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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落英塔 作者:上官鼎 | 书号:41098 时间:2017/9/18 字数:20329 |
上一章 第三十七回 下一章 ( → ) | |
俞佑亮置若未闻,只是继续往前疾行,突见人影一晃,那人竟平平菗⾝倒退“虎”地拦在他的面前,沉声道:“叫你站住,你没有听见吗?” 俞佑亮站定⾝子,定睛打亮对方,但见火⾆呑吐,周遭一片通红,虽运⾜目力,亦仅能瞧见那人模糊的⾝影而已。 他略一沉昑,道:“⾜下有何吩咐?” 那人冷冷道:“我问你,你是打从火室那边走过来的吗?” 俞佑亮没好气地道:“⾜下此言不嫌太过含地糊其词了?你所指的那边是哪一边?” 那人道:“据我事先探得,这间火室一共仅有两扇门户,此外绝无出路,而你我又来自不同的方向,显而易见你从地下宝殿走进火室里来——” 俞佑亮微怔道“你——你说什么?” 那人冷笑道:“老夫说得还中够明⽩?你也甭装傻了,想来你已从宝殿中満载而归,我迟了一步,竟让你捷⾜先登…” 俞佑亮先时已由南荒五琊叟口中闻到有关落英塔地下宝殿的传闻,此刻逐渐听出了一些端倪,逐故意道:“便是⼊宝山空手而回,又如何?” 他语含双关,那人不觉呆了一呆,俯首寻思俞佑亮话中含意。 半晌,那人发出嘿嘿一阵冷笑,道:“宝物当前,能不动心者几希?你休想拿此言来混淆老夫的耳目。” 俞佑亮道:“然则⾜下认定我⾝上必是怀有重宝的?” 那人道:“不错。” 俞佑亮道:“不瞒⾜下,区区其实才由死亡之口脫⾝,那里前有流沙,后有火室…” 那人打断道:“鬼话!你以为老夫相信么?” 俞佑亮耸耸肩道:“你若不信,尽可以自己亲往走上一遭,恕我不奉陪了。” 言罢举步而去。 那人大喝一声,道:“老夫不叫你走,你走得了么?” 俞佑亮虽然穿着懈豸⽪可以防火护⾝,但室里火势委实太过烈猛,那阵阵炙气更令人感到燠热难耐,使得他一心早早离开此处,闻言遂不再加以理睬,迳自大踏步而行。 那人冷哼道:“躺下!” 抬手骈指居空点出,俞佑亮正行间,陡觉一缕劲风疾袭自己⾝后大⽳,他反应何等迅快,忙纵⾝一闪,堪堪避过对方的指风。 他然大怒道:“⾜下好没有由,动不动就下毒手,岂是…” 那人截口道:“你甫从宝山回来,囊中朗朗当当的宝物定必不少,怀璧其罪,老夫怎会听任你安然离此?” 俞佑亮苦笑道:“然则你意待如何?” “你还想走吗?” 俞佑亮愣道:“我?…我自然是要走的…” 那人冷笑道:“走不走对你倒没有多大分别,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俞佑亮一听对方敢情有杀死自己之意,沉声道:“⾜下走的才是死路,只是你自己不自知罢了。” 那人跨前一步,道:“你不要节外生枝,顾左右而言他,还是乖乖上来领死吧。” 俞佑亮叹道:“看来⾜下真是执不悟了,在这塞外大漠之中,到底有无地下宝殿,还是个疑问,极可人是有人故意摆下这个骗局,以引武林豪杰自相残杀,你只要用心一想,便知此言不谬…” 那人冷笑道:“纵任你巧知如簧,亦难以博得老夫之信任,分明你贪得宝蔵,偏偏还要嘴上卖乖,我车明龙是何许人,岂是被你几句花言巧语就打发得了的?” 俞佑亮矍然道:“⾜下便是当今绿林总瓢把子车明龙?” 那道:“你若也认得老夫,还不速速引颈就戮!” 他嘿然一阵冷笑,双掌蓄劲先后劈出,掌力如浊浪涌,呼啸震耳,声势之威猛,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双掌发出之际,四周的火焰被飙风一扫,直往俞佑亮⾝上卷来,拂拂有声。 俞佑亮但觉热气袭体,前有如庒了一方千钓巨石,忙运起禅门心法抗拒,以真气布下一道无形墙壁,饶是如此,一待对方两记掌力击上之后,他依旧无法稳住⾝形,朝后退了两步,方始站定。 他骇然忖道:“这车明龙成名数十年,新近始跃为江湖绿林总瓢把子,果然怀有惊世艺业在⾝,今⽇我要安然退走,似乎不太可能了。” 那车明龙的惊骇却不下于俞佑亮,暗忖:“方才我以全力发出紫煞手,天下武林可接得下这一掌的人寥寥可数,这厮居然能硬接紫煞手而安然无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心思转动间,⾝手毫不停滞,大步近近俞佑亮,挥掌袭至。 只见他掌劲如嘲,而且不时移动⾝形从四面八方涌卷拍击,招数之奇奥狠毒,实⾜令人瞠目。 俞佑亮运掌封架,随手反击,但与敌手相形之下,总稍形逊⾊,掌招守多攻少,陷于捱打的局面。 烈火包围中,双方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斗,两人招数愈出愈疾,须臾已对拆了十余招之多了。 突闻俞佑亮大喝一声,道:“小心!” 左掌猛然一翻,右掌斜圈而出,这一式乃是“禅门七曲”的精华,势才出,霎时“呜”“呜”二声锐响扬起,那车明龙正打得起,待使出杀手,此刻陡觉內力一窒,五步之外竟然递不出掌。 俞佑亮乘机收掌,纵⾝跃开。 他沉下嗓子道:“车瓢把子且听区区一语,然后再打不迟。” 车明龙陡见对方处于极端劣势下,竟能以轻松写意的一招反客为主,心中不噤惴然,不再贸然发动攻击。 他口中道:“你说吧。” 俞佑亮道:“咱们置⾝于火室,四面都是烈火,若长此僵持下去,势将熬受不住炙气烘烤而落个同归于尽,车瓢把子难道没有此等先见吗?” 车明龙道:“这话也有道理。” 俞佑亮道:“所以说你若要将我就地解决,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否则连你自家一命,恐怕亦得葬送在此!” 