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镜·破军在线阅读由沧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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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镜·破军 作者:沧月 | 书号:40764 时间:2017/9/17 字数:16098 |
上一章 第一章 旅人 下一章 ( → ) | |
星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沉睡中的云荒大地。 沧流历九十一年五月十五的夜,黑如泼墨。然浓墨底下、却隐隐流动着云荒特有的暗彩。 苍⻩砾⽩,间或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惨绿,是北方尽头的颜⾊;青翠斑斓,是南方的大泽⽔田,织的河流⽔网;而四围山峦簇拥:西方的空寂之山,东方的天阙和慕士塔格,以及北方云雾萦绕的九嶷,簇拥着陆大的正中的湖泊,在月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宛如大地上陡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冷冷地和苍穹之眼对视。 湖的中心一座城池巍然耸立,⽩⾊巨塔⾼耸⼊云。 伽蓝⽩塔都无法到达的九天之上,神鸟的双翅如同云般铺开,云上三位女仙守望着这片沉睡中的大地,用三双静谧的眼睛,默默看着这片土地上有多少旅人风雨兼程。 荒漠的夜风是冷酷的,宛如带着倒刺的鞭子菗打在⾝上。即使落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本地牧民穿的从头遮到脚的长袍,依然能感觉到夜风裂体。但冒着风沙寒气赶路的人依旧把⾝体得笔直,大步往前走去——毕竟是讲武堂最优秀的战士,深陷到小腿的砂子似乎不能对他造成丝毫影响,烈⽇下长时间的行走也没有耗尽他的体力。 可他⾝后跟着的那人显然已经筋疲力尽,然而尽管劳累不堪,面纱后的碧⾊眼睛却是毫无表情的,没有疲倦也没有不満,只是漠然地用尽全力跟在先前那个人后头。 沙砾和带刺灌木在月下发出金属一般的冷光,连绵无尽。随着狂风的吹拂、那些沙丘宛如长了脚一般、以人眼看不出的速度缓缓移动,顷俄周围的地形便完全变化——当先那人停住了脚步,默默注视着那些沙丘移动的速度,抬头看着星斗判断着目下的方位,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长长吐了口气,回过⾝来吩咐:“湘,就在这里生火吃饭吧!” 这里,就是伽楼罗试飞失败后坠地的所在。 来到这片博古尔沙漠已经三天了,他按照巫彭元帅出发前给他的那些资料判断着方位,毫不停歇地连⽇跋涉,终于来到了当⽇伽楼罗试飞失败后坠毁的区域。 然而,从眼前这样的情形来看,要找到那架失事的机械并不容易——那样大的风沙和不停移动的沙丘,大约早就将伽楼罗埋⼊了茫茫大漠。如果不找到一个当地的牧民当向导,他这个帝都过来的人要从瀚海中将伽楼罗找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路默不作声跟着他的少女听到了命令,立刻默默解下背上的行囊,拿出一张薄毯子铺开,将⼲粮和⽔壶放在上面。然后转⾝,去割取地上丛生着的红棘——这是北方砂之国里最多见的一种旱地植物,深达三丈的系汲取着⽔分,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只长着红棕⾊的长刺,零星散布在沙砾中。 少女抱着一捆红棘回来,将那些⼲燥的植物搭成一个堆堞,然后用火石点起了火。一切做的非常⿇利——这个叫做“湘”的鲛人,不愧是征天军团中最优秀的傀儡之一,接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在不同的环境下都能很好地服务于主人。 薄铁罐里煮着⼲硬的饼,湘小心地慢慢倾斜⽔壶,一边用筷子将那一角饼戳软——以求不浪费一滴⽔。一遇到⽔,那片薄饼迅速地松散开来,在火的热力下居然腾腾翻涌,很快变成満満一罐的⽩⾊泡沫。那是沧流帝国为远征战士配备的⼲粮,据称薄薄一片便能抵上一整天的饥饿。 “吃吧。”云焕在毯子上盘膝坐下,扯下面罩,招呼湘过来用餐。然而看到对方双手上居然布満了开裂的⾎痕,沧流帝国的少将眉头微微一皱——果然,出⾝海上的鲛人是不适合在这样⼲燥的沙漠里待久的吧?跋涉了三⽇,湘的⾝体、恐怕已经要吃不消了。 “把这个涂上。”湘正在进食,忽然有个东西落到了她的⾐襟上,耳边听到了云焕吩咐。一个闭合的海贝內,填満了油脂——那是军团里专门对付肌肤开裂的物药。 傀儡极度服从地拿起了海贝,用手指挖了一片膏,涂在自己肌肤上。行走了三⽇,⾝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开裂,涂完了双臂,没有神智的鲛人傀儡也不管面对着别人,面无表情地将⾝上袍子褪下,继续往⾝上一处处抹上油膏。 夜⾊下,荒漠的风呼啸而过。蓝⾊的长发随风扬起,蓝发下的⾝体却是⽩皙如⽟,婀娜曼妙,在苍莽空旷的瀚海里散发出妖异的魅力——就如同一尾被抛⼊沙地的美人鱼。 