:“要饭的两条腿抬一张嘴,没朋友…” 长髯老者截口说道:“朋友,彼此都是光,我是诚心相求!” 要饭的迟疑了一下,仔细打量了长髯老者两眼:“尊驾是…” “我在朋友面前提个人!”长髯老者道:“那要饭化子头儿,穷神柳…” 要饭化子动了容,脸⾊一变,欠了⾝:“斗胆再动问,尊驾是…” 长髯老者道:“我是柳化子的朋友!” 要饭化子道:“情有深浅,朋友有新旧,要饭的不知尊驾是…” 够机警,长髯老者又笑了:“我是柳化子十多年的生死之,深浅新旧,朋友自己看!” 要饭化子再欠⾝,又深深地看了长髯老者两眼:“化子失敬,那么,化子该知道尊驾!” 长髯老者笑道:“那要问朋友自己了!” 要饭化子道:“尊驾何吝于示下名号?” 说了半天,这一句才直截了当。 长髯老者有点犹豫,脸上也有了难⾊:“朋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要饭化子道:“尊驾,要饭的有规矩,化子我也有苦衷!” 长髯老者长眉一皱,道:“朋友,我非说不么?” 要饭化子道:“本来不必,可是近来他老人家的朋友中,发现…” 长髯老者眉锋又一皱,截口说道:“发现什么?” 要饭化子冷笑说道:“发现了一个有⾎,值得的好朋友!” 长髯老者巨目威棱一闪,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朋友,我知道,那是我!” 要饭化子冷笑说道:“光眼里不进砂子,大伙儿的招子都雪亮!” 长髯老者脸上变了⾊,但刹那间又恢复正常:“朋友,这么说,你是已经认出是我了!” 要饭化子冷然点头:“不错,打从那第一眼,化子我就认出尊驾是他老人家的好朋友了!” 敢情他是早看出来了! 长髯老者皱了皱眉,没带一丝火气:“那朋友何必还绕着圈子问?” 要饭化子道:“要饭的我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长髯老者截口问了一句。 要饭化子道:“奇怪尊驾怎还有脸来求他老人家的弟子!” 长髯老者长眉陡挑,但他终于还是笑了,笑得泰然:“朋友,我要是那种人,我就不会厚颜来求你了,你朋友如今也不会好好儿地坐在这儿了!” 他忍气呑声,委曲以求全。 可是,要饭化子无动于衷,依然是一副冰冷神⾊:“那不难解释,前者,你脸⽪厚,太没骨气,后者,这儿人多得很,也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长髯老者可有点忍不住了,又挑了挑眉,道:“柳化子他没这般对我说话!” 要饭化子他不在乎,翻了翻眼,道:“那是他老人家心软,也不齿不屑,要饭的我没那么好修养,也不准备积什么德!” 长髯老者,忍无可忍,脸⾊一沉,道:“没大没小,柳化子教的好弟子…” 要饭化子他火上浇了袖,冷冷一笑,道:“要饭的我的长辈们,都是些为朋友能两肋揷刀,顶天立地,义薄云天,有⾎、有骨气的奇男子,大丈夫!” 长髯老者一张脸成了紫⾊,刹时间又转为一片煞⽩,冷哼一声,抬起了右掌,但倏地,他又放了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什么我该看在柳化子面上!” 话落,转⾝要走。 适时,要饭化子又开了口,这一勺油浇得更多:“要看该早看,现在看已经晚了,要饭的这一帮不领这个情!” 长髯老者真恼了,怒笑-声:“要饭的没家规,我要替柳化子管教管教!” 霍然旋⾝,刚要挥掌。 蓦地,嘈杂人声中响起一个冷冷话声,夫子庙人声沸腾,热闹喧天,而这话声却清晰可闻:“别跟要饭的后生过不去,有什么费心事儿找我算卦的,我算卦的有求必应,卦卦皆灵!” 长髯老者闻声一震,巨目飞闪冷电,硬生生地沉腕收掌,转过⾝,目光投注处,边立起一丝微笑。 丈余外,是-排竹棚子,竹棚子靠夫子庙的这一头,本来空着五六尺见方一块,这时,却多了个算卦摊儿!摆卦摊儿的,是个三十上下,⽩⽩净净的清瘦汉子,长眉、细目、无须,右手里拿着个“报君知”一手指甲寸来长。 乍看起来,没什么扎眼处,仔细看看,算卦的他那双细目中,精芒闪烁,犀利人。 四目投,算卦的头一偏,目光移向了别处。 长髯老者轩了轩眉,举步趟了过去,那魁伟⾝形往卦摊前一站,恍如一尊铁塔,立即遮住了大半张桌子!他深深地看了算卦的一眼,开了口:“很出意料,你也来了!” 算卦的冷然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该来?” 长髯老者笑了笑,道:“没人说你不该来!” 