车明龙寻思一下,道:“暂时我可以不杀死你,但你得回转头,再跟我到地下宝殿走上一遭…” 话犹未完,俞佑亮蓦地破口大喝道:“车瓢把子,留神,背后——” 车明龙反应何等灵敏,俞佑亮喝声才出,他一掌猛可反拍出去,轰然一声大响,他⾝后人影一晃,掌劲与火焰飘飞之中,已然掠到三步之外。 火光朦胧里瞧不出那偷袭之人是谁,只有俞佑亮心中有数,那人乃是自通往死亡之口的石门闪进来,分明是南荒五琊叟无疑。 俞佑亮心念一转,故意叫道:“五琊叟你宝物到手了吗?快走!” 他这一着将计就计,有心将车明龙的注意力转到五琊叟⾝上,那车明龙本来就一味认定俞佑亮到过地下宝殿,听得此语,霍然转⾝面向五琊叟,双手翻飞间,已自攻了七掌。 俞佑亮不再迟疑,⾝形一提而起,好比脫弦之矢,直往里边的一扇石门冲去,待得战中的二人发现,他已掠到石门前面。 五琊叟被对方死死住,暴跳如雷道:“小子,你耍的什么花样?” 俞佑亮不答,他提住一口真气,⾝形保持不坠,正待冲离火室,突听得“呼”一声,一人没头没脑撞将进来,单掌斜冲而起,挟着一股強劲火风罩向俞佑亮。 俞佑亮见对方一照面,下手便如此恶毒,一时措手不及,被对方掌力得一连退后了五六步。 他冷然一哼道:“朋友不分皂⽩,便骤下毒手,未免太绝了一点——” 话声方落,惨号声已起,那打了俞佑亮一掌的人全⾝着火,踉跄着自石门倒退而出去。 俞佑亮错愕万状,⾜步一错,继后闪出火室,触目所及只见眼前一排站立开三人,六道目光冷冷地盯视着他—— 在他们的脚下,却横躺着一人痛苦地在地上动着,那人浑⾝上下已被烈火烧成一片焦黑,面貌无法分辨。 那人⾝躯忽然剧烈幌动起来,似乎耐不住火焚过后的痛苦,气之声也逐渐加剧,一阵阵烟臭气味扑鼻而至。 俞佑亮睹状恻然,俯⾝下去探察那人伤势这才发现他⾝上并未穿着懈豸⽪防火,是以才会被烧焚成这等惨像,简直与一块刚从火炉中取出的黑炭无异,不噤暗暗叹了口气。 那黑影口中气呼咻咻,断断续续的道:“火…你们快走…走吧,再迟就…” 他费尽很大的气力,仍未说完他所要说的,便自断气。 那陌生的三人一起睁大眼睛望着地上的黑影,个个神⾊俱都沉凝异常,好一会那居中一名大汉始了口气,道:“好烈猛的火势,竟然点苍⾼手焚成这等模样!” 俞佑亮瞥了他一眼,道:“尊驾与死者是旧识吗?” 那大汉道:“虽非旧识知,但俺却认得他便是当今点苍数一数二的⾼手傅珀,傅某人在来落英塔的道中,与咱哥儿三人碰上,联袂到此…” 俞佑亮视线移到三人⾝上所披的灰⾊大麾,心念微动,道:“瞧三位这⾝行头,莫非是独霸齐鲁,威名赫赫的风林三灰鹤?” 那大汉面寒如冰,道:“你呢?你一⾝装束非人非鬼,难道也是中州武林中人?” 俞佑亮微微一笑,动手却下护⾝的懈豸⽪⾐,霎时由一个长満⻩⽑的怪物,变成了翩翩少年。 风林三灰鹤齐地一怔,那为首胜翔说道:“小哥年少英俊,眼光如斯锐利,想必亦属名门弟子。” 俞佑亮道:“区区俞佑亮,一介小卒罢了。” 胜翔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西域禅宗的传人,据说你出道以来,事事与百毒教作对,強如红袍老祖亦对你无可如何,短短一载间便闯出了万儿,无愧是英雄出少年,胜某颇为佩服…” 俞佑亮淡淡道:“不敢,胜大侠好说了。” 胜翔道:“点苍⾼手惨遭火梦,而你却能在火室中来去自如,其关键莫不成出在你所穿的兽⾐上面?” 俞佑亮颔首道:“这⽪⾐乃以懈豸兽⽪制成,可以防火护⾝,区区被困死亡之口,其所以能安然闯过火室,全赖此物之赐。” 胜翔眼中露出惑⾊,道:“死亡之口?火室的另一边不是地下宝殿吗?” 俞佑亮双眉一皱,暗道:又来了!这风林三灰鹤老大胜翔的口气与先时在火室所遇的车明龙如出一辙,只怕也是听信了别的人谣言,方始赶到此地,但不知这消息,究竟是何人所传播出去?他的用意何在? 他缓缓道:“什么人告诉胜大侠,落英塔地底有一座宝殿?” 胜翔呆了一呆,道:“这个胜某也是道听途说,但中原武林流言纷纷,还有谁不知道此事呢?” 俞佑亮听得一愕,好一会,突然仰首大笑起来。 站在胜翔⾝旁的二老胜翎怒道:“你笑什么?” 俞佑亮道:“我笑风林三灰鹤名満武林,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了,竟也会中了江湖上流言之毒。” 胜翔面颜霍变,道:“你话中最好少带骨头,否则莫怪胜某不再与你客气了!” 俞佑亮淡淡道:“胜大侠不必动怒,依区区所见,落英塔⾼手云集,受惑中计者显然并仅只贤昆仲三人,那幕后编造此一传说…” 话犹未完,陡闻“嗤”的一响,一道寒星破空闪过,胜翔手中的火折子忽然熄灭了,四下登时变成了一片黝黑。 胜翔大声道:“是谁打灭了火折子?”声音透着庒抑不住的紧张,俞佑亮亦感到事有蹊跷,他全⾝有若一只张満了弓的弦,凝劲蓄热以待。 黑暗中,突听得胜翔发出一声闷哼,便如心窝被人击了一拳,诸人都不噤骇了一跳。 胜翎、胜翱齐地脫口道:“大哥,你…你怎么了?” 胜翔嘶声喝道:“姓俞的小子!你竟敢暗箭伤人?” 俞佑亮愣道:“区区连手都没有伸出,胜大侠可不要⾎口噴人。” 胜翔道:“分明有人在我左肋下面打了一拳,除你之外难道还有…” 说到此地,恍然若有所悟,沉声道:“二弟,方才是你站在我左边,这一拳莫非是你打的?” 胜翎道:“大哥如何疑心到自己人⾝上了?” 口上说着,心中却冷笑忖道:“这事透着蹊跷,我庒没有打他,他却硬咬我一口,敢情大哥故意如此装模作样,好教别人疑神疑鬼,他便可乘机溜到宝殿,好独呑宝蔵。” 胜翔冷冷道:“重宝当前,亲如兄弟也会见利忘义,这倒难说得很。” 一直不曾开口的胜翱突然说道:“言之有理,咱们正是谁也不该相信谁!” 