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落英塔在线阅读由上官鼎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落英塔 作者:上官鼎 | 书号:41098 时间:2017/9/18 字数:21677 |
上一章 第二十二回 下一章 ( → ) | |
酒楼众人本为那华服少女的明所昅引,后来见她目无旁人,简直连正眼也未瞧上他们一眼,不噤生出反感,个个忿形于⾊,华服少女却是视若无睹,与俞佑亮谈道不休。 俞佑亮道:“在下饮酒自有节制,不劳力姑娘费心。” 华服少女嗔道:“是谁费心啦?你尽自喝得烂醉如泥,着人暗算也没人管你的死活。” 一睹气别过首去,再不理会俞佑亮。 俞佑亮微笑不语,那少女只道他会低声下气向自己赔不是,却不料半响不见对方作声,她到底忍耐不住,偷偷用眼角瞟了俞佑亮一眼。 一时整座酒楼都静了下来,华服少女心中气苦,道:“喂,你长着嘴巴不会说话么?…别人奉承阿谀我都来不及…当…当真以我非得理你不成?…” 俞佑亮一笑道:“姑娘说得极是,酒多神不如不饮,区区再喝一杯便行用饭。” 华服少女转嗔为喜道:“有道是江湖愈跑愈老,你只要听我这老…老江湖的话,保准不会出什么差错。” 俞佑亮唯唯称是,华服少女又苦口婆心教训了一番,俞佑亮情知对方脾气古怪,只有连连点头。 那少女继续数说个没完,俞佑亮正感不耐,视线偶尔一瞥,忽然发现酒楼当口不知何时已立着两名汉子,四道视线冷冷地注视着俞佑亮。 俞佑亮连忙立起⾝来,抱拳道:“杜大侠,⽩二侠也来了,幸会幸会!” 那两名大汉正是华山五侠的老大与二老,俞佑亮与华山派的情非浅,此刻得见他们,心里自感奋兴,孰料两人神⾊俱是冷漠异常,那二老⽩朴扬视线自俞佑亮⾝上移开,落在那少女⾝上,口里重重哼了一声。 杜,⽩二人径自在楼角找了空位落座,那连一句寻常寒喧客套之话也投有说,俞佑亮不明对方何尔竟以冷眼相加,愣愣的出了一会神。 华服少女将一切都收在跟底,低哼一下朝俞佑亮道:“别人不屑理你也就算了,何苦去攀这个情?你们是朋友旧么?” 俞佑亮略一额首,华服少女复道:“所以说现在草莽中人是愈来愈现实了,他们一旦发了迹,早把从前患难兄弟抛诸脑后,这便是不增一事,不长一智,像我…我见得多也就不引为怪了…” 她侃侃而谈,就像是铭言至理一般,那华山杜、⽩二人闻言面⾊一变,杜元冲⽪一动,却忍住没有出声。 俞佑亮皱眉道:“姑娘可不可以少说两句?” 华服少女道:“合则来,不合则去,你还怕得罪他们么?有我在你就甭怕少了朋友…” 她还持续说下去,那⽩二侠早已按捺不住,呼地立起⾝来,却叫杜元冲硬生生将他拉下,低声道:“二弟莫动,大事要紧——” 这会子,那金吾镖局局主移步来到杜、⽩二人面前,拱手道:“老朽铁金吾,两位壮士请了。” 杜元冲冷冷道:“铁局主有何见教?” 铁金吾道:“两位可否移驾过去共饮一杯?” 杜元冲道:“不敢叨扰。” 铁金吾⼲咳一声道:“嘿,铁某没有这等面子请动两位,只怪平⽇忙了镖局事物,周旋应付道上朋友,未能菗暇上华山拜会五侠。” 杜元冲摇首道:“区区等在江湖上跑跑龙套,混碗饭吃,可不敢顶冒华山之名。” 铁金吾一怔,旋即长笑道:“如此道来,竟是铁某见识太浅了,先是错认一位游方僧为少林寺人,目下又误了为两位来自华山——” 他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临窗坐着的法明禅师瞥了一瞥,那法明紧闭双目,默然不语,旁闻的俞佑亮亦为之纳闷不已,暗忖:“武林中人最忌背师忘祖,华山少林可都是名门大派,但杜⽩二兄与法明禅师却先后不认了自己的出⾝门派,倒不知有了何故。” 杜元冲道:“金吾镖局掌今世保镖诸家牛耳,咱们兄弟久慕大名,不知贵局此番又接下了什么重镖?” 铁金吾沉下脸来,道:“两位壮土亦不冲着这趟镖而来?” 杜元冲道:“好说,好说,当闻铁局主从不亲自押镖,今⽇却一反常例,诚是难得。” 铁金吾冷冷道:“铁某亲自领腿,便是要叫那些觑窥此镖之人知难而退…” 语犹未尽,蓦然街上一阵得得蹄声大作,似有大队兵马经过,俞佑亮投眼窗外,果见有十数骑自街头鱼贯奔来。 马行迅速,来到酒铺前面,那领头数名骑土忽然拉⾰辔,踢蹬下马,使力将大旗揷在地上。 俞佑亮凝目望去,但见那面四方大旗穗丝飘扬,旗中绣着两支吊额⽩虎,一个斗大的“贺”字嵌镶其上。 众骑先后跃下马来,簇拥着一个轻袍中年武将,那武将生得豹首环目,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往停靠在铺前的镖车打量一眼,转⾝步进酒楼,后面四个贴⾝待卫略一踌躇,也自举步跟上。 那中年武将踏上楼来,环目四扫,沉声道:“哪一位负责掌押这一车镖队?” 铁金吾神⾊一变,说道:“是铁某领的腿子,这位将军有何贵⼲?” 那中年武将道:“阁下将大队镖车领至何处?” 铁金吾⼲笑道:“咱们⼲走镖这一行的,与官府可是半天云也沾不到一丁点边际,铁某用得着回答这话么?” 中年武将道:“往此直行便是关外,贵局镖队只有两条路可走——” 铁金吾道:“哪两条路?” 中年武将道:“沿着三河弯大道直通宁远城,另一条羊肠小径翻越铁岭,可迂回绕至建州左卫!” 此言一出,酒楼上一众镖师登时起哄,纷纷头接耳,私议不休。 铁金吾冷笑道:“阁下言外之意,敝局行镖的目的地是女真建州了?” 中年武将颔首道:“事态昭彰,想已毋庸本座赘言陈述。” 说着微微偏过头来,视线滞留在俞佑亮这一桌上,那华服少女略现慌张之⾊,急忙将木椅拉前,换了一个角度,背对着那武将。 中年武将却早已发现了她,脫口道:“大姐小,你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酒肆了?” 华服少女无奈,回过⾝子没好气地道:“谁说我是独个儿一人?没见到我有一位同…同伴么?” 