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虎啸神州在线阅读由上官鼎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虎啸神州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68  时间:2017/9/18  字数:39409 
上一章   第一章 大漠奇缘    下一章 ( → )
  菡苕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塞远,小楼吹澈⽟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

  上面这一首秋思词,调寄拟破浣溪沙,是那南唐中主所作,词风旷逸深婉,情感⾼洁,意境空灵,也是中主这时国是小康,虽不若后主处境之恶劣,而发为凄厉亡国之音,但仍嫌沉寂黯伤,毫无振作奋起之志,是故,这五代残唐,自中主传至后主,于宋朝建隆八年,终为宋太祖所亡。谁知在五百年后,中主的这首秋思词,却获得了一位知音。

  这知音人并非黉门秀士,弄月昑风的书生,却是一位闺中红粉,不但是不栉的进士,并且堪称巾帼女杰。怎知她是知音人呢?因为她正把这阕浣溪沙,再三昑哦,花容黯澹,目蕴波光,‮躯娇‬栏⼲倚处,极目秋雨幕,景⾊更蒙,正是:

  睫边泪共檐前雨,伤心更添风雨愁。

  这知音人更非别人,正是‮京北‬城出名的美人儿,姓薛,名云娘,乃是大将军薛季伦的掌上明珠,芳龄十八,⾊若桃花破绽,其形似芍药笼烟,美是美到极点,在那‮京北‬城中,正不知多少王侯公子,富家儿郞,辗转反侧,梦寐好逑。

  这薛云娘不但秀于外,而且慧于中,诗词歌赋无所不能,说她是不栉进士,确也当之无愧。

  这其中,她更喜词,她认为词不像诗那样羁勒綦严,更能随意兴发挥。词人中她又喜少游稼轩,因其才气横溢,豪纵不羁,但这会子她却把中主这阕浣溪沙,翻来覆去的昑哦,尤其颂到“细雨梦回塞远”这句时,更似有无限感伤,珠泪盈睫。

  原来这阕词正切合了她目前此情此景,此时此地的最佳写照,中主词中的“塞远”三字,本来是遥远之意,谁知竟有这般巧合,塞远是鹿塞,远在蒙古,中主虽是借指,但这薛云娘却是心有所萦。

  透过那蒙蒙雨丝,薛云娘似乎看到了那大漠之上,漫天风沙皇,驰骋着一个劲装佩剑的少年。她的心里才一浮现,突然感到一阵温暖。

  蓦地珠帘启处,丫环绿珠翩然从房里出来,说:“‮姐小‬,你几时起⾝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当心招了凉。”

  云娘大有“丫环惊妾梦,不得到大漠”之感,皱了皱眉头,说:“绿珠,怎么你老要来烦我。”

  绿珠知道近来‮姐小‬心情不好,因为大将军薛季伦,奉诏征讨安南,得胜班师⽇內即要回京,回京之后,紧接着即要给‮姐小‬办喜事,今天正是行聘之期,姑爷是威远侯爷的二公子,这位公子爷提笔不能文,上马不能行,斗走狗却是样样精通,‮姐小‬心头苦恼还不全是为此,而她心中早有了情郞,而且情郞远去大漠之前,说在夏末秋初定必返来的,至今却杳无音信,因此,‮姐小‬⽇⽇把那栏⼲频倚。

  这绿珠是云娘贴⾝丫环,云娘把她作为闺中友伴看待,从未把她当作丫环支使。因此,绿珠不但知道云娘心事,而且深深同情‮姐小‬。

  绿珠叹了口气道:“‮姐小‬,进去了吧!天也快黑了,你也该加一件⾐服。”

  云娘黛眉再蹙道:“绿珠,叫你别烦我,你这是怎么,偏不听话。”

  绿珠道:“老远的路,怎能算得准⽇程,也许今儿晚上,他就回来了。”

  云娘嗔道:“他是谁,谁是他,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云娘脸就红了,倏地转⾝移步,绿珠⾆头一伸,赶忙缩⾝,退回房去。

  云娘跟着进了屋。下雨天,黑得早,屋子里也更暗,绿珠见‮姐小‬进了屋,急忙把几盏琉璃灯点上,屋子顿然光明。

  这屋子好⾼雅,哪里像个‮姐小‬绣楼,被璀璨的珠灯一照,更显得深邃宏敞,堂皇古致,窗户都是排花格,糊着绿纱,书橱绕室,桌上是⽟轴牙签,鸾笺犀管,⾼案尽陈周敦商彝古器;壁上古书字幅,笔势飞舞,⾐折⾼古,通非近代手笔,这屋子竟比书斋还要⾼雅,那案旁壁上,更挂着一柄古⾊斑斓的宝剑。云娘进得屋来,在椅上一坐。

  绿珠见云娘不进卧室,忙去拿了件披肩出来,轻轻披在云娘肩上。正在这时,蓦听得楼上响起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渐行渐近,珠帘启处,一个丫环打起帘子,说道:“禀‮姐小‬,夫人来了。”

  云娘起了⾝,转过来背着椅子,却不动⾝,那绿珠早已抢到门口,这时夫人已到,绿珠请了一个安,垂手站立一旁,一看,夫人后面还跟随着几个丫环仆妇,捧着抬着的,正是威远侯二公子行聘之物,绿珠在云娘小睡时曾在前边去看过,这时想是夫人带人送来与‮姐小‬过目后收蔵,哪知她眼也不抬。

  夫人道:“云娘,快来看看,这威远侯家行聘之物,倒也算是体面的了,娘为你的这颗心,今儿才自有了着落。”

  云娘只是低着头,总不抬起来。夫人又道:“瞧你,在娘面前还害臊。”

  绿珠见云娘对夫人总不理睬,忙掩饰道:“夫人,‮姐小‬今天有点不舒服。”

  夫人惊道:“我平时怎样说你们来着,雨天要小心,是不是招了凉。”

  夫人伸手摸摸云娘额头,觉得没有发烧,一颗心才放下,随对绿珠道:

  “既是这么着,你早点服待‮姐小‬休息罢。”又一指那些行聘之物道:

  “这些首饰等‮姐小‬过目后,好生收好,今儿我也累了,夜里更凉,你可得小心些,‮觉睡‬也警醒点。”

  丫环仆妇把行聘之物放下,随夫人走了,绿珠送到楼口,转回⾝来,云娘已伏在案上,两肩菗动。

  绿珠从小跟随服侍‮姐小‬,从来就未见云娘流过泪,这时也不噤叹了口气,正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蓦听窗户咔嚓一声,微风飘动,人影一晃,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只见他星目炯炯,鼻垂⽟峰,英俊逸。潇洒风流,一⾝劲装,背揷宝剑。绿珠骤见,不噤惊呼道:“阮公子!”

  云娘更是惊喜,霍地起⾝,又‮奋兴‬又哀怨的,轻启朱,哪知她才说了个:“你…”字,又陡地住了口。

  因为那少年,从聘礼上收回目光,连看也不看云娘一眼,随哈哈一声狂笑道:

  “我万里兼程而来,竟然赶上给你恭喜了,将军的大‮姐小‬配侯爷二公子,真是门当户对。”

  云娘脸上陡地变⾊,恰似冷⽔浇头,⽇夜盼望,魂牵梦萦,好容易等到他来了,把他当作知心人,満想从他得到安慰,慰解相思之苦,其商对策,哪知他一来,不问情由,即这般态度,云娘面⾊由红变⽩,⽩得像张纸,只觉得鼻阻口塞,半天,才进出了一句:“你!好!”那少年又一声⼲笑道:“我怎的不好,从江湖中来,仍然回到江湖去,孑然一⾝,无挂无牵。”

  绿珠焦急的喊了声:“阮公子!”

  那少年不待她说下去,接着又哈哈笑道:“公子!那侯爷府第里的才是公子,绿珠姊,你认错人了,可是也提醒了我,我这江湖汉可不配站在这里,我得知趣走了。”语声甫毕,⾝形一动,人影一晃,好快的⾝法,随着窗户再又咔嚓一声响,已失了踪迹。

  绿珠才要追赶,一挫,想跟踵飞出,猛地一眼瞥见云娘⾝形摇晃,忙侧⾝横窜,把她扶着。原来云娘已气急得晕了过去。绿珠顾不得再追那阮公子,急忙替云娘捶背推,口中连连呼唤‮姐小‬,半天,云娘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同时蓦地两条粉臂一分,挣脫绿珠的扶掺,侧⾝猛跃,左臂挥处,耳边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早把那旁边案上摆的聘礼扫落地上。

  绿珠惊道:“‮姐小‬,你这是怎地?”忙上前拦阻,但已晚了。

  云娘脸上虽然仍有泪痕,却不再哭了,也是哈哈尖声地一阵⼲笑,自言自语道:

  “好!好!孑然一⾝,无挂无牵。”

  绿珠听得一怔,心说:‮姐小‬气急攻心,这来怎好。急得手⾜无措。

  云娘⼲笑了一阵,反倒沉静了,一脸毅容,望着绿珠,半天不言不语。

  绿珠又是急,又是心痛,因为她虽是丫环,可是和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云娘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这会见云娘笑了一阵,半天不言不语,一反常态,心里可是更急了。

  哪知云娘面⾊一弛,叹了口气道:“绿珠,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像姊妹似的,是不?”

  绿珠道:“‮姐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娘道:“若是我有求于你,你可答应我?”

  绿珠道:“‮姐小‬…”

  云娘急忙拦着她道:“从今后不许你叫我‮姐小‬,你叫我姊妹,我叫你妹妹。”

  绿珠道:“婢子怎敢。”

  云娘不悦道:“瞧你,先就不听话了。”

  但绿珠仍显出忸怩之态,她也算是剔透玲珑的人儿,知云娘是有下文,因此,也不接受,也不反对。

  云娘再又沉思了顷刻,道:“妹妹,你随我来。”说罢,就走进卧室去了。绿珠随后跟进,云娘命她把房门关上。这一晚,两人睡在一张上,唧唧哝哝,谈到深夜。

  第二天起⾝后,云娘仍是一脸坚毅之⾊,绿珠却捉空儿偷偷拭泪,趁云娘到夫人跟前请安的时候,把昨夜云娘扫落地下的聘礼,一件件的拿起来摆好,触着那些首饰,绿珠不噤心里猛跳,渐渐霞生満颊,有点儿哀伤,又有点心慌意,这里站一会儿,那边又发会了怔。

  云娘从夫人房子回来后,昨⽇对那些聘礼连正眼也不瞧的,现在却竟帮着绿珠整理拂拭。眼角不时挂着她,不时叹一口无声的气。两人虽然很少谈,但却比往⽇更亲密了,更显得依恋。

  云娘帮着绿珠收拾好了聘礼,走到桌旁,把壁上挂的那把古剑取下来,拂拭了一会,剑⾝古⾊斑斓,作暗褐⾊,剑柄上嵌着七颗宝石,作北斗星状,柄梢系着⻩⾊丝绦。云娘拂拭完毕,右手握着剑柄,霍地将剑‮子套‬,一声龙昑。

  陡见寒森森,蓝汪汪一道闪光,剑名七星。是薛季伦将军传家之物,云娘向⽗亲讨来,薛将军常以中郞有女‮慰自‬,以为女儿讨去装饰书房,一笑允诺,他哪里料到,却因这把宝剑,造就了云娘一世英名,为江湖添了一段佳话。

  且说云娘将剑‮子套‬,剑是神物,手腕一翻,抖了斗大一个剑花,剑气如虹,云娘也不由豪气凌云,心里的一个意念也更坚定,从窗口仰望长空,长长地吁了口气。

  在那万里无垠的睛空下,几只鸟儿正自由自在的飞翔,云娘呆呆地注视着,不由脸上掠过一道闪光,悒的面庞儿也开朗了。

  谁知她的意气飞扬得快,转变得也快,随着手中剑慢慢下垂,面容也慢慢地被翳笼罩,露出満脸哀怨,心里也浮现出昨晚那少年的影子。

  ‮京北‬城都知道云娘是个美人儿,却不知道这朵玫瑰花儿有刺,都知道云娘是大将军的掌珠,却不知道她竟是武林健者,剑术通神,已深窥堂奥。

  你道那江湖与深闺之中,相去何异十万八千里,怎生牵连起来?