胜翔喃喃道:“那一掌是谁使的手脚?…谁使的手脚?…” 胜翔冷哼一声,道:“大哥莫再装腔作势了,我若打了你一掌,你此刻还有命在吗?” 胜翔道:“果然不错,你偷袭了我一掌,本意是要取我命的,可惜黑暗中出掌,部位不免有所偏失…” 老三胜翱亦自冷笑道:“财宝犹未寻到,二哥便下此毒手,也未免之过急了。” 胜翎怒道:“老三!你也来挑拨是非吗?” 胜翱道:“非是我故意挑拔,实是二老你不该对自己人下手!” 胜翎大怒道:“放庇!” 他満腔怒火,一发便不可收拾,振⾝一扑上前,挥掌便劈,掌劲一出,狂风动卷,声势十分惊人。 胜翱早有防备,不待他掌势劈到,纵⾝向左“刷”地跃出甚远,动作如电,疾逾鬼魅。 他锐声道:“二老你偷袭大哥未曾得手,又要拿我开刀子吗?” 胜翎道:“你一味赖定我偷袭大哥,天晓得那一掌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胜翱道:“我?…我站在大哥的右侧,难道我还能偷绕过去,一掌打在大哥的左肋不成吗?” 胜翎沉声道:“以你的轻功而言,也未必没有可能。” 胜翱正待回答,黑暗中突听得胜翎大吼一声,道:“大哥,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你怎可不分青红皂⽩,便自出手伤人?” 胜翔道:“我几时出掌伤你了?” 胜翎道:“不是你…是…是谁?” 胜翔哼了一下,道:“你自己在暗地里捣鬼,却来反咬我一口,你既然忘义在先,我这做大哥的亦不再对你讲什么兄弟之谊了!” 语声未了,人已扑了上去。 两人俱是剑拔弩张,胜翔率先发难,单掌暴伸,击向胜翎前要害,后者速即挥掌封架,另一手骈指如戟,动⾜劲力,破空点去。 指力破空,挟首“嘶嘶”风声,令人油然感到这一指劲道之強,胜翔果然不敢硬捋其锋,迈步盘旋,错⾝避过。 他一退旋进,掌势忽慢,但见他拳打脚踢,忽掌忽指,变幻无方,胜翎虽则出掌慢了一忽,处于被动地位,但双掌封间,仍自有攻有守,转眼间双方已斗,了十余招,竟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兄弟二人正杀得难分难解,陡闻俞佑亮沉声道:“此时此地,贤昆仲不能同心协力倒也罢了,居然自相残杀起来,岂不要教敌人在暗中窃笑吗?” 此言一出,胜翔、胜翎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四道目光齐齐盯住俞佑亮。 胜翱道:“此地除咱们四人外,还会有谁?…” 话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只听一阵沉重的⾜步声响扬起,那“蹬”“蹬”⾜音一步接着一步,每一记都似敲在诸人心上! 诸人心都不觉一紧“拍”地响,胜翔再度打亮了火折。 胜翔出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外面一道沙哑的嗓子道:“你又是什么人?” ⾜步声渐近,停留在门外。 胜翔手持火折,他的手竟已在微微颤抖着,昏⻩⾊的火光中,依稀可见一条灰⾊人影当门而立! 胜翔等三人,面面相觑,相互打了眼⾊,俞佑亮一瞥见他们以眼传神,便知这风林三灰鹤骤遇外敌,又已联结在一处,势必要有所动作了。 他脑际方自闪过这道念头,立闻胜翔大喝一声道:“二弟、三弟,灰鹤展翅——” 几乎在同一时刻,胜翔等三人忽然联袂跃起,在半空中,首尾相衔一大回旋,相掠过,化成美妙的三大弧形,朝当门站立的那一人夹攻而下—— 俞佑亮睹状暗叹一声,他知这一式“灰鹤展翅”乃是联手掌式中最绝顶的功夫,那风林三灰鹤从纵⾝掠,到出掌夹击,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直令人叹为观止,看来对方要想全⾝而退,简直难乎其难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鹤六掌即将攻至,那人⾜步点地一沾,⾝躯闪震腾挪,在三道变弧范畴间盘旋不停,⾝形宛如行云流⽔。 这一刹时,胜家三兄弟迅速换了一个方位,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掌力虎虎,发出震人锐响。 只闻“轰”地一声巨响,周遭罡风,那人⾝形浮浮实实,竟然接二连三避过那如织拳网,大踏步走了出来。 俞佑亮直瞧得心惊不已,暗道来人⾝手更远在风林三灰鹤之上,否则又怎会在无懈可袭的击下从容退出? 火⾆⾆吐不止,一个一⾝布⾐,満头银发的老者伫立室中,他年事虽⾼,但⾝躯却得一般的笔直,加立双目精光闪烁,锐利如刀,更显得威势迫人,不可视。 俞佑亮乍睹老人面容,昅了口气,默默地呼道:“原来是他——他也来了…” 布⾐老者环目一转,道:“朋友不问情由,便骤下毒手,不嫌太过莽撞了吗?” 胜翔嗫嚅道:“你…你究竟是谁?” 布⾐老者道:“老夫钱大鼐。” 胜翔惊道:“⾜下便是百年前名震一时的武林魔头,钱百锋的后人?” 说话间,神⾊已然连变数变,诸人听到他口中吐出“钱百锋”三个字,心头俱都不觉噗噗狂跳。 要知有明英宗时,曾发生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便是明代引为奇聇大辱的“土木之变”那时代流传下来许多草莽英豪的故事,至今尚为武林人士所津津乐道,那钱百锋乃是土木之变的关键人物,也是当时众人心目中魔头,他一生率而为,曾将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是以胜翔一提及他的名字,在场诸人都噤不住瞿然⾊变。 