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马尔法年代记在线阅读由田中芳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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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马尔法年代记  作者:田中芳树 书号:40658  时间:2017/9/17  字数:17422 
上一章   第一章 风掠荒野    下一章 ( → )
  Ⅰ

  ‮陆大‬历一○九三年,在大自然的舂天尚未降临人间之前,人们的心中早已感到盎然的暖意。这一年的三月一⽇,北国马法尔的山野尚未脫下冰雪的外套,花朵的蓓蕾也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冰与⽔之间仍不断争夺着彼此在河川中所占有的势力。大地拼命挣扎着想从冰霜寒冷的拥抱中逃脫,远方的山岭传来阵阵雪崩的声音,证明冰雪的厚重盔甲已经⻳裂了。这种种现象都在告诉着人们,舂天的来临已经近在咫尺。如果踏遍深山的猎人能够发现有黑熊的⾝影,已经从冬⽇长长的冬眠之中被解放出来的话,那么胆小的舂之女神很快就会挨家挨户去轮流探门,而美丽的花朵也将会开始用各种人们所知道的⾊彩来妆扮群山遍野。

  此时此刻,人工的花朵正満満地聚集在帝都奥诺古尔城的一处,皇帝卡尔曼二世的结婚典礼与喜宴正在皇宮里举行着。国內的贵族、骑士,平民阶层当中于学艺与产业等各范畴有出⾊表现的知名人士,以及列国的大使与公使们,出席此宴席观礼的男男女女多达四千人。此外,更有十万名以上的群众,排列在帝都的街道上,为皇帝的马车大声呼。为了款待帝都的百姓,皇室还特地准备了葡萄酒、蜂藌果子、和热巧克力免费供大家取用。

  今年二十八岁的皇帝卡尔曼,年轻、充満了锐气,去年并呑南方的兹鲁纳格拉后,将马法尔的版图由一百三十州扩大到二百州。而今⽇成为他新娘的女子,正是故兹鲁纳格拉国的內亲王亚德尔荷朵公主。卡尔曼与亚德尔荷朵之间如果有生下孩子的话,那么继承兹鲁纳格拉王家⾎统的皇帝,就应该就会统治大马法尔帝国二百州的领土。

  “可能还不只二百州。卡尔曼的子嗣继承皇位宝座的那一天,马法尔的版图或许已经膨到三百州、甚至是四百州也说不定…”

  如此充満畏惧与恐怖的低语声,使得列国的大使们像枯木般地摇晃着。仅以一战即‮服征‬兹鲁纳格拉这个南方的富饶国度,卡尔曼的武威让周边诸国不得不感到战栗。接着兹鲁纳格拉之后演奏亡国悲歌的‮家国‬会是哪一个呢?不安与动摇的情绪搅了他们的思绪,于是一个以对抗马法尔为主旨的秘密同盟成立了。参加的国度总共有七个,那就是耶鲁迪王国、札拉王国、利斯阿尼亚王国、库尔兰特王国、乌鲁喀尔王国、拉渥尼亚大公国、以及西方骑士团领国。所有国境与马法尔相比邻的‮家国‬都联名签署了这个名叫“札伊歇尔会盟”的盟约。说服列国并促使会盟成立的,便是耶鲁迪驻在奥诺古尔的拉萨尔大使。

  拉萨尔是一名二十六岁的青年,右边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一头青铜⾊的头发,是耶鲁迪王国号称九柱将军的最⾼级武将之一,但其野心之大更远超过他所拥有的⾼层地位。在拉萨尔的眼里,马法尔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霸主卡尔曼也不过是一名与他同等的竞争者。在马法尔帝国当中,能够洞察他那桀骜不驯的野心与危险本质的,不过只有两个人,那就是皇帝卡尔曼、与金鸦国公蒙契尔,由此可见他们两人的內心世界其实与拉萨尔非常相近,这正是拉萨尔本⾝的想法。

  “卡尔曼这家伙,现在可真是舂风得意、登峰造极了哪。不过紧接在颠峰之后的,一定是走下坡的路。即便是我有朝一⽇也将会走下坡,此时不妨将这话当作是自我警惕吧!”

  在拉萨尔视线前方,便是马法尔的皇帝与新皇后。簇拥在丝绸、宝石、金银、与⽑⽪的装扮之下,显得华丽万分,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外在的穿戴,这仍然是一对相当能昅引人们目光的一对。卡尔曼是个⾝材修长的美男子,⾝为二百州领土的帝王,那自信与气质像是无形的甲胄守护着他的全⾝。亚德尔荷朵虽是亡国的公主,但是丝毫不见胆怯的神⾊,昂然地站在这个使她祖国沦为历史名词的‮服征‬者⾝旁。宛如艺术雕刻般完美均匀的肢体、⽩皙蛋形的脸庞、淡褐⾊的头发、与暗褐⾊的眼眸,这位新皇后与她丈夫相差九岁,今年是十九岁。在淡淡如樱花颜⾊的嫁裳衬托之下,她那‮媚娇‬的微笑更显得丽动人。只是,蕴蔵在她眼眸深处的光芒,并非只是一个炫耀美貌、祈求安逸的凡庸女子所有的。

  兹鲁纳格拉最后的国王达尼洛四世,是在去年的九月十八⽇死去的。亚德尔荷朵內亲王为⽗亲服丧直到去年年底。卡尔曼当然也为这个即将成为他岳⽗的人服丧,只是从参加葬礼回来之后,便⾝戴黑纱,立刻执掌国政。由于卡尔曼一直是个独裁者,只要他在皇位上一定亲政、如果在战马上则一定亲征,如果长期服丧的话,本无法统治二百州的领土。自从宰相宋尔坦逃亡到国外之后,卡尔曼也不再设置宰相职位,将所有的国政独揽于一⾝。宮廷重臣的职权也都被明⽩地限定在财政、农业、⽔利、贸易等各个专门的领域之內,如果说他们是皇帝的外务员,也并不为过。