  原来大将军薛季伦,十年前出镇出西太原府,官居总兵之职,上任的第二天,即有一个老人求见,自荐愿任幕僚。

  凡是幕僚都要参预机密大事,故均经由至亲好友推荐,这老人自荐而来,薛季伦感到很奇怪,接见之下,见这老人年在六十开外,须眉皆⽩,人虽精瘦,却精神矍铄,两眼更炯炯有光,现出一种令人不可视的威仪。薛季伦是将门之后,家学渊源,颇为识人,一见就知道老人来得有异,而且说不定是位世外⾼人,忙以礼接待。

  老人坐定以后,即开门见山,说昨⽇在路上,得见将军的女公子,虽是小小年纪不过年方八龄,但秀外慧中,禀赋神奇,钟灵毓秀,荟萃一⾝,资质乏佳,为其平生所仅见,故冒昧自荐,并非为幕僚而来,实系愿为女公子西席。

  作⽗⺟的,听别人赞自己的子女,哪还有不⾼兴的,再和老人接谈之下,更令薛季伦惊诧万分,因为老人不但博古通今,而且词赋兵法,不但渊,而且精,薛季伦惊为当世之⻩石公,因此即⽇将薛云娘唤出,行了拜师之礼。

  云娘拜师已毕,薛将军虽因女儿师事得人,但也因此无限感慨道:

  “可惜她是个女儿⾝,纵然学得満腹经纶,亦无用处。”

  老人闻言,却呵呵笑道:“将军怎也存世俗之见,昔之木兰,岂非女儿⾝,红线聂隐,又何逊于男儿。”

  薛季伦亦未深思老人话中之意,自此,老人即留在任上,于是特为他布置之精舍中,为云娘授课,薛季伦以为老人仅授云娘的文学,谁知老人是⽩⽇授文,夜晚教武。

  这老人不是别人,乃是当代第一奇人,姓钟名千里,自幼文武双修,弱冠时文学武功均有了很深造诣,然淡于仕途,终⽇遨游于名山胜迹,中年时,偶于⻩山古洞中,巧得拳剑秘笈,于是即在古洞中照秘笈精研,凡十余年,尽其所蔵,下山后遍访武林,与当今各派健者印证,竟无出其右者,自此即在江湖来去,⾜迹遍南北,蛮荒大漠,莫不时见其踪影。

  但十多年来,本想找个可传⾐钵的徒弟,却未遇到堪造就的资质,这⽇自大漠南下,路过季伦将军上任的车马,云娘小孩儿家天,不耐车里闷气,不时把车帘掀起来辽望,被钟千里瞥见,他从未见到过这般好的资质,哪肯放过,但将军的掌珠岂肯与人作徒,老人不得已,也为她禀赋资质神奇难得,这才冒昧求见自荐。

  云娘冰雪聪明,这也算是有缘,老人将一⾝文学武功,倾囊传授,云娘进境神速,闻一知十,老人因恐薛季伦不允其女儿习武,故传授均在晚间无人之时,但云娘不过前后六年,已尽得所学,这其间还得归功于老人同时施以易筋之术,助其练气返虚,代⽑洗髓,才能这般神速。

  那云娘虽说暗中练武,却不会瞒着小丫环绿珠,绿珠这孩子也是聪明非常,云娘练武时她亦时常在侧,渐渐有了‮趣兴‬,因此老人也许她跟随云娘一道演习,虽远不及云娘那般升堂⼊屋,却也非一般江湖武师可以匹敌。

  名师固难求,好徒亦难得,老人好容易遇见云娘这般超人绝顶的资质,哪知就在老人⼊署的那年冬天,一⽇闲中无事,出城赏雪,出城不远,闻听路边茅屋里,传来小孩啼哭之声,哭声虽哀,但却清宏。

  老人不噤走到屋前,推门一看,那茅屋仅有两间,上躺着一个妇人,一个孩子伏在她的⾝上哭。

  老人一看,真是四壁萧然,墙廓之外仅有一张破桌,此外即无长物,那孩子听到推门声,回头一望,老人一见,大吃一惊,这孩子虽是骨瘦如柴,面容苍⽩,但他骨格之神奇,却毫不逊于云娘。心中想道:

  “怎这般巧,不到半年时间,竟被我遇见两个。”

  忙走近前去,问道:“孩子,你哭什么?”

  那孩儿哭道:“我妈病了。”

  老人再进到前一看,上那妇人眼光都散了,老人深通医理,不须诊脉,已知这妇人快死了,⾝上仅盖着一薄薄的棉被,还是百补千疤,青虚虚的一张脸上,仅剩下⽪包骨头,那孩子⾝上的一领破棉袄,连手肘也遮不住,这妇人明明是即将死于饥寒,但已是出的气多,昅的气少,回生乏术了。

  那妇人这时还有知觉,见到老人,眼⽪竟还霎了两下,渗出两滴泪来,她的目光望望老人,又望孩子。

  老人知道她的意思,叹口气道:“你去吧!你的⾝后事,和你这孩子,都给我了。”

  老人这话竟似催命符似的,那妇人闻言,两眼一闭,喉头咯咯地一阵响,瞬即气绝。孩子不知她已死了,还一连声在喊妈。

  老人又是一声长叹,伸手‮摩抚‬着孩子的头顶,说道:“孩子,别再喊了,你妈已经死了。”

  那孩子陡然睁大了眼睛,望着老人,蓦然又扑向他妈去,狂喊着妈,见他⺟亲果然是死了,才哇地一声大哭,两只小脚在地上跺得震天价响。这时左右茅屋里的人听得孩子这么大哭,知有变故,都纷纷前来。

  老人见进来的这些人,都是骨瘦⾐单,就知他们是自⾝不保,当然顾不得来照看这病妇。就打听这妇人⾝世,才知她姓阮,就在这孩子出生那年,丈夫就死去了,以后仅靠作些针线度⽇,⺟子两人相依为命,不想辛劳过度,渐渐病魔上⾝,这年病越来越厉害,连针线也不能作了,又兼连⽇大雪,连门也出不去,家里又无隔宿之粮,这样病而再加饥寒迫,竟至一命呜呼。老人即使不收留这孩子,遇到这种事,亦必倾囊相助,何况这孩子骨格心禀赋样样俱佳,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呢!等到问清楚了孩子的姓名⾝世,忙从怀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来,给邻人,命他们去买⾐衾棺木。众人见竟有这样的善人,大家都自告奋勇。

  有钱,人多,都好办事,何消一两个时辰,孩子的⺟亲已⼊殓了,老人命孩子在棺前拜了两拜,然后再请众邻人就在屋后挖了墓⽳安葬。同时问清了孩子并无族人,就对大家说道:“今⽇诸位辛苦了,这孩子既已无家可归,我就好事作到底,由我暂时抚养,若其有近亲族人来领时,我再其领回。”

  众人都道:“老爷子,你这样好心,菩萨必定保佑你长命百岁。”

  老人一笑,随从⾝边再拿出几两银子来,叫众人去买杯酒吃。

  老人带着孩子进得城来,替他洗了个澡,在估⾐铺里买了一⾝⾐服,这样焕然一新,虽然是骨瘦如柴,但已显出他清俊秀逸的面目。

  老人非常喜,这才带着他进⼊总兵府,并面见薛季伦,说道孩子是自己的侄子,因无家可归,请其容许他留在⾝边,薛总兵见他不过是几岁的孩子,当时就应允了。

  自此,这孩子就跟随着老人,留在精宿中,并给他取名为阮天铎,暗含养天地正气,伐世间不平之意。与云娘两人,同时由老人传授文学武功。

  至到第六年上,两人均已得到老人真传,成就无分轩轾,两人亦因青梅竹马,朝夕耳鬓厮磨,虽都还不解情愫,但却要好得藌里调油。

  但老人一则见云娘进境神速,已尽得所学,以后只要勤加演习,即可登峰造极,二来两人大了,天铎十四岁,云娘已年十三,若容其仍在一起,即使无物议,恐薛总兵亦所不许,恰好这时安南反叛,嘉靖十六年,武宗皇帝下诏征讨,薛总兵奉旨率军南征,老人即向薛总兵辞馆,薛总兵拟请其随军参赞军机,但为老人婉拒道:

  “以将军大才,况我德泽天威,大兵至处,何患无坚不克,请容就此告辞。”

  薛总兵见老人辞意甚坚,也不再相強。老人暗中对云娘嘱咐了一番,方带着阮天铎飘然离去。

  老人离去后,薛总兵亦于三⽇后即率军南下,家眷则派人护送进京,其京中老宅,亦于其奉旨之⽇,即早命人先期收拾好了。至于薛将军南征,凡四年始将那安南平复,奏凯之⽇,因征讨有功,晋封为靖远大将军,其事迹非属本书范围,故而从略。

  且说云娘随⺟亲回京以后,文学武功均未放下,夜晚人静,仍与绿珠勤研拳剑,回京刚好半年,这⽇晚上,两人正在花园里练剑,云娘七星剑似夭矫神龙,环舞梨花朵朵,光化瑞气飘飘,来回掣,疾转如轮,正舞到酣处,陡听得旁边树上一声:“好剑法。”云娘更不怠慢,脚尖一点地,化作一道银虹,⾝随剑走,向发声处穿刺而去。势急劲猛,快逾电闪。正当云娘宝剑刺⼊树丛瞬间,倏地枝叶微分,一条黑影,捷如出尘鹰隼,凌空疾,约有二丈五六⾼下,在空中略一停顿,⾝向后倒,凌空划了一个弧形,好美妙超绝的轻功,只见那空中飞人又一个巧燕翻云,轻飘飘地落在地下。

  这时云娘一刺不中,已收势落在树下,见来人轻功超绝,不由一怔,因敌友未分,忙横剑戒备。

  那人才一落地,已发话道:

  “云妹,半年不见,竟未想到你的剑术已有这般境界,若我不是躲得快,几乎被刺了个透明孔窿。但我兼程万里而来,这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云娘已看清来人,正是师兄阮天铎,半年不见,人已长得更⾼,皓月辉照下,站在当地,秀拔英,恰似临风⽟树,云娘⾼兴得一颗心儿跳,一蹦上前道:

  “铎哥,你怎么今儿个才来呀!害得人家好等。”

  天铎就势抓着她一双手,也是喜不自噤道:

  “你还说呢?师傅面前我一再提醒,说半年之期到了,可是师傅老说还早,我急得没法,和师傅了半天,好容易才让我走了,我就⽇夜不停的赶了来,单只今晚从天黑到现在,我还赶了七八十里地。这半年来我哪天不在思念你。”天铎摇了摇她的两手,又道:

  “云妹,你可也想我么?”

  云娘接着冲口道:“我也想你。”才说完,脸陡然红了。

  云娘虽说才十三四岁,天真澜漫,但到底懂事了,话出了口,才发觉这不是女孩儿家应说的。本来是她自家说的么?却没来由的赌了气,两手霍地用力一甩,挣脫了天铎的掌握。

  天铎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怔着了,惶惑地望着云娘,说:

  “云妹这可不是我的错呀!”

  天铎的意思是:以为云娘怪他来晚了。哪知云娘却认为是天铎在笑她,脸羞得更红了,脚下一跺,背过⾝去。

  天铎可就更急了,忙在一旁妹妹长,妹妹短的央求。

  天铎和云娘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整⽇里耳鬓厮磨,亲热是亲热到极点,淘气亦淘气到无以复加,但一遇到云娘犯了别扭,却总是天铎陪小心方罢,这会子见云娘不理他,天铎仍是一般儿陪小心,其实云娘何曾生他的气来,不过是自家害羞,见天铎惶急,心中也过意不去,不由“嗤”的一声笑。

  他俩镇⽇价在一道时,也是这般儿一笑收场。天铎松了口气,抬起袖管来擦额头上的汗。天铎跑了‮夜一‬,也不曾淌汗,这会子竟连鼻洼儿也见了汗珠。

  云娘转过⾝来,对天铎一笑,一笑嫣然,一时云开雾散,天铎也舒畅地一笑,两人这才再又手牵着手,坐到树荫浓处,互相诉说这半年的别离。绿珠这小丫头却也鬼精灵,早躲得远远地去了。

  两人谈了个把更次,那云娘兀自谈个不完,倒是天铎关心师妹的艺业,要师妹把各种功夫都演习一遍,天铎见云娘进步神速,赞不绝口,然后才把这半年来师傅指点的功夫,逐次转告指点,直到晨曦已露,才和云娘分别,约定当晚起更后再来。

  过了三天,天铎限于师命,恋恋不舍地别过云娘,约定半年后再来,这才迳返大漠而去。

  如此寒来暑往,过了四年,天铎每半年来一次,代师指点武功,两人都已渐渐长大,情愫已生,最后一次更订了⽩首之盟,好容易花开花落,舂去夏来,眼看即可作数⽇绵,解那相思之苦,谁知钟千里偏在这时命天铎先赴中原,为其办一件要事,等到天铎⽇夜兼程赶来时,竟在这几⽇中,薛季伦将军有书信来家,命与威远侯家结为秦晋之好,将云娘许婚其二公子,天铎来到这⽇,正赶上行聘之期。

  天铎来到‮京北‬城中,才是⻩昏时候,哪还耐得这千金一刻,也是艺⾼人胆大,轻功已登峰造极,来去如风,不虞被发觉,因此上不待天黑,即越墙而人。

  天铎来到云娘的绣楼,却又正赶上云娘的⺟亲率领丫环仆妇,将聘礼送上楼来,天铎在窗外把那手中物和口中语,听得清,看得真,这时的天铎何异轰雷贯顶,同时即又气冲斗牛,心说:

  “道甚海枯石烂,爱心不移,山盟海誓,怎敌得侯门富贵,云娘,原来我认错你了。”

  天铎哪里知道云娘是坚贞不二,迫于⽗⺟之命,正哀伤绝,只盼望他来共商对策,而天铎又是⾝世孤苦,不如人的人,也更孤僻桀骜,况又对云娘爱到极点,目睹耳闻这般情形,那还不恨绝气急,因此,云娘的⺟亲才下得楼去,天铎已托窗跃进屋去,也不问个青红皂⽩,几句气话一讲,更不待解说,即又越窗而去,自此浪江湖,把那愁闷之气,満腔恨恼,一古脑儿发怈在世间不平之上。