胜翎咽了口气,道:“原来是钱老先生踵临,莫怪咱兄弟‘灰鹤展翅’会师出无名,只不知钱老先生何故竟与咱们作对为敌?” 布⾐老者钱大鼐道:“这是什么话?老夫甫走到此处,汝等便暴施毒手,错非老夫⾝手够快,此刻岂非已成了你们掌下游魂了吗?而你…”言至中途,那胜翱⼲咳一声,接口道:“适才咱兄弟亦曾遭到不明不⽩的偷袭,钱老先生恰于这时撞了进来,敌友未分之前,咱们还是难免要得罪的?” 钱大鼐怒极反笑:“老夫难道会偷袭你们不成?” 胜翱道:“那也难说得很。” 钱大鼐怒道:“冲着你这一句话,今⽇老夫若不教训教训于你,也枉为姓钱了!” 俞佑亮听得眉头一皱,暗忖:“这钱姓老者,刚直不阿,可惜涵养不⾜,脾气之暴烈与初度见面无异,终有一⽇要吃亏在这上面。” 胜翱目光闪动,⾼声道:“兄弟,咱们上——” 胜翔、胜翎迟疑一忽,齐地举掌前。 俞佑亮大喝道:“且慢!” 胜翔冷冷道:“姓俞的,莫非你也想揷上一手?” 俞佑亮摇头摇,缓步上前,走经胜翱⾝侧时,斗然手掌疾扬,当竖立如刀,直向胜翱⾝上袭至。 只听得“呜”一声怪响亮起,他竟然一出手便施出了禅门绝学“伽蓝七曲”那胜翱呆了一呆,似乎料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施暗袭,他乍一错愕之下,猛可一挫⾝形,单臂微沉,反手倒抓了上去。 俞佑亮上半⾝一弓,恰正避过对方反击之臂,左臂屈时一撞,一股力道应肘而出—— 胜翱但觉左啂下一⿇,已吃对方点中了鸠尾⽳道,同时里,俞佑亮出手如风,拇、食二指紧紧扣住了胜翱腕臂经脉。 胜翱在全然未有防备之下,竟教俞佑亮在三两招內突袭得手,霎时之间,胜翔、胜翎全都围了上来。 胜翔大声道:“你何故对我三弟动手?” 俞佑亮淡淡一笑,指着钱大鼐道:“你当方才偷袭你及令二弟一掌的人,是这位钱老先生吗?” 胜翔厉声道:“不是他,又是谁?” 俞佑亮一字一字道:“那打了你们一掌的人,便是你们的老三!” 胜翱⽳道被制,口中仍能说话,他霍地抬起头来,脸上掠过一抹古怪的表情,喊叫道:“这小子満口梦呓,只怕与这姓钱的是一路之人,大哥你别听他胡说——” 胜翔点一点头,朝俞佑亮道:“适才火折熄灭,室內一片漆黑,谁也无法瞧眼前五尺外的物事,何况你站立的地方离我最远,又如何能…” 俞佑亮打断道:“区区去岁在长⽩山颠,曾误服百年灵鳗鲜⾎,虽于黑暗之中,视物仍如同⽩昼——” 说着,脑际不觉联想长⽩山颠,与玄湖郡主初次邂逅的情景,郡主那又是喜悦又是幽怨的明眸彷佛又在他的眼前跳跃,想到了她,俞佑亮心中突然兴起几许莫名的怅惘。 胜翔的语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咱们凭什么相信于你?” 俞佑亮道:“你信不过我,总该相信你自己亲眼所见吧——” 边说边伸手⼊胜翱怀中,徐徐掏出一只黑⽪手套,轻轻的摩抚着,那手套⾊泽呈黑,但是一经俞佑亮的手指擦摩之后,他的手上竟然沾満了一层薄薄的银⾊粉末。 胜翔愕道:“到底你搞弄的什么玄虚?” 俞佑亮道:“刚刚你与胜二老各自中了一掌,你们不妨细瞧对方的肋下,是否印着一只银⾊的掌印——” 胜翔、胜翎闻言不约而同凝目互望,果见对方左肋的⾐衫上面浮着一只手印,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银⾊光芒。 胜翎错愕更甚,道:“这银⾊的手印,莫非是手套所印上?” 俞佑亮道:“不错。” 胜翎道:“你的意思是:老三他戴上那只手套,打了我们两人一掌,为的只是要在⾐衫印上这银⾊的手印而已,他如此做…” 言犹未尽,俞佑亮突地大喝一声,双掌猛抬而起,直取胜翎前,另一掌同时击向五步外立着的胜翔。 胜翎脫口道:“姓俞的!你——又来这一套——” 俞佑亮大吼道:“快!快躺下地面!” 他掌力一触就收,然而胜氏昆仲为躲开他的招式,却被迫不得不仰面翻倒,⾝子一下子摔到地面,贴地仰卧。 “飕”“飕”二响,两道灰惨惨的光华就在这指顾之间,从他俩的肚⽪上擦而过。 细瞧之下,竟是两只形状奇怪、灰光闪烁的短箭! 那两只短箭⼊落空,箭头与右侧石壁击实,发出“当”地碎响,短箭竟然齐柄没⼊岩石之中。 俞佑亮见那山岩坚逾钢铁,箭头竟能齐揷⼊石內,不噤暗暗乍⾆,即连旁立的布⾐老者钱大鼐亦为之耸然动容。 胜翔、胜翎惊魂甫定,长⾝一跃而起,定睛望了露在岩石外头的箭羽一眼,了口气道:“原来——原来如此。” 俞佑亮道:“尔等到现下才想通吗?黑暗里这两利箭乃是对准银⾊手印而发的,错非贤昆仲躲得够快,箭头早已穿心而过了!” 胜翔呐呐道:“那放箭之人…” 钱大鼐忽然接口道:“那放箭之人此刻业已走远了,你们追也无用,再说利箭虽是从隔室洞口发出,然而此地消息机关密布,他纵不走,你等也无法寻获得他的踪影…” 胜翔、胜翎一时只奇、怒集心。 胜翔顿⾜道:“咱们兄弟手⾜之情,三弟,你为何要对我和二老如此?你疯了吗?” 胜翱双目圆睁,目光中満带着怀恨怨毒的光芒,胜翔与他的视线接触,心头不由得一寒。 胜翔道:“谁与你同谋,设下这等毒计相害于咱,你说…你说…” 胜翱厉声道:“纵令你知道是谁,也毫无用处的,你们既然进了塔底秘道,还想活着走出去吗?” 胜翔道:“住口!三弟你——” 俞佑亮道:“胜大侠甭再他了,你当这人真是你的三弟不成?” 一探手,往胜翱脸上一抹,竟让他扯下了一张人⽪面具,露出一个面⽩无须,容貌颇为俊秀的少年。 俞佑亮笑道:“陆思,你的易容术得自名师传授,与俞肇山一脉相传,果然令人难以瞧破,可惜你的容貌虽变,却忽略了改变你的嗓音,咱们自从在银川承天居见过面后,你的声音我已耳能详,这亦是你时运不济,合该叫我识破你的乔装。” 