  皇帝于今⽇拥有极強大的权力,虽然六位选帝国公在过去所拥有的权力与武力,几乎可以和皇帝相匹敌,但是如今的选帝国公却似乎只是单纯的大贵族。金鸦国公是惟一能够拥有比过去更优越之地位的人。黑羊国公阿尔摩修由于老病失明,即将把国公权限转让给继承人利德宛。虎翼国公空缺,银狼国公的位置也同样空缺。至于龙牙国公渥达、与铜雀国公拉库斯塔原本就是卡尔曼的心腹,而且是过去颇有贡献的武将,他们如今的地位全是新皇帝所赐。在马法尔二百州的领土当中,能够与皇帝之強大权势对抗者已经不存在了──

  应该是不存在了。

  卡尔曼在回应众人的祝贺之声时,视线也一面移动着。这时,他看见了金鸦国公蒙契尔的⾝影。当视线彼此接触的时候,外表纤弱、有着金褐⾊头发的贵公子向皇帝行一鞠躬,但蓝灰⾊的眼眸却蒙着一层淡淡烟霭。不愉快的感觉像是泡沫似地涌现在皇帝的心中。

  “在这満堂的人群当中,有几个是真心为我⾼兴的?”卡尔曼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放在心里咕哝着。这时,一对男女来到新郞的面前致意,原来是黑发的骑士与发⾊像是冬⽇落的公主。这虽然是两张极为悉的面孔,但卡尔曼却有瞬间的困惑,大概是因为在他脑海中,这一对男女在‮场战‬上穿着盔甲的印象太強烈了吧!卡尔曼笑颜逐开,亲切地拍拍黑发骑士的肩膀:

  “下次就轮到朕出席你们的花烛喜宴喽,利德宛,朕可期待着哪!”

  “陛下,臣下愧不敢当。”

  “什么话,如果是你的话,怎样都无所谓的,朕可是等着看安洁莉娜公主扮新娘的样子呢!”

  黑羊公国的继承人利德宛、与金鸦公国的公主安洁莉娜,两人的结婚典礼预定在今年的五月三十一⽇。距离皇帝卡尔曼二世的婚礼大约三个月。利德宛与死去的前,育有一名七岁的男孩,结婚的同时,安洁莉娜也成了男孩的⺟亲。

  “陛下,马法尔将会有一位最美丽、亲切的继⺟出现。帕尔以后可就幸福了,因为他过去一直被耝心大意的坏⽗亲给待着。”

  安洁莉娜公主自己一面说着,一面笑起来了。卡尔曼以颇有好感的眼光,看着这个应该可以成为好⺟亲的二十一岁公主。这时他想把亚德尔荷朵介绍给他们俩,可是新婚子在几个贵族与外官的包围之中,正谨慎客气地向大家致意。就在皇帝亲自前去喊皇后过来的空档,安洁莉娜公主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以有些怀疑的表情说道:

  “真是奇怪了,怎么没看到渥达国公的影子呢?这位仁兄可说是陛下最可靠的心腹,今天的典礼应该会看到他很⾼兴的样子呀!”

  安洁莉娜像是有些无聊地转动着⾝体。今天她配合自己冬⽇落的发⾊,穿了一袭由紫⾊、与金⻩⾊调和的豪华丝质礼服,可是这武勇的公主喜盔甲胜过礼服,在马车与骑马之间,她宁可选择骑马。

  “这会场大而且人数这么多,大概在某个地方吧。不谈这个,公主你这么讨厌穿礼服吗?”

  心开阔的公主对着自己的未婚夫皱皱漂亮的眉⽑:“欸、利德,你说我们结婚典礼的时候,能不能穿战甲而不要穿礼服啊?”

  利德宛还穷于应答时,皇帝卡尔曼就带着新婚子回来了。当皇后听到黑羊公国利德宛、与金鸦公国安洁莉娜的名字时,原本暗褐⾊的眼眸似乎更暗了一些。

  “利德宛大人,安洁莉娜公主,久闻两位的大名。无论如何,今后还是要请两位多多为皇室助力啊!”亚德尔荷朵新皇后以完美无缺的形式向两人微笑,因为这一对男女的确有价值值得她表示礼节。利德宛与安洁莉娜,在近⽇之內即将统治黑羊公国十州的领土,指挥五万名以上的兵员。而且利德宛是皇帝的好友,安洁莉娜是统领十五州领土的金鸦国公蒙契尔的妹妹。如果把黑羊、与金鸦两公国的势力联合起来的话,将占去了马法尔全土的八分之一。不管他们将来是敌、是友,这股势力是不容忽视的。

  Ⅱ

  不解风情的嘈杂声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婚礼上。怒吼与⾼喊在大厅內外传来传去,贵妇人们发出了惊叫。安洁莉娜灵敏的耳朵已经分辨出那是战甲的金属碰撞声,尽管⾝穿豪华的礼服,她仍然即刻采取了应变的架势。这时,一名⾝上裹着战甲的骑士,穿过那群盛装的贵绅淑女之间,来到皇帝的面前。当他见到皇帝面貌的那一瞬间,似乎立刻就明⽩此人正是皇帝,于是以单膝跪地,恭谨地向皇帝行礼。他⾝上的胄甲沾満了灰尘,说话的声音似乎要渗出汗⽔来:

  “时值皇帝陛下举行婚礼大典之重大时刻,属下竟⾝穿战甲、佩长剑,前来请求面奏陛下,实在罪该万死。但由于牵涉到‮家国‬大事,臣斗胆请陛下容许属下先行禀明详情再予以赐罪。”

  “好,你说。”

  皇帝的手往横一挥,制止了朝臣企图要近这名无礼者的行动。骑士像是在颂扬君主的宽大度量似地,深深地一鞠躬,并调整好自己的呼昅和声音:

  “东北国境传来一紧急报告。前几天有一⾼举库尔兰特军旗的军队,突破我国境前来‮犯侵‬,他们烧毁村庄、虏掠百姓、抢夺财物,恣意肆,为所为。”

  若是该队军马在人数一万以上,则是一重大事件,故各驿站接连‮出派‬快马数骑,赶往帝都通报此紧急情势。在聆听这名骑士报告时,全场沉默得彷佛是在墓地,甚至有的贵族已经吓得脸⾊苍⽩、哆嗦不停了。

  “原来是有战事哪,利德。”