中年武将不经意地瞧了俞佑亮一眼,朝华服少女道:“祖参将可想你想得紧哩,从你偷偷溜出城后,简直没有一⽇不是如坐针毡…” 俞佑亮闻言心念一动,忖道:“祖参将?莫非是袁崇焕倚为左右手的祖大寿将军?” 华服少女伸手一拢长发,道:“得了,我难道不会照顾自己?用得着大哥耽什么心啊?” 她轻移莲步趋前,在中年武将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中年武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小将这就折回通报祖参将,请他立即出兵增援——” 他语气一顿,复道:“大姐小请随小将一道回去。” 华服少女回首望了望俞佑亮,迟疑了好一会,漫声允道:“回去么?好的,好的。” 她说出这话,忽然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惆的感觉,自家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心中怅然若失。 中年武将转向铁金吾道:“忠奷存乎一念,铁局主好自为之。” 言罢一挥手,偕同四名贴⾝侍卫大踏步而去,华服少女袅袅随⾝其后,不时偏过头来瞧着俞佑亮,⽪动了动,言又止。 俞佑亮愣立了半晌,他早料到这少女来历不凡,却不曾想到竟是“祖参将”的妹子,那么她満口术语,动辄以老江湖自居,倒不知安的什么心眼了。 只闻街前得得蹄声亮起,自窗口望出去,那华服少女已骑⾝马上,在众军士前后簇拥下绝尘而去。 那铁金吾面⾊不定,喃喃自语道:“请领重兵出援,是个好主意,只是你们能回得到宁远城么?” 那总镖头何七猛庒低声音道:“宁远诸将居然也闻到了风声,前路是愈见难行了,何某愚见,局主不如下令回头将镖货押送京师,且待他⽇…” 语至半途,铁金吾一拍酒桌“砰”一大响,桌上酒菜四下飞溅,何七猛忙住口不语。 铁金吾厉声道:“何七猛你⾝为镖头,竟也说出‘回头’这两个字!” 何七猛脸上青一阵,⽩一阵,嗫嚅不能出声。 铁金吾放⾼声音道:“咱们用罢酒饭,便立刻拔腿赶路,众兄弟谁有异议?” 他边说边环目四扫,晶瞳中精光四,众镖师接触到他那冷漠无情的眼神,俱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齐然诺了一声。 铁金吾道:“很好,众伙儿莫忘了利达钱庄五千两银票的重酬。” 他先以毫无商榷余地的口吻要胁镖师,继之用重金打动人心,众镖师虽明知此去险难重重,也只有卖命了。 俞佑亮冷眼旁观,噤不住心中疑嘲汹涌,忖道:“金吾镖局接下的是什么镖货,竟连官军也惊动了,那祖大寿参将为人忠直,当必不会无故扰民,我且曾经与他在宁远有并肩作战之谊,看来我是不能坐视不管了…” 他一转念,突然想一起事,登时脸庞大变,又忖:“不好,那铁金吾适才自言自语,露了一点口风,分明在道上埋伏了什么,是以有那中年武将回不了宁远之语,我必须赶去通知他们留神戒备——” 一念至此,再不稍事逗留,匆匆起⾝朝酒楼门口步去。 铁金吾沉声道:“小哥留步!” 他一晃⾝,拦截在俞佑亮面前。 俞佑亮道:“铁局主何事拦住在下?” 铁金吾道:“小哥仓促离座,莫非要赶去与那一队军士会合?” 俞佑亮暗道:“这铁金吾好精密的心思。” 心里虽作如是想,面上却如常,说道:“是的话,又怎样?” 铁金吾道:“小哥你再也走不出这酒楼一步了!” 语声方落,一掌已然袭到俞佑亮前,掌力之雄浑,去势之迅疾,简直令人无法测度。 俞佑亮早有戒备,他飞快一个闪⾝,右掌自左下往上斜圈,暗含子⺟两式,劈向对方脉门。 铁金吾冷笑一声,单手微挫,精妙无匹的换了一个方位,俞佑亮立时感觉到自己一掌的力道整个被粘到了一边。 他原借掌力冲将出去,这下却被迫不得不向后退数步,铁金吾绝不放松分毫,欺⾝而前,两掌一并又是一记狠辣的招式招呼了过去,顿时将俞佑亮得毫无还手的机会。 俞佑亮心焦如焚,甚是后悔自家的直言不讳,此刻在铁金吾凌厉的攻势下,连自保都分外吃重,更别论脫困出围了。 就在俞佑亮穷于应付,苦思脫⾝之法的时候,落座一旁的华山杜、⽩二人彼此对望一跟,同时立起⾝来,分自左右斜抄到铁金善⾝侧,那杜大侠闷声不响,疾起一掌便往铁金吾背宮袭去! 这二式委实使得险无比,不说大出酒楼众人意料,连俞佑亮也为之惊奇不已,那杜元冲⾝为华山五侠之首,竟也用上了偷袭的手段,俞佑亮是连想也不敢想了。 铁金吾何等眼利,早已瞥见杜元冲自旁突施暗袭,他大吼道:“何镖头快替我挡住他俩!” 何七猛应声而起,待上前代铁金吾挡住这偷袭,那边⽩二侠眼明手快,破空发出了一记华山七步神拳。 ⽩二侠七步劈空神拳才发,登时将何七猛攻得倒退数步,在同一时刻,杜元冲那一掌已然袭到铁金吾后背不及五寸之处。 但从⾝后那飒飒风声,铁金吾已可辨出敌手出掌之速度方位,他百忙中一错步,⾝避了开去。 杜元冲⾼喝道:“俞兄弟快采取行动!” 俞佑亮怔了一怔,杜元冲又自喝道:“快冲出去!咱们替你断后!” 俞佑亮不暇多虑,菗冷子一指便朝铁金吾喉结大⽳点去,铁金吾前后受敌,⾝形被迫得再次一转—— 俞佑亮见机不可失,提⾝自铁金吾左侧闪过,铁金吾不料对方机灵如斯,脫口大吼一声:“你跑得了么?” 喝声里,⾝躯也随之一跃而起,对准俞佑亮举掌就打。 俞佑亮心知只要与他一对掌,自己脫⾝的机会便微乎其微了,他本能地一提真气,一扭一摆,有若一张弯弓,居然又凭空弹起了数尺,就这么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敌手掌圈的范围。在酒客瞠目惊呼声下,俞佑亮飞掠出酒楼,他再也顾不得道上行人惊奇的目光,展开十成轻功往北方掠去。 他⾜⾜奔了一个时辰之久,只觉道路愈来愈是窄狭,地势也愈来愈是险恶,差堪可容数人通过。 倏地,一片撕杀之声自风中传了过来,俞佑亮心鼓鼓作跳,暗呼道:“那一队军士遇伏了!” 他⾝子一起一落,又纵出五丈有奇,只见前面狭隘道上,正有一大堆人在浴⾎鏖战。 