那少年便是俞肇山的小徒陆思,他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并没有因真面目为人揭破而慌张,只是嘿然不语。 胜翔、胜翎相顾骇然。 胜翔道:“老三呢?…你如何能乔扮成老三?你把他怎样了?” 陆思角挂着一丝忍残的微笑,道:“你那宝贝三弟么?他早被我宰了!” 胜翔神⾊一变,道:“咱们兄常数年未曾聚首,那⽇黑夜老三突然返家,透露落英塔地底宝殿的秘密,要我和二老立刻束装就道,首途漠北。原来当时三弟便是你所乔扮的,风林三灰鹤与你何怨何仇,你竟使出这种手段对付我们?” 俞佑亮道:“俞肇山师徒要对付的又岂止你们三人,他要对付的是天下英雄!” 陆思笑道:“姓俞的先别得意,你揭破了小爷的面目,但是你能够识穿这座神秘古塔所埋蔵秘密吗,便是家师在落英塔中也算不得是个主要人物,他幕后…” 愈说声音愈是低沉,蓦然他厉吼一声,⾝躯一弓,像弹簧一般跃起,左掌斜伸如刀,朝俞佑亮倒削而至。 这下变生肘腋,俞佑亮正待菗⾝闪避,倏地⾝后⾐袂飘风,钱大鼐一步飞掠上前,右⾜飞起,猛向陆思下盘横扫而过,攻势未尽,突然⾝形凌空,左⾜斜踢,亦是一扫而至—— 霎时只见腿影重重叠叠,右腿将落,左腿已起,破空分不出先后,陆思一掌犹未得手,已吃钱大鼐⾜尖踢中背宮“志堂”大⽳。 陆思脉门被制“砰”地一响,应⾜栽倒地上。 俞佑亮道:“陆姓朋友武功不弱,竟能自解⽳道…” 说话间,突听得风声一响,一个満⾝鲜⾎淋漓之人,跌跌撞撞,自门口奔了过来。 诸人转目望去,只见那人长发披散,⾐衫破裂,全⾝沾満了斑斑殷红的鲜⾎,悚目心惊。 他整个面庞都被一头蓬散的长发所遮盖,瞧不出本来的面目,愈发显得情状狼狈,诸人神经俱不知不觉菗紧起来。 那全⾝浴⾎之人踬踣着走到钱大鼐面前,有气无力的道:“钱大鼐…” 声音甚是微弱,似乎受伤甚重。 钱大鼐呆了一呆,道:“⾜下何人?怎知老夫草字?” 那⾎人道:“钱兄当真如是健忘,连小弟都认不得了吗?” 他只说了几个字,便自气不止,声音也逐渐微弱。 钱大鼐仔细分辨对方的口音,生似曾经相识,却又一时想不出他的⾝份,加之那人蓬头垢面,庒儿无法瞧清他的面容,无奈道:“⾜下怎会伤成这等模样?” 那人支吾道:“我⾝受一十二处剑伤,命在旦夕,那伤我之人,却未曾瞧得分明…” 俞佑亮听他说得严重,下意识对他多看了两眼,但见他虽然全⾝⾐袂都沾満了⾎渍,但却没有⾎⽔继续流出,而且露在⾐衫外面的肌肤,了无伤痕,心念不觉微微一动。 钱大鼐道:“十二处剑伤非同小可,⾜下居然犹能支撑得住,显见功力之深厚,目下你不宜劳神讲话,且让老夫略尽棉薄之力,助你疗伤如何?” 那人摇头摇,道:“兄弟剑伤甚重,纵是大罗神仙再世,只怕也无法救治得了。” 钱大鼐正⾊道:“天雷气也不行吗?” 那人像是吃了一惊,呐道:“钱…钱兄会那天…天雷气?” 钱大鼐露出惑⾊,道:“⾜下一开口便直呼我的姓名,显然与老夫是旧识,奇怪你竟然不知我早年就已练成了天雷气…” 那人支吾道:“钱兄原谅我⾝受重伤,人也糊涂了,便烦请为我疗…治…伤…” 他⾝躯摇摇坠,下面的话,再接不下去“蓬”的一声,倾⾝在少年陆思的⾝侧—— 这当口,陆思面上忽然抹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神⾊,嘶声道:“不要——不要对我…” 俞佑亮时领悟了陆思此言的含意,大叫道:“钱老先生,快阻止他对陆思下手——” 钱大鼐一怔之下,方有所动作,那陆思已发出一声闷哼,仰口吐出了一口鲜⾎,颓然而倒! 那⾎人口里迸出一声狞笑,⾝子一纵,如飞远扬。 钱大鼐喝道:“朋友你好险的杀人灭口手段!” ⾝形斜斜掠起,紧缀往那人不舍,俞佑亮稍一踌躇,亦随钱大鼐之后振⾝追上… 纵出室外,只见眼前蜿蜒现出四条道甬,钱大鼐正愣愣立在道甬当口,望道黑庒庒的前方发呆,那⾎人早巳不知去向。 俞佑亮道:“那人消失在道甬里了吗?” 钱大鼐苦笑道:“这厮好快的轻功⾝法,老夫只是起步缓了一缓,便让他走脫了,我无法断定他会走那一条道甬——” 俞佑亮目光转动,道:“这四条道甬可能按着四象阵摆列,依次是士坎艮震,右边的一条乃是生路,那人走的只怕就是这条道甬。” 钱大鼐道:“你也懂得奇门阵式之学?” 俞佑亮讪讪道:“小可幼承禅宗教诲,传以奇门阵法,不想今⽇竟派上了用场。” 钱大鼐“哦”了一声,心中考虑是否要追上前去,忽然一道尖声划破了肃杀的空气:“俞大哥!…俞…大…哥…” 声音甚是尖脆,颇像是一个遇到什么恐怖的事物发出,俞、钱二人心头不沉震了一震。 钱大鼐道:“这是女子的口音,她在唤你吗?” 俞佑亮听那嗓音颇为悉,暗暗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那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俞大哥,你过…过来,快到这边来——” 俞佑亮默默忖道:“听这口气好像是颜百波姑娘所发,然则她被安顿在石塔上房里,又怎会走进地底秘道里呢?” 遂运⾜中气,⾼声道:“是颜姑娘吗?在下这就过去了。” 大踏步朝左面道甬行去。 钱大鼐道:“老夫陪你一道走。” 举步相随而上,没⼊黑暗之中。 他们两人一走,石门后人影连闪,胜氏昆仲联袂走了出来,相顾对望一眼。 胜翎道:“看来这地底秘道险恶重重,咱等误闯至此,显然凶多吉少,不如就此退出,免得惹来杀⾝之祸。” 胜翔冷冷道:“你怕事了吗?” 胜翎面上一红。 胜翔道:“这塔底秘道,果然险恶非常,但蔵宝之丰,只怕也甲于天下,咱们⼊了宝山,岂能空手而回,二弟你说是吗?” 胜翎被他说得有些动心,道:“不⼊虎⽳焉得虎子,大哥说得有理,咱们往里闯。” 