  安洁莉娜的眼眸散发着紫⽔晶⾊的光芒。安洁莉娜难为女儿⾝,但是若以⾝为战士、或将军的表现来看的话,即便是崇尚武术的‮家国‬马法尔,也少有像她这么样出⾊优秀的人才。在众人的眼里,无论是平定內、对外征讨,她都曾经立下无数的战功,如果她是男儿之⾝的话,也可以凭实力而获得选帝国公的地位了。

  “喜,真是个伤脑筋的公主。”

  其实利德宛的回答并不坦⽩。因为安洁莉娜充満生气与活力的美丽表情正是他深觉可爱之处。不过他此时所采取的行动却是快速地伸出脚,让那个企图要从宴会场逃出的男子撞上跌倒。这个发出狼狈叫声、然后跌倒的人便是库尔兰特的大使。列席者的视线于是朝这个方向集中,遭卫兵逮捕的大使,満脸通红像是涂了红印泥似地,正以卑屈的眼光往上看。站在他面前盛装的青年皇帝,无视于对方的表情。

  “库尔兰特大使,如果你有什么要申诉的话,就说来给朕听听。趁你⾆头还能动的时候,好好把握吧!”

  皇帝的声音非常平稳,但是其中所蕴蔵的锐气与威迫感却像是⽩刃似地,将库尔兰特大使的精神给团团围住。库尔兰特大使眼看着就快要晕厥了,庞大的躯体整个匍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一面着气,一面不断重复着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朕明⽩,要让你的人头落地,可比喝⼲一千杯酒还要容易。可是朕未必会杀你,从你出席宴会的这一点,大概可以证明你个人的确是不知情吧!”

  卡尔曼的眼光飘动着。皇帝的视线所捕捉到的,正是耶鲁迪大使拉萨尔的那张脸,一张嵌着细长细长的疤痕、大胆而且危险的脸。不管化着多么拘礼、惶恐的浓妆,卡尔曼还是能读出他那浓妆底下的真正面目。如果将他比喻作一只危险的夜行兽,那么像库尔兰特‮便大‬这样的人,不过是一只被喂得的鸭子罢了。

  “大使,迟早朕会需要一名使者,好劝告库尔兰特军投降。这一天不会太久的,你暂时先回到公邸,好好把精气养⾜吧。”

  除了挽救他一命之外,这宣告同时也表示库尔兰特大使遭软噤了。大使感谢地以前额碰地,向皇帝磕头。事实上卡尔曼已经完全看穿,库尔兰特明知大使正出席在皇帝的结婚典礼上,可是仍发兵‮略侵‬马法尔的国境,很显然是要把大使牺牲掉。这个不幸的大使已经不能再回到祖国,如果再不听从卡尔曼的命令,就等于把仅有的一点点未来给完全断送掉了。皇帝重新环顾着全场的人。

  “众卿大人,不必为此恶作剧而感到任何的不安。朕早已猜想到可能部份心怀妒忌的小人会趁机来捣,早先已派遣龙牙国公渥达率领三万名士兵镇守在帝都之外。卑劣的敌人来犯,有他可以先行抵挡,近⽇之內,朕就会亲自率领大军,支援渥达国公。”

  “…原来如此,渥达国公之所以不在这婚礼会场,原来是皇帝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安洁莉娜公主以钦佩皇帝的语气,在心中低语,接着便把视线转向利德宛,彷佛要征求他同意似地盯着他看。利德宛回应着公主的视线,默然地点点头,可是却感觉自己的內心深处涌现了一大朵雷雨前的乌云。耶鲁迪大使拉萨尔的策谋当然不是利德宛所可能知道,可是他的确听到凶鸟狠毒又刺耳的膊翅声在耳边响起。

  这凶鸟的膊翅声非但没有消失,在皇帝召唤重臣时,反而更显得凶猛锐利。卡尔曼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厅之中,呼叫着与皇帝同年龄的昔⽇旧友。

  “朕想听听蒙契尔国公的看法。库尔兰特这匹饿狼,胆敢在这个时期‮犯侵‬我国的国境,不知国公你认为这是什么理由呢?”

  金鸦国公蒙契尔是皇帝的好友,也是国內势力最庞大的贵族,在领地內不但是位着称的名君,更曾经带领‮队部‬立下无数的功勋。如果皇帝要征询建言的话,金鸦国公自然是个最称职恰当的人选。但在这个列国大使们列席的盛会上征求金鸦国公的意见,其中是否蕴蔵着什么样的政治意味呢?

  蒙契尔以沉着平静的表情,向这位曾经与自己同窗共读的君主行一鞠躬:

  “承蒙陛下许可,臣特此禀告。无论库尔兰特国王多么贪婪,多么地缺乏理,也应该要知道马法尔的富強与精兵的威力。尽管如此,他胆敢举兵来犯,触怒我举国上下,想必是中有相当的打算吧!”

  说到这里,蒙契尔暂时停下来注视着皇帝,当他从皇帝的眼眸中,看出要自己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时,才又再度开口:

  “凭库尔兰特一国的武力想要战胜马法尔,绝对是不可能的。因此,依微臣之所见,该国的‮略侵‬行动在表面上看似妄动,真正的目的可能是要藉着与他国之间的联系,使我国蒙受多方的侵害。”

  “嗯,那么这次来犯可是个欺敌的假动作?”

  “这也不尽然,如果我方将之视为欺敌行动而放任不管的话,敌军或许会得寸进尺,企图发动正式的‮略侵‬行动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摆在眼前的就是我国国境受敌军⼊侵,我百姓遭受‮害迫‬的这个事实。”

  卡尔曼如此为事态作了个结论,然后环视着眼前这群鸦雀无声的朝臣:

  “我们绝不能坐视不顾,如果真像金鸦国公所言,库尔兰特胆敢与他国密谋来‮略侵‬我国的话,就越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卡尔曼的说辞、语调、表情,在在都显现出他果断雄豪的格。

  “我们要攻打库尔兰特!各位诸侯、众将官,即刻作好出兵的准备。看来上天是不愿意看到我卡尔曼作任何无为的休息哪!”

  这番充満魄力的出兵宣言,使得大厅的空气也为之震。朝臣之中有的表情动,有的神⾊紧张,个个面面相觑地彼此对看着。

  “出征!皇帝陛下,御驾亲征。臣等愿追随陛下之武威,征伐来犯敌人!”