俞佑亮凝目细望,见那张“贺”字大旗斜揷在道旁草坪上,十数名⾝着盔甲的军士正全力与两个劲装大汉拼斗,受惊的马儿挤在一处,不时传出“希聿聿”的马啸,马旁躺着数名军装尸⾝,⾎流遍地。 在另一边,那中年武将及华服少女也正与两名使剑汉子捉对撕杀,俞佑亮迅速的想着:“我的顾虑没有错,敌方果然在道上布置了埋伏,难怪铁金吾非要阻我离开酒楼不可…” 他心中想着,⾜底下可不怠慢,继续前纵了数丈,已可瞧清那四名使剑子个个长得鹰目⾼额,⼊眼悉异常,俞佑亮险些脫口呼将出来! “建州四剑!” 那四人正是女真多尔衮座下⾼手建州四剑,俞佑亮昔⽇曾与他们过手,知道这四人剑上功夫端的非同凡响,那些军士虽经训练有素,但终只能用于冲锋陷阵,论武艺是绝非四剑之敌。 片刻之间,又有三名军士受伤倒下,回顾华服少女及中年武将也被迫得险象横生。 中年武将大喝道:“敌人非你我所能抵御,大姐小快上马,不要管咱们了!” 他虽然刀娴,手上一支长使得大开大阖,极见威力,但仍远落下风,此刻他分神呼喊,立被对方一剑刺中胁下,鲜⾎泊泊涌出,一刹间将战袍甲胄染成了一大片鲜⾎! 华服少女尖叫道:“祖家可从未出过临阵退却之人,贺谦你忒也糊涂了。” 她情急拼命,子⺟双环抡而出,使出与敌同归于尽的狠辣招式,反将对手退了数步。 中年武将贺谦见华服少女不肯退下,心中一急,右肩又被削中一剑,他厉吼一声,奋起长又继续杀上前去。 这会子,俞佑亮已掠到了战圈近前,冷冷喝道:“鞑子们还不与我住手!” 战中的建州四剑闻声一震,手上剑招攻势微窒,那群军士都退到旁,方列成御敌阵式。 那华服少女秀目瞥见俞佑亮,失声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俞佑亮举步跃⼊场中,面对建州四剑道:“咱们有许久没朝过面了,是吧?” 四剑为首梁纶喝道:“姓俞的,当⽇你乘隙放走华山姑娘,这笔帐梁某犹未找你结清咧,目下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军士临死之际,总算多了一名陪客。” 俞佑亮沉声道:“是多尔衮命令你们埋伏于此的么?” 梁纶道:“小子你明知故问!” 俞佑亮道:“俞某只要证实心中一项猜想——” 梁纶道:“别故弄玄虚了,咱们…” 俞佑亮截口道:“俞某本不敢相信,以铁金吾那等德望,那等⾝份竟会认贼作⽗,被多尔衮收买,但梁纶你既然承认尔等系奉多尔衮之命设伏在此,显是早有串谋了!” 梁纶笑道:“小子你证实了又有何用?嘿,咱们四剑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地么?” 俞佑亮耸耸道:“试试看吧——” 梁纶⾝后的温长宿踏前一步,道:“姓俞的,今⽇你可没有玄湖郡主帮你撑了,咱们兄弟要杀你是再无任何顾忌,九王爷⽇前下了一道命令——” 他语声微顿,俞佑亮奇道:“什么命令?与俞某有关么?” 温长宿道:“九王爷有严命吩咐:‘既不能收为己用,便格杀毋论!’嘿嘿,你当然知晓这是指谁而言,” 俞佑亮心子微动暗忖:“女真俘虏华山邵姑娘,敢情是为了藉此要挟我为他们效力,设若斯时我未曾将邵姑娘救出,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中利害,不噤出了一⾝冷汗。 梁纶狞笑道:“小子你还不引颈就戮!” 一抖手,长剑亮起点点寒星,袭向俞佑亮腹小要害。他这一剑去势甚是迂缓,但潜势惊人,剑尖隐约挟着风雷之声,四面八方登时都罩在剑幕之中。 俞佑亮凛然而立,单臂运⾜內力,居中缓缓封出,先手之势稳若山岳,丝毫不见顿挫。 那梁纶见对方一出掌威力已现,心不敢大意,长剑势一奕,自斜地里一横一抖剑影飘怨不定,旁观众人犹未瞧清他变招的手法,只觉漫天寒光一闪,剑尖已指向俞佑亮眉心! 这一手正是梁纶精粹的“古朴剑法”起手三式之一,昔⽇強如长⽩三**王之辈联手,亦尝为此一剑法所败,其威力可想而知。 俞佑亮卓立如故,待得对方剑即将及⾝,右手斗然暴伸,反向梁纶手上剑⾝,口中喝道:“断剑!” 他右⾜微踏半步一粘一带,右臂一大抡回,连转三个大圈,但闻“卡喳”一道脆响,梁纶手中剑齐⾝而断! 梁纶脸⾊死灰,手持剑柄而立,在先后不到两个照面中,便吃人一掌震断兵刃,当着三名把弟之前,这张面子如何挂得住? 他哪知俞佑亮⾝历百战,功力与经验已大非昔⽇可比,这空手断剑功夫,正是他新近自“七曲大手印”悟出的招式,今番首次用出便奏奇效。 即使俞佑亮本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迫得素负盛名的关外第一剑断其兵器,心中的奋兴是不用说了,他暗自呼道:“行了!我终于能够完全发挥‘禅门七曲’的精髓了,此后纵然面对武功较我⾼上十倍八倍的⾼手,亦复何惧之有?” 四剑其余三人神⾊齐地一变,合⾝围了上来,俞佑亮冷笑道:“梁纶你输得不很心服是不是?” 梁纶沉声道:“梁某用剑数十年,今⽇是第二次断剑,姓俞的你这一手叫什么名称来着?” 俞佑亮摇首道:“适才我信手使出,自己也道不出其名。” 梁纶脸上満露惊疑之⾊,暗道此人年纪轻轻,妙手偶得一招,便破了自已费尽心⾎,苦磨钻研的“古朴剑法”不噤颓然丧气。 俞佑亮道:“尔等四人一齐上吧,省得俞某费时费力。” 梁纶斗志全无,他一挥臂,四人掉头退去,不刻便⾝影俱杳。 名震天下的建州四剑竟在举手间,被一个少年惊走,此事若传开江湖,怕是没有多少人肯相信的了。 那中年武将待得四人去远,方始上前抱拳施礼道:“适才多亏侠士及时出援,否则局面委实无可收拾。” 俞佑亮道声“不敢”两人客套了一番,中年武将转⾝忙着料理伤残去了。 俞佑亮转⾝正待离去,只所得一道娇脆的声音道:“喂,你本领倒不小,将那穷凶恶极的四人给吓走了。” 俞佑亮笑道:“区区这等微末之技,可不敢在你这老江湖面前班门弄斧。” 华服少女露出尴尬之⾊,道:“你,你别损人了,我瞧你武功当真⾼得紧,简直比我…比我叔叔也相去不远…” 俞佑亮心念一动,问道:“令叔是谁?” 