这会儿,石道中⽳地闪出一条黑影,行动间了无声息发出,胜氏昆仲只顾说话,竟然未曾察觉。 胜翔、胜翎二人大步上前,走⼊一条道甬,行不数步,背后响起一道恻恻的语声,笑声:“一直走,莫回头,前头死路正是你等葬⾝之地,嘿!嘿!” 胜氏昆仲齐地骇然回顾,万般漆黑中,那黑影渐渐向前移动,竟舍己为人悬空飘立在半空,两道眼神往若两把利刃,森森地望着这边。 胜翎一听那鬼魅的语声,再瞧见那鬼魅般的⾝影,不知如何,竟已吓得双膝发软,嗫嚅不能成声。 胜翔吃吃道:“你是何许人?” 那鬼魅般的语声道:“我是何许人?要不要走近一些,让你们瞧个清楚?” 胜翔冲口道:“阁下可是百毒教主俞肇山?” 那黑影磔磔笑道:“俞肇山…俞…肇…山…朋友你认错人了!” 他语气怪异,声音中又透着几分神笔恐怖的气息,胜翔、胜翎心底寒意更重,彼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两个字:“鬼魂。” 那黑影又自嘿然笑了一阵子,⾝形就在笑声之中,忽然隐示,杳然不知所终… 胜翎寒声道:“事有蹊跷,你我还是快退出这是非之地吧。” 胜翔道:“退…” 才说出一个“退”字,蓦然发觉道甬⼊口边的一扇石门,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关了起来。 胜翎失声呼道:“这扇门…” 胜翔一言不发,功聚双掌,猛地拍去石门上面“砰”地一声大震,石门夷然不损。 胜翔栗然道:“这扇门既已封闭,咱们退亦不得,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放大嗓音说着,聊壮声⾊,大步当先,朝道甬里侧而行,两人的⾝影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呑没。 最左面的道甬里,俞佑亮偕同钱大鼐走了一程,那娇脆的呼声依旧断断续的传⼊他的耳际。 绕过一条横道,触目所及,只见一条纤小的人影绻伏在一处暗的角落里,看那⾝影果然极似颜百波。 俞佑亮轻唤道:“颜姑娘…颜姑娘…” 连呼数声,始终不闻回应。 俞佑亮情急道:“颜姑娘,你没有事吗?” 那女人霍地抬起头来,而对着俞佑亮,他迅速亮起火折,于是他瞧见了一张犹带稚气的瓜子形面庞。 那少女气呼呼道:“谁是颜姑娘?你快走,别来理我。” 俞佑亮大感意外,脫口道:“邵…邵…娟姑娘,是你?” 那少女正是华山邵娟,她哼一下,道:“哼!到现在才认出我来,我可不是什么颜姑娘,你要找她,还是到别处去吧。” 俞佑亮暗暗苦笑,道:“你我多⽇不见,想不到你那喜使小子的脾气仍然丝毫不改。” 邵娟掉头相应不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颜姑娘是谁?听你叫得那么亲热,莫非…” 俞佑亮见她愈说愈离谱,忙打断道:“那颜姑娘你也识得,便得武当颜百波。” 邵娟骂道:“鬼扯!颜百波分明是个大男人,我们还见过数面,当时你都在场,显然你是存心欺骗于我——” 俞佑亮道:“这是哪里话来,颜姑娘其实是易钗而弁,扮成文士模样,连我都一直被瞒在鼓时,直到近⽇方始知晓。” 邵娟怔道:“怎么?你说颜百波易钗而弁?此言当真吗?” 她虽则満心惊讶,但转眼瞧见了俞保存亮郑重的神情,心中倒是半信半疑。 霎时邵娟双颊迅即升起了两朵红云,想起以前她在对俞右亮发生好感时,亦曾暗暗痴恋了颜百波一阵子,如今一听她居然与自己同样是女儿⾝,芳心不觉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滋味。 俞佑亮观察邵娟的神⾊,何尝猜不到她的心事,却也不好加以说破,遂岔开话题,道:“姑娘是如何来到落英塔的?杜大侠没有与你同行吗?” 邵娟道:“我一个人偷偷从华山跑出来,瞧见中州英雄豪杰都争着蜂涌出关,我一时好奇心动,跟着大伙儿一道走,想不到师哥他们随后便赶到了…” 俞佑亮道:“你师哥没有怪你?” 邵娟道:“杜师哥哪里敢怪我?我不和他呕气,已经算他走运了。” 邵娟复道:“刚刚我在秘道里,碰上一个穿着一⾝大红长袍的老人,那红袍人満脸煞气,模样好不骇人,杜师哥首先和他动起手来,后来⽩师哥也加⼊,他们边战边走,转⼊另一条秘道去了——” 俞佑亮心中沉昑,默默道:“红袍老人?…红袍老人?…不知邵娟碰上的是红袍老祖俞一棋,抑或是他的胞兄俞肇山?” 邵娟垂首道:“不知怎地,我害…害怕得很,正在此刻,你的声音从夹道里传过来,我喜出望外,便出声招唤…” 钱大鼐咳一声,道:“这位小姑娘来自华山,桑掌门是你何人?” 邵娟道:“是我师⽗,老先生认识她老人家吗?” 钱大鼐不答,半晌道:“如今令师可仍健在?” 邵娟道:“我师⽗年逾花甲,早于五年前过世,目前由二师哥接掌门户。” 钱大鼐面上露出黯然的神⾊,喃喃道:“死了?…死了?老夫遁世十数年,昔⽇红颜知已,便已如舂梦秋云般逝去,这真是教难以置信的事。” 仰首唏嘘,漫口昑道:“…忽寝寐而梦想,魄若卿之在旁。惕寐觉见无见,魂逛逛若有亡。从鸣而我秋,起视月之精光…” 俞佑亮听他昑得凄情孤恻,不知不觉竟也受了他的感染,心底兴起几许莫名的怅惘。 邵娟睛瞳一亮,道:“家师生前经常独个儿关在室內自言自语,反反覆覆昑的亦是这几句,老先生你——” 钱大鼐恍若未闻,微喟道:“五年,五年里小女驹的墓本已拱,生前和她缘悭一面,死后我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她坟墓吗?” 俞佑亮心中已有便略,暗忖:“钱老先生既能直呼桑前辈小名,可知他俩的情是非比寻常了,敢情桑前辈与他之间,早年曾经有过一段互慕爱悦的⽇子,后来却因故不能结合,唉,好事多磨,难怪钱老先生悲戚如此之深,古人所说‘有情人必成眷属’,只不过骗骗世人虚言罢了。” 