算卦的道:“那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朋友们死的死,散的散,总不能老窝着,总该出来活动活动,碰碰运气!” 长髯老者眉锋一皱,道:“你是说…” 算卦的截口说道:“命长就多活两天,命短就跟着朋友们去,运气好就挣回来一条,运气不好就多赔上一条!” 长髯老者笑了,笑得有点悲凉:“朋友们没几个了,你这样闭着眼睛往刀口上碰,那太冤枉,也太不值得,也让人痛心!” 算卦的也笑了,是冷笑:“好话,猫哭耗子,在我面前,我劝你少掉这种眼泪!” “铁嘴!”长髯老者平静道:“你听的是一面之词,那不⾜深信!” 算卦的道:“这一面之词中,却有一样东西是明确的证据,你那一面说法中有么?” 算卦的好犀利的词锋! 那该不⾜为奇,走江湖,混饭吃,尤其是他这门的买卖,靠的就是一张能说善道、说活死人的嘴。 长髯老者又轩了轩眉,道:“我当然有…” 算卦的左掌一摊,翻了眼:“拿来!” “什么?” “你有什么我要什么?” “我说的是以后!” 算卦的笑了,笑得更冷:“那就以后再说,现在少废话,以后运来的土,挡不住现在决了堤的⻩河,现在我等不及!” 长髯老者没在意,淡漠说道:“铁嘴,你要怎样?” 算卦的道:“这句话问得好,我想跟你主仆把臂言,亲亲热热!” 长髯老者然变⾊,震声说道:“铁嘴,你敢…” “砰”地一声,算卦的拍了桌子:“你不会不知道,算卦的我没有不敢做的事儿,再说,我凭什么不敢,你主仆能吓得了谁?” 长髯老者发了威就觉得懊悔,早已忍气敛态,闻言目光深注,淡然笑问:“铁嘴,你真打算这么做?” 算卦的却余怒未息,冷哼说道:“你多此一问!” 长髯老者一袭黑⾐无风自动,话声也有点沙哑:“铁嘴,他几个死得还不够么?” 算卦的道:“够不够你自己明⽩,你不会在乎多死算卦的一个!” 长辑老者沉默了一下,道:“那么,铁嘴,要找找我,别去碰…” 算卦的截口说道:“你以为少得了你么?多少年的好朋友了,大伙儿都希望见见你,不过那要略缓一些时⽇!” “为什幺?” 算卦的道:“这,自然是先找元凶再找帮凶!” 长髯老者边骤起一丝菗搐,颤声说道:“铁嘴,你当真也以为…” 算卦的道:“你不让我这么想可以,你也拿人证物证来!” 长髯老者道:“我说过,那要等以后!” 算卦的道:“我也说过,那以后再说,目前我等不及!” 长髯老者巨目威棱电闪,默然不语,许久,始又开口发话,却改了话题:“铁嘴,妙手呢?” 算卦的冷冷说道:“敢情你是没带眼珠子,往后看看!” 说着,抬手往长髯老者背后一指。 长髯老者一怔转过头,顺着算卦的手指处望去,只那么一眼,他立即捞住了,也作声不得。 背后,数丈外,是另一排竹棚子,跟算卦的这一排,遥遥相对着,而那一排竹棚子的这一头,不知何时也多了个摊儿,是地摊儿。 地摊儿的左边地上揷着-块布招牌,上面写的是:“妙手回舂,药到病除,专治跌打损伤,兼医疑难怪症!” 摊儿上,摆着几味草药,跟十几个各⾊瓷瓶。 摊儿后,盘膝坐着个五旬上下的矮胖老头儿,老头儿一⾝耝布⾐,袖子卷得老⾼,嘴里含着旱烟袋,不住的昅,那一双眼,东瞧瞧,西瞧瞧,就没往这边看。 要说看不见那铁塔般魁伟⾝形,那是欺人,八成儿是故意的。 长髯老者笑了笑,转回了头:“十多年没见,故人全是老样子,没变嘛!” 算卦的冷哼说道:“那是外表,內心不但变了,而且也冷了!” 长髯老者皱了皱长眉,没一丝火气:“铁嘴,还有一个呢?” 算卦的道:“你指的是酒鬼?” 长髯老者点了头:“不错!” 算卦的道:“不是跟你碰过头,朝过面了么?” 长髯老者摇头摇,笑道:“那是个冒牌货!” 算卦的脸上变了⾊,细目一翻,精芒暴:“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放眼武林,还没人敢!” 长髯老者道:“我说个人你听听,九妙如何?” 算卦的冷笑说道:“他当然敢,可是他用不着自损声威!” 长髯老者笑道:“铁嘴,你把自己人瞧扁了,那要是有谋,就须当别论!” 算卦的冷笑说道:“又来了!” 长髯老者道:“这是事实!” 算卦的手又一摊:“拿来!” “证据?” “自然,捉贼要人赃俱获,你该当场抓住他!” 长髯老者头摇笑道:“我知道,我也想拿贼捉赃,可惜我不是他的对手!” 算卦的细目一瞪,道:“你骗谁?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 长髯老者巨目异采一闪,道:“事实如此,不信你⽇后见着化子,尽可以问问!” “你怕我不问?” 长髯老者笑道:“让你说着了,我倒真怕你不问!” 