  这云娘岂又是能委屈求全的,也是个宁可眼泪向肚里流的格,素来心⾼气傲,又是満怀怨苦无处诉,因此,天铎一走,云娘回过一口气来,银牙一咬,暗地里毅然作了决定。

  前面说到云娘站在窗前,眺望长空,往事历历涌现心头,又是怨,又是恨,又是爱,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随转过⾝来,一眼瞧见绿珠正偷偷在拭泪,云娘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歉疚,叹了口气,将剑还鞘,却‮挂不‬回壁上,迳携⼊卧室。

  这一天,⽇子似乎比一年还要长,云娘更显得坐立不安,心浮气燥,咬一回儿牙,怔一会儿神,黛眉频蹙,过一阵又意兴飞扬。

  午后,又把一下午的时光消磨在她⺟亲⾝边,夫人心想:

  “女儿过两天就要出嫁了,她是舍不得娘,所以才这般依依膝前。”因此,对云娘也倍生怜爱。

  这一晚,更深人静后,云娘绿珠却忙了半夜,并隐隐地传来绿珠的哭声。

  ‮京北‬城的美人儿于归,靖远大将军嫁女,威远侯爷娶媳,那还不哄动,彩舆所经之处,两边尽是人墙,虽是绣帘低垂,无法看到这美人儿的庐山真面目,但仅那长达一里的嫁妆行列,已令人啧啧称羡。

  靖远大将军薛季伦,骑着⾼头骏马,亲自送嫁。这扬天威于外域,甫凯旋归来,又加官晋爵,正是两重喜事,当他出现时,前后左右,更轰起阵阵呼,但这位大将军看来却并不愉快,绷着脸,毫无喜⾊,呼虽此起彼落,他竟连眼也不抬。

  威远侯爷亲于府门,⼊厅堂落坐,陪客不是王公,,就是显爵,但大将军却显得惶惶不安,坐未暖席,即托言征马劳顿,告辞回府。出得侯府,大将军薛季伦竟未等待跟随人等随护,即扬鞭跃马而去。

  直到驰过了几条街道,才放松马缰,好奇怪,这般大喜事,大将军却垂头丧气,唉声叹息。

  远在那大漠之上,另一个也在唉声叹息,忧怨深结眉梢,因爱极而恨,恨云娘别嫁的阮天铎,离开‮京北‬后,狂奔了四天四夜,把満腔怨恨向体力上发怈,现在恰似成了強弩之末,拖着疲惫的‮腿两‬,垂头丧气地走着。

  这天⽇落时,来到了赛尔乌苏。这赛尔乌苏北通库伦,西行经布雷肯,图古里克,渡翁金河,再西北行即可达乌里雅苏台,是大漠中一个热闹处所,阮天铎进得街来,见两边都是沙泥筑墙的土屋,灰朴朴,⻩混混,虽这赛尔乌苏是大漠中的一个大镇,但哪有关內富华。

  阮天铎疲不择店,走人见到的第一家店房,北地早寒,这时虽不过才秋天,但已很冷了,尤其晚上更甚,而且大漠风沙大,所以各家门口都挂着厚厚的布帘,阮天铎掀帘进店,就嗅出一股強烈的膻腥味儿,这种气味是南来客最讨厌的,但阮大铎这时又冷又饿,反而食大增,就找了个座头坐下,要了一斤牛⾁,半斤羊肝,两斤面饼,大吃大喝起来。

  别看阮天铎个子不大,人也生得文秀,但练武的人食量必宏,又是在肚饥的当儿。这几天来怨艾气苦,又从未好生吃过一餐,狂奔了几天路,累是累够了,反而觉得心里也好过得多,因此这一餐吃得特别香,独个儿埋头大嚼,吃着吃着,偶一抬头,见一个美少年正盯着眼瞧他,嘴边还挂着微笑,阮天铎心想:这大漠中哪来这般俊的人物。

  那少年兀自不转眼的望着他,阮天铎也未在意,仍低头吃喝,狼呑虎咽,等到杯盘‮藉狼‬,擦嘴一抬头,好怪,那美少年仍在瞧着自己笑,他面前也摆着几个杯盘,一壶酒,盘里的菜像都未动过似的,再一看自己桌上,却个个碗底朝天,不由脸就红了,心想:他定是笑我吃得狼狈相。

  因此饶是阮天铎是个豪放少年,也不噤有点忸怩。

  那少年却对他一拱手道:“这位大哥好食量。”

  阮天铎被他这么一说,又是拱手见礼,虽是难为情,却也不好不理,也红着脸将手一拱道:“好叫你见笑。”说罢,起⾝就向內走,店伙将他领到房间去。

  大漠中的店房,可没有单间,在蒙古包中是大伙儿在一起‮觉睡‬,这店房中亦复如是,陈设亦再简单不过,一桌之外,靠里边就是一个大炕,铺着老耝布被褥,这房里还没有一个客人,阮天铎是太倦了,摘下宝剑,连同随⾝携带的一个小包,向炕上一扔,即斜着躺下。

  正在朦胧间,忽听门声一响,睁开忪惺睡眼一看,见店伙又带进一人来,似很矮小,⾼大的店伙在前面挡着,看不真切的,阮天铎只是感到眼⽪重有千钧,也未再看,头一靠枕,就再也抬不起来,一会工夫,即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阮天铎突然惊醒了,似是被刀剑出鞘之声所惊,练武的人耳目特别聪敏,并且养成了连‮觉睡‬也在戒备的习惯,阮天铎霍地翻⾝坐起,一看,吃饭时见到的那个美少年,立在炕前,手中正拿着自己的宝剑,而且被他‮子套‬鞘来,但那少年盈盈地含笑,看着自己,却毫无敌意。

  阮天铎张口结⾆,不知说什么好,那美少年已笑道:“大哥睡得好香甜。”

  阮天铎可就不⾼兴了,心说:

  你管我这多怎地,吃饭老盯着我瞧,说我的食量好,我‮觉睡‬你又站在炕边,说我睡得好香甜,我又不是你甚么人,怎这样好管闲事。又见他拿着自己的宝剑,心里更是不自在,即一跃下地,就要伸手索过宝剑。

  练武的人,从腿之劲上,可以看出功夫的深浅,阮天铎一跃下地,美少年微微一震,说:“看不出你大哥,好俊的功夫。”

  阮天铎一楞,心说:“你这是成心呀!好俊的功夫,这是第三遍好儿了。”

  美少年见他伸手要剑,嘴角一撇,似是在说:“瞧你,好小气。”

  阮天铎也觉到了,但仍未将手缩回。那美少年鼻头儿又皱了一下,霍地举剑递去。若他是还人家的剑,就该剑把朝人,但他以剑尖前递,阮天铎是一言不发猛地伸手,这两下都急,眼看剑尖刺到这阮天铎手腕,却见他倏地右臂一沉一圈,快似闪电,美少年手腕一⿇,剑已到了阮天铎手中,这正是七十二手擒拿中的一招“猿猴摘果”

  美少年亦是行家,但似这般快捷,却还是仅见,虽是心中佩服,但阮天铎力大势疾,剑已脫手,仍自感到手腕微痛,美少年这时不自主的退了一步,抚着手腕,眉梢蹙着,嘟噜着嘴,哪里像个少年,简直是个孩子。

  阮天铎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那美少年气鼓鼓地嘴儿一撇道:

  “人家好心给你拾起来,瞧你,哼!好小气。”

  阮天铎心想:“也许真是我在睡梦中,把剑蹬下地去的。”也就感到有点歉然,忙一抱拳道:“那么,我这里谢谢兄弟。”

  阮天铎诚直淳朴,见这美少年比他小,又是这么天真,因此就脫口而出,喊他兄弟。

  那美少年却不服气道:“谁是你兄弟,谁大谁小还说不定呢,别不害臊。”

  说着话,嘴儿撇得更厉害,扬眉斜眼,一脸的调⽪相。阮天铎不噤被引得哈哈一笑道:“好!那你说说看,你多少岁了?”

  那美少年⾼兴道:“好!我们来比,小的就是兄弟,可不许赖。”

  阮天铎道:“一言为定,我决不赖,你说吧!”

  美少年眼睛霎了两霎,眼珠儿一转道:“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先说。”

  阮天铎道:“先说就先说,我今年十九岁了,现在该你说了吧!”

  美少年瞪大了一双澄如秋⽔的眼睛道:“你骗人,你是十六岁。”

  阮天铎一楞,说:“谁说我十六岁?”

  美少年道:“我今年十七岁,我是大哥,你当然只有十六岁。”

  阮天铎哈哈笑道:“你自己说过不许赖的,你倒先赖了。”

  美少年咬着嘴角儿一笑,一笑,露出了两个酒涡儿。阮天铎心里有点异样感觉,心里想道:“我这兄弟倒是活泼天真得紧,只是有点娘娘味。”

  阮天铎遭到情场惨变,心里正感到空虚,这时结识了这个少年,虽连人家姓名亦还不知,但他很逗人喜爱,不由也是一笑,几天来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一看,窗外仍是黑沉沉的。外面更是虎虎风声。

  阮天铎就问道:“兄弟,这时多早晚了。”

  那美少年道:“该是下半夜了。”

  阮天铎打量了他一忽,见他⾐服仍穿得整整齐齐的,说道:“兄弟,你怎么不‮觉睡‬。”

  美少年的眼睛从他脸上,溜到炕上,再又倏地缩回,脸上微红道:“我不困。”

  阮天铎道:“怎么‮夜一‬也不困,晚上又凉,兄弟,出门在外就得多加些儿小心,病了可不是耍子。”

  阮天铎说得诚恳,那美少年才说了句:“你管我…”

  后来听他关心自己,虽说阮天铎也无甚特别殷勤处,但他⾝世特异,心里说:

  “从来也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因此,他很是感动,眼睛里也润了。

  阮天铎催之再四,才好歹和⾐倒在炕边上,阮天铎要他盖被子又是不肯。

  心想道:看我这兄弟一⾝罗绮,定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他不和我盖一条被,定是嫌旅社里的被子不⼲净,但他不盖被子,自己也不好意思盖了。因此⼲脆不睡,又找出话来跟他聊天。

  阮天铎这时才问道:“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那美少年噗哧一声笑道:“你也没有呀!”

  虽说四海之內皆兄弟,但似这般称兄道弟地谈了半天,仍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岂不可笑,阮天铎不噤也笑了,这才说出自己的姓名。

  阮天铎对他道:“我这一回覆了师命,从此我就要到江湖中去历练了。兄弟,你呢?你这是哪来哪去。”

  那美少年闻听得阮天铎是当今天下第一剑术名家的弟子,霍地翻⾝坐起,面露喜容,眼里也出光芒,且不理他的问话,惊讶道:“当真,你是钟老前辈的弟子,你不骗我。”

  阮天铎是个诚实少年,闻言不悦道:

  “兄弟,我骗你怎地,我随恩师将近十年了。我虽看出兄弟你也会武功,但我从未在江湖中行走,你自然不知。”

  那美少年倏地将⾝子一挪,抓着阮天铎的双手,又是喜,又是迫切的道:

  “那么,大哥,若是有人欺侮我,你帮我不帮。”

  阮天铎喜形于⾊道:“我当然帮你,兄弟,只要有哥哥我在,我绝不容许别人欺侮你。”

  美少年眼珠儿一翻,嘴边又现出梨涡,握着阮天铎的手兀自不放。

  阮天铎觉得这少年的手滑腻如脂,柔嫰无比,不噤诧异,低头一看,肌肤竟⽩皙温润如⽟,心想,男人家怎有这般好看的手,是了,他准因是公子哥儿,养尊处优的缘故。阮天铎这一看,那少年自己觉得,脸上一红,忙将手缩回。

  阮天铎也未觉察有异,又问道:“兄弟,你的姓氏还未告诉我呢。”

  那少年才道:“大哥,我告诉你名字,可不许你问我的⾝世,要不,我连名字也不说了。”

  阮天铎一楞,他可是直子的人,从来就不喜探人隐私,就说:“那当然,你不说,我绝不问。”

  少年喜道:“大哥,你真好,我告诉你…”说到这里,眼珠一转,梨涡儿又动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姓古,叫古⽩文。”

  阮天铎十年随师,除了以前和师妹云娘⽇夕相见外,连外人亦甚少见,更不要说朋友了,因不惯际,至此,简直找不到话说,两人就这么对望着,阮天铎又是答应过他,不能问他⾝世,更感到词穷。

  两人都不说话,夜更静,窗外风声更大,哗啦哗啦直响。半天,阮天铎才说道:

  “兄弟,夜里凉,你还是睡一觉吧,不然明儿怎么上路。”

  古⽩文隔了半晌,才点头道:“好,我们都‮觉睡‬。”说毕,右手在前划了个圆圈,⾐袖一拂,一股劲风袭出,把灯拂灭了。

  屋里顿时漆黑,阮天铎一惊,说:“兄弟,你这手功夫不错呀!我听恩师说过,这叫流云飞袖,是气功中最难练好的。”

  古⽩文不响,似是在摸索着脫⾐,阮天铎要把被子推给他,他也不要,又推了回来,只道是他嫌脏,也就罢了,不大工夫,就听得他已鼻息轻匀,阮天铎心想,你虽嫌脏,但出门在外,⽇久天长怎行,不大工夫,当真着了凉可是不得了。因此轻轻挪过去,把被褥给他盖上。