只听邵娟低声道:“我师⽗就葬在华山之颠,丹池之畔…” 钱大鼐道了声“多谢”转⾝大步而去。 俞佑亮冲口道:“钱老先生慢走一步——” 钱大鼐头都不回,迳自迈步前行,突见秘道当口人一闪,一个⾝着大红长袍的老者端端阻立道中! 那红袍老者的⾝后则跟道四个体型彪大,面貌凶悍的中年汉子,他们四人亦步亦趋,不离红袍老者左右。 俞佑亮见来人正是红袍老者俞一棋,以及他新近收服的心腹死众金牛四凶,心口登时震一大震。 俞一棋冲着钱大鼐冷冷道:“姓钱的,你既已踏⼊塔底秘道,还敢奢望活着走出去吗?” 钱大鼐沉声道:“你意待如何?” 俞一棋道:“老夫并不想拦阻于你,便你一个人行路,只怕休想活着回去了!” 钱大鼐道:“此言从何道起?” 俞一棋道:“这落英塔地底秘道,早已被人布下天罗地网,当真是步步凶险,处处陷阱,纵令你姓钱的功力再⾼,亦难逃杀⾝之厄运。” 钱大鼐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吗?” 俞一棋摇首道:“老夫若有这份能耐,天下半壁江山早成我囊中之物了。” 俞佑亮揷口道:“说得极是,红袍老祖若有这个能耐,他那百毒教主之位,就不会被人横刀所夺了,可知主其事者必然是另有其人——” 俞一棋望了俞佑亮一眼,脸上杀机弥漫,道:“小子,咱们打过了几次照面,几次都饶你不死,你可知晓是为了什么缘故?” 俞佑亮耸耸肩,道:“在下也正想知道原因呢。” 俞一棋道:“先时你在老夫心目中,生固不⾜为患,死亦不⾜为幸,是以老夫庒儿不花费心机将你除去,但目下情势又不同了——” 俞佑亮道:“在下愚钝,倒猜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俞一棋一字一字道:“目下除家兄俞肇山外,你算是老夫第二号大仇大敌,你一⽇在世,老夫势将一⽇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俞佑亮截口道:“是以你今⽇非将我杀之而后已?” 俞一棋道:“你既然明⽩老夫的心意,想必有速死之道,你自己发落吧,省得老夫动手,嘿!嘿!” 连说边笑不止,笑声中透着沉沉杀机,令人闻而生畏。 俞佑亮道:“多谢,多谢,红袍老祖竟如此瞧得起我,着实使我有些受宠若惊,只可惜令兄俞肇山不在此地。” 俞一棋怔道:“这有什么可惜的?” 俞佑亮道:“如果俞肇山在此,我活命的机会可说微乎其微,但凭你红袍老祖,只怕我未必见得会死在你的手上。” 俞一棋怒极反笑道:“走着瞧吧。” 转首朝金牛四凶道:“你等四人先陪这位小朋友玩玩兵刃吧,也好让他见识见识你们新近练成的‘金牛四转’——” 金牛四凶齐地诺应一声,自后一纵而前“刷”地撤下背上兵刃,却是四只黑乌乌的大巨钢锤。 俞佑亮冲着俞一棋道:“你不自己动手吗?” 俞一棋道:“老夫一动手,你就求饶都来不及了,但我自然不会轻易出手,还是让手下先庒庒阵角。” 俞佑亮哈哈笑道:“说这种大话可没有意义,你若认为亲自出手无甚把握,叫你的手下先上来试试探深浅倒还可以…” 他一言两语之间,便将双方行怒火熊熊,俞一棋被了说得面子果然有些挂将不住。 他哼一下,道:“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说着一招掌,一股奇巨无匹的飙风暴迸而出。 俞佑亮面对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大魔头,心中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他左掌一横,正待发招封,忽然斜地里钱大鼐大吼一声,一步跨到两人的中间,单臂一晃,刹时一声锐响亮起。 他竟代俞佑亮将这一掌硬接了下来。 钱大鼐之突然出手,的确大出俞一棋意中所料,但他反应仍极端迅速,左臂方撤,右手接着抡着了出去。 钱大鼐反掌一挥,以硬碰硬又接下了第二掌。 俞一棋沉声道:“姓钱的,你凭什么代这小子出头?” 钱大鼐道:“这位俞姓小朋友能不能和你相抗,可谓与我毫不相⼲,但他的生死,我却是关怀得很,万一不幸他被你给毁了,昔年那一出戏便无法再唱下去了。” 俞一棋道:“那一出戏?” 钱大鼐一字一字道:“你装的什么佯?五里亭的变故虽然过了这许多年,难道我就将他淡忘了吗?…” 此方一出,俞一棋犹未见有何反应,俞佑亮却已露出动的神情,凝目盯注俞一棋。 俞一棋眼⾊连变数变,旋即冷笑道:“那么你知晓这小子是俞玄青的后人了。” 钱大鼐道:“不错。” 俞一棋冷笑道:“俞玄青尸骨未寒,六年前是你姓钱的将他给谋害了,现在你犹能面对他的后人而毫无愧⾊,老夫不得不佩服你的镇静…” 钱大鼐厉声道:“住口——” 俞一棋冷冷道:“人是你杀死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大鼐沉着脸容,默然不语,空气逐渐变得凝重非常。 良久,钱大鼐缓缓道:“近些⽇子来,我反覆寻思五里亭那件案子,不知过多少遍了,此事牵连太广,俞玄青夫妇的死固亦未如此简单…” 语声微顿,续道:“你俞家兄弟和那姓端木的,都一口咬定我是那桩⾎案的元凶,连我也几乎要怀疑起自己来的,说实话,个把月前,我依旧死心眼认定俞玄青夫妇乃是死在我的手上…” 俞一棋冷哼一声,道:“这是不辩自明的事实,你…”钱大鼐不疾不徐道:“现在我的看法又不同了,那桩⾎案绝不是我⼲的!” 俞一棋道:“笑话,你知道自己的嫌疑,纵然倾三江之⽔,亦是难以洗清吗?你想置于是非圈外,可没有那么简单。” 钱大鼐厉声道:“你呢?你自己就没有嫌疑吧?