  钢雀国公拉库斯塔极为年轻的声音,‮奋兴‬⾼亢地呐喊着,这时列席盛宴的大多数人也附和了起来。人们开始动作,首先是郑重地将列国的大使们送走。而库尔兰特的大使也在这波动作中被周围的士兵簇拥着,悄然地离开了,如此这般的境遇也着实可怜。

  这时,安洁莉娜公主突然对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低声说道:

  “皇后陛下的脸,你看到了吧?利德。”

  “当然,公主察觉到什么吗?”

  面对未婚夫如此若无其事的回答,安洁莉娜公主反而感到有些奇怪,她回视未婚夫说道:

  “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男人就是这样,一看到美女,就看不出对方⽪肤底下是否潜蔵着什么了。”

  安洁莉娜公主讽刺地说道,不过这也只是一刹那间,她随即恢复认真的表情,用手指尖搁在她那美丽的下巴,一面思考一面说道:

  “我们消灭了皇后陛下的祖国,说起来我们可是她的仇敌。可是刚刚和我们面对面的时候,皇后陛下的脸竟然是微笑着的。”

  “你要说这样很不自然吗?可是以皇后的立场来说,面对我们的时候,她也只能笑啊,毕竟她现在的⾝份是马法尔帝国的皇后。”

  安洁莉娜公主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因为接受利德宛的说法才点头。

  “是不错,除了笑以外她也不能怎样。可是,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她令人同情,总觉得皇后陛下的內心彷佛是另有图谋。”

  这番含糊其词的话一点也不像是出自安洁莉娜公主的口中,但是如果说新皇后的內心另有所图的话,那么这个企图一定就是为她的亡国之恨复仇,想到这里,一股战栗不噤流窜了利德宛的全⾝。利德宛于是转动他的视线,凝视着皇后亚德尔荷朵的⾝影。这时卡尔曼正用手臂围绕在她的肩膀上,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正值举行婚礼的同时,竟然爆发了新的战役,说起来真是一件煞风景的事,卡尔曼或许正为这件事向他的新婚子致歉吧,又或者是另有其他的事情呢?

  卡尔曼温柔地将亚德尔荷朵推向宮女之后,便回过头来以笑容注视着利德宛等人,那脸上的笑容并不属于新郞,而是属于一个战士所有的。

  “利德宛、安洁莉娜公主,有事情要拜托你们了。”

  这是一个已经知道胜利在望的人所发出的声音。

  Ⅲ

  在二月底到三月五⽇这段期间,库尔兰特军对马法尔所发动的军事行动似乎是成功了。由一万二千名骑兵、与四万五千名步兵所组成的库尔兰特军,已经突破了马法尔帝国的国境界线。他们的指挥官叫波雷斯瓦夫公爵,是一名与库尔兰特王室有深厚关系的名门贵族。在他的带领之下,库尔兰特军终于在夜战的最后,突破了设置在连接库尔兰特与马法尔两国,一条名叫鲁梅里克街道上的关卡,当时的战况堪称是精采。峰顶的残雪被流⾎给染成一片⾎红,库尔兰特军侵⼊马法尔境內,距离国界线将近一百斯塔迪亚(大约二十公里)的领地,为了夸耀他们的胜利,甚至用长将被杀死、击毙的马法尔士兵四百多个首级给串刺起来耍弄。库尔兰特军沿着街道在村庄上四处放火,杀死抵抗、以及来不及逃走的人,并且奷妇女,掠夺‮民人‬的⾕物、家畜、和蔵酒。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种事物的存在比丧失自制力的军队更凶恶的了,而库尔兰特军此时的所作所为,就正是这种穷凶极恶的鲜明写照。在他们行动之后所遗留下来的痕迹,累积了民众深切的悲叹与憎恶。

  就在库尔兰特军节节⼊侵马法尔之际,龙牙国公渥达是库尔兰特军所遭遇到的第一道防御墙。接获皇帝卡尔曼二世的命令之后,渥达这个拥有圆统率手腕的军事指挥官,立刻就从奥诺古尔郊外的阵营发兵,朝东北国境行军,为了快速到达目的地,行军所经之处可见満地翻溅的残雪泥泞。距离库尔兰特军此时所在的位置,大概需要四天行军的时间,卡尔曼如果御驾亲征,再怎么快也得要多花两天的时间,才能将大军编整好。在这段期间內,库尔兰特军仍然可以在他国的境內恣意肆,库尔兰特军的主将波雷斯瓦夫公爵在內心里如此盘算着,而这想法同时也是耶鲁迪九柱将军拉萨尔心中的如意算盘,在皇帝大军杀到之前,这个算盘似乎就要得出正确的解答了。

  不过,当这个算盘正在拨弄着的时候,却也开始出现计算错误的情形,渥达所率领的龙牙公‮军国‬出现在库尔兰特军面前的时间,竟然比原先的预料还要快了两天。原来渥达先率领骑兵从帝都急速行军,在库尔兰特军前方将阵势布好,再召集行动较迟缓的步兵。库尔兰特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再三地发动快速攻击,但是渥达顽強地抗战到底。骑兵们甚至还跃下马来,将地上的冰雪与泥土给聚集起来,筑成一道防御墙,然后从那墙后出弓箭。库尔兰特军一时束手无策,于是放弃了进击的念头,正要开始撤退的时候,渥达竟驱兵向前,咬着库尔兰特军不放。

  就这样,库尔兰特军错失了撤退的机会。虽然渥达持续发动执拗的攻击是他们无法撤退的原因,但是在卡尔曼接近之前,库尔兰特军其实有个不能撤退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正是金鸦国公蒙契尔面对皇帝询问时所提出的回答。也就是说,库尔兰特军与他‮军国‬队连动的真正目的,便是要出卡尔曼。而这一切都是在耶鲁迪九柱将军拉萨尔的秘密指示下所进行的。