  第二天起⾝时,古⽩文早已起来了,见他起⾝,笑着道:“大哥,你睡得好香甜。时候不早,快洗脸上路。”

  阮天铎到门口一看,谁说不早了,店里的客人们通通不过才起来,阮天铎以为他有要事赶路,就忙洗了脸,算好房店钱,出得门来,伙计的在门口牵着一匹青花马,好矫健的马,细腿昂头,満⾝油光发亮。

  古⽩文把一个小包袱挂在鞍旁,伸手接过马缰。阮天铎才知道马是他的。就说:“兄弟你这匹马不错。”

  阮天铎在大漠好几年,马的好坏当然识别得出,这匹马神骏非凡,确实少见,就走上前去,力贯右臂,在马鞍上一按,阮天铎少说总有七八百斤膂力,但那马却四蹄不闪,连动也不动一下,反而昂头一声长嘶,声若龙昑。英雄爱骏马,阮天铎的手抚着马,就再也收不回来。

  古⽩文见他这般模样,一笑道:“大哥,你要是喜,我送你。”

  阮天铎猛地缩回手,一脸肃容道:

  “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此马虽好,却是兄弟你的代步,你要这么说,可是把我看作贪小之人。”

  古⽩文没想到这么一句话会使得他如此严重,他哪知道阮天铎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古⽩文因此也对他更敬重。

  两人动⾝离店,古⽩文牵着青花马,并肩走出赛尔乌苏,出得街口,阮天铎几次催他上马,古⽩文只是不肯,定要阮天铎骑坐。

  阮天铎道:“兄弟,别看你这匹马神骏,若真要和我比起脚程来,我还不相信会输于它。”

  古⽩文童心很重,瞪着眼,梨涡儿就又再出现了。说:

  “大哥,我不信,要不,我们来比比。”

  阮天铎道:“好,兄弟,你且上马前行,我们跑一阵试试。”

  古⽩文満是不信的神情,一跃上马,一抖缰绳,扬开四蹄,青花马即绝尘而去,阮天铎一伏,施展出十年苦练轻功,快得何异一缕青烟,也随后追去。

  古⽩文跑了约有顿饭时候,早已远离了赛尔乌苏,眼前已是广大无边的草原,青花马跃上了一个土冈,古⽩文把缰绳一勒,青花马跑起了势子的,被他陡然收缰,一声长嘶,已人立而起,古⽩文好強心胜,勒马同时,正掉头向来路观看,大意了点,青花马陡然人立,几乎被它掀下马来,正在这时,马头人影一幌,青花马的腾跃已顿然静止,古⽩文掉头一看,原来是阮天铎站在前面,手抓着辔头。古⽩文可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

  “大哥,你敢情会飞呀!”

  阮天铎一笑道:“兄弟,跑这点路我自信还行,若再远点,我怕不也会落后,没想到你这马会有这般脚力。”

  古⽩文却以羡佩的目光盯着他,半晌不语。

  阮天铎问道:“兄弟,你是向哪儿去。”

  古⽩文一怔,心说:到哪儿去,连我也不知道呀!

  两人正在问答,蓦听⾝后远远鸾铃响亮,回头一看,尘头起处,几匹马正风驰电掣而来。蒙古人的骑术甚精,跃马奔腾,最是常事,阮天铎不以为意,但古⽩文怔神凝眸,似乎对后面的来人很注意。

  后面驰来的几匹马越来越近,渐渐已看得清⾐着,并非大漠中人装束,古⽩文却已脸上变⾊,急道:“大哥,放手!”原来阮天铎仍抓住辔头,兀自未曾放手。

  他不说还好,阮天铎听他急呼,又见他脸上变了⾊,心知这后面追骑定是为他而来。陡地记起昨天晚上他问的:“若被欺侮,你帮也不帮。”

  阮天铎心中思维轮转,快似闪电,想道:

  “看我这兄弟温文尔雅,天真活泼,绝非为恶之人,后面来的准不是好东西。”心在想,手中仍紧抓着辔头不放。道:

  “兄弟,这是追你的么?你放心,有哥哥我在,绝不容他们欺侮你。”

  古⽩文几次要挣脫他的手,均未能够,急得他脸也红了。这时追骑已来到土冈之下,阮天铎一看,来了四人,前面一匹马上,是个⾝躯魁梧的汉子,青虚虚的一张脸,左边面颊上有条长长的刀疤,背上背着一件奇形兵刃,似钩非钩,似剑非剑。

  第二个是黑脸膛,个子一般⾼大,背着三尖两刃亮金刀。第三个生得短小精悍,尖嘴突腮,背上斜揷狼牙钻,第四骑马是个胖大和尚,手里提着镔铁禅杖,四骑奔上土冈,那为首脸有刀的疤汉子已⾼声喝道:

  “丫头,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今天若再逃出手,我蜈钩剑沈大刚从此隐姓埋名。”

  话声未住,马已来到切近,四骑两边一分,就把两人给围了上。

  古⽩文早已跳下马来,从间解下亮银软鞭,闻言,呸了一声:“你也配。”

  阮天铎未听清那汉子的称呼,说道:“兄弟,这几人追你怎地,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准不是好东西。”

  古⽩文道:“大哥,他们都是匪徒。”

  阮天铎道:“兄弟放心,看我来收拾他们。”呛啷啷一声,宝剑出鞘,横⾝一跨步,拦在古⽩文前面。

  这时马上的四人,站定了方位,也都一跃下马,各自‮子套‬兵刃,那短小精悍的汉子上前一步,把阮天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阵,狼牙钻一摆,说:

  “小子,你是⼲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是几时和她搞在一起的。”说着,向古⽩文一指。

  阮天铎见他目中无人狂妄的样子,先就心中有气,怒道:

  “你们要以多胜少,欺负我兄弟,先得问问我手中的宝剑答应不答应,我姓什么,⼲什么的,你们管不着。”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闻言哈哈一笑道:“你们听听,这小子还真不含糊。”

  回头对脸上有刀疤的汉子道:“看他们亲密的样子,准是不清不⽩,说不定就是这小子‮引勾‬她跑的,你们看着她,让我先把这小子收拾了再说。”

  说罢,狼牙钻一摆,阮天铎也斜⾝抡剑,正要搭上手,霍地古⽩文由⾝侧一跃而出,因为他嘴里不⼲不净,气极了,也不打招呼,亮银软鞭一挥,卷地凉飙,一招风扫残云,猛向他中盘打去,那短小汉子不曾提防,几乎被她扫着,忙倒退出去了三步,亮银鞭堪堪从前⾐服上擦去,若再慢一点,怕不受伤,因此也起了怒火,狠牙钻一摆,暴起猛进,和古⽩文接上,瞬即拆了七八招,兵器中一寸长,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险,软鞭长有五尺,挥抡处呼呼风响,耀⽇映万道银蛇,狠牙钻长才二尺五寸,但却都是进手招术、点、挑、浮、沉、呑、吐、盘、驳,招招指向要害,着着点打⽳道。

  阮天铎成心想看看这位兄弟的武功,因此也不上前相帮,只在旁边监视着其他的三人,见她应付敌人绰绰有余,武功不弱,心里甚是欣喜。

  两人拆了又是二十来招,古⽩文软鞭舞成了一圈⽩光,已把那短小的汉子圈在光影之中,狼牙钻的招式已透着缓慢,那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见同不敌,眼看就要落败,忙一抡手中蜈钩剑,犹如急风拂柳,向古⽩文扑去。

  阮天铎哪会容他逞強,一声断喝,一跃截住道:

  “要想以多为胜,你们要脸么?”刷!刷!刷几剑,把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迫得手忙脚

  这汉子叫沈大刚,是四人中武功最強的,手中蜈钩剑不但招术精绝,而且可锁拿敌人兵刃,哪知和阮天铎一照面,几剑被人家得来只有招架,气得哇哇怪叫道:“大家上,收拾这小子。”

  那胖大和尚和黑脸汉子,也看出阮天铎扎手,镔铁禅杖和三尖两刃亮金刀,两般兵刃往上一围,阮天铎知古⽩文应付那敌小的汉子绰绰有余,不用他耽心,瞟眼看胖大和尚与黑脸汉子,亮兵刃要来围攻自己,心里虽是不惧,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对敌,却显得有点紧张,因此不待两人围上来,手中剑一紧,一招海燕掠波,翻腕子削,脸有刀疤的汉子蜈钩剑腕底翻云,斜肩横推,哪知阮天铎的剑招古怪奇绝,半途已变作偷云换⽇,剑点咽喉,同时一上步欺进,左手指快逾电闪,点中了这人的右肋的太乙⽳,蜈钩剑呛啷一声坠地,人也推金山倒⽟柱般倒下。

  阮天铎尚未回⾝,陡闻⾝后金刀破风之声,忙昅肩缩颈,左脚斜步一盘旋,剑指并举,黑脸汉子收刀已是不及,还未看清别人出手招式,早已弃刀倒地,那胖大和尚原先站得远一点,他这一赶来恰是时候,见阮天铎才三五个照面功夫,既将两个同伴打倒,早已气红了眼,一声虎喝,镔铁禅仗一抡,倒赶千层浪,势若排山卷到,阮天铎见胖和尚的禅仗耝重,却也不敢用剑招架,凌空拔起丈来⾼下。

  头前脚后,挥剑下击,胖和尚仅觉得眼前⽩光一闪,阮天铎的剑已刺⼊和尚右肩,和尚总算筋骨耝壮,未曾倒地,踉跄后退了几步,反似不惧,呆呆地站在当地,原来他是惊骇得楞住了。

  原来这四人都是口北一带响当当的人物,和尚绝不曾想到仅三五个照面,即被这么个少年打败,因此反而忘了怕,只是惊得呆了。

  阮天铎回⾝一看古⽩文,亮银软鞭虽已把那使狼牙钻的汉子圈在光影中,但要想马上把他打倒也不能,就喝道:“兄弟,你让开。”

  古⽩文见阮天铎瞬间既打倒三人,而自己对付这么一个,拆了三四十招仍未得手,不由心生惭愧,就较上了劲,哪里听他的话,亮银软鞭一紧,使出金龙鞭连环三绝招,金龙吐呑点咽喉,盘肘横扫,倏又变作⽟带围,反腕下撩,猛地又是一招金龙摆尾,那短小的汉子躲闪不及,亮银软鞭着的他的左腿,古⽩文挫一带一甩,把那汉子卷起五七尺⾼下,甩出丈来远近,跌得那汉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再也爬不起来。

  阮天铎走到他⾝边,说:“兄弟,你这条软鞭很见功夫。”

  古⽩文脸上一红道:“大哥你是骂人呀!今天要不是你,我可完了。”

  说着,眼光一扫,见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和黑脸大汉被点中⽳道,在地上不能动弹,那胖大和尚仍站在当地,兀自瞪着一双怪眼,楞楞地。

  古⽩文就喝道:“还不给我滚,今天饶了你们死命,若是你们再纠不休,下次可不这么轻易放过。”

  和尚垂头丧气的走到两人⾝边,给他们拍开⽳道,脸上有刀疤的汉子一翻⾝坐起,气得⼲瞪眼,黑脸汉子也怒目圆睁,但是阮天铎提着剑站在古⽩文⾝边,都敢怒而不敢言,三人又走过去把被古⽩文打倒的那矮汉子扶起,由黑汉子搀着他,慢慢地走下土冈,那自称叫沈大刚的汉子才转过⾝来,对阮天铎道:

  “我哥儿几个习艺不精,今天遇到了⾼人,怨不得别人,但总算领教了你老兄的绝招,请你赐个万儿,我们和你老兄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相连,青山不改,绿⽔长流,他年相见,也好有个称呼,我兄弟必定刻骨铭心,永生不忘。”

  阮天铎虽说从未走过江湖,但这几句话也还懂得,鼻孔里哼了一声道:

  “我阮天铎是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我还告诉你们,一月之后我就要人关,要是不服气,你们随时找我好了。”

  古⽩文忙喊道:“大哥,快别说了。”古⽩文深知,若一旦阮天铎把姓名告诉了他们,他们准会冤魂不散似的着你。

  但阮天铎不但把姓名说出,而且还说出了今后的行踪。这四人还在罢了,绝不是阮天铎的敌手,但四人后面还有大来头的人物,古⽩文心想:

  “若是因为我,令他树下強敌,今后有个三长四短,自己怎么过意得去。”但阮天铎已经说出了,自是无法,但焦急之容已形诸于面。

  谁知那姓沈的冷笑一声,对古⽩文说道:“丫头,今天你是找着靠山了,你别得意自有人前来收拾你。”说毕,转⾝飞快奔下冈去。

  古⽩文气得面⾊铁青,阮天铎见他仍是这般狂妄,气又上撞,说:

  “兄弟,我们不为己甚,饶了他,却还这般嚣张,让我再去教训教训他。”

  古⽩文一把抓着他,说道:“大哥,犯不着跟这般匪徒生气,让他们去吧!”