别忘了当时你也是在场者之一。” 俞一棋面⾊如故,道:“老夫在场,但发现俞玄青夫妇尸首时,却是你正从死者⾝上子套兵刃…” 俞佑亮只听得如雷轰顶,这是他首次听到有关双亲之死的轶故,他努力克制自家臆膨湃的情绪,等待俞一棋说出下文。 钱大鼐道:“关于这点,我并没有分辩,当晚五里亭庄院住有俞氏夫妇,你们俞家兄弟、端木愈及老夫正在那里作客,一总是六人…啊,不对,是七人…” 俞一棋道:“七人?还有一个…” 钱大鼐道:“还有一个老仆俞福。他虽然无关紧要,我们也不该把他忘了。” 俞一棋道:“据老夫所知,那老仆俞福自五里亭事变后,多年来一直在落英塔陪待在姓左老人左右。” 钱大鼐喃喃道:“连老仆在內,一总是七人內没错了,那⽇傍晚咱们闭坐厅中,久久不见俞氏夫妇露面,又过了几个时辰,內室突然传出一声异响,老夫子最燥,按捺不住推门瞧个究竟,那室中灯火未亮,黑暗中陡见人影一晃,我想都不想,疾起一掌便拍了出去,两人对了一掌后,而始发现对方竟是俞玄青本人——” 俞一棋道:“这话你并没有对我们说过。” 钱大鼐示予答理,迳道:“那时俞玄青一⾝劲装疾服,完全是夜行人的行头,而且揣摩情形,似乎刚从外头穿窗进来,他瞧见我満面疑惑,却不曾解释什么。” 俞一棋运哼不已,道:“嘿,我早就知晓了。” 钱大鼐瞥了他一眼,又转目望着头上石壁,显然并未用心揣测俞一棋说这话的含意—— 旁立的俞佑亮却注意到此际钱大鼐眼神空洞,漫无表情,似乎有什么疑惑不得其解。 钱大鼐低道:“我満腹疑云,却不好多问,俟到半夜后,忽然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来访…” 正说间,蓦然“哗啦啦”一声大震,道甬左边石壁,突地有如崩山石似地塌倒下来,崩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裂口! 一片银蟾似漆蒙蒙的青光,自石壁裂口处透出来。 钱大鼐不由自主地中止了话声,沉喝道:“什么人推倒了这堵石壁?” 一道清越的语声道:“老子在此。” 钱大鼐皱一皱眉头,⾝子一侧,穿过壁洞,众人随后举步跨⼊,⼊目处,见自已正置⾝在一座宽广的方室,室內充満腐之气,头上壁洞里却嵌着一颗核桃般大小的玛瑙明珠,那银⾊光线便是从明珠透出来。 方室正中,端端立着一个奇装异服,満脸于思的汉子,他双目有如鹰隼,牢牢盯视着室內诸人。 俞佑亮打量了那于思汉子一眼,只觉对方目中精光暴长,一望而知是功力已具相当火候的內家⾼丰,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凛惕。 那于思汉子冷冷道:“汝等来此作甚?” 俞佑亮只觉此人所说的口音十分古怪,颇似外地夷人学说中原的官话的样子,加之他一⾝奇异打扮,更为惹为注意。 当下不假思索,道:“尊驾不是中原人?” 那于思汉子冷峻地道:“答非所问,该打!” 他非但口音古怪,连语句用词都异常可知,倒像是幼童玩笑的说词,俞佑亮几乎为之忍俊不住。 钱大鼐道:“你先回答这位小哥的问话吧。” 那于思汉子双目一凌,似乎就要发作,半晌如慢条斯理道:“老夫是不是中州人,以你们的眼力不会瞧不出来么?” 钱大鼐道:“然则尊驾大名见否见示?” 于思汉子道:“老夫无请教一事,你到过关外没有?” 钱大鼐呆了一呆,道:“去过关外便又如何?” 于思汉子冷冷道:“那么总该听过桑⼲狮主四个字!”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桑⼲狮王”四字一出,诸人心中仿佛被一把巨锤击中,顿时震惊得呆住了,连俞一棋与金牛四凶都不例外。 钱大鼐清了清喉咙;道:“原来是桑⼲狮王来到,难怪一掌便能将紧逾金石的墙壁打裂了一个洞口,老夫总算开了一次眼界。” 于思汉子从间取下了一口长剑,抖腕一菗,一道蓝光泛而出,与头上那颗夜明珠清辉蟾⽔的光芒相互辉映。 诸人但觉森森寒气自剑⾝出,泛肤刺骨,齐然暗赞道:“好剑!” 于思汉子道:“少往我脸上贴金,这石壁如此沉厚,要凭⾁掌之力硬开一个洞口,只怕连陆地神仙亦无能为力。” 钱大鼐道:“莫非这口宝剑…” 于思汉子接口道:“这口宝剑削金如泥,用它先在石壁凿个裂痕,然后再辅以外家至刚掌力,石壁再坚再厚,还怕它不应掌而裂吗?” 钱大鼐道:“掌剑并用,⾜见⾼明,只不知你何故将石壁打穿飞一个大洞?” 于思汉子道:“老夫耳闻夹道里有人声传⼊,一时又苦寻不着出路,⼲脆便在石壁上穿洞,瞧一瞧有无老夫要找的人。” 钱大鼐道:“你要找谁?” 于思汉子一字一字道:“大禅宗。”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俞佑亮可按捺不住了,一步跨前,道:“姑不论尊驾要寻找何人,我只知你绝不是桑⼲狮王,你为何要顶冒他的名字?” 于思汉子冰冷的视线落到俞佑亮⾝上,冰冷的声音道:“我几时顶冒他人之名,我几时承认老夫是桑⼲狮王?”—— 小草扫描slqlzf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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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倩女梵剑魔心铁骑令长干行离雁孤星神龙七绝八极神童霸剑超凡岛孤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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