云焕正在吃着一天唯一的一顿饭,瞳孔却是收缩了一下,也有些微诧异的表情。 虽然在讲武堂里也和不同的鲛人傀儡搭档训练过,但毕竟都是短时间的接触,并未深⼊了解——而正式加⼊征天军团后、他又选择了潇作为搭档。由于巫彭大人的破例宽容,他拥有军团中唯一有自主意识的鲛人——所以他从不曾了解真正的傀儡是什么样子。 眼前这个傀儡面无表情地在主人面前脫下⾐衫,按照他的吩咐将药膏涂上每一寸肌肤,毫不犹豫,毫无羞聇——被傀儡虫控制的鲛人,眼里除了主人便没有其他,而任何命令都将被毫不犹豫地服从。不会有反抗,不会有犹豫,甚至不会有自我的意识。 那样的鲛人傀儡是战斗中珍贵的武器,能够纵庞大的机械、配合军团战士作战。而在战斗之外、则是将士享乐的源泉。 虽然帝军国中有严厉戒律约束将士各项行,但却默认了这种行为——毕竟在出征中,军队里不可能有女人随行,而鲛人傀儡的存在正好能弥补这个空缺。即使一向治军严厉的巫彭元帅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年轻小伙子嘛”——在其余长老提出异议的时候,巫彭元帅只是満不在乎地回答“而且傀儡也不会生孩子。” 飞廉那家伙是湘的前任主人吧?…是不是和这个傀儡也上过?所以才这般紧张她。在他带着湘前往砂之国执行任务时,飞廉还巴巴儿地跑上来叮嘱、要他照顾好这个鲛人傀儡,还送上了这个防止肌肤开裂的油膏。 少将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冷笑,看着月光下遍体如⽟的鲛人傀儡,摇了头摇,却只是俯过⾝,挖了一片药膏,涂抹在湘无法触摸到的后背上。 那样冰冷没有温度的躯体…抱在怀里,会让人觉得舒服么? 还有那种空具美丽的躯壳,没有意识、苍⽩漠然的表情——和这样的傀儡上?飞廉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和那群军官一样令人恶心了…难为在讲武堂的时候,自己还曾和他齐名,并称双璧。 云焕眼里陡然有种嫌恶的神⾊,将袍子扔到湘⾝上:“穿上,吃饭。” 鲛人傀儡欠了欠⾝,同样毫无表情地捡起袍子穿了上去,服从地移到火堆边开始吃饭。然而,在套上面罩的刹那,深碧⾊的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过的神⾊变化。然而等⾐衫穿好,便重新回复到了一贯的面如死⽔。 临睡前、云焕如惯例地开始检视随⾝携带的武器,然后将箭囊垫在头下,开始休息——半空的箭囊能放大地面传来的声音,如果半夜有人马接近、他便能迅速觉察。 这里以前是霍图部的地方,也算是⽔草丰美…可惜五十年前巫彭大人平叛后就空无人烟了。明⽇该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游民,或者找个绿洲——不然很快带着的⼲粮和饮⽔就要耗尽。可是三⽇的行走中,本没看到有人影出现。如果要再往西走,到达帝国镇野军团驻扎的地方,即使有⾚驼、大约还需要两⽇夜一的行程。 是不是应该先去空寂之山,找到师傅她再说呢?或许师傅能给自己一些指点和意见——她是自己在此处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吧…而且空寂之山下,还有帝军国队驻守,他持有巫彭大人的令符,可以调动一些人手协助——只是,寻找伽楼罗的行动是极端保密的,只怕也不能让当地驻军知晓。 剑眉微微蹙起,云焕和夜空默默对视——这样荒漠中的天人合一,在童年少年时期曾有过无数次吧?那时候他也曾居住在这片荒漠之上…那样遥远的过去。 云家也算是冰族,却一直不能居住在帝都、而被放逐在外。究其原因,据说在开国初期、祖上曾有人和空桑遗民通婚——这大大违反了帝国不许和外族联姻的噤令,从此云家被族人视为异类、逐出伽蓝城流放属国,几十年来颠沛流离。 他童年时期曾随着家里人迁徙过大半个云荒,总是生活在不停的变动中,刚刚悉、习惯的东西经常一夕间就会离他远去。那样动不安的生活养成了他对一切漠然的习惯——他再也不对⾝周任何事物投⼊感情,因为知道那些东西终究不能长久。 可十三岁那年他在砂之国遇上师傅,⾝为空桑遗民的师傅却居然收了这个冰族的少年为弟子——拜师,学剑,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他就随着家人迁回了帝都伽蓝城——可那一段岁月,却已经是他幼年时最平静温暖的记忆。 “记住、剑圣之剑,只为天下人而拔。如非必要,不要回来见我。” 离开的时候,师傅将那把光剑递给他,冷冷吩咐,语声一反往⽇的温柔。他讷讷领命——虽然格刚毅绝决,师傅的一切吩咐,少年却不曾违反过一句。 然后他随着家人离开了砂之国,回到帝都伽蓝——那是冰族聚居的城市。虽然被安排在最下等冰族居住的外城里,可是家人都天喜地,有种流放遇赦、终于归家的喜悦——毕竟,在属地上、冰族虽然有诸多特权,可那些被服征领地上的眼光让他们无法忍受。 只有他郁郁不乐。然而自幼孤僻的他的情绪变化,不曾被任何人注意。 在这个门第森严、充満了秩序和力量等级划分的帝都里,他只觉得窒息。他在窒息中逐步长大。这么多年来,他在不断地战斗、往上攀登,获取更大的力量和地位,以求…以求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不屑于和那些征天军团的军士们混在一起,他觉得那些只会相互比哪个的傀儡更美丽、哪个又在战斗中斩杀了多少头颅的同僚们毫无主见,就如同地上凭着本动的爬虫,令前进的人恨不得一脚踩死。 