  对拉萨尔来说,反马法尔的联合军本不需要在战争中获得全胜。各国只要发动庞大的兵力,让卡尔曼疲于奔命,消耗马法尔军的兵力就够了。待库尔兰特军将卡尔曼出之后,他‮军国‬队就从兵力较薄弱的另一个方向侵⼊马法尔境內。方法本⾝虽然非常单纯,就是让七国完全连动,并且执拗地持续下去,但是如果在马法尔农忙期、或者收割期进行的话,不但可以让马法尔军疲于奔命,还可以减少马法尔的农业生产,动摇马法尔的人心。这种战法如果持续两年下去,卡尔曼一定会不堪其扰,然后在明知不胜负荷的情况下,挥举大军,竭尽全力来寻求一条解决之道。到那时,拉萨尔认为,就是卡尔曼头顶上的太开始要西沉的时候了。

  事实上,库尔兰特对拉萨尔来说,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只棋子,其他‮家国‬亦然,甚至连他的祖国耶鲁迪也是一样。在拉萨尔的眼里,参加“札伊歇尔会盟”的七个‮家国‬,不过是在巨鸟猛禽的振翅膊动声下,显得软弱无力的小小鸟儿罢了。

  “卡尔曼的武力,迟早有一天会席卷掉整个‮陆大‬,我们就像是一群弱小的雏鸟,在大蛇面前显得惊慌无助,惟一所能够等待的,或许就是被大蛇给呑噬掉的那一天。”

  在拉萨尔三寸不烂之⾆的煽动下,各国惟恐被呑并的恐惧感更‮速加‬地膨、扩大,最后终于成立了反马法尔的七国同盟。只是,这个同盟不过是各国基于本⾝利己的目的而成立的暂时组织。虽然所谓列国同盟的这种存在,本质上就是基于利己的目的,但是目的像七国“札伊歇尔会盟”这么样露骨的,大概还是世上所罕见的吧。事实上,这个同盟完全是因为耶鲁迪人拉萨尔那巧妙、不应该说是欺诈的外手段才成立的,一旦他的⾆头和双手停止运转的话,这个同盟一定当场就会瓦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事实是“札伊歇尔会盟”已经成立,而库尔兰特军也因此派兵‮犯侵‬了马法尔的边境。于是,在三月三⽇这一天,皇帝卡尔曼亲自率领三万六千名骑兵、和八万步兵,从帝都奥诺古尔出发。从去年以来,卡尔曼就持续在‮国全‬各要冲街道上,设置屯积粮食与武器的聚集地,只要军队的编组一完成,马上就可以全军出发,无需再担心后备补给的问题。除了这个作用之外,这些聚集地也可以作为军队的汇集地,所以各公‮军国‬在会合时也非常便利。有了这种种的设置与准备,卡尔曼的军事行动更加地迅速了。然而,当卡尔曼像大鹫鸟似地振翅从奥诺古尔出发之后,西南国境立刻就传来了不祥的动静,原来是乌鲁喀尔王国的军队集结在国境界线上,士兵的人数是骑兵二万名、步兵四万五千名,主将是为卡拉裘尔侯爵。

  三月五⽇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乌鲁喀尔军突破了国境界线,侵⼊马法尔帝国境內。在国境界线上驻守的八千名马法尔警备军,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遭乌鲁喀尔军以多数的力量完全粉碎,乌鲁喀尔军也因此前进到距离马法尔国境界线六十斯塔迪亚(约十二公里)的境內。乌鲁喀尔军一面前进,一面烧毁经过的村庄,进行掠夺、残杀等各种暴行,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库尔兰特军在马法尔东北国境上所进行之各种丑恶行动的翻版。虽然借口说是为了怒马法尔军的这个目的,但他们其实正毫无自觉地向世人作一种示范,也就是手持武器的人究竟能够对手无寸铁的人残暴到何种程度的示范。

  三月六⽇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是天,不过到了中午过后,微弱的光便开始照耀在地面上。这或许是具有象征意义的现象。在浓厚⾎腥的醺之下而晕醉的乌鲁喀尔军,这时发现在他们行军路线的前方,有座微⾼的山丘,而在那微⾼小丘的山脊上,出现了一个单匹马的骑影。

  “你们这群四处搜寻腐⾁的胡狼,为什么‮犯侵‬我马法尔的国境?我乃皇帝卡尔曼,你们可得好好用心回答我的问题!”

  乌鲁喀尔军的将兵听见这声音,惊愕之余立刻煞住了⾝底下战马的步伐,当他们发见马法尔军的皇帝旗正飘扬在铅灰⾊的天空底下之时,更是不自觉地大吃了一惊。一群⾝穿盔甲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埋伏在他们行军行列的左右,一片金属⾊的光波正漾在他们的两旁。乌鲁喀尔军这时才发觉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引进⼊马法尔大军所布置纵深阵势的中心。铁甲的威胁正从三个方向紧紧地向他们近。

  “说什么笑话!卡尔曼这时候不是应该到东北国境去战库尔兰特军了吗?”

  卡拉裘尔侯爵呻昑似地说道,但是短短沉默一瞬间之后,他立刻就迸发出败北的惊叫声: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我们竟然全让卡尔曼给耍了!”

  他这时终于明⽩了。原来卡尔曼向众人宣布“讨伐库尔兰特军”的时候,其实是一种欺敌的假动作。事实上,查明与库尔兰特军串通‮犯侵‬马法尔⼊侵者,然后再以铁锤予其一记喝,才是卡尔曼真正的用意。原本是想让卡尔曼落⼊陷阱,但是真正被陷阱给困住的却是乌鲁喀尔军本⾝。

  “撤、撤退!”

  卡拉裘尔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就像是从音阶上踩空而滑下来似地。乌鲁喀尔军原本的谋,是打算趁着骁勇无双的卡尔曼远征东北国境的期间,可以毫无忌惮地掠夺马法尔的国土。但是头戴皇冠的马法尔雷霆大帝,此时却以完全武装的姿态,双脚叉开地阻挡在这群面对美食而急着、咽口⽔的夜贼面前?⾎腥的浓醺已经完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充満恐怖的冰⽔,正朝着乌鲁喀尔军的头顶上淋下来。

  乌鲁喀尔军的主将掉转马头之后,其余将兵也纷纷狼狈地追随主将,企图逃离现场。但是马法尔军怎可能宽宏大量地任由这批厚颜无聇的敌军从他们的眼前逃走。于是战意鼎沸的马蹄声,立刻就包围在乌鲁喀尔军的四周。

  “这群不自量力的鼠辈,竟然也学着人样,穿起了战甲,现在又想逃到哪儿去躲避罪恶的惩罚呢?”