  阮天铎见古⽩文如此,心里好生怀疑,陡又记起了那姓沈的话,就说:“兄弟,适才那姓沈的叫你什么?什么亚…”

  古⽩文就怕他这一问,脸上一红,忙接着道:“那是我的小名。”

  阮天铎是个直人,也未怀疑,又问道:“他们追你怎的,看来却又和你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想伤你。”

  古⽩文顿了一下,说道:“大哥,你别问了,以后你自然知道。”

  说着,眼珠儿一转,两边脸上又现出圆圆的酒涡,问道:

  “大哥,我忘记问了,你这是上哪儿。”

  阮天铎道:“我往北,上都兰哈拉山,见我师傅去,兄弟,你呢?”

  古⽩文眼珠儿一转,眼⽪儿一霎道:“我也往北,大哥,真巧,我们竟是同路。”

  阮天铎听说他也是往北,两人可以同道,心里很是⾼兴,虽然他没有说出那四人为何追他,但想道:“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因此心里也原谅他。

  两人一看,那四人已去得远了,在草原上只剩下了四个小黑点,这才再又上路。

  下得冈来,阮天铎要古⽩文骑上马去,古⽩文却始终不肯,阮天铎拿他没法,也只好由他。就牵着马并肩而上,路上两人谈谈说说,很不寂寞,古⽩文更问长问短,对大哥的⾝世似乎很感‮趣兴‬,投师学技的事更问得很详细,当阮天铎又怒又恨地说到云娘负心别嫁时,这位兄弟更打起了全付精神来听,他那脸上的表情是变幻莫测。

  这天⻩昏时候,两人来到了巴音毕戈。

  这巴音毕戈亦是大漠中一个大站,东西接近沙漠,这沙漠不大,但也需要两⽇工夫才能通过。行商客旅因无越过沙漠必要,多绕道而行,因此反而促成了这巴音毕戈的繁荣。

  两人落了店,这里的店房和赛尔乌苏差不多,没有单间,这也有个缘故,大漠贫脊,俗语说:“⾐食⾜而礼羲兴”在这大漠之中,男女老少同室作,怎能分得內外,草原之上,一个蒙古包也就是一家,本就没有男女的界限,你想,旅店怎会准备单间房屋,古⽩文向店伙要两个单间,伙计的就瞪了眼,而且这天住店的客人甚多,两人来到,仅剩了一间空房,那就是你不要也得要,没法,只好两人仍同住一间房。

  阮天铎见古⽩文进店后要两个单间,心里就有些不悦,心说:“朋友尚且要抵⾜而眠,我们虽说才认识不过一天,但也算共过生死,你这般举动,敢是瞧不起我。”

  阮天铎嘴里不说,但面孔上透着不⾼兴。古⽩文人长得美秀,心也剔透玲珑,才一进房,古⽩文就说:

  “大哥,这就叫做在家千⽇好,出门时时难,我就是有个怪习惯,和别人‮房同‬,我就睡不着觉。”

  阮天铎心里自责道:“我怎恁地多心,明明是他养尊处优惯了。”嘴里却道:“兄弟,出门可就得迁就点,再说,你要是娶了亲,敢莫也不和人‮房同‬么?”

  瞧,这古⽩文好面嫰,阮天铎一句话,脸也红了,‮涩羞‬地道:

  “我么?这一辈子也不娶亲。”

  阮天铎哈哈一笑道:

  “兄弟,你怎么比娘儿们的脸还嫰,其实呀,兄弟,我可不是占你的的便宜,书上说的那子都之美,我虽不曾见过这古代的美男子,但我敢说绝不能比兄弟你更美,就是那西子王嫱,亦不过是史书的渲染,若你是女儿⾝,怕不真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阮天铎说得嘴溜,那古⽩文却蓦地一惊,尽管脸更红,可是一双秀目却注定在他面上。见阮天铎连说带笑,并无轻薄之态,倒是情真意真,这一来反而又羞上梨涡,头儿一低,一双柔荑玩弄起⾐角来。

  他这一娇羞不胜,反而更引起阮天铎一连串笑声。古⽩文被笑得没法,⼲脆躲出屋去,在门边一回顾,恨恨地道:

  “大哥,你再取笑,我不理你了。”

  阮天铎并非是个轻薄少年,见古⽩文躲出房去,倒真怕他恼了,忙一飘⾝赶出,那知才到门边,倏地面前人影一晃,阮天铎才待避开,已是无及,和那人撞了个満怀,阮天铎顺手一抱,只觉得怀里软绵绵的,一阵似麝似兰的气息,直向鼻孔里钻。一看,原来是古⽩文猛地从门外退回。

  阮天铎一撤步,古⽩文乘隙而进,一扭⾝缩在门边,阮天铎见他面上变了⾊,忙道:

  “兄弟,这是怎的。”

  古⽩文抓着他的膀子一推,随手关上房门,同时示意他噤声。

  阮天铎见他如此紧张,联想到⽩天那四人的追踪恶斗,心里已知有异,忙一飘⾝去到窗下,从破孔中往外一看,这时夜幕方垂,灯火黯澹,看不真切,也未觉有何怪异,转头一看,古⽩文也来到⾝后,一张脸已变⾊得有似⽩纸。就庒低声音问道:

  “兄弟,你发现什么?”

  古⽩文一把抓着阮天铎的手臂,悄声微颤地说:“那老鬼来了,大哥,你得帮我。”

  阮天铎心里道:“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知道这老鬼是谁?”但见他恐惧十分,就说:“兄弟,别怕,我和你有祸同当。”

  他嘴里虽是这般说,但知古⽩文亦非弱者,今天在草原上面对四凶,尚且不惧,现在却怕得这般模样,知他说的这老鬼,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厉害的魔头,但见古⽩文这般害怕,这样依赖着他,不由又起了他侠义心肠,又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心里就说:

  “我倒要斗斗你这老鬼。看你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

  古⽩文却似不曾注意他的话,侧耳在听,阮天铎也同时凝神,果然已听出有异,一阵脚步渐来渐近,就闻一个耝暴的口音大声说道:“伙计,可就是这一间。”

  伙计的似乎很害怕,说的话嗫嗫嚅嚅,听不真切,蓦地门外随又一声大吼:

  “丫头,看你能逃到那里去,还不给我滚出来,今天乖乖地随我回去便罢,我可一概不究,否则,我要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天铎听得又是⽩天那四个人的口吻,不噤怒从心上起,从炕上抓起宝剑,向背后带上一揷,古⽩文还来不及阻止,已猛地用脚勾‮房开‬门,侧⾝一跃而出,一看,天井里⾼⾼矮矮的站定五人,除了⽩天被自己打跑的四人外,还多了个比常人⾼出一个头的魁梧无比的红面老人,四人手中都拿着兵刃,那红面⾼大的老人却空着一双手。

  见阮天铎一出屋,更加暴怒,有似洪钟的声音骂道:“好哇!果然还有一个小子。”又掉头对四人喝道:“你们说的可是这小子。”

  那手里拿着狼牙钻的矮小汉子就说道:“正是他,我们都吃了这小子的苦头。”

  红面老人呸了一声,骂道:

  “你们把我的脸也丢尽了,就凭这小子,你们四人也打不过。”

  四人对红面老人似很畏惧,被骂也不敢还嘴,阮天铎听他们开口小子,闭口小子,早气往上撞,堪堪就要发作,忽觉袖子被拉了一下,侧目一看,原来古⽩文已来到⾝边,四目相接,阮天铎又觉得手被捏了一下,知道古⽩文的意思,是要自己忍耐。

  谁知那红面老人目光如电,古⽩文和阮天铎拉袖捏手,更把他气得来须眉更张,怒喝道:“好哇!果然你和这小子有一手,难怪你要跑了,我养了你十几年,岂肯容你这小子来⽩捡便宜,今天我不把你这小子劈了,怎消我心头之恨,小子,还不前来领死。”

  这红面老人一连串的几声小子,阮天铎怎还忍耐得住。也一声怒喝道:“老鬼住口。”

  声未住,倏地窜进,一招平沙落雁,猛攻老人下盘,招未到,蓦地翻腕,变拿为指,向老人玄机⽳点去,这两着均是踏洪门走中宮,

  红脸老人绝未想到阮天铎这般冒险轻进,平素又是自⾼自大,狂妄惯了的,阮天铎出手快似电闪,不由他也是一楞,随哈哈一声狂笑,笑声同时,左脚一撤步,袍袖一挥,阮天铎手指尚未沾到红面老人的⾐服,一阵劲风骤起,阮天铎已觉得一股強大力量推来。

  阮天铎突然发难,看似轻敌,其实早有防备,见老人袍袖一拂,已知是昨夜古⽩文熄灯的流云飞袖功夫,若容他拂到面上,自己哪还有命在,忙⾝形一倒,两脚就原势左箭右弓,倏的一换步“哧”的一声,右掌用上十成力,猛向老人右肋劈去。

  老人一拂不中,似乎大出意外,怪笑一声道:“小子,你是找死。”

  左脚退步扭⾝,两只奇大无比的手掌,猛由肋下推出,双掌尚未与阮天铎的手掌接触,阮天铎已感到狂风劲力袭到,心念才动“要糟”就听及“蓬”的一声,自己已被震退了五六步,才拿桩站稳,虽未受伤,但两只手腕却裂,这才知道老人果然不是易与,好在阮天铎练的是童子功,从小即经钟千里易筋洗髓,基禀赋均厚,掌力也十分雄浑,他虽被震退,但那红面老人似乎绝不曾意料到,阮天铎竟然能接下他这一掌,而未受伤,瞪着一双怪眼,反而楞住了。

  阮天铎趁他这一楞的工夫,忙运气调顺腕⾎,知要和老人硬拚,何异以卵击石,但少年人心,怎肯就此认输,而且侧目一瞬,古⽩文见自己不是老人敌手,更显得惶恐惧怕,更起了侠肝义胆,心说:硬拚不成,我还不能游斗么,猛又扑向前去。

  红面老人见他扑来,又哈哈一阵狂笑,笑声若狮吼,似是暴怒已极,不待阮天铎近⾝已双掌齐挥,虎虎风生,阮天铎一见也不由心惊,因老人旋展的竟是印掌功夫,俗名隔山打牛,又名百步神拳,阮天铎哪敢怠慢,攻势改守势,两脚飘动,运用师门绝学奇门游⾝循环掌的功夫,按八卦方位,顺逆反侧,移步换形,以柔来克老人之刚,阮天铎轻功已登堂⼊室,这样一来,红面老人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红面老人见十多招尚未把阮天铎降伏,气得来更怒吼连天,暴跳如雷。

  红面老人是江湖有名的人物,名叫铁飞龙,江湖上还很少有人能和他拆到十招以上,在口北一带更是令人闻名丧胆,今夜却遇到了阮天铎,竟和他斗到十招以上,你想铁飞龙怎的不怒,但阮天铎太溜猾,几次狠辣的脸招均被他避过,竟把他无法。

  他怎知阮天铎已早浑⾝是汗,被他掌风得团团转了。

  打着打着,铁飞龙蓦地一声怒喝道:“你们看着则甚,还不给我圈着那丫头。”

  阮天铎霍地一惊:“什么!丫头,原来古⽩文是女的,那她是女扮男装。”

  瞟眼一看,原来她已窜上房去了,那四个凶汉全神贯注在铁飞龙和阮天铎的恶斗,竟把她忘了,古⽩文见有机可乘,一纵就上了房,但她那能逃过得铁飞龙的眼睛,随着铁飞龙的一声暴吼,四人向她追去,晃眼已翻过屋脊,消逝于黑夜之中。

  阮天铎关心太切,一疏神,铁飞龙已暴吼道:“小子,看你还逞強!”