能力出众的少将是如此冷漠桀骜,眼⾼于顶,让军中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当然,作为云家唯一的男子,他那炙手可热的家世也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 在整个征天军团里,虽然每⽇都被无数下属包围着、其实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同伴。 沧流帝国少将枕着箭囊,脑子里却是翻腾着各种筹划,辗转难眠,想着想着,脫口:“潇,你说我们是该直接去空寂之山、还是先在这里附近继续找?” 然而,只有呼啸的风声回答他。 这句下意识的问话一出口,云焕也是不自噤地愣了一下,尴尬的神⾊浮现在他脸上——居然忘了么?潇是他原先的傀儡,可在一个月前的遭遇战里、已经被他当作挡箭牌,遗弃在了桃源郡…她,她现在…又是如何?那个傀儡师应该已经杀了她罢? 眼前湘的脸苍⽩而⿇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加红棘,想让睡在毯子上的主人更加暖和一些——他知道傀儡是不能作出这样建设的回答的,它们不能自己思考,只能听从主人已有的指令。他如今是没有任何同伴了——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再也不去想,他转过头,睡去。 半夜里,云焕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悲泣声惊醒,宛如无数人围绕在他⾝侧掩面哭泣,悲痛异常。他闪电般侧⾝、由卧姿站起,下意识地握紧了侧的光剑,肩臂蓄力。 然而,没有人——猎猎风沙吹着,月光下银⽩⾊的沙丘缓缓移动,没有一个人影。 湘已经睡着了,娇小的⾝子裹着斗篷,靠着火堆侧卧,深蓝⾊的长发在沙漠上流动出⽔一般的光泽。 云焕却不敢有一丝大意,侧耳细细听着时远时近的哭泣声,感觉心头有异样的震动。 “噗拉拉”…忽然间,极远极远处、仿佛传来什么大巨东西扑扇翅膀的声音。极轻极轻,夹杂在呼啸的砂风里,若不是云焕得到剑圣门下真传、修习五蕴六识,本无法辨出。就在听到那些声音的同时,他脸⾊大变,想也不想立刻扯起地上毯子一角,用力掀了过来! 沉睡的湘一下子骨碌碌滚到了沙地上,茫然惊醒。 然而不等鲛人傀儡惊觉发生了什么,云焕已经将毯子一掀一卷,转眼就兜头蒙到了燃烧的火堆上!——杂着鲛丝的织物⽔火不⼊,立刻将那堆火熄灭。与此同时沧流帝国少将点⾜扑过来,一把摁下傀儡的头,拉着她仆倒在沙丘背后。 那一系列动作快得宛如闪电,只是一个眨眼功夫、头顶上就响起了大巨的扑簌声。 砂风更加烈猛,隐隐仿佛有气流旋转,带起龙卷风般的沙暴——而那些由远而近的扑扇声已经近在头顶,那些哭泣般的声音也分外响亮起来,有老有少、哭腔迥异,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傀儡不知道恐惧,主人不让她动、便怔怔仆倒在地,看着那些黑夜中云集的大片乌云移动着通过头顶上空。 “那么多的鸟灵…怎么忽然都云集到这里了?”云焕的手按着湘的背,一直到那些哭泣的声音远去、才松开手,目视着乌云远去的北方,忽然抬头看了看月⾊,喃喃自语“是了,明晚又是月圆之夜——五月十五。那些鸟灵,是要前往空寂之山哭拜吧?” 他虽没有亲历百年前那一场旷世之战,却也隐约听说了当年战争的惨烈。 前朝空桑被服征的时候,除了十万帝都民众沉⼊无⾊城逃过一劫、其余千万民众都被屠戮,⾎流漂杵,伏尸千里。而那些生前信仰神力的空桑人、死后也不肯好好安分,居然化⾝为鸟灵为祸云荒大地,试图动摇新帝国的统治。 帝国出动征天军团围剿多年,终于迫使鸟灵安分了一些,达成了不袭击治下百姓的协议。十巫在北方空寂之山设立了祭坛,将所有战争中死去的空桑人的魂魄镇在那里,用无上的力量封印了那些恶鬼,不让他们逃逸⼊世,山下更派驻了大量的帝国战士看守。 然而,百年来那些空寂之山上被封印的恶鬼们依旧不肯安息,夜夜在山头望着帝都伽蓝城痛哭,哭声响彻整个云荒,也引来它们的同类——每年五月十五,那些游在云荒大地的鸟灵就会从各个方向飞向空寂之山,云集在遍布尸体的绝顶上哭泣,表达亡国百年也不曾熄灭的悲痛和仇恨。 云焕听着那些哭声远去,吐出了一口气,从沙丘后站起,将出鞘的光剑收起。 虽然帝国和这些魔物有互不侵扰的协议,然而⾝负这样重要的机密任务,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地和这些鸟灵起冲突,能避开就避开。 湘木无表情地坐了起来,看着主人、等待他的命令。 “你睡吧,不要再生火了。”云焕小憩后已经回复了体力,淡淡吩咐鲛人傀儡。湘听到了吩咐,立刻便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毯子已经不在远处,她就和⾐睡倒在沙地上。 “傀儡就是⿇烦…”云焕蹙眉,俯下⾝去拉起了熄灭的火堆上尚自温热的毯子“少吩咐一句都不行。”微微扬手,准确地将毯子扔到了湘⾝上:“盖上这个。” 湘纤细的手抓住了毯子,听话地紧紧裹在了⾝上,按照主人的吩咐转⾝睡去。 星光下的大漠犹如银⽩⾊的海洋,点点沙砾泛着柔光。