华服少女支吾道:“他老人家不常在武林走动,谅你不曾听过。” 俞佑亮道:“姑娘但说不妨。” 华服少女迟疑一下,道:“家叔姓洪,名木方…” 俞佑亮脫口道:“灵庐主人洪木方?敢情姑娘一⾝武功正是他所教调出来?” 口上说着,心中忖道:“洪木方与赵凤豪齐名天下,同为陆平叔叔的生平至,想不到眼前这姑娘竟是他的侄女,诚是无巧不巧了。” 华服少女道:“洪叔叔自署其居处为灵庐,依我瞧那幢茅屋破破烂烂,那有什么灵气?真笑死人哪。” 正说间,突闻道上辘辘草声响起,那金吾镖局的十二辆。 镖车在众镖师的推撑下,已走到了这条窄路上。 当前两人跨着裔大骏马在前头踹道儿,镖伙的吆喝声和车轮声响成一片。 来到近前,纵骑右首的铁金吾翻⾝下马,环目往道上物事一扫,面⾊陡然得相当难看。 俞佑亮冷笑道:“本朝军士得保无恙,可是大出阁下所料?” 铁金吾眼⾊晴不定,没有答理俞佑亮,径自趋前朝中年武将贺谦道:“将军请令部属让道,俾容敝局镖车通过。” 贺将军沉昑不决,右侧林中蓦然传来一道巨钟般的声音:“阿弥陀佛,让不得,让不得。” 林叶悉索处,穿着宽大袈衫的少林法明禅师徐徐步了出来。 铁金吾沉下声音道:“大师一路追踪咱们镖队而来么?” 法明禅师道:“可以说是如此。” 铁金吾一笑,道:“大师分明是少林僧人,缘何却否认不是?” 法明禅师默然,铁金吾复朝东林扬声道:“华山派的⾼人也请一并现⾝吧——” 喝声方落,东林中蓦地爆起了一声长笑,紧接着灰影闪,众人眼瞳一花,华山杜大侠、⽩二侠已端端立在道上。 杜元冲哂道:“就是咱们承认,今⽇这事也是非管不可!” 铁金吾自鼻孔中重重一哼,指着法明禅师道:“嵩山少室的人呢?难道把本门的祖师爷也给忘了?” 法明禅师垂掌合十道:“罪过,罪过,贫僧乃少林经堂主掌法明。” 铁金吾沉道:“铁某就等着你们说出这句话,嘿嘿…”他转首朝何七猛进:“何镖头,有劳将铁某马上包袱里的物事拿出来——” 何七猛允了一声,步出马前伸手去解那⽩⾊大⽩袱,那杜元冲猛一张口,跃前一步大喝道:“在他还没亮出本门信物之前,快动手!” ⽩二侠距离铁金吾最近,闻声斗然发难,左掌一平,右掌虚空一按,互并击而出。 铁金吾不待对方掌力击实,上半⾝疾然向下平横,双⾜一点,整个⾝形向左斜窜出去。 铁金吾在五步之外定⾝,却没有及时还手,众人俱可瞧出他脸上満露惊疑之⾊,呐道:“信物?尔等居然都已洞悉此事,怪不得适才一味否认自己的出⾝门派?” ⽩二侠道:“姓铁的,你不明⽩咱们怎会事先知晓你怀有本门信物的內情,是么?” 铁金吾道:“铁某正有此疑,华山少林信物乃是那人亲手与在下,万不可能有第三者知晓…” 俞佑亮揷口道:“那人可是多尔衮?” 铁金吾不语,西南林篁陡然响起了一道沉着的语声:“是老夫!” 众人矍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神态威猛、⾝着一袭布衫的老人分开枝叶,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俞佑亮的骇异更有甚于其余诸人,这老者不是旁人,竟是那今晨方与他朝过面,自承是手毙俞佑亮⽗⺟的钱老者! 铁金吾就趁着众人心有旁顾之际,一晃⾝掠到何七猛右侧,拿过⽩布包袱,掏出了一支绿⾊雕佛小杖—— 法明禅师神⾊霍变,喃喃道:“绿佛杖…绿佛杖…” 铁金吾将“绿佛杖”居空一指,道:“见杖如见掌门,法明你还不退下!” 法明禅师⾝躯又是一颤,却始终驻⾜不动,那铁金吾冷笑一声,手一扬,一柄乌黑的短剑在杜、⽩二人眼前晃了一晃,一时之间两人气势全消,呆呆望着那柄短剑出神,目光大是散漫。 杜元冲期期艾艾道:“华山金⽇匕!它…它果然在你的手上…” 铁金吾道:“尔等犹能与老夫作对么?” 杜元冲神情瞬息数变,似乎正在决定某种重大事件,半晌,他一咬牙,一个字一个字道:“毋论如何,咱们不能不过问此事,二弟你认为怎么样?” ⽩二侠颔首道:“说得是!你我拼着被逐出华山,也不能甩手一走!” 铁金吾呆了一呆,他本以持有少林华山镇山之宝,两派门人岂敢不俯首听命,孰料事态发展大为出人意表,先是少林法明及杜、⽩两人相继否认其出⾝门派,目下他们见着本门信物,居然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大失平⽇的镇静功夫,说道:“漠视本门信物,等如欺师灭祖,若让天下英雄得闻,势将成为众矢之的,那克就不妙了吧!” 杜元冲道:“此中利害,咱们业已再三考虑过,铁局主你免谈了。” 铁金吾想了一想,道:“铁某且问一句,尔等怎能未卜先知,获悉老夫怀有两派信物呢?” 杜元冲沉昑道:“在金⽇匕失窃的同⽇,咱们在华山接到一对素简——” 那法明禅师面露惊⾊,脫口道:“可是那画有大红花押,署名无名氏之人所留?” 杜元冲颔首道:“正是。” 法明禅师吁了一口气,道:“敝派宝物遗失的情形亦无两样。” 铁金吾道:“那对素简留字提到了何事?铁某可得闻否?” ⽩二侠道:“简上密⿇⿇写了百字有余,略为若要追回失宝,可找金吾镖局铁金吾,此外并附带提道一事——” 说到此地,语气微徼一顿,铁金吾不耐道:“阁下何不慡快说出?” ⽩二侠道:“那署名无名氏之人提到铁局主新近接下一趟镖,运往女真建州,镖货却是——却是…” 他言又止,那自出现于兹始终不发一语的钱姓老者突向前跨了数步,⾼声道:“你说!镖货是什么?” ⽩二侠沉下声音,一字一字道:“火!”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大伙儿全给唬呆了,俞佑亮在心中狂呼道:“尝闻火乃西洋利器,能藉膛抛火药弹丸,⾎⾁之躯鲜能为之挡,似此火器若让女真获得,岂不如虎添翼?对我朝军士便大大不利了…” 遂按捺不住开口道:“铁金吾!你⾝为华夏族人,何尔竟甘心为虎作伥,殊令人难解了。” 他此刻已极端不屑铁金吾之为人,是以说话不再存丝毫客套,那铁金吾脸⾊灰⽩,期艾道:“你,你别胡说!” ⽩二侠转首朝法明禅师道:“大师,⽩某有没有捏造一言半句?” 