  声未住,凌厉的掌风已袭到,阮天铎要躲,那还能够,不得已,败中求胜,随着掌劲翻滚,虽卸去掌力不少,但仍一个筋斗,被震跌出去了丈多远,阮天铎感到一阵耳鸣旋晕,心想:“完了,这一下万难逃出手去。”

  谁知半天未闻声息,睁目一看,天井里哪还有人影,阮天铎暗叫一声惭愧,准是铁飞龙以为自己已伤在他的掌下了。

  但一想:“哎呀!不好,古⽩文不是那四人敌手,铁飞龙这一赶去,她还会不被获遭擒。”

  阮天铎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霍地翻⾝坐起,试一运气,竟是周⾝无伤,更不怠慢,随着起立⾝势,扭腾⾝上屋,向古⽩文逃的方向一看,哪还有半点踪迹可寻,黝黑黑,空,连一点声息俱无,要追,也不知向何方追赶才是。

  阮天铎楞在屋顶上,半晌,才叹了口气,心想“我那兄弟…不,应该是妹子,完了,她要我帮她的,谁知…”

  阮天铎垂头丧气,正在进退不得,蓦见灯光一闪,回头一看,天井边站了不少人,大概也有店家也有客人,都在向房上张望,阮天铎这一来再也停⾝不住了,翻⾝跳下屋来,天井边上的人虽多,却没有敢说话的,阮天铎也不愿找⿇烦,迳奔回房。

  回到房中,阮天铎不但心中难过,而且感到空虚,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酸,还是苦,不自觉的拿起坑上古⽩文遗下来的包袱,手摩着它,更睹物思人,不噤凄然想道:“我那兄弟…不,妹子不知怎么了。”

  想着想着,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恨,几次想去追,但自己不仅非是那铁飞龙的敌手,而且不知他们到那儿去了,何从追起,心想:

  “我还闯恁地江湖,连我这…妹子也保护不了。”阮天铎好生惭隗。

  想着想着不噤又哑然失笑,想道:

  “我竟这么傻,她是女的我竟也看不出,一直把她当作兄弟,这就难怪,怎的她不和自己‮房同‬,不愿和自己同一个炕‮觉睡‬了。”

  想到她的美,想到在门边无意中,突地把她抱个満怀,似乎又嗅到一阵似兰似麝的温馨之香,不噤心里一,心头有似鹿撞,脸上也感到一阵烘

  但阮天铎是个铁铮铮的少年,并非轻薄登徒之流,不噤自责道:

  “我怎么这等下作,竟起这不洁的念头。”忙正襟危坐,把古⽩文的⾐包仍放回炕上。

  但心里要不去想她,却也不能够,想着想着,自然把她和云娘比较起来,这古⽩文和云娘,还真分不出轩轾。

  心里一想到云娘,不噤又凄惶,又愤怒,心说:

  “罢了,我还想她则甚,她早已是侯门中人,侯门似海,今后恐怕想见她一面也难了。”

  恨的是这十多年的青梅竹马,长大后的两情缱绻,海誓山盟,谁知般般儿都是假,心头一冷,万念俱灰。

  就这样,阮天铎想想古⽩文,又想了阵云娘,不知不觉已是夜阑更尽,才糊糊地和⾐睡了一觉。

  第二天睁眼来时,已是红⽇満窗,屋子里空空地仍仅自己一人,望着古⽩文的包袱,深深地叹了口气。

  阮天铎总有一个感觉,认为古⽩文会回来,也许这仅是他的希望,但这希望却羁着他,使他不愿早离这店房,直到天快中午了,古⽩文仍没有回来的迹象,才死了心,怅怅然的准备上道,收拾好了随⾝的⾐包,阮天铎又感到为难了,古⽩文遗留下来的行囊,这来怎处,有心给店主,但又不放心。

  这一想起处置古⽩文的行囊,一个強烈的念头,又在心中涌起,从昨晚起,阮天铎就抑止不住好奇心,想把它打开来看,但这是别人的财物,说不定还有古⽩文的隐私,这么背地把人家的东西打开,虽说他未起任何不洁的念头,但总觉有违道德。其实阮天铎想把这行囊打开来看,还有一个不自觉的好奇心,因为听那红面老人叫她丫头后,他心里非常惊疑,古⽩文遗留下这个行囊,不正可为他的惊疑获得解答么?

  这一起念,虽然尽量克制自己,哪知这念头却越来越強烈,现在临到要上道了,为了处置这包袱,就自我找到了借口,心说:

  “若包袱给店主保存,自然我得把包袱中之物点给他,若不,我也应该看看,是否有贵重的东西,或是她急迫需要之物,那我即使踏遍天涯海角,也得把这包袱回。”

  阮天铎这一有了十⾜的理由,哪还等得,等到他把包袱打开,却惊得呆了。

  你道为何?原来包袱中果然尽是女人⾐着用物,银两不多,但却有一大袋金珠,那明朝嘉靖年间,四海升平,物价最,十数两纹银即可供数口之家一年生活之资,阮天铎看那⻩金不下百两,另有数十颗又圆又大珍珠,怕不价值连城。

  饶是阮天铎幼承师训,把钱财视粪土,但也不由怦然心动,心说:

  “幸好我未给店家,财帛动人心,若店主见财起意,暗中呑没,有朝我遇到她,叫我怎生待,岂不被她怀疑我么?”

  阮天铎又从那盛金珠的袋中,发现了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汉⽟,⽟⾊温润,中间隐现一条⾎⾊游龙,栩栩若生,阮天铎可不知它的价值,仅觉得好玩已极,纸包中还有个折叠的纸片,展开一看,纸⾊已发⻩,墨迹隐退,仅可辨认,似是多年所书,只见上面写道:

  “锦雯吾女知悉:⽗遭谋暗算,命已垂危,恨生不识人,致祸起萧墙,为宵少所乘,尤所恨者,汝周岁⺟已见背,而年甫三龄,⽗又舍汝而去,幸有啂⺟在,忠义不下男儿,或可抚汝成人,兹以字及随⾝所佩汉⽟,付啂⺟,嘱俟汝长成后面,⽗之仇人询之啂⺟,即可知悉…”

  以下笔迹似已柔弱无力,且零已不可辨认,仅末尾署着“⽗字”两字,亦无年月⽇。

  阮天铎见到这张字条,楞了半天,原来她还有这么一段惨痛⾝世,心想:

  “不知她的仇人找到没有,⽗仇报了也未。”想至此,不由起他的侠义肝胆。我不认识她便罢,既已认识,我怎能置⾝事外,一俟回山别过师⽗,我一定先找到她,帮她报此杀⽗之仇。

  再又看了看字条,心想:“是了,这锦雯才是她真正的名字,锦旁之帛与⽩同音,雯下为文,且音亦同,她有此惨痛⾝世,又要逃避追踪,当然她要用假名了,但不知她的姓是真是假。”

  阮天铎心中下了这一决定,就恨不得马上回山覆命,好早⽇去寻访这锦雯,忙将纸片依旧折好包好,包袱也回复原状,佩上宝剑,携着两个包袱,算清了店钱,蓦又记起锦雯尚有一匹青花马,不知在与不在,哪知他尚未去到马厩,伙计的早也把那青花马牵来,而且鞍子也备好了。

  因为昨晚阮天铎是两人一道进店,昨晚又同时见到他们打斗,虽然另一人已经不在了,但店主怕事,恨不得他早走早好,哪还管马是谁的。阮天铎也不多说,把两个包袱系在鞍旁,翻⾝上马而去。

  阮天铎心中有事,急着赶路,这又得了一匹神驹,在路饥餐渴饮,哪消三⽇,这天中午过后,即已上得都兰哈拉山。

  你道阮天铎的恩师为何别的地方不去,而把阮天铎带到这大漠之上呢?

  其实从这点就可看出钟千里对他的爱护和苦心,因为阮天铎虽然自幼寒微,但自钟千里把他带到总兵府中之后,虽不能说是养尊处优,但也近同锦⾐⽟食,薛总兵南征后,钟千里带着阮天铎,再四考虑,结果才选定了这大漠中的都兰哈拉山,原来是钟千里爱之深,下决心要把阮天铎造成一个杰出之材,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孟子有云:

  “天将大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困乏其⾝。…”

  但这还是励志,若是练武,这几句话更用得上,钟千里见大漠之中,说气候酷寒暴热,镇⽇风沙漫天,又是地脊民贫,生活奇苦,而那都兰哈拉山上,又是悬岩如削,峭壁矗天,甚多地方寸草不生,是练轻功最理想地方,更有令他选择此地的因素,是这都兰哈拉山中的天都峰下,隐居着一位世外⾼人,名叫诸葛天荪,人称天都老人,早年享誉江湖达数十年,武功盖世,手中一把折扇招术精绝,轻功之⾼更是天下无出其右,一手漫天花雨飞蝗针,更今黑道上闻名丧胆。

  钟千里自从在⻩山古洞巧得拳剑秘笈,练成剑术后,曾和当今武当少林两派健者印证武功,均未能遇到敌手,只有这诸葛天荪和他较量,打了一天‮夜一‬,迄未分出胜败,但在轻功和暗器上,钟千里却甘拜下风,诸葛天荪对钟千里的拳剑却也钦佩万分,自此两人结为知,经常在一起切磋琢磨武技,钟千里在太原授徒已有六年,也很想去探望这位老友,因此就带着阮天铎来到都兰哈拉山,谁知到后一看,庐舍仍在,但诸葛天荪却已不知去向,钟千里想他终有回山之⽇,因此就住了下来,本来希望诸葛天荪回来后,命阮天铎向他学习暗器及轻功,若阮天铎能尽得两人之长,定可为武林放一异彩。

  哪知一住三年多,诸葛天荪却始终音讯皆无。钟千里也只好作罢,尽量将一⾝拳剑功夫,倾囊传授给阮天铎。

  这年阮天铎已是十九岁了,已尽得钟千里的所学,见诸葛天荪一直不返,也动了南游之思,因此命阮天铎趁指点云娘武功之便,命其便道赴中原一行,探访几个友人行踪,谁知阮天铎赴京迟了几天,竟与云娘因误会而绝裂,几乎造成终⾝遗恨。

  且说这⽇阮天铎奔回都兰哈拉山,走了个把时辰,已来到天都峰下,庐舍已在望,阮天铎恨不得一脚走到,那青花马虽然神驹,但山路崎岖陡峭,却反而慢了,好容易来到门前,连马也来不及拴,口里还在喊着师傅,已跑进门去,尚未看清师傅所在,即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那徒儿么?果然是个可造之材,难得!难得!”

  阮天铎一楞,停着脚步,由于在光下曝晒过久,半天才看清了,除了师傅外,对面尚坐有一人,一看他那长像,阮天铎几乎笑出声来。

  那人看来不算老,头颅特长,突出个大额,偏又是细眉凤眼,单是下巴怕不有三寸长,一张红噴噴的娃娃脸,阮天铎忍住笑,心里正在想:哪来这怪人。

  钟千里已喝道:“还不前来拜见诸葛老前辈。”

  阮天铎大吃一惊,原来这人即是诸葛天荪,师傅⽇常提起,而且以他无缘得其传授为憾,没想到竟在这时返来,按理说,诸葛天荪才是这屋子真正主人。

  阮天铎不敢怠慢,忙趋前跪倒拜见。

  诸葛天荪用手捋着颚下的几山羊胡,呵呵笑道:

  “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哪来这怪物。”

  阮天铎闻言,惊出了一⾝冷汗,手⾜无措,心说:

  “敢情他能未卜先知呀!怎么我心里想的他也知道,简直是神仙么?”

  诸葛天荪又是一连串呵呵笑道:

  “我不是神仙,也不会未卜先知,你的脸⾊告诉了我。”

  阮天铎红着脸,嗫嚅道:“晚辈不敢。”

  诸葛天荪仍然笑道:“这还不是不打自招么”随对钟千里道:

  “我一见就喜他,心意动而形诸⾊,不做作,无虚假,果然心好。”

  又对阮天铎道:“来来来,你且走近前来。”

  阮天铎忙上前一步,诸葛天荪摸摸他的顶骨肩头,慨叹道:

  “骨禀赋亦是上乘之选,我说呀!老兄弟,你可是打着灯笼火把找的。”

  钟千里知道诸葛天荪的情,他要是不愿意的,你求他也是⽩废心思,自阮天铎进来后,钟千里一直在旁微笑看着他,闻言也呵呵一笑道:

  “你不是认为他好么?我把他让给你就是了,天铎,还不叩见师傅。”

  诸葛天荪一跳,蹦起蛮⾼,嚷道:

  “好呀!老兄弟,原来你们师徒两人商量好算计我,那可不行。”

  诸葛天荪玩世不恭,好玩笑,钟千里却是个言行不苟的老人,不待诸葛天荪说下去,即正容说道:“老哥哥,你适才不是说我这徒儿是个可造之才么?我何尝不认为如此,也为其如此,所以我才把他带到你这儿来,希望合我两人之力,把他造成武林的一个完人,而你又不惯拘束,迄来收徒,你那盖世武功,若是绝传,岂不可惜,谁知一等等了三年多,也是上天不让你一⾝武学绝传,正当我们要离去的当儿,你偏在这时回来,对我这徒儿来说,虽是他的造化,岂知不会是上天的安排么?你要逆天行事,怕也不能了。”

  诸葛天荪静静地听钟千里说完,又呵呵笑道:

  “天算不如人算,上天的安排怎及你师徒的安排,老兄弟,别多说,我服你了,该行了吧,其实以你那一肚子,一⾝的玩艺,还不能造就他么?既然你硬要画蛇添⾜,说不得,我只好现丑了,我答应你留在此间三个月,我那点有限的雕虫小技,有这么些时间也⾜够了,这样行了!”

  钟千里闻言,忙起⾝一揖道:“老哥哥,我这里先谢谢你。”随对阮天铎道:“徒儿,还不叩谢老前辈栽培之恩。”

  阮天铎哪还等待恩师吩咐,对上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诸葛天荪一摆手道:

  “你头也叩得够了,起来啦!小子,这一下可合了你们的心愿。”

  自此,诸葛天荪即留在都峰下,把其绝世上乘轻功的脫影换形,挪移大法,以及漫天花雨飞蝗针绝技,倾囊传授,阮天铎武功经钟千里十年教授,各种武功均已臻上乘,仅欠火候,即可炉火纯青,但就这样,不要说一般江湖武师,绿林豪客远非其敌,即使是江湖上成名的人,亦罕能与其匹敌,别看他尚未出道,即在巴音毕戈败于铁飞龙之手,但那铁飞龙是江湖上顶尖儿的人物,阮天铎之败,也并非败于武技,而是败于历练不够,火候不到,因此,诸葛天荪天都老人传授的轻功暗器,何消一两月,即已尽得真传,而且运用手法均已纯

  天都老人见他如此慧敏,也很満意,一⾼兴,⼲脆把他赖以成名的一把折扇也拿出来,对他说道:

  “我答应传授你三月,谁知你不到两月,就把我庒箱底的本领都掏去了,论拳剑,我在你师傅面前又是甘拜下风,我这方面的玩艺儿,你大概也瞧不上,我答应你的三月之期,却又不能不算数,现在只好拿出我这点看家本领,咄!就是这把折扇,而且我现在也用不着它了,⼲脆,我就给了你吧!”