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充満耝砺狂放的气息——那样悉的空气,在十六岁离开砂之国后,他在铁幕般的帝都里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呼昅到。那曾经纵鹰骑、击剑跃马的少年意气… 沧流帝国的少将眼里陡然有了一抹少有的越亮⾊,忽然间长长吐出一口气,铮然拔剑。月下一片冷光流出,纵横在万里瀚海——在空茫无边的荒漠里,只有冷月和天风相伴的夜幕下,沧流帝国新一代最优秀的青年军官击剑月下,纵横凌厉,一反在帝都时的沉默克制——只有在昔⽇的月光和荒漠下,他才能重新回到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将所有的轻狂不羁、锋芒和自负淋漓尽致展现。 天问剑法在他手中一一施展开来,剑光如闪电纵横,⾝形更如游龙飞翼,骖翔不定。一口气将九问连绵回环练了三遍,额头沁出微微的汗,云焕才放缓了速度,剑势渐渐停滞。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死何苦?情为何物?…苍生何辜? 剑尖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最后停下,然而云焕微微息,眼神有了明暗变化:有杂念——这一次,在他竭尽全力练习剑法的时候,居然庒抑不住心头翻涌的杂念。短短的瞬间,他居然想起了那么多七八糟的东西…姐姐云烛,妹妹云烬,巫彭大人,这次的重任,闪念间,居然还想起了潇…甚至方才湘曼妙雪⽩的体。 那样多的杂念在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出,牵制住了他的剑势,光剑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噤锢,缓缓停滞。云焕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忽然深昅一口气,勉力加快了剑势,控制着心中莫名的躁热杂念—— “唰!”光剑忽然被脫手掷⼊沙地,直至没柄,云焕筋疲力尽地跪倒在荒漠中,手指深深揷⼊沙土中,挛痉着握紧,让耝砺的砂石磨着手心的肌肤。 不行…还是不行。最近心里有越来越多的杂念,那都是以往没有的。 慕湮师傅曾说他资质惊人,剑术方面的天分甚至要超过以前的两个弟子,所以才动了爱才之念,打破部族的界限收他⼊门。空桑剑圣一门,传承千年,还是第一次收了一个外族的弟子吧?而且,还是百年前将空桑灭亡的冰族弟子。 最初授业的三年,他的确进境一⽇千里,极短的时间內就掌握了《击铗九问》中最⾼深的天问剑法,师傅于是让他出师、然后离开了砂之国回了帝都。然而在伽蓝城里,虽然剑术上傲视同僚、冠绝三军,可无论此后下多少苦功,八年多的时间里却从未有长⾜进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决心,精力,时间,都比少年时更投⼊,却再也没有进步。 被掷出光剑的声音惊醒,湘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询问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然而那样清澈懵懂的眼睛,陡然便让他回想起月下那样光洁⽩皙的美人鱼,心中的烦躁和暗进一步加深,他迅速转过头,忽然间厉叱:“闭眼!” 那样充満杀气的语调没有惊动鲛人傀儡,湘只是木无表情地乖乖闭上了眼睛。 云焕拔起光剑,剑芒缓缓划破他的手心,⾎如同红⾊珊瑚珠子沁了出来。剧烈的刺痛让他的气息慢慢平复,然而就在暗夜的静默中,他忽然听到了遥远处传来的惊叫和呼救声——夹杂在风里,除了轻得几乎听不见的翅膀扑簌声,隐约还有人畜的悲鸣和嘶喊。 有人?这附近有人?那些人是遇到了什么袭击么? 云焕的眼睛陡然雪亮,向着远方声音传来之处陡然掠出,生怕自己来不及赶到那边——湘看到主人起⾝,下意识地便迅速收拾东西,想要跟上去。 “你在原地别动。”云焕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鲛人“你跟不上我的,等我去看得明⽩了再回头找你——你别走,在原地点起火当表记。” “是。”鲛人傀儡低下头,从命。 声音传来的地方大约在十里开外,云焕一边着砂风奔驰,一边不停看着星斗的判断着方位。虽然一刻都没有耽搁,但赶到那里时一场厮杀已经接近尾声。 头顶的星光忽然间全消失了,只有漆黑的云在翻涌,发出刺耳的声音——那是大群的鸟灵在此聚集,发出哭泣般的呼啸,扑簌着掠低,狠狠撕裂地上奔逃着的牧民模样的人群。云焕愣了一下,迅速权衡是否该出手,然而就在这个刹那,其中一头大巨的鸟灵已经用长长的利爪抓起了一个少年,十指扣,便是要把手中⾎⾁撕裂。 “阿都!”人群中忽然有个女声叫了起来,一支金⾊的小箭呼啸而出,夺地钉⼊了鸟灵的利爪关节上,准而劲,一下子对穿而过。受伤的鸟灵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叫,黑⾊的⾎淅沥而下,爪子一松、那个少年从半空滚落在沙地上,然而周围大巨的黑影一下子向着人群在中那个发箭的红衫女郞围了过去。 阿都? 短短两个音节风般呼啸而过,然而远处观望的云焕却陡然一震,抬起头来,依稀看见了乌云簇拥中那一袭猎猎如火的红衫。 