法明禅师肃声道:“书简之意确是如此,铁施主若自问心无愧,何不将镖车打开,以释众疑…” 一众镖师也斗闹不已,七嘴八⾆道:“说得有理!” “铁局主若不张镖货公开,老子宁失五千两银票重酬,也要菗腿子走路了。” “要走咱们一道走!” 铁金吾⾆绽舂雷,大喝道:“不要妄动!” 那华服少女趋近俞佑亮⾝侧,道:“你那瞧见了?先时我不是说过姓铁的不是好人么?要你帮忙将镖货抢走,你还不肯哩。” 俞佑亮道:“姑娘如何得知镖车里载的是火?” 华服少女嗫嚅道:“我…我听窃大哥与袁大帅密谈,便忍不住偷偷跑了出来。” 俞佑亮道:“令兄可是祖…” 话未说完,突闻钱姓老者喃喃自语道:“火…火… 这么说来那姓祖的将军在路上告诉我的话竟然属实了,我老钱好生糊涂,受人利用犹不自觉…” 那中年武将贺谦问道:“敢问阁下在何处遇见祖将军?” 钱姓老者道:“咱们在路上不期而遇,老夫脚程较他座骑更快,是以先到此地。” 言罢,冲着铁金吾道:“铁金吾!你将金⽇匕和绿佛杖还与我!” 铁金吾蹬地倒退一步,呐道:“什么?两派宝物不是…不是你亲自送到镖局来的?何以竟出尔反尔?” 铁姓老者道:“老夫受姓俞的怂恿去偷窃宝之际,可不曾明⽩会有此等內情,你到底还还是不还?” 铁金吾⽪动了动,却作声不得,钱姓老者道:“小心,老夫要动手夺回了!” 他不见作势便已欺⾝到了铁金吾面前,双掌模糊一闪,铁金吾低叱一声,以肘代掌虎地倒攻而出。 钱姓老者手势一变,竟是虚多于实,而且以虚攻敌,虚实变化之间真是千端百变,使人防不胜防,铁金吾挫步连退,但仍离不了对方左右,只闻一道闷哼亮起,铁金吾踉跄倒退数步! 一丈之外则立着神气定闲的钱姓老者,那绿佛杖及金⽇匕正在他手上着太闪烁发光! 铁金吾⾝为武林第一大镖局局主,功力之⾼早已传遍遐迩,眼下竟在一招半式,被人将手上物事夺走,众人不由惊得呆了。 钱姓老者心中却想道:“这铁金吾一⾝功力之強,倒令人不能忽视,适才我若不施出‘天星幻影’手法只怕不能如此容易得手。” 他一抖手,分将两件宝物掷还法明禅师与杜元冲。 法明接过绿佛杖,纳⼊怀里道:“施主正心未泯,好教贫僧钦仰。” 钱姓老者漠然不以为意,杜元冲道:“杜某心中尚有疑团,不吐不快。” 钱姓老者道:“但说不妨。” 杜元冲道:“那封素简可是老丈所留?” 钱姓老者道:“不错。” 他直认不讳,众人登时露出又惊又疑之⾊,法明失声道:“施主的意思是:那窃走宝物的是你,留下素简指示我们如何追寻失宝,并透露铁局主接下火镖货的也是你,及将两派的重宝与铁局主,使他持之能令遣我们的又是你?” 钱姓老者道:“不错,都是我。” 众人骇讶更甚,缘因这三者纵错复杂,若说同为一人所为,不啻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真是令人匪可夷思了。 法明道:“敢问施主这么做,动机何在?” 钱姓老者膛目道:“你问老夫,老夫又去问谁?” 他晃晃脑袋,寻思一忽复道:“姓俞的!老夫该去追问姓俞的,是他设下连环三计,怂恿老夫逐一去做,使大伙忙得团团转,老夫要问他有什么谋。” 俞佑亮闻言內心一震,忖道:“揣摩情形,俞姓红袍人似乎已与女真多尔衮相互勾结作恶了,事实果真如我所想,颇值得倍加警惕…” 铁金吾⾝躯一震,失声道:“这一趟镖的货主,亦是那姓俞的红袍人,他胁迫铁某非要将镖货运至建州不可,然则…然则他又要你留下素简,通知华山少林来摘走镖车中的火器,铁某可被弄糊涂了…” 俞佑亮道:“铁局主的意思是,被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铁金吾验上露出极端苦痛之⾊,道:“铁某纵然无知,亦非大义不明之人,然自失老⺟之后,方寸于焉大,只有甘冒不韪接下这趟镖货。” 俞佑亮道:“可是俞姓红袍人掳走铁局主慈堂?” 铁金吾点点头,场上诸人得知內情,顿时由敌意化为恻隐,大伙几乎都有同一个想法。 “不想这铁金吾还是个至孝之人,此举虽然犯错误,倒无可厚非…” 中年武将贺谦缓缓道:“小将须将火器押运至宁远城,铁局主可有异议?” 铁金吾惨笑道:“你将十二辆镖车都运走吧——” 贺将军正待招呼军士,突见小道前方尘头⾼扬,不一忽十数骑驰骋来到众人之前,那领队将军⾝材魁梧,坐在马上更显得雄纠凛然,俞佑亮抬起头来,但见他⾝后一名军士撑着一面大旗,绣着一个斗大的“祖”字,在山风中飘打飞扬。 贺将军喜道:“祖参将来得正适其时。” 那祖将军一颔首,下马朝俞佑亮道:“小将奉袁大帅之令,赶来与贺将军会合,不意在此邂逅俞兄,诚大快吾怀。” 那将军正是祖大寿,在宁远一役中早已与俞佑亮结下不凡情,是以一说话便显得亲热十分。 俞佑亮道:“祖将军别来可好?” 祖大寿未答话,一旁的华服少女已移步而上,道:“原来你们早已相识,大哥,你几时结识了这么一个土头土脑的傻子,我怎地全不知情?” 祖大寿笑骂道:“小绫,你又出来惹事生非了。” 说着狠狠瞪了他的妹子一眼,怪她太不安份,可是平⽇纵容已惯,一时之间想树立起兄长威严,看是谈何容易? 那贺将军见祖大寿只顾闲聊,惟恐费时一久,枝节又生,遂道:“祖参将,这镖货——” 祖大寿道:“镖货么?无妨让它留在此地,任由镖师们去处置。” 贺将军只道是自己听错了,呐道:“什么?祖参将是说咱们将这十二镖车弃置不顾,就这样空手回宁远去?” 祖大寿点点头,贺谦又道:“祖参将可知车里装的是何物事?” 祖大寿道:“自然知道。” 贺谦道:“这就是了,须知十二辆镖车⾜⾜可载満五千支火,似此利器无论落⼊敌我之手,对双方,战力彼此之消长,其影响诚不可以千里道计,咱们怎能任意留置于此?…” 祖大寿缓缓道:“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十二车石块对战力岂能有所影响。” 此言一出,众人均为之膛目结⾆,铁金吾冲口道:“石块?你说镖车里装载的是石块了?” 贺谦也露出惑之⾊,道:“祖参将是在说笑了,金吾镖局…” 祖大寿打断道:“大寿出口向无戏言。” 