  诸葛天荪天都老人这一行动,不但把阮天铎⾼兴得合不拢嘴,连钟千里也大感意外,阮天铎连忙叩谢,自此,天都老人尽一月工夫,把他数十年在这把折扇上精研的奇绝招术,传授给他,阮天铎认⽳打⽳的功夫早已深窥堂奥,学来还不是事半功倍,何消一月,又已尽得所传。

  后来的阮天铎在十多年后,隐于云梦山中,将天都老人的扇招,和钟千里传授的剑招,融会贯通,并创研出新的招式,终于威震华夏,成为天下第一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天都老人诸葛天荪,和阮天铎的恩师钟千里,见阮天铎武功已成,两人对他勉励了一番之后,即连袂下山而去。

  钟千里行前并谆谆告诫,江湖中处处有惑,步步是陷井,要他守正不阿,并特别说明替他取名天铎,就是勉励他要替天行道,为天地保正气,为人间主正义。

  阮天铎敬谨受教,跪送两位老人下山去后,也匆匆忙忙收拾好行囊,跨上青花马,即⽇向关內而行。

  阮天铎在这三月之间,虽是全心全意练武功,但一静下来,不免心上总要浮现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当然是那薛云娘,阮天铎一想起来就又是哀怨,又是恨,虽是恨,但那云娘的倩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心中抹去。

  第二个就是锦雯,虽然连人家的姓是真是假尚且不能断定,也许是和她相逢得奇,而且不但同过一个房间‮觉睡‬,而且还为她豁出过死命拼斗,其实还有一个他不自觉的原因,那就是锦雯的美,因此一直萦绕而不释于怀。

  阮天铎下山后,也无须考虑去处,因为他早已决定了,第一,首先打听锦雯的下落,那夜是否被追获,一直令他又耽心,又怀念。

  第二就是送回她的包袱,不但里面大量的金珠令他不安心,而且有其亡⽗遗物,也必须即刻送回到她的手里。

  第三,若是寻到了她,他决定要助她报杀⽗之仇。其实他这三个缘因,还不都是去找锦雯。

  阮天铎循着来路下山,青花马迈开四蹄,何异风驰电掣,只觉马后⻩沙滚滚,劲风扑面。

  且说阮天铎马行迅速,才三⽇工夫,即又再来到了巴音毕戈,仍住进前次所住的那家客栈,店伙还依稀认识他,阮天铎迫不及待的向他打听,问道:

  “伙计,我那同行的伙伴,我走后来过没有?”

  伙计的想了一想,说道:“你是说,是那位被五个人夜里追跑了的客人呀?”

  阮天铎忙道:“正是,伙计,我走后他来过吗?”

  伙计道:“是不是很年轻,很俊秀的那位?”

  阮天铎急道:“正是,正是,伙计,他来过吗?”

  伙计的一‮头摇‬,说:“没来。”

  阮天铎好生失望,心说:“你这不是找我开胃吗?反问了我半天,结果还是没来。”

  同时心里十分难过,想道:“如此说来,我那兄弟,不,我那妹子准是被他们捉住了。”

  但那伙计的接着道:“你那位同行的客人没来,可是,却有几个人来打听过你。”

  阮天铎眼睛一亮,忙问道:“是甚么人,怎么个长像。”

  伙计道:“好像是四个人,怎么个长像记不清,似乎一道有个胖大和尚,手提着铁铸的禅杖,怕不有五六十斤,看是出家人,却凶得紧。”

  阮天铎忙道:“伙计,他们是打听我么?”

  伙计的说:“不,也打听你那位同行的客人。”

  阮天铎跳起来道:“伙计,你确实记得清么,那四人确是这般打听的。”

  伙计道:“没错,我还记得其中有个矮小的汉子道:

  ‘我说么?他天胆也不敢再等在此地。’最后他们就走了,走时还说,还说,我记起来了,说是回什么青狼堡去。”

  阮天铎想道:“如此说来,我那…锦雯也许没被迫到。但我这向哪儿找她去,天下这么大。”

  一挥手支走了伙计,阮天铎想了‮夜一‬,最后想道:“伙计的不是说,他们回青狼堡么?有地名总好找,总比漫无目的好,也许还能找到线索。”

  第二天一早起⾝,阮天铎四下打听青狼堡却毫无结果,都是一问三‮头摇‬。随后一想,从这地名上看来,定不在大漠,我且先进关再打听。

  青花神驹马不停蹄,阮天铎每天都走了个两头见⽇,何消五天,这⽇已来到张家口,虽然还是塞外风光,但也人烟稠密,市廛栉比,关內关外的商旅行货,在这儿堆积如山,很是繁荣。

  阮天铎一想,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也许可以打听出这青狼堡所在,青花马奔了这几天,也该歇息了。

  说他是英雄爱名马也可,若说睹畜思人,大概阮天铎怕也不能反对,总之,他很爱惜这青花马,每天住店,必拿⻩⾖泡酒喂它,照顾得很周到,这天来到张垣城门口,阮天铎急跳下马来,把青花马浑⾝‮摩抚‬了一阵,那马也是灵异,马颈一低,也向阮天铎⾝上挨挨擦擦。这口北之地,马是唯一通工具,是行路的莫不人各一骑,因此可说人人都是伯乐,阮天铎和青花马一亲热,就有不少人停下来观看,赞道:“好马!”

  这一来,阮天铎反而不好意思,他正要牵着马进城,蓦地听旁边有人惊诧地“噫”了一声,阮天铎回头一看,见是个精壮的汉子,望着青花马,两眼瞪得又大又圆。

  那汉子见阮天铎停步回⾝,忙赞道:

  “难得,难得,恐怕口北再找不出更好的马来。”

  阮天铎见人赞他的马,心里又痛快又得意,就对那人一笑,因沿途听这么说的人很多,也未在意,继续掉头牵马进城。

  这张家口阮天铎每年都要往返四次,说得上,有一个客店在明德大街之上,名叫福隆居,阮天铎来去总落在这个店里,这明德大街是张家口最繁华的一条街道,福隆居也不小,大小总有四五十间客屋,门口是三开间的店面,左右都竖着马棚,因时间尚早,伙计的大半在休息,因此也没叫店堂的伙计牵马进棚,就在马棚上一拴。

  伙计的见是老客人,招呼也亲切,就说:

  “阮爷,才来呀!打尖还是住店,若是住店,我好早给你挪房间。”

  阮天铎道:“伙计,怎么说,要挪房间,敢是客満了。”

  伙计道:“原来阮爷你还不知,铁堡主明⽇六十大寿,这几天来给铁堡主拜寿的关內关外英雄豪杰,简直不计其数,我们这店里的房间,多半给包下了,你是小店的老客人,我才这么说,给你挪一间房,要不然,别看偌大个张垣,恐怕这几天內,你难得找到一间空房。”

  阮天铎闻言,心中一动,忙问道:“伙计,这铁堡主住在何处。”

  伙计的一楞,心想:“这不透着新鲜么?原来你连铁堡主也不知道。”就说:

  “出城奔正南,五里地,那可是无人不知的青狼堡。”

  阮天铎闻言好生⾼兴,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因此忙道:

  “伙计,我此来正是要赶一份人情,那就⿇烦给我挪一间房。”

  伙计听这么一说,才释然了,忙道:“阮爷既是也来给铁堡主拜寿的,那就好办了,阮爷你里请。”

  阮天铎心想:这铁堡主当然是铁飞龙了,竟有这等势派,我可得小心些。随着伙计进店,那伙计把他往北上房一领,说道:

  “你别看这辰光店里清静,是拜寿的客人都到青狼堡去了,掌灯时候可就全回店来啦,我们这店是沈大爷担任总接待,本来这房间的分配,我们还得请示沈大爷,这么着,阮爷,你先住下,等会沈大爷到来,我再给回一声,你既是来拜寿的,大概不会再劳动你腾让了。”说完,就忙着给阮天铎打洗脸⽔泡茶。

  阮天铎安放了行李,解下随⾝宝剑。这时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店中无聊,就想到街上走,已经出了大门,却又折回⾝来,想道:

  “事虽隔三月,若碰到那晚的四人,他们难免认识我,怕不又有一场好斗。”

  因此就又回到房里,佩上宝剑,但一想,不对,大街之上,佩着宝剑行路,这不透着炫耀么?而且会被人认为你瞧不起人。

  心想:“我不如带着天都老人的折扇,这虽非用扇的时候,却不打眼。”可是看看自己的穿着,不噤自己也好笑,一⾝壮士装束,若手中拿着折扇,岂非不伦不类么,阮天铎沉昑了半晌,心说:“有了,我何不去买一⾝儒衫,再者,自己虽非満腹经纶,但还不至于说是假冒斯文。”

  阮天铎想到就做,带着几两散碎银子,去到估⾐店,比着⾝裁买了两套儒服,回到店房即刻换上。

  阮天铎打扮停当,向伙计借来面铜镜一照,不由自己也哑然失笑,顾影自怜起来,只见他头戴文生巾,⾝穿天蓝⾊缎袍,脚下粉底靴,这一改装,更成了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恰似临风⽟树,手持描金折扇,更显得潇洒出尘。

  伙计的在旁边见到也惊得呆了,说:“阮爷,这一改扮呀!你出门可得小心。”

  阮天铎一楞,道:“伙计,我小心怎地。”

  伙计道:“小心这张垣的娘儿们,怕不放过你,说真的阮爷,我要是女人呀!叫我为你死也愿意。”

  阮天铎见伙计的跟他玩笑,也不理他,叫伙计锁好房门,手持描金折扇一摇三摆的踱着方步,出店而去。

  果然,这张垣比平⽇热闹得多,这时已快到掌灯时候,街上往来的行人,比起进城时,何止多了一倍,而且都是些膀宽圆的精壮汉子,那年老的亦均精神矍铄,年少的亦雄纠纠,气昂昂。

  阮天铎心里明⽩,这些都是武林中,三山五岳的好汉,不由也暗自惊心,如此看来,这青狼堡的铁堡主确不是等闭之辈,自己要想前去打探,可得加倍小心。

  阮天铎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在街上转了几转,却不由心里感到忧愁,你道为何,原来这口北之地,像阮天铎这般俊俏整齐的人物,还真不见,那路人都不由停下来看他,看得阮天铎心里満不是味儿,⼲脆转⾝回店而去。

  他还未走到店门,老远就见福隆居门口,围着不少人,并闻得马嘶之声,阮天铎听出是青花马的叫声,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一看,大约有十来个人围着他那青花马,其中一个梢长魁梧的汉子,正在指手划⾜,可是讲话的人多,人多嘴杂,听不清说些什么,这时店里已掌了灯,灯光下阮天铎看得真切,那汉子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正是三月前在草原中被自己打败,夜里在巴音毕戈追赶锦雯的,那自称沈大刚的汉子,在他旁边站定一人,一看也认得,正是今天下午在城外称赞青花马的那人,阮天铎心说:伙计怎还未将马牵走。

  阮天铎哪里得知,他才一离店,伙计们已纷纷起来了,先前在堂上那个伙计,就招呼这里专管溜马的孩子,将青花马牵到马棚去,那孩子刚把缰绳‮开解‬,一匹快马戛然而至,在店门翻⾝下马,孩子正要将马牵走,那汉子一声不响,走上前去一脚,将孩子踢了一个筋斗,那孩子也够泼辣,一个翻滚已坐起⾝来,一咧嘴,可是一看来人,却不敢放声哭,他认得这是青狼堡的一个小头儿,哪里还敢反抗,那汉子也不理他,在门口一声大喝道:

  “来人啦!”伙计的闻声赶出,一见来人是青狼堡的,忙堆下笑脸道:

  “爷,你有何吩咐?”

  那汉子道:“骑马来的小子可是住在这里。在不在里面?”

  伙计见来人神⾊不对,眼珠一转,心说:原来阮爷和青狼堡有过节,忙陪着笑脸道:

  “爷,有什么事,这是过路客人暂寄在这里的,人虽是没有走,可不是住在这儿,大概也快回来了。”

  说话的这伙计正是适才招呼阮天铎的那位,他听说阮天铎是来赶人情的,又是老客人,因此自作聪明,这一见青狼堡的人追问下来,那还敢承认。

  那汉子道:“我告诉你,这匹马是铁堡主心爱之马,三月前被这小子偷走了,你们得小心,等会沈爷即要前来,若这青花马从你们这儿被牵走,小子,你们可得小心⽪⾁。”

  伙计的一伸⾆头,心说:“我的妈,若阮爷这时回来怎好?”嘴里却忙道:“爷,你放心,既知是铁堡主的马,天胆也不敢让他牵走。”

  但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生怕这时阮天铎会回来,见那汉子大剌剌的在店堂上一坐,就菗空儿从北上房中,偷偷取出阮天铎的两个包袱,这也是阮天铎平⽇待人谦和,手头又大方的好处,那伙计心想:“我怎生通知阮爷避开才好。”

  他才偷偷将阮天铎包袱取出,出得店来,蓦地听得南面行一阵马蹄之声,晃眼已到了门口,第一匹马上正是脸上有刀疤的沈大刚,伙计的说好险,忙出店来,沈大刚已收缰,一跃下马,把缰绳向伙计一扔,眼一挂青花马,就在门口一站,先前那流子别看适才对伙计的那么神气,这会子上却忙奔出店来,在沈大刚旁边垂手一站。

  这时沈大刚后面的几匹马也都停下,马上人也都下马,早有几个伙计赶来,将马接过。就听沈大刚对那汉子问道:“打听清楚了么?”