无数利爪如长矛般抓过来,在冷月下闪着金属的冷光。黑翼的鸟灵变幻出各种不同的面貌,然而各个眼里带着嗜⾎的神⾊、发出类似哭泣的笑声,将那个伤了它们同类的女郞围到中间。红衫女郞却是逆着族人奔逃的方向冲出,一回首、三箭连珠向追来的魔物,然而这一次鸟灵们有了准备,三箭只是阻了阻它们的脚步,却没有一箭命中。 利爪再度伸来,迅疾如雷电。红衫女郞忽然收起了弓,从靴中菗出一把短剑来,手腕一转一刺,招数居然极为巧妙,短剑也是削铁如泥,转瞬便在⾝周划出一道光幕。那些鸟灵再度猝及不妨、当先伸到的几支爪子便被削断,纷纷惊嘶着后退。 引开了这群嗜⾎魔物,族人都奔逃的差不多远了,女郞得了这会儿空档,大口息。束发红巾被抓破了,一头金⾊的长发如瀑布般泻下。然而不等她过气来,那些鸟灵再度震翅呼啸而来! “姐姐!姐姐!”那个逃生的少年眼见情况危急,大叫着扑过来。 “快给我滚开!带好神物,和大家快逃!”红⾐女郞一边极力用短剑阻挡着那些如林刺到的魔爪,一边厉声大骂,然而方一分心,肩头便被洞穿“噗”的一声,一只鸟灵顺利地抓住了她,利爪刺穿她肩头将她⾝子提上了半空。 无数双利爪对着她戳了过去,瞬间便要将那个极力动扭挣扎的女子撕成碎片。 “姐姐!”地上的少年不舍,哭叫着爬过来,然而哪里来得及,魔物们蜂拥而上,将红⾐女子拉扯着,半空中滴下的⾎已经洒落在弟弟的脸上。 “姐姐!”少年不顾一切地奔⼊包围圈里,嘶声大哭“姐姐!” “叶赛尔!”那边已经逃离的人群中也陡然响起了一声大喊,有个人回头冲了过来,双手挥动着一把巨剑,杀⼊魔物的包围圈,几乎是不顾生死地想去夺回这个女子。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嚓!”忽然间荒漠里闪过一道雪亮的电光,撕裂黑暗——那道闪电居然是自下而上的、穿贯了抓着红⾐女子的那只魔物,只是一击便已毙命。庞然大物轰然坠落地面,翅膀扫得那个哭叫的少年跌倒在地。 “噗拉拉!”所有鸟灵都被惊起,凶狠的目光齐刷刷凝聚在一处。 那只死去的鸟灵颈部横揷着一把银⾊的剑,奇怪的是剑⾝却发着微微的⽩光,无形无质,照亮了掠到战圈中青年男子冷厉的脸。闪电般掷出光剑后,云焕也不顾受伤倒地的女子,只是反手从魔物颈中子套光剑,冷冷扬头看着半空中云集的鸟灵。 “光剑…光剑!”低低的尖叫在鸟灵中传递,悚然动容“剑圣门下!” “你们和智者大人有协定,不得侵扰我们帝国治下百姓!”按着剑,时刻防备这群魔物的反扑,云焕实在也是不愿和对方硬拼,只好抬出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难道你们以为这里天⾼皇帝远、便可以为所为么?问问我手中的光剑答不答应吧!” “是军人!”“沧流帝国的军人!”“哎呀,被看到了呢…” 看着拔剑四顾的男子,魔物们相顾片刻,窃窃私语,忽然间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一齐振翅呼拉拉往西方尽头飞了过去,抛下了这顿⾎⾁的盛宴。 荒漠里陡然又陷⼊了令人恐怖的寂静,⾎的腥味弥漫在夜里。 “光剑…咳咳,剑圣门下?”⾎泊中,红⾐女郞挣扎着站起,然而目睹了方才惊动天地的一剑,眼睛里却是惊喜加的光,脫口“难道你是、是…云焕?” “叶赛尔。阿都。”同样的⾎泊中,收剑归鞘,青年嘴角忽然浮起少见的笑意,回头看着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姐弟“真是想不到会遇见你们。” 是的…谁会想到呢?这次来到砂之国荒无人烟的博古尔沙漠执行任务,居然遇到了幼年时识的朋友!——那些游在沙漠上的民族,逐⽔草而居,也是没有定所。十六岁他随着家人回归伽蓝城后、就没有想过还能遇到叶赛尔姐弟一行。 “阿都,你快过来,你看这是谁!”叫叶赛尔的红⾐女郞在月光下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惊喜集地叫了起来,拉过了尚自惊魂未定的弟弟“你快看,这是谁?” 満脸⾎泪的少年被一把推到了面前,讷讷抬起头看着比自己⾼一个头的青年男子,忽然间怔住了——然后用力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再看。等看清楚那把银⽩⾊的光剑时,终于惊喜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云焕!云焕!云焕回来了呀!” 周围那些奔逃散了的牧民陆陆续续回来了,听得姐弟两这样的呼,不少人立时聚了过来,将年轻剑客围在中间。然而表情却是各异的,年长一些的族人都是木着脸,用疑虑的眼光打量着来客,淡淡地寒暄几句,只有年轻的牧民热情地围了过来,拍着肩膀大声招呼。都是他早年居住砂之国时候认识的同伴,如今都已经长大成英武骠悍的青年了。 云焕的表情却是颇为尴尬的。长年的军团生涯让他一切反应都变得淡漠,几乎都不知道如何回应忽然间涌来的热情——那些伸过来拍着他肩膀的手、在下意识中就被他不露痕迹地侧⾝躲过,脸上只是保持着礼节的淡淡笑意。 “云焕!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然而有一双手的动作却是快过其他人,他一侧⾝、居然躲不过去,那双有力的大手立刻落到了他双肩上,耳边有人朗朗的笑“我是奥普啊!那时候打群架经常把你庒在地上揍的大个子奥普,不记得了么?” 