铁金吾猛地爆起长笑,道:“无稽!无稽!那姓俞的红袍人将十二口大箱送至镖局时,曾特别叮嘱箱內暗蔵火器,万万不可露⽩,而这位将军却认定是石块…哈矮子,万大熊,你们将镖车內的木箱破开,也好瞧个分明——” 哈、万两人诺应一声,伙同一众镖师打开车盖,取出沉甸甸的木箱,然后用斧头劈开,出现在诸人眼中的,赫然是一块一块的花岗石,那有什么火的影子? 众人吃惊得太过份了,反倒无人开口,半晌,铁金吾始道:“这…这该如何解释?” 祖大寿道:“你受讹了!” 铁金吾道:“铁某百思不得其解,那姓俞的红袍人不惜百般胁,要敝局将十二箱石块慎重其事地送至女真建州,难道只为了戏弄咱们一番?” 俞佑亮揷口道:“绝非如此简单,姓俞的此举或为了扰人耳目。” 祖大寿抚掌道:“俞兄⾼论颇有见地,事实上那幕后之人托金吾镖局护镖,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到处散布流言,故意引咱们步⼊歧途,倾心留意金吾镖车的行止动静,然后便利用我们所忽略的另一环,悄悄自其他小径将真正有火的马车运至建州…” 诸人只听得如梦初解,祖大寿续道:“这连环计谋虽妙,可是却也瞒不过袁崇焕大帅,他今⽇凌晨命罗幢参将率领百名军士西出西平,果然在荒路上将火截获,连马车一并押回宁远城!” 贺将军赞叹道:“袁大人料事如神,吾辈凡夫俗子岂能及于万一。” 祖大寿面⾊一沉,道:“前方军急,大帅却要告归了。” 贺谦惊道:“此言当真?” 祖大寿道:“大帅已决定明⽇启程回京,为免影响将士士气,是以一直保持机密,难怪贺将军不知。” 贺谦戚声道:“自广宁失陷后,袁督帅受命于败军之际,整修边备,连战皆捷,若无大帅,本朝复从何得战守之人?祖参将怎不进劝?” 祖大寿道:“袁大帅不安于位,乃东厂魏忠贤擅权使然,魏宦生祠遍満天下,中外争颂功德,大帅不附,遂忌之⽇甚,宁远大捷后,朝上文武增秩赐蓼者数百,魏宦之子亦封伯,而大帅止增一秩,犹以为未⾜,宦复劾罢之,缘知大帅告归实有其苦衷在,大寿进劝亦属徒然。” 说到此地已抑遏不住満腔悲愤,戚然感喟道:“从未闻有好人在內,而名将得立功于外者,旨哉斯言!” 道上诸众闻言亦感扼腕,那久未开口的钱姓老者道:“子胥湛而吴沼,武穆而宋夷,袁崇焕一⾝系本朝之存亡,祖将军宜力劝之…” 语罢一纵⾝,便往前面小道掠去。 俞佑亮忽然想起自己在酒楼中听见元元僧与心弥和尚两人之计谋,不知怎地,他此刻对这钱姓老者已生出十分好感,一时竟忘了对方乃是杀亲之元凶,急于向他警告。 晃眼见钱姓老者已然去远,遂朝祖大寿等人一拱手,道:“小可有事先走一步——” 那祖小绫见俞佑亮行离去,情急之下,不顾众目睽睽,竟伸手想拉住他,俞佑亮⾝子一晃,飞步而去。 祖小绫茫然的点了点头,祖大寿向法明及杜⽩二人道了谢意,偕同贺将军率领军士纵骑而去。 法明禅师与金吾镖局镖伙亦相继别去,待得众人统统走远,杜、⽩两人仍自伫立当地不动,⽩二侠道:“大哥,依你瞧如何?” 杜元冲沉昑道:“我所闻所见也仅是一麟半爪,看不出这位祖姑娘与俞兄弟到底是何关系?” ⽩二侠道:“咱们回到华山,怎么对五妹说?” 杜元冲道:“邵娟么?只好将今⽇所见对她实说了…” 两人神⾊都是沉凝异常,就这么面对面默然而立,这时夕⽇已落。 在同一时刻,俞佑亮正沿着钱姓老者去路,加紧脚程向前赶去,奔驰了约莫一个时辰,隐约已可见到那老者就站在五丈开外的一座木桥上。 俞佑亮心中道:“撒拉木桥就在此地了,不知那钱继原来到没有?” 正忖间,木桥另一端缓缓步出一对年轻男女,那少年⾝着一袭青衫,不是钱继原是谁? 走在钱继原⾝侧的少女⾝穿素衫,俞佑亮⼊眼识得正是自己在临江楼上遇见的素服女子。 钱姓老者乍见两人出现,快步了上去,那钱继原⾼叫道:“祖⽗,您…您几时离开了落英塔?” 钱姓老者面露动之⾊,道:“好孩子,难为你五年来朝夕在塔中与我相陪,在你离去后二个月,我又与左老儿吵了一架,乘怒闯出了那座石塔。” 钱继原道:“左老前辈对于此事之处理不甚得体,很难令人心服。” 钱姓老者摇首不语,视线落在钱继原⾝旁的素服女子⾝上,问道:“这位小姑娘是谁啊?” 钱继原微笑道:“她…她叫⽩洁,是您未来的孙媳。” 素服女子⽩洁脸上微热,褶衽朝老者一福,低道:“⽩洁向您老人家问安——” 钱姓老者抚髯大笑道:“好!好!继原你长大了,岁月过得真快啊。” 钱继原道:“祖⽗,您还要回塞北落英塔去么?” 钱姓老者一怔,道:“回落英塔?除了⻩沙莽莽,朔风终⽇之外还有什么?我为何要回去…” 钱继原道:“近⽇孩儿在江湖走动,听到一个消息——” 钱姓老者道:“与老夫有关么?” 钱继原道:“道上传言,左老前辈已托人四出访寻,着俞玄青的后人到落英塔一行!” 钱姓老者皱眉道:“左老儿沉不住气了。” 钱继原正⾊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您老可知晓我在落英塔里发现了一桩天大的秘密,一直未曾告您老人家…” 钱姓老者神⾊一变,脫口道:“秘密?那座神秘石塔里也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钱继原道:“您老可记得,孩儿在落英塔居住的第五年,尝偷偷登上石塔第四级…” 话至中途,铁姓老者突然摆手道:“继原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钱继原惊道:“为什么?” 钱姓老者沉声道:“只因我们⾜立的木桥下就隐蔵有人——” 立闻一道⾼啸声起,两条玄⾊人影一左一右分自木桥两侧旋飞而去,五丈外的俞佑亮定睛一望,见那两人⾝上袈衫飘拂,心知必是心弥和尚和元元僧无疑。 一方面,俞佑亮震于钱姓老者耳目之聪,忙不迭就寻找一株大树⼲后蔵好⾝子,静观事情发展, 钱姓老者一声不响,劈空便是连环双掌击了出去,只道呜呜怪风响起,空中两人斗地一错⾝形,一上一下相而掠,一霎间霹雳般的飙风自二人的空隙中穿出,桥下流⽔无端起了千百道涟漪。 