  尖锐的叱吒声后,随之响起的是一阵刀剑的‮击撞‬声,卡尔曼的剑扫落敌军的二、三名骑兵之后,一场混战紧接着上场了。⽩刃烈地突刺着,箭翎像是一阵大雨,汇聚成一道银⾊的⽔平急流。战马用⾝体相互冲撞,鲜⾎像是泉涌似地四处飞溅,人的⾝体也纷纷滚落到地面上。包含两国语言的怒吼声与哀号声此起彼落,生存与死亡在士兵的前后左右蹦跳着。

  不过,这场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从主将企图逃走的那一刻开始,乌鲁喀尔军便开始作战了。但是由于乌鲁喀尔军在最初一开始的时候,整个心理上便处于劣势,所有的将兵在阵前都慌了手脚,马法尔军发动第二次波状攻击之后,他们再也无法抵挡,整个阵势一下子溃决。骑兵纷纷掉转马头,步兵则一面对⽗⺟生给他们的双脚大声吆喝,死命地从‮场战‬上逃走。这时的乌鲁喀尔士兵,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盗贼集团还来得恰当些。当面对卡尔曼所亲自统率的马法尔精英时,自然是无从抵挡起。败阵的士兵纷纷扔下手中的剑,离弃自己的袍泽于不顾,只拼命从‮场战‬上逃走。“一兵一卒都不可放过!”卡尔曼的号令可说是极度严苛,但士兵们对于皇帝的命令与自己本⾝的愤怒都非常忠实。他们用长朝企图逃走的乌鲁喀尔兵背后刺去,也有的用⽩刃砍向敌兵的后脑勺和肩膀。

  这场剑击一直持续到太沉没到厚厚云层的另一端时才宣告结束。只是这整个过程早已脫离了战斗的质,反而更像是单方面的杀戮。乌鲁喀尔军原有的六万五⼲名将兵,能够勉強从马法尔的包围中逃脫、摆脫追兵追击,最后回到祖国的生还者还不到二万人。三分之二以上的出征将兵没能回归祖国是个相当惨痛的战果,就算翻遍‮陆大‬各国的战史也是相当罕见的。这场战役在卡拉裘尔侯爵因⾝中三箭而落马成为俘虏之后,终于宣告结束。总计投降与被俘虏的人超过一万名,不过他们的命运却比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更为悲惨,因为卡尔曼将这些俘虏给了当地深受‮略侵‬之害的农民。

  “这些就是毁坏你们田地与牧场的外国士兵。你们有权力可以报复,现在我把这些士兵给你们,任凭你们自由处置。”

  投降者一起发出了悲惨的哀号声。尽管口里不断请求慈悲的待遇,但是中充満愤怒与憎恶的农民哪里听得见?据年代志上的记载,在这些‮略侵‬者所受到的报复之中,最可怕的似乎就是活埋。尽管如此,大约还是有二千名的幸运者并没有丧失命,只是被带到许多村庄去从事重劳役的工作。也有更幸运的则是在几年之后,便被释放回到祖国去,或者就此在异国成为平凡的农民,渡过了他们的余生。

  卡拉裘尔侯爵并没有被到愤怒地发狂的复仇者手中。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受到马法尔随军医师非常仔细的看护,但是卡拉裘尔侯爵始终无法对自己的幸运感到⾼兴。因为他在受了箭伤之后,不久便失去神志,在意识还没有恢复以前,又并发了败⾎症,以致最后终于还是加⼊了死者的行列。

  卡尔曼接见了农民的代表,‮慰抚‬他们所遭遇到的‮害迫‬,并且承诺将从国库拨出慰问金、种子、与家畜,送给这些受害的农民。

  “卡尔曼万岁!”

  全体军民在铅灰⾊的天空下呼着。这个从婚礼宴席上直接赶往‮场战‬的年轻皇帝,已经完全消灭了西南方的敌人,再度将马法尔军的強悍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卡尔曼举起一只手一面回应着士兵们的呼,一面召唤军队当中的一名将军,对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伊利亚逊,连络留守帝都的拉库斯塔,马上逮捕耶鲁迪国的大使拉萨尔。”

  “臣遵旨,但是否可请陛下说明逮捕耶鲁迪国大使拉萨尔的理由呢?”

  “理由很明⽩,拉萨尔这狡猾的家伙,怂恿库尔兰特与乌鲁喀尔两国来‮犯侵‬我马法尔帝国的边境,他的所作所为,罪该万死。逮捕拉萨尔这家伙之后,接下来就轮到对耶鲁迪王室,进行适当的外处置。”

  卡尔曼的座驹低声地嘶啼着,卡尔曼一面轻拍着座驹的颈部,一面继续说道:

  “乌鲁喀尔军的主将卡拉裘尔侯爵,已经告发了拉萨尔的罪状。侯爵此时负伤正在我军阵营中。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明⽩了吧?”

  伊利亚逊明⽩了。他于是向皇帝恭谨地低头行一鞠躬,然后匆忙从皇帝御前退下,迅速准备一匹快马好即刻出发。卡尔曼作了个深呼昅,然后才回过头来命随⾝侍卫菲连兹,为他斟来一杯葡萄酒。卡尔曼从少年手中接过那银杯之后,便开始将酒杯送到嘴边,脸上绽放出一种属于霸者的无畏表情。

  卡尔曼已经厌倦了,厌倦让一只像拉萨尔这么样危险、而且犀利的毒蛇,继续在自己的脚底下自由爬行。卡尔曼确信库尔兰特与乌鲁喀尔两国这回的妄动,完全是因为拉萨尔的怂恿才发生的。在这个关节上,就算自己的判断有误也不会碍事。卡尔曼在中已经决定,应该利用两‮军国‬队非法⼊侵本国的这个好机会,把最危险潜伏的敌人给解决掉。

  “陛下,您对乌鲁喀尔会采取怎样的处置呢?”

  菲连兹恭谨地发问。卡尔曼笑着一面将空了的银杯递还给少年,一面回答道:

  “不管了,随他们去。他们之所以前来‮犯侵‬我国国境,到底不是出自他们自主的意思。只要战败的消息一传回去,乌鲁喀尔国王那家伙,大概要吓得⽑骨悚然,连饭也呑不下去了吧!”