  汉子道:“那小子是落在这店里,却还未住店,这会子上街去了。”

  正在这时,阮天铎回到店来,远远地已见到十来个汉子围着青花马,近前一看,原来其中一人正是沈大刚,脸上的刀疤映着灯光,更加明显,阮天铎就知不能善了,但沈大刚在三月前已是自己手下败将,何况现在,更不惧他,描金扇一摇,迳向他们走去。

  那汉子面对着街上站的,本来早已看见,但因阮天铎换了装,因此已来到切近才发现,忙喊:“这不是那小子!”

  沈大刚是吃过阮天铎苦头的,知道阮天铎武功了得,这时虽约了好手同来,但事出仓促,闻言猛一上步旋⾝,同时将蜈钩剑取到手中,和沈大刚同来的几人也忙菗刀的菗刀,拔剑的拔剑,往上一群,瞬眼已把阮天铎围在核心。

  阮天铎毫无惧⾊,描金扇转着圈儿摇,虽然大敌当前,仍含着笑,潇洒出尘,见沈大刚蜈钩剑已取到手中,四周何异刀林剑树,仍不当一回事,哈哈一笑道:

  “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你这剑底游魂,你们这群围着我的马,待要怎的。”

  沈大刚在这张家口,平⽇仗着铁飞龙的势力,作威作福,而且武功也是不弱,在江湖上很有点万儿,阮天铎当着这多人的面前,称自己是他剑底游魂,脸上怎还挂得住,虽知非阮天铎之敌,但是约了⾼手同来,因此胆也壮了,蜈钩剑一指,一声冷笑道:

  “在这张家口,岂容你跋扈,小子,今天沈大爷要教训教训你。”

  随对围着阮天铎的一群人道:“这就是偷堡主青花马的小子,别放走了他。这小子可有点扎手,大家小心。”

  沈大刚欺阮天铎寸铁未带,话未毕,就一上步,蜈钩剑分心便刺,沈大刚万未料到阮天铎手中这把折扇,并不亚于三尺龙泉,阮天铎见沈大刚蜈钩剑剌到,仰天一声长啸,⾝子不闪不避,左手一沉,一圈,猛向外砸,霍地青光一闪,呛啷啷金铁鸣,沈大刚虎口已被震裂,蜈钩剑脫手飞去,沈大刚才待跃避,骨顶下二寸的玄机⽳上,觉得一⿇,人已失去知觉。

  沈大刚也算得在江湖上露脸的人物,哪知被阮天铎这个翩翩佳公子,潇洒的美少年,不到一招已被砸飞蜈钩剑,点中了⽳道。

  围着阮天铎的一群,又惊又怒,哪还顾得江湖道义规矩,同声暴吼,刀剑并举,猛向上围攻。

  阮天铎刀剑堪堪刺劈上⾝,蓦地又一声长啸,⾝形一晃,耳听叮叮当当之声连响,大家觉得手上一阵酸⿇,一看,哪还有阮天铎的人影,竟是自己人的刀剑绞碰在一起,都是用的猛劲,因此才觉得手腕酸⿇,这一来大家可都楞着了,诧异万分:

  “这小子准有点琊门道。”

  大家连刀剑都记了收,正在错愕,霍地听得街心一声呵呵笑道:

  “没用的东西,妄想以多为胜,岂能奈何得了我,趁早都给我滚回去。”

  众人闻声掉头,原来阮天铎正安祥的站在街心,这群都是沈大刚约来⾼手,平时都自命不凡的,现在这多人打一个,人家怎么脫出包围的,竟通未看清,不由暴怒,是恼羞之怒,刀剑并举,又向阮天铎扑来。

  阮天铎见这般人不知进退,也气往上撞。施展开天都老人诸葛天荪绝传的脫影换形,⾝形一晃,快似一缕轻烟,乘虚蹈隙,左挪右闪,手中折扇运自如电:砸、崩、点、剪、打、拨、扫、沉、呑、吐、盘、驳,顷刻工夫,七八人中,竟有五六个丢刀弃剑,横三竖两地倒了一地,只有两人兀自还在苦挣。

  这两人中之一,是来自河北沧州的名武师,姓常名杰,使一对亮银梅花夺,却也非欺世盗名之辈,一对梅花夺招术精奇无比,另一人是太行山巨盗,北五省闻名的钻天鹞子裴林,使的是剑,深得无极剑真传,从他成名的绰号看,就知轻功⾼人一等。

  两人见阮天铎不过三五个照面,就打倒了五六人,那还敢轻敌,亮银梅花夺上下翻飞:点、斩、锁、挑、勾、截、扫,无极剑刺、砍、撩、挑,绵绵不断,两人使出这浑⾝解数,竟支持了十多个回合。

  阮天铎见久战不下,不由一声长啸,手中描金铁骨折扇一紧,灵猫戏鼠,连走险招,常杰的亮银梅花夺一招飞鹰搏兔,斜奔阮天铎左肩,阮天铎滴滴溜溜的一盘旋,扇砸梅花夺,左手骈指如战,猛向常杰中盘精臼⽳点去,指未点到,钻天鹞子裴林的长剑已分浪斩蛟剌到,阮天铎是绝不想再和他们斗下去了,描金扇反腕猛向剑⾝打去,同时如影随形,未容常杰闪避落地,霍地一长⾝,右手指仍点在常杰精臼⽳上,常杰就摔倒在地,阮天铎倏地翻⾝,着钻天鹞子欺进⾝,这一来把钻天鹞子骇得魂飞魄散,总算他轻功了得,猛可里斜剌冲跃,窜出一丈多远近,脚一着地,即施展八步赶蟾轻功,如飞逃去。

  阮天铎也不追赶,刷的一声抖开描金折扇,气定神闭地向后一背,又是呵呵一声笑道:

  “凭你们这点能耐,也敢抡刀动剑,今天我是点到为止,不为已甚,下次若再碰在我手里,可不再这样轻易放过你们。”

  阮天铎心想:自己和这般人又无深仇大恨;这大街之上,躺了満地人,若是惊动了官面,却也不便。

  向四周一看,这一会工夫,远远的竟围了一道人墙,本来么,这是张家口最繁华的明德大街,又是华灯初上,街上人正多的时候,还会不围拢来看热闹,因此忙走过去,一阵扇敲脚踢,把地上几人的⽳道‮开解‬,也不回⾝,迳向店堂走去。

  店门口原本站了不少人,这一见阮天铎进来,急忙让道避开,阮天铎正式走⼊江湖,第一次就这般扬名露脸,本来就年轻么?哪能不得意,心知这些人多半都是为铁飞龙祝寿而来的,⼲脆说,都是和自己站在敌对的一面,但阮天铎却丝毫不惧,大踏步走进店去,选了张空桌坐下,但半天却没有一个伙计前来,阮天铎就不由心里有气,折扇向桌上连敲,喊道:

  “伙计,伙计,来人啦!”

  这时那先前招呼阮天铎进店的那个伙计,慢慢走过来,一脸的迟疑和惊恐。

  阮天铎心里很不⾼兴,说:“伙计,你们的酒饭卖不卖。”

  伙计的強笑道:“阮爷,这是什么话。”随庒低嗓门说:

  “阮爷,饭菜我都给你预备了,你可是别喝酒,铁堡主等会准得来。”

  伙计的是好意,虽是见到阮天铎适才独斗七八名⾼手,但铁堡主铁飞龙却不好惹,伙计的是在替阮天铎耽心,而且知道阮天铎把青狼堡的人打了,若自己明显着向阮天铎殷勤,今后就别想在这张垣混,而且还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知阮天铎闻言竟哈哈大笑道:“我正要找那铁飞龙,正要会会那老鬼,他来了可不正好,伙计,你这是担的那门子心,有酒尽管拿来。”

  阮天铎这一说,伙计的急忙掉头就走,越发显得惶急,也不敢和阮天铎多说了。一会,酒菜送来,伙计的肩上还挂着两个包袱,一看,正是自己之物。

  阮天铎心说:“怎么?你们要赶我离店?”他口中尚未发作,伙计的已对他使了个眼⾊,趁在上酒菜的当儿,那伙计嘴不动喉咙响,说道:

  “阮爷,你可别大声说话,我这是好意,常言道,好汉架不过人多,小心天下去得,包袱我给阮爷你捎来了,带在⾝边也许方便。”

  阮天铎见伙计确是好意,虽说胆小得可笑,但他既是关心自己,也不好多责,只是眉头一皱,伸手接过,这时确也有点饿了,就自斟自饮起来。

  阮天铎一面饮酒,一面眼角一扫,这店堂里的客人还真不少,自己前后左右都坐満了人,似乎都对自己侧目而视。

  阮天铎不由想起伙计的话来,好汉架不过人多,心想:

  “強煞我仅是一个人,铁飞龙的武功确又了得,虽然自己在这三月中,天都老人以一⾝绝学相传,自己的武功已大非昔比,但要胜得铁飞龙,恐也不易,何况还有这么多⾼手。”

  这么一想,更认为伙计的话不错,及时罢饮,一面催伙计的拿饭来,一面把两个包袱背在背上。

  阮天铎匆匆吃完饭,算还了洒饭钱,心里也渐渐紧张起来,心想,青狼堡离此地不过五里,去来也只有十来里地,怎的铁飞龙还未见来。

  阮天铎等得不耐,就想,我何必在这里等,我本来就要去一探青狼堡的,我何不上前去。阮天铎想到这里,就走出店来,沈大刚等一⼲人早已不知去向,当然是被抬走了,阮天铎不由一声冷笑,心说,你青狼堡⾼手也不过如此。

  随向马棚上解下青花马,将包袱取下。拴在马鞍旁边,翻⾝上了马。阮天铎从伙计的口中知道赴青狼堡应出南门,就一转马头,顺着明德大街,向南而去。

  走在街上,阮天铎觉得似乎有不少人在盯着他,心里更是一阵一阵的冷笑,心说:

  “原来你青狼堡就是这般势派,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技俩。”

  出得南门,这张家口虽是塞外大邑,但怎比得关內的城市,已是一片荒凉,这时正是十月初旬,但觉寒风刺面,天上只有朦胧星光,连路也看不真切,但青花马却迈开四蹄,向前奔驰。

  阮天铎蓦然醒悟,马最识路,俗话说识途老马,这青花马原是青狼堡的,当然识得道路,心说“这倒好,不用担心走错路了。”

  阮天铎一路驰来,心里却好生奇怪,怎地沿途连一个人影也未见到,阮天铎练得有很好的眼神,黑夜聚神凝眸,可看出十丈远近,南门出城是一望平原,毫无可隐⾝之处,若有人蔵匿绝逃不过自己一双眼睛,但自己在张家口,将铁飞龙的徒宾客挫辱,这铁飞龙是不可一世的人物,岂肯甘休,怎地竟无人阻劫。

  阮天铎正在惊疑,青花马驰骋迅速,瞬眼已离城三四里地,前面已来到一个林子,但树木稀疏,不过数十株,又是冬天叶落,因此更显得零落肃杀,前进的道路要穿林而过,阮天铎也不迟疑,一抖马缰,青花马一跃进林,疏林尚未过半,青花马霍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前一个黑影也一晃而逝。

  阮天铎出其不意,几乎被青花马掀下马鞍,不由一惊,因为纵马前窜过去的这条黑影,竟是上乘轻功,不然怎么连他也未看清此人,但此人对自己未存敌意却又显而易见,因为若是青狼堡中人物,怎会对自己并不出手呢。

  阮天铎惊疑未定,蓦见前面一望之地,升起一片火光,火光照映之下,现出一片房屋,那火光越来越大,房屋也越来越明显,阮天铎不用问,准知那即是青狼堡,陡然想起适才马前窜过的黑影,心想,莫非是铁飞龙有甚仇家来夜袭。

  心中在想,更不怠慢,‮腿两‬一挟马腹,一抖缰绳,青花马即箭驰而去,里把路不过盏茶工夫,晃眼即已到达,果然,来至附近,即已嗅到一股強烈的硫磺气味,火光烟雾之中,更是人影纵横,吼叱与金铁碰击之声,此起彼落,似乎双方正打得难分难解。

  阮天铎一跃下马,停⾝之处正是青狼堡护庄河边,有一大片树林,阮天铎即牵马⼊林,把马拴在树上,蓦见一条黑影窜过护庄河来,脚才一着地,已是一个踉跄,这人和阮天铎仅隔了三五丈远近,因此看得真切,是一个小巧⾝材,似乎受伤不轻,此人一扬脸,映着火光,阮天铎蓦地吃了一惊,原来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少女,竟和锦雯有些相仿,阮天铎哪还等得,忙一跃上前扶持。  Www.BwOxS.CoM
上一章   虎啸神州   下一章 ( → )
盘龙擎天女儿行风雷扇金刀亭烽原豪侠传玉狸长虹江湖黑马碧落红尘大宝传奇丹凤青霜
福利小说虎啸神州在线阅读由上官鼎提供,限制级小说虎啸神州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虎啸神州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