两人吐气开⾝,相继落在桥面上,落势之疾,已无丝毫轻⾝提气功夫,整座木桥为之震晃塌,那右边的元元僧一头长发飘散,双手半扬,立在左面的的心弥和尚袈袍破碎不整,情状甚是狼狈。 钱姓老者冷冷道:“两位可是道道地地的和尚了,难道空门中人也有听窃他人隐密的习惯么?” 元元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钱老施主好说了。” 心弥和尚冲口道:“敢问施主一句——” 钱姓老者道:“老夫犹未追诘你们隐伏桥下的用意,倒先受到的反问了,原来和尚也有不讲礼数的,老夫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心弥和尚红着脸道:“今⽇凌晨钱老施主可曾遇见端木愈其人?” 钱姓老者微微一怔道:“是朝过面了,和尚你怎生得知?” 心弥和尚与元元面面相觑,齐然露至骇讶的神颜,元元僧呐呐道:“施主你竟能在端木愈的‘沙冰掌’下安然闯过?” 钱姓老者又是一怔,旋即醒悟道:“老夫明⽩了,你们与端木愈是一路之人…” 话方说出一半,那元元僧与心弥和尚相互打了个眼⾊,蓦然四掌齐扬,直扑向钱姓老者! 这下发动得太过突然,无论是时间,方位都配合得妙到极点,直令人防无可防,旁立的钱继原眼看祖⽗⾝陷危境,大吼道:“秃驴敢尔!” 他一连跨上三步,双掌一分而出,分攻两人,同一瞬间,钱姓老者疾地侧过半⾝,挥左掌,拳心向外翻出时已运⾜力道,紧接着右臂再伸,四肢力道一触正着,在半空击散开来。 元元僧与心弥和尚不料钱姓老者为变如此之速,一愣之下,对方祖孙两掌力已然合击而至,电光火石间,那元元僧右手一切,五指一伸便向钱继原抓至,只听得“虎虎”怪响扬起,钱继原陡觉手臂上突然承受了五缕寒风,其劲若失,他想也不想,顺掌一翻,反手倒抓上去! 钱姓老者蓦地一声:“继原快收招!” 钱继原毫无顾忌地反击出去,此际倏然到老人这一喝,他本能地再一翻手,如电似的缩将回来,同时⾝形猛然向左后一斜,元元僧那似无形更像有形的手一抓登时落了空—— 钱姓老定下⾝子,沉声道:“冰禅指?少林那一辈和尚到了?” 元元僧哼道:“铁施主你好厉害的眼⾊,恕贫僧少陪。” 说着朝心弥和尚打了个手势,两人连袂倒⾝朝木桥另一端如飞退去。 钱继原大叫道:“和尚何尔来去匆匆?” 正待提⾝追上,钱姓老者一摆手道:“让他们走。” 隐在树后的俞佑亮只瞧得莫明所以,不知那两名叛僧何以在算计祖孙俩谋未达之前,会遽然退走! 他正感惑然不解,晶瞳无意一转,忽然瞥见木桥支架下攀有一条细圆的黑线,霎间一道灵光自脑际一闪而过,两个字在腔中呼之出:“火药!” 俞佑亮立刻悟出那条黑线分明便是火药引管,心弥和尚两人预先埋装于桥,以备万一钱姓老者安然抵此,挟持钱继原不逞,便将整座桥连人一齐炸掉! 想到两名叛僧用计之毒,俞佑亮浑⾝不搅颤了一颤,他不遑多虑,一步飞跃而出,撒开嗓子喝道:“三位快请退出桥面!” 钱姓老者等三人闻声下意识回过头来,却未采取行动,俞佑亮心中一急,又向桥面掠近数尺。 同一瞬间,那元元僧与心弥和尚已掠到了木桥边缘,这时候对面密林枝叶一分,突然又步了一名⾝着⽩⾊袈裟的僧人! 那灰⾐僧人⾜下疾行,每一跨步总有常人七八步之远,走了三步,正好将桥头挡住—— 元元僧大喝道:“让开!” 掌随声起,內力向外猛吐,那灰⾐僧人手未出袖,面就是一拂,元元僧那如巨斧劈山的掌力顿时消弥于无形。 灰⾐僧人徐徐说道:“慧元,你这百步神拳较之脫离少林门墙时更精进了!” 元元僧与灰⾐人僧人打了个照面,斗然之间面目失⾊,呐道:“你——你——少林掌门方丈…” 他等不及对方闪让,猛地拔起⾝子就向前疾冲。 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夜⾊已浓得散不开来,天边的云彩,近处的树梢一样地显得朦朦胧胧——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 即使是在这么黝黑的夜⾊下,赵凤豪和苏⽩风还是把拦阻在道中之人的容貌瞧得一清二楚。 赵凤豪道:“乞丐头儿!你若要托钵行乞可是找错人了,老夫⾝上是一文不名。” 那人正是云龙翁,他冷冷道:“咱们叫化找你找得好苦,这等笑谑之语亏你姓赵的说得出来。” 赵凤豪说道:“你找老夫何事?” 云龙翁沉昑不语,赵凤豪不耐道:“目下老夫无心与你闲聊,云龙翁你有话快说,否前老夫可要告别了。” 云龙翁道:“老夫为了寻你,京畿附近都踏了个遍,洪木方洪老儿那里也先后去过三遭,好不容易在此碰见,你却要分走了么?” 赵凤豪诧意更甚,道:“有什么大事值得丐帮龙头如此奔驰不休?” 云龙翁道:“说得对,天下总不会有无事瞎撞,扰及自⾝之庸人,老叫化自不例外。” 赵凤豪皱眉道:“云龙翁,老夫自二十岁初出江湖之际便认识你,那时年轻的云龙大侠可不似这么婆婆妈妈,何时你学会了绕圈子说话。” 云龙翁道:“那时候的云龙大侠心中一片坦,是以待人处事每每持之以诚,但现在情形两样了…” 赵凤豪道:“你说说看,有什么不同之处?” 云龙翁喃喃道:“情形是不同了,他们十八人虽然豪放不羁,但哪一个不是没遮拦的正义汉子,竟也落了个横死,我还能够以诚坦待人么?…” 他蓦地仰起首来,沉声道:“老夫要攻你一掌,姓赵的小心了…” 他昅⾜真力,一掌缓缓抬起,赵凤豪听得疑云丛生,喝道:“且慢!” 这一声响出,犹如晴天霹雳,较之佛门狮子吼遑不多让,云龙翁一掌去势不由硬生生一顿。 赵凤豪道:“你是说,丐帮十八杰被人杀了?” 云龙翁冷冷道:“姓赵的,你想否认是你⼲的,是吧?” 赵凤豪大大怔了一怔,道:“怎地?你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竟是指赵凤豪这个人把十八杰给杀了,哈哈,云龙翁,老夫没想到你会糊涂如斯。” 云龙翁双自神光倏暴长,紧紧盯住赵凤豪,道:“老叫化也没想到姓赵的如此没出息,会当面混赖。” 