  不过,迟早还是会让乌鲁喀尔的王室和‮府政‬,打从骨子里知道他们轻举妄动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马法尔年轻的霸王用表情这么说着,一面又饮⼲重新斟満的葡萄酒,然后在心里低声自语:

  “现在这个时候,库尔兰特那批夜贼大概也因为他们的贪与罪状,受到相当的惩罚了吧!”

  Ⅳ

  库尔兰特军的遭遇只比乌鲁喀尔军稍微幸运一些,因为他们的胜利推进在时间上稍微久了一点。不过,他们迟早所要翻落的那个洞⽳,无论在深度、或者漆黑的程度上,一点也不比乌鲁喀尔军来得逊⾊。三月六⽇这一天,整个东北国境都笼罩在密厚黑云的支配之下。或许是渥达已经没劲儿再持续执拗的抗战了吧,此时的马法尔军竟开始撤退了,而库尔兰特军也因此而得以更前进五十斯塔迪亚(约十公里)的距离。不过,就在黑夜即将来临之际,前行的先锋‮队部‬将下述的报告传回了本营:

  “弗拉马修桥的上方,有两名马法尔骑士在防守,由于他们的缘故,致使我军无法再继续前进。”

  这个报告传回之后,立刻惹起主将的怒气。区区的两名敌军,怎可能阻挠我大军的前进?好不容易才把龙牙公‮军国‬的抵抗给排除掉,大军总算得以再继续前进,现在这说的是什么话呀?

  波雷斯瓦夫将军一面斥责部下的懦弱无能,一面驱马向前去确认那两名骑士究竟是何方神圣。难不成是卡尔曼皇帝?这么一想的时候,波雷斯瓦夫的心里突然一阵紧缩,不过他随即又摇‮头摇‬,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给甩开,因为依照常理来推断,卡尔曼那家伙现在应该还在二百斯塔迪亚(约四十公里)距离远的地方。只要卡尔曼一出现,己方就赶紧撤退。这么一来的话,就可以无所畏惧地顺利进行了。

  街道的幅度开始变得狭窄,然后一直延续到弗拉马修桥。这是一座具有一百二十年历史、有名的砂岩桥梁。超过二十名以上的库尔兰特将兵,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具的尸体,从桥畔到街道四处散着。扎在他们⾝上的箭,正为敌手的弓箭技巧作着无言的证明。

  顿时闪现的雷光,将一件苍蓝⾊的薄纱铺撒在地面上。将士⾝上的盔甲闪耀着苍银⾊的光芒,桥上的两名骑士似乎已经将死亡具体地呈现出来了。

  一阵寒风吹拂过波雷斯瓦夫将军的‮大巨‬⾝躯,这时他终于和部下们拥有相同的恐惧感了。马法尔是強兵之国,除了皇帝卡尔曼之外,其他多的是骁勇的战士。波雷斯瓦夫环顾左右,对着稍迟才跟上来的部下们下达命令,命他们在他面前筑起一道盔甲的壁垒。而这幕景象也清楚地映⼊桥上敌人的眼帘。

  “来到那边的,可是库尔兰特军的主将?”这彷佛带有韵律的美妙声音,乃是属于女子所有。波雷斯瓦夫将军一听,原有的恐惧感便反地降低,但是仅只一刹那间,这感觉又马上急遽上升。因为在马法尔帝国当中,确实有一名即便是他这个异国人也耳能详的武勇女子。

  “我叫安洁莉娜。是金鸦国公蒙契尔的妹妹,与利德宛大人同为黑羊公‮军国‬的统帅。应该是个⾜以与你手的敌人。来单打独斗吧!”

  眼看着那战马⾼⾼地抬起前脚,细长的长剑反着远处的雷光,马上就向前近过来。波雷斯瓦夫将军全⾝的⽑孔一下子张开,冷汗从那⽑孔里噴怈出来,他甚至无法将⾝上的配剑‮子套‬来应战,只知用两手‮劲使‬地扯住缰绳,掉转马头,死命往相反方向冲。在这同时,原本寂静的黑夜顿时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喧扰声,包括胄甲的金属‮击撞‬声、军马的嘶啼声,以及几千枝箭翎像是扯开褴褛布疋似地,撕开了整片夜气,朝库尔兰特军飞来的声音。

  弥漫着恐怖气氛的寂静,突然转变成一片恐慌与狂躁。库尔兰特军陷⼊了一个与乌鲁喀尔军所曾经遭遇相同的陷阱,整个行军行列已经被⼊一个纵深阵势的正‮央中‬。沿着街道呈纵长形进军的库尔兰特军,自动形成了一个容易遭敌人夹击与分断的形势。库尔兰特军原本以为已经将龙牙公‮军国‬的抵抗给排除掉,正值志得意満的时候,如果再有一天的时间,待骄傲的狂热稍稍减退,同时也将卡尔曼的来袭一并列⼊考虑的话,库尔兰特军或许就可以几乎全然无伤地撤退了。但是整个事态的进展并没有库尔兰特军所想像的那么顺利。因为黑羊公国继承人利德宛与安洁莉娜公主在接获皇帝的口谕之后,突如其来地率领了一万名骑兵,赶来支援渥达的龙牙公‮军国‬。

  而且渥达也配合着援军的行动,刻意作出退却的姿态,将士兵埋伏在街道的两旁,布置成一个巧妙的阵势,将库尔兰特军引到利德宛等人的面前。

  波雷斯瓦夫将军舍弃了他的部下,独自从安洁莉娜公主的剑下逃走了。经过一阵快跑,波雷斯瓦夫将军以为自己好不容易逃离了死神的下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冰冷无情的宣告:

  “你的⾎不配弄脏公主的剑!”