算卦的冷哼一声,没说话。 长髯老者却又开了口:“铁嘴,为我占一卦,卦金加倍…” 算卦的冷冷说道:“南街,金陵客栈中去找!” 长辑老者神⾊一喜:“铁嘴,真的?” 算卦的道:“不灵你砸我的卦摊儿!” 长髯老者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那要饭的给送的消息!” 算卦的冷冷说道:“你明⽩就好!”长髯老者笑了笑,转⾝要走。 “慢着!”算卦的突然一声轻喝:“替我带个话!” 长髯老者眉锋一皱,道:“什么?” 算卦的冷然说道:“告诉他,该来的都来了,彼此随时有机会碰头,你让他打点着点儿,留神着点儿,就是这几句!” 长髯老者脸⾊刚变,倏又笑道:“铁嘴你几个来,该不会是要债的?” 算卦的冷笑说道:“不是为要债,我几个就不来了!” 长髯老者头摇笑道:“不然,既已知这地方,要是要债的,你几个早寻上门去了!” 算卦的道:“算卦的几个,名头虽不敢说怎么响亮,可也是成名多年、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几个不做那不打招呼的事儿!” 不失英雄本⾊,可还是真豪杰! 长髯老者笑了笑,道:“我也信得过,无如这件事不同,八成儿是等谁,人还没到齐,对么,铁嘴?” 算卦的脸⾊一变,冷哼说道:“没想到你一双招子,比昔年还亮,告诉你也无妨,不错,我几个是在等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长髯老者道:“铁嘴,你好忍心,何必多拉一个垫背的…” 算卦的冷然截口:“你错了,好朋友们是于义愤,自己来的,这才是好朋友!” “是么?”长髯老者淡淡一笑,道:“我想知道还有谁?” 算卦的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长髯老者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算卦的冷笑说道:“知道了最好,省得我废话!” 长髯老者道:“他来了最好,你知道我正愁找不到他!” 算卦的微怔说道:“你说的是谁?” 长髯老者道:“就是你几个等的那人!” 算卦的道:“你知道我几个等的是谁?” 长髯老者笑道:“彼此多年知,我哪能不知道?医、卜、酒联手,那一手阵法威力无穷,武林中鲜有敌手!” 算卦的笑了,是冷笑:“原来你说的是酒鬼…” 长髯老者道:“难道不是?” 算卦的道:“我只能这么说,那是你自作聪明!” 长髯老者淡然笑道:“铁嘴,那么是谁?除了酒鬼我想不出第二人了!” 算卦的冷哼说道:“你何妨瞪大了眼睛等着瞧,武林中有⾎的好朋友多的是,又何止酒鬼一个?” 好话! 长髯老者没在意,笑了笑,道:“好吧,我等着瞧,不过,铁嘴,我还是那句话,要找你找我,你该知道,我⾝为人仆,不能袖手旁观!” 算卦的道:“找你的时候,我们几个本想延后,你要是逞強出头,那可别怪我几个把找你的时候提前…” 长髯老者淡淡笑道:“你执意要使亲痛仇快,那只有随你,说过的话,我也不愿多说了,因为看来那是⽩费口⾆!” 算卦的冷笑说道:“对他,你倒是难得的好奴才!” 长髯老者好涵养,一句话没说,转过⾝走了,可是在转过⾝之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沉、凝重神⾊。 长髯老者刚走,适才那名要饭化子紧接着到了卦摊儿前,向着算卦的低低说了几句! 算卦的先是神情一喜,继而霍然变⾊,陡地站起,向对面那矮胖老者丢过一个眼⾊,一闪没⼊人丛中。 敢情连卦摊儿也不要了! 矮胖老者面有诧异⾊,但却未敢怠慢地跟着站了起来,一转⾝,也挤⼊了人丛中。 又是个不要摊儿的! 他两个一走,那要饭化子又回到石阶上坐下,一双満布⾎丝的眼睛,却分视着卦摊儿与药摊儿。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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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郎圣心魔影情剑恩仇菩提劫菩萨蛮飘香名剑断肠河山血泪情名剑明珠红叶情仇宦海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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