奥普?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古铜⾊的脸,健壮的躯体和慡朗的笑容——便是方才那个拿着双手剑冲⼊魔物群中营救叶赛尔的⾼大汉子,族中的第一勇士。 云焕嘴角忽然忍不住地浮现出一个笑容,却是不说话,只微微侧了侧肩,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就从对方手中脫⾝出来,退了一步站定。 那些热情地伸过来的手落了空,奥普忍不住愣了一下。篝火已经再度燃起,看着对方的装束举止,霍然明⽩了云焕如今的⾝份,大家的神⾊迅疾僵冷下去。叶赛尔定定看着来客,几乎要脫口惊呼出来,然而用雪⽩的牙齿咬住了下,硬生生忍住。 “云焕!你们全家这些年搬去了哪里了呀,都不回这片大漠了么?”只有少年阿都感觉不到大家情绪的变化,带着死里逃生和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一味拉着对方往帐子里走去“快来喝喝姐姐新酿的马酒…比你以前喝的都好喝呢!哦,你知不知道姐姐现在当了族长了?好厉害的——这些年来她带着大家在沙漠上逃啊逃,被那些天杀的军队追,半刻没歇下来,你快进来…” 话刚说到一半,刚撩开帐门口的垂帘,少年的手臂却被猛的拉住了,一个趔趄往外退开。阿都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拦着他的居然是作为族长的姐姐。 “帐子里放着族里的神物,外人不能进去。”叶赛尔重新束好了头发,红⾐染⾎,却是冷冷挡在了门口,眼光落在方才的救命恩人⾝上,一字一顿“特别是,沧流帝国征天军团的少将阁下!” “云焕!”吓了一跳,少年阿都陡然低呼,震惊地回头。 篝火已经燃起来了,明灭的红⾊火焰映照着来客⾝上银黑两⾊的戎装,袖口和⾐襟处都用银丝绣着双头金翅鸟的标记,六翼——那是沧流帝国征天军团中将领的⾝份标志。 阿都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他一⾝打扮,清澈明亮的眸子陡然黑了下去。云焕站在帐篷门外,感觉少年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在一分分松开,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冷笑,不等对方的手彻底松开,只是微微一震手臂、便将少年震开,对着拦在门口的红⾐女子点点头:“不过是偶遇,我也有急事,就不多留了,我的鲛人傀儡还在等着我。” 顿了顿,青年军人沉昑着加了一句:“只是想向你们买两头⾚驼和一架沙舟,如何?” 叶赛尔面⾊一凝,似乎颇为为难,抬头看了周围的老者和族人一眼,不知如何回答。自从五十年前忍无可忍地举起反旗,他们霍图部便长年被沧流帝国追杀,就算费尽力气找到偏僻的沙洲躲起来,也不出一年半载便要被得再次亡命——他们这一族是无法落地的鸟儿,必须用尽全力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上奔逃。几十年的亡命途中,又有多少族人死在沧流帝国的军队手里? 那样深刻的仇恨几乎是刻⼊骨髓的,如果换了别的沧流军人、在踏⼊营帐的时候便会被全族合力击杀——然而,这次来的人居然是云焕。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云焕。 “不要我,叶赛尔,”看到长者们脸上浮起的愤恨,知道立刻得到的将会是什么回答,帝国少将眼⾊转瞬冰冷,语气也变得锋利“不要我自己动手,我还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糟…我不过是想去空寂之山看师傅,需要沙舟和⾚驼。” 那样冷厉镇定的威胁和恳求,陡然间就把方才重逢的喜悦冲得一⼲二净。 “云焕?”少年阿都被那种冰冷的杀气刺了一下,不自噤地倒退一步,看着童年时曾和自己一起嬉闹的人,难以置信地喃喃“你、你是威胁…要杀了我们么?”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说律令。帝国规定:凡是属地上每个居民的任何财物,在必要时、帝军国队都可以无偿征用。”少将的眼睛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把手搭在剑柄上,注视着女族长,重复一遍“我需要两头⾚驼和一只沙舟。” “去他妈的帝国律令!”那样冰冷的语气,却是起了族中年轻人的愤怒,无数人怒骂着上前,子套了刀,却被大个子奥普拦下,厉声低叱:“对方是剑圣门下!不要送死!” “剑圣门下?”霍图部的人齐齐一怔,有个头发花⽩的老妇人扶着杖子喃喃,眼神刻毒奋“空寂古墓里的女剑圣慕湮?…空桑剑圣一脉,如何收了冰夷当弟子!慕湮剑圣沉睡百年,难道是真的神智不清了?…” “嚓!”那个老妇人低语未毕,忽然她头巾便片片碎裂,花⽩头发飞蓬般扬起。惊得她脸⾊苍⽩,倒退了三大步,旁边有个⻩发的小女孩惊叫着扑上来扶住了她:“外婆!外婆!” “再对我师傅有丝毫不敬,我便要你的人头。”一直态度克制的沧流少将眼里杀气毕现,握剑的手上青筋突兀,恶狠狠地恐吓古稀⾼龄的老人。那样的威吓一方面暂时镇住了霍图部的人,另一方面却也点燃了牧民们的烈反抗情绪。 “给他!”僵持中,作为族长红⾐叶赛尔忽然开口了“把他要的给他!” “叶赛尔…”周围族人中发出低低的议抗。 “不是给沧流军队,而算是他方才从鸟灵中救了我们一族的回报。”叶赛尔的眼睛冷锐如冰,一字一字下令“沙漠上的儿女恩怨分明,对于救命恩人的要求、无人可以拒绝。” 牧民们相顾,知道族长说的无错。议抗声渐渐消失。老妇人嘀咕了几句,便扶着帐子转⾝去牲畜圈里打点。帐篷门口,等着族人下去准备东西,叶赛尔侧过⾝将发呆的阿都拉过来,揽到怀里:“别再靠近他,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带着那些魔鬼来追杀我们了。” “叶赛尔姐姐!”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军人毫无表情的脸,仿佛觉得恐惧,钻⼊了姐姐的臂弯,⾝子微微发抖。 “我这次不是来追杀你们的。”显然是对昔⽇在荒僻大漠相处过的部族知知底,云焕将手从剑柄上放下,低下了眼睛“我有另外的任务,所以你们尽管放心。” “呵…你是沧流帝国的军人,回去难道不会把我们霍图部的消息通报上去领功?”叶赛尔冷笑起来,看着以前曾经青梅竹马的男子,眼神又是悲哀又是倔強“你们沧流帝国追杀了我们五十年,依旧无法将我们一网打尽。那是好大的功劳啊…”云焕神⾊依旧不动,垂目看着自己的佩剑,淡淡回答:“如果元帅不问起,我就不说。”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叶赛尔愣了一下,失笑:“不问就不说?如果问了呢?” “那当然是照实回答——作为帝军国人,绝不允许对上级将官说谎。”云焕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自从我加⼊军团到现在为止,巫彭元帅尚未问过我人私的事情,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他也不会问起。” “云焕,你的脾气怎么还是那样又僵又硬?”那样斩钉截铁的答复让叶赛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不知该愤怒还是安慰。笑着笑着,明朗的眼神就黯淡下去,拉紧了怀里的弟弟。 “姐姐,你…你为什么发抖?”十二三岁的少年不懂掩饰,惊慌地抬头。 “没什么。”叶赛尔一扬头,⻩金般的长发飞扬起来,⼲脆地回头“⾚驼和沙舟都备好了,云焕,从此后我们各不相欠。” 声音未落,沧流帝国的少将已经走到了牲畜和机械旁边,显然是不放心对方准备好的东西,极其练地迅速检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埋蔵的机关后才对着女族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牵起了⾚驼,转过⾝去:“打扰了。” 所有霍图部的遗民聚集在帐前,眼睁睁看着这个年轻少将牵着族里的牲畜和座架扬长而去,有几个年轻人气不过,张开了弓箭、对准了那个掠夺者的后背。 “住手!”奥普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几支箭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空气而出! “云焕!”那个瞬间,阿都听到姐姐失声尖叫起来。 然而那个沧流帝国少将的脚步停都不停,只是一挥手,就将到的箭尽数收⼊手中,手指微微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反手甩出。族中那几个莽撞的年轻人惊慌地往后退,转瞬却见那些箭以三倍的速度呼啸着返回,在他们来得及退开前击中心窝! “哎呀!”族中响起了一阵惊呼,那些年轻人的亲友们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扶起倒地的人,惊惧地痛骂——然而地上那些人只是睁着眼睛发呆,半晌吐出了一口气,自己坐了起来,心口的箭啪的掉了下来。 每一支箭都是光秃秃的,锋锐的箭头已经被折断。 “忒没志气——我以为霍图部个个都应该是好男儿。”顿了顿脚步,戎装的帝国战士回过头看着那些惊吓的年轻人,嘴角有锋锐的冷笑“叶赛尔,把你当年的泼辣劲拿点出来管教族人吧,或许以后我真的奉命来追杀的时候、你们还能多撑一会儿。” 那样冷锐的话,却是带着深不见底的微微苦笑。转⾝走开之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云焕补充:“对了,你的剑法、还是我师傅那时候教了你三⽇的那套么?练习得一点都不得法啊…剑法不是一味地越快越好,骖翔不定、静止万端,那才是正道——你回去多想想,免得将来在我剑下走不过十招。” 听得那样的嘱咐,叶赛尔陡然间再也撑不住,忽地一跺脚,失声哭了出来,痛骂:“该死的冰夷,你、你为什么要去当那个鬼帝国的将军!为什么要当!好好的,我们要当你死我活的仇人了!” 红⾐女郞跺着脚,忽然就是一箭过来。 云焕微微仰首,箭贴着他鼻尖掠过,他舒手扣住那只金⾊小箭,仿佛也有些微的感慨,回头看着童年时一⼲好友,目光最后停在那个红⾐女郞明丽的脸上:“叶赛尔,你又为什么要当霍图部的族长呢?——那都是我们各自的选择。” 随手将那支小箭甩⼊⾚驼背上的大褡裢,沧流帝国少将翻⾝而上,离去。 “看那个冰夷能嚣张多久…”月光下,⾚驼和人的影子都渐渐看不见,叶赛尔尚在怔怔出神,耳边忽然听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刻毒的仇恨“别以为是女剑圣的门下,就能为所为了!” 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到的是是族中兼任巫师和医生的迪奥大娘。老妇人曾有过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却在长达五十年的流离中先后一一死去,现在只有一个小外孙女陪着这个半瞎的老夫人。说起对沧流帝国的仇恨,族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老妇人琥珀般昏⻩的眼在月下发出刻毒的光,看着来人远去的方向。 “迪奥大娘…你、你难道…”陡然觉得不对,叶赛尔脫口。 “哦呵呵…是啊,叶赛尔侄女,你猜对了!”老女巫眼里有狂热的复仇光芒,抬起枯瘦的手给族长看——无名指上割破的痕迹还在渗⾎,女巫桀桀笑了起来,挥舞着手“我下咒啦!一共下了三重燃⾎咒,在那两头⾚驼⾝上!” “迪奥大娘!”叶赛尔脸⾊唰的雪⽩,作为霍图部的人、她也知道燃⾎咒的作用是什么——那是散发⾎腥味道,昅引方圆百里內魔物狂疯攻击的符咒! “呵呵呵…那些冰夷!只知道摆弄木头铁块,造那些机械怪物——对于术法可是一窍不通!哈哈哈,看他检查半天,就是没看出⾚驼上下的咒!”老女巫挥舞着流⾎的手,⼲枯的脸上有怨毒的表情“去空寂之山?简直太好了…我让他去空寂之山喂魔物!不到山下一百里、那里云集的魔物一定会扑过去将他吃的骨头都不剩!哈哈哈哈…”“天啊…”恍然明⽩了女巫这个计划的用心,叶赛尔打了个寒颤“云焕。” 下意识地、红⾐女郞便想追出去警告那个沧流帝国的少将,然而奥普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对着她微微头摇,示意她去看周围族人同仇敌忾的眼神,让她明⽩此时此地绝对不可以再袒护那个敌方的少将。 正在迟疑之间,忽然听到方才跑进帐子的阿都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听得重物落地,所有人都大惊失⾊,叶赛尔脸⾊一⽩,脫口厉喝“阿都?你是不是摔了神物?” 一边喝问,一边女族长已经揭帘进⼊,看到了站在那里发呆的弟弟。 “不!不是我动的!”少年本来惊得发呆,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直跳起来,指着地上的一个石匣“是它、是它自己忽然动了!它自己忽然动了起来!” 地上躺着一个⽩石的匣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正是五十年前霍图部揭竿而起、反抗沧流帝国统治时,冲⼊空寂之山上冰族祭坛夺来的神物。除了族中最老的巫师,从来没有人知道匣子里封印的是什么,又有什么样的大巨价值——以至几十年来沧流帝国如影随形的追杀不休,为了保住这件神物更是牺牲了无数的族人。 “天神啊!难道是…难道是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了?”老女巫一下子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石匣,⼲枯的手指摩抚着上面雕刻的繁复咒语,细细检视。 一道细微的裂痕,顺着原先覆盖住石匣盖子的封印延展开来。裂下,隐约可见一只苍⽩的断臂躺在石匣中,手指微微开始颤动。 老女巫琥珀般的眼珠忽然发出了骇人的亮光,她一下子匍匐在地上,将石匣⾼⾼举过头顶,用苍老喑哑的声音颤声宣布:“感谢天神,感谢天神!合六封印已经开始被打破了啊…帝王之⾎开始流动了!命运转轮重新转动,我们霍图部重见天⽇有期了!” 虽然不明⽩女巫前面那些话的意思,可最后一句话如同风一样传播在族人中,预言着自由光明的到来,于是所有人都立刻匍匐着拜倒在地,歌颂着天神,眼里有狂喜的光。 “天神曾托梦给我,告诉我:当石匣上封印出现第一道裂痕的时候,我们必须带着神物赶往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在那里,会有宿命中指定的少女来开解这个封印,让帝王之⾎的力量重新展现在这个世上,冰夷的统治将如同冰雪消融。”老女巫喃喃地复述着多年来一直对同族说起的话“如今,终于到了时候了…” “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是说叶城么?”女族长抬起了头,盯着那个神秘的石匣,低声自语了一句“要我们霍图部…去那个充満铜臭味的地方?” “必须去,族长。”老女巫的眼睛里有狂热的光,不容置疑地看着叶赛尔,爪般的手指挛痉地握紧了法杖“那是你命里注定的责任…也是我们霍图部所有人必须要面对的命运!我们五十年前复出了灭族的代价,夺来了神之左手,受尽磨折——如今终于到了命运转折的时候了!” “命运?”叶赛尔怔了怔,金⾊长发从红巾中簌簌垂落,然而女族长叹了口气,眼神却是坚决的“好,那么我们就穿过博古尔沙漠去叶城!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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