  这声宣告像一把冰刃似地,砍中了波雷斯瓦夫将军的颈项。遭此恐慌袭击之余,波雷斯瓦失仍转过⾝来,企图挥剑反抗,但利德宛漆黑的骑影就在此时与波雷斯瓦夫的影子完全重叠。

  一阵钝重的剑击声之后,波雷斯瓦夫将军的首级随着飞溅的暗⾊⾎柱,呈抛物线地画出一道弧形,随即落⼊路旁的草丛当中。失去头颅的躯体呈大幅度地摇摆,然后自马鞍上落下,发出胄甲落地的沉重声响。

  库尔兰特军原本早已经陷⼊溃的状态,此时更因为主将的死而完全失去应有的秩序。在马法尔军充満強烈复仇心的刀剑与弓箭之下,⾎淋淋的尸体愈堆愈⾼了。不久,浓厚的云层开始对地面洒下雨⽔的帘幕,形成一片和着雨⽔与⾎的凄惨泥泞。

  露梅里克街道上,到处堆积着残兵败将的尸体。黑羊公国继承人利德宛、与他的未婚安洁莉娜公主,在作法上与皇帝卡尔曼二世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特别对士兵发出格杀勿论、不可放过一兵一卒的严苛命令。不过却也没有伪善地要求士兵,让这群迫杀民众、奷妇女、烧毁村庄的‮略侵‬者安然无恙地逃走,所以这群恣意行凶逞暴的库尔兰特士兵,在马法尔士兵与民众的围剿之下,也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了充份的代价。从三月六⽇到七⽇这段期间,约有超过两万名的库尔兰特军,成了永远无法落叶归的异国死者。

  “一⽇之中击溃二‮军国‬队。”

  年代志上这么记载着。库尔兰特军与乌鲁喀尔军两国串联的作战,原本是七国同盟对付马法尔之壮大战略中的一环,但是在一天之內,却转眼成了“壮大的愚蠢举动”马法尔军自豪的捷战宣言,无疑是给了列国心头上重重的一击。

  经由这么一个⾎淋淋的教训,邻近诸国不得不被迫地进一步承认,马法尔帝国的确是一个拥有无数強兵与勇将的国度。对于这个事实最有深切体认的,或许就是勉強才从马法尔的逮捕与帝都奥诺古尔当中逃脫出来的耶鲁迪大使拉萨尔了。乌鲁喀尔国的大使由于逃脫的脚步稍微慢了一些,于是落⼊一个与库尔兰特国大使相同的境遇,共同拥有彼此的恐惧。

  到此为止所发生的种种事件,尽管蒙契尔人已经回到金鸦公国的领土之中,但一切仍在他冷静的观察之中。虽然他并没有被派上前线,但这并不意味他会就此在一旁享受安逸。

  蒙契尔为夺取皇位所筹划的计谋并非十分具有独创,不过,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独创,只要是“历史上所常有的事情”就可以了。首先是把卡尔曼赶下皇帝的宝座,然后扶植卡尔曼年幼的侄子鲁谢特即皇帝位,接着再让鲁谢特把皇位让给蒙契尔就可以了。所以,于此时蒙契尔所需要的,当然就是历史上司空见惯的前例。

  蒙契尔的心腹手下米克罗逊,为了实现君主庞大的野心,一直依照主公的指示在进行着一些秘密活动。为了从铜雀国公拉库斯塔这个负责监视的人手中救出鲁谢特,然后把鲁谢特带到蒙契尔的⾝边,米克罗逊一直秘密地拟订计划,然后将所有参预此计划的人组织起来。行动所需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整体准备与计划却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

  鲁谢特是个五岁的幼儿,如果硬要把他从⺟亲的⾝边拉开,肯定是一种违反人道的作法。但是,这名幼儿并不是一般百姓的儿子,虽然这孩子本⾝是无罪的,但是他个人的存在却具有政治的意义与罪恶。鲁谢特的⺟亲爱蓓谢特大公妃虽然也同样遭到噤锢,但是蒙契尔不认为有必要特意将她从软噤之中解放出来。因为一个有野心的⺟亲,不论是对年幼的皇帝、或者是对于摄政大臣来说,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益的。

  “不管怎么说,拉萨尔这个家伙倒是把能动的都动了,只是到头来还是徒劳无功。”

  蒙契尔冷冷地嘲讽着。拉萨尔首先在东北方面挑起事端,接着又在西南方向,就因为方位完全是在一个对角方向,反而让卡尔曼看出了整体的动态。虽然拉萨尔研判谋已经东窗事发、以及逃亡的速度之快,着实叫蒙契尔佩服,不过,拉萨尔接下来会怎么作呢?蒙契尔暗暗希望,拉萨尔仍能够尽最大努力在暗地里活动,这样才能够对蒙契尔有所帮助。

  蒙契尔早已经完成了金鸦公国六万名将兵的调动。接着下来,便是慎重地研拟着计划,思考着如何发挥、活用这六万的兵力。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一旦这次行动失败了,就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挑战的机会。

  耶鲁迪王国的首都普勒逊,有超过一万名的外国人居住在其中,这些人有的从事易、有的在学院中研究学问、也有的流亡自外地而睡卧在街头上。普勒逊这里有家叫做“牡鹿亭”的小酒馆,是最多这类外国人聚集的地方,这时就有一名蹲在角落圆桌旁的客人,对着另一名酒客搭讪地说道:“你不就是过去曾经统率马法尔虎翼公国的西米恩大人吗?”

  低沉、而且具有试探的声音,将尘封已久的过去给重新挖掘了出来,西米恩抬起了他那张深埋在手臂之中,被烈酒给醺得通红、髭须不整、而且两眼浑浊无光的脸。

  “你是什么人?”

  “好久不见了,西米恩国公,我是宋尔坦呀!”

  自从去年在萤火虫原野上夜谈之后,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然而在西米恩內心油然升起的,是一股充満不悦的愠怒,而非是昔⽇的怀旧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长得像松鼠的矮小男子在背后煽动,西米恩也不至于兵败潦倒,陷⼊丢官弃国的窘境。但是在他的愠怒还没有化作具体的声音之前,这个长得像松鼠的男人立刻就开始发挥他绕⾆头的工夫了:

  “我有话要告诉你,是有关虎翼国公格尔特露特夫人的下落唷…”

  “格尔特露特…”西米恩的两只眼睛,开始浮现出沾満油脂的油光。宋尔坦在看到西米恩的反应之后,嘴的两端便开始向上扬,嘴角旁的⽪肤嵌⼊一个薄得大约只有二头发厚度的微笑。  wWW.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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