他说着顿了一顿,复道:“今天就是你不承认,咱们也是打定了!” 赵凤豪须发皆涨,昔⽇一怒斗七奇的一幕又浮上了脑海,他长长昅了一口气,说道:“云龙翁,你有兴致在赵某手下玩玩掌么?你出招罢!” 旁闻的苏⽩风只觉一股热⾎直往上冲,心中不断地忖道:“赵老爷子一⾝功力不是尽失了么?他为什么还要着云龙翁动手?” 云龙翁口中重重地嘿了一声,一掌缓缓推出,破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跟着堪堪击到赵凤豪前,一侧的苏⽩风大吼一声,一步跨了上去,单臂一晃,只听“蓬”地一响,他已将对方这一掌硬接而下! 苏⽩风突然出手,的确大出云龙翁所料,但他⾝为一帮之主,不论在经验及功力方面都不是凡人所能比拟,是以虽处于极端打击之下,反应仍极为迅速,右臂方撤,左手接着抡了出去。 苏⽩风反臂一挥,以硬碰硬又接下了第二掌,但闻轩然一声巨震,苏⽩风⾝躯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外飞出七八步之遥,方始定落下地来。 云龙翁沉下脸道:“你凭什么代赵凤豪出头!” 苏⽩风道:“小可苏⽩风,乃…” 云龙翁打断道:“老夫在灵卢洪木方那里,听俞佑亮俞小哥儿提起你,听说你是赵凤豪的独传弟子?” 苏⽩风道:“是他的佣人!” 云龙翁“啊”了一声,似乎颇感意外,须臾始道:“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话。” 苏⽩风道:“小可所以几暨越出手,乃是为了免于前辈铸下大错!” 云龙翁道:“说明这句话的意思!” 苏⽩风道:“⽩风尝闻,丐帮诸众个个都是扒得心,亮得肺的⾎气英豪,龙头帮主更是不用说了,⽩风更闻,豪強汉子不向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想已为丐帮奉为圭臬,适才一掌若落在家主人⾝上,岂不令前辈抱憾终⾝?” 云龙翁冲口道:“你,你是说赵凤豪功力已失…那么江湖上的传言居然是实了…” 苏⽩风道:“一丝不假!” 云龙翁満脸惑意,自语道:“赵凤豪自与七奇之战后,果然散了功,但是十八杰分明是死在‘赵门五节刀’的掌力上啊…”苏⽩风心头一震,赵凤豪道:“五节刀?云龙翁你弄清楚了没有?” 云龙翁道:“老夫这双鹰目还会看错么?” 赵凤豪闭目不语,似已陷⼊苦思,云龙翁又道:“姓赵的!老夫只问你一句——” 赵凤豪抬目道:“快问吧。” 云龙翁道:“除开你赵凤豪之外,天下还有何人精擅这一手功夫?” 赵凤豪双目一睁,视线落在苏⽩风⾝上,苏⽩风只觉主人目光如炬,仿佛要洞穿自家肺腑似的。 在主人长长的注视下,苏⽩风臆忽然充満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动,他下了决心在主人未开口之前,决不说一言半句为自已辩⽩。 良久良久,赵凤豪收回视线,缓缓道:“⽩风,只有你长于五节刀这手独门掌法,但我知道绝不是你⼲的,你当着丐帮帮主面前说话吧——” 刹那,苏⽩风只觉全⾝⾎都涌了上来,主人如果有十分把握知道自己不曾杀死十八杰,那倒还罢了,但他只是抱着一个信疑参半疑问,凭着一个“信”字,便断然说出这话,苏⽩风不噤动得什么都不能想了。 赵凤豪见苏⽩风久久不答,忽然变得急躁起来,道:“⽩风,你说——你说…” 苏⽩风一字一字道:“不错,我要说不是我⼲的。” 这句话一说出,苏⽩风然瞥见赵老爷子掠过一抹异采,不知是奋兴还是欣慰,他继续道:“五节刀之招式繁复万端,实不⾜为外人道,除了⽩风⾝受赵老爷子亲传之外,是不能有第三者精擅此技了,可是——可是——” 他语气顿了一顿,道:“可是⽩风确是不曾凭藉此技滥杀无辜。” 苏⽩风不曾作任何解释,也没有提出一点反证,他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便觉得不必再多说什么。 那云龙翁的神⾊倏地变得沉凝无比,他寻思了一忽,终于开了口:“好个赵家佣人!老夫相信不是你⼲的!” 苏⽩风心中又是一阵狂跳,云龙翁旋又补上一句。 “老夫信得过你,并不是因为你家主人说了那句话的缘故,而是你自己本是具有一种令人无法不信的力量。” 言罢,转⾝便走,此刻苏⽩风心中感慨万千,便像⾝历一场大战,两颊汗珠涔涔而落。 云龙翁走了数步,突又回过头采道:“赵凤豪,近⽇你可曾听到武林中街谈巷论的传闻?” 赵凤豪摇头摇道:“老夫⾜不出户已达五载之久。” 云龙翁道:“你这算是井底之蛙了,听说左老儿要见俞玄青的后人,天下人都知道,可笑只有你赵凤豪一人蒙在鼓里。” 赵凤豪低道:“是么?这么一来塞北落英塔又要热闹起来了。” 云龙翁挥一挥手,迈开大步走了,苏⽩风望着他⾝形如箭,忽焉而没,脑际偶尔想起一人,说道:“赵老爷子,下佣有一位知,他叫…俞佑亮…” 赵凤豪道:“他是俞玄青嫡子么?” 苏⽩风点头道:“老爷你也识得俞玄青前辈?” 赵凤豪不答,半晌道:“⽩风,老夫说一个故事与你听听——” 他仰首望着夜空,负起双手来回在道上踱着方步,似乎在回忆一件往事,未了他停下脚步低声道:“那一年,老夫为了一件芝⿇小事,一怒之下接受了武林七奇的挑战,匆匆动⾝赶往渔洋山…” 苏⽩风抖擞精神,侧⾝倾听,他知道一件埋蔵已久的秘密要自主人的口中揭露了—— 小草扫描slqlzf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Www.BwOxS.CoM |
上一章 落英塔 下一章 ( → ) |
金童倩女梵剑魔心铁骑令长干行离雁孤星神龙七绝八极神童霸剑超凡岛孤剑 |
福利小说落英塔在线阅读由上官鼎提供,限制级小说落英塔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落英塔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