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我自己在线阅读由王小波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我自己  作者:王小波 书号:39617  时间:2017/9/6  字数:7596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我现在相信,有的男人,比方说,我,因为太聪明,除了给公司做事,别无活路;还有些女人因为太漂亮,比方说,F,除了嫁给公司里的人,也别无出路。得到了这个汤马斯·哈代式的结论之后,我告诉训导员,我愿意到写作部去工作。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曾经做恶梦、出冷汗、脸上无端发红、健忘、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但是决定了以后,一切就都好了。不管你信不信,第一次到第八创作集体去时,走在黑暗的楼道里,忽然感到这里很悉;我还感到很疲惫,不由自主地要松弛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到家了。

  每次我来到公司门口,把工作证递给传达室里的保安员看了以后,他就要递给我一个黑马甲,上面有红线缀成的D字。这一点提醒我,我还是个“被安置人员”和公司的‮员官‬不同,和在公司里打工的人也不同。‮员官‬们穿着各⾊西服,打着领带,可算是⾐冠楚楚;而保安员更加⾐冠楚楚,穿着金⾊的制服,就像军乐团的乐师。女的保安员穿制服裙子,有些人不会穿,把前面开的衩穿到⾝体的侧面,这可以算公司里一种特别的风景吧。

  我在第八创作集体,这是一大间⽩⾊的房子,像个大车间,向的一面全是玻璃,故而里面光灿烂。也许是太灿烂了,所以大家都戴着茶⾊眼镜。上班的第二天,我也去买了一个茶⾊镜。这间房子用屏风隔成宮似的模样,我们也是宮的一部分。在这个宮的上空,有几架‮像摄‬机在天花板上,就像直升‮机飞‬上装的机关,不停地对我们扫据它的转速和角度,我算出假如它发‮弹子‬,可以在每十五分钟把大家杀死一遍。开头每次它转到我这边,我都微笑、招手。后来感到脸笑疼、手招累了,也就不能坚持了。

  G组有七个人,其中有两个女同事。我们这个组出产短中篇,也就是三万字左右的东西,而每篇东西部分成四大段。其一,抒情段,大约七千字左右,由风景描写引⼊男女主人公,这一段往往是由“旭⽇东升”这个成语开始的;其二,煽情段,男女主人公开始相互作用,一共有七十二种程式可以借用“萍⽔相逢,开始爱情”只是其中一种,也是七千字左右;其三是思辨段,由男女主人公的內心独⽩组成;可以借用从尼采到萨特的一切哲学书籍,也是七千字;最后是情段,有一个剧烈的转折。开始时爱情破裂、家庭解体、主人公死去。然后,发生转机,主人公死而复生,破镜重圆,也就是七八千字吧。每月一篇,登到大型文艺刊物上。到了‮庆国‬、建纪念⽇,我们要献礼,就要在小说里加⼊第二抒情段、第二煽情段,就像doublebunger,doublecheeseburger一样,拉到五万字。什么时候上级说文艺要普及,面向工农兵,就把思辨段撤去。顺便说一句,这种事最对我的胃口。因为作为前哲学家执照的持有者,我负责思辨段的二分之一,抒情段的六分之一,煽情段的十二分之一,情段我就管出出主意,出主意前先吃两片阿斯匹林,以免⾝上发冷。只要不写思辨段,我就基本没事了。上了一周的班,我觉得比想象的要好过;正如老美说的那样“Ajobisajob”我没有理由说它比当舡门科大夫更坏。我现在⼲的事,就叫做当了“写手”

  我坐在办公桌前写一段思辨文字时,时常感到一阵寒热袭来,就情不自噤地在稿纸上写下一段尖酸刻薄的文字,对主人公、对他所在的环境、对时局、对一切都极尽挖苦之能事。此种情形就如在家里时感到袭来一样——简单地说,我坐不住。在一个我仇恨的地方,板着脸像没事人一样,不是我的一贯作风。这段文字到了审稿手里,他用红墨⽔把它们尽数划去,打回来让我重写。他还说:真叫调⽪——可惜你调⽪不了多久了。对于这话,我不知道应该怎样理解。也许应该理解为威胁。这位审稿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头发花⽩,脸像橘子⽪。众所周知,我们这里每个人都犯过思想错误,所以虽然他说出这样意味深长的话来,我还是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审稿说: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自己就老实了。从我出了世,就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而直到现在,我还没见过真章哪。

  有一件事,我始终搞不明⽩,到底是什么使这些人端坐在这里写这样无趣的东西,并且不停地呷着⽩开⽔。我自己喝着最浓的茶,才能避免打瞌睡。但是不管怎么难熬,每周也就这么一天嘛。我说过,G组一共有七个人,都在同一个办公室里。除了审稿坐在门口,其他人的办公桌在窗边放成一排。靠着我坐的是两位女士,都穿着棕⾊的套服,戴着茶⾊眼镜,一位背朝我坐,有四十来岁。另一位面朝我坐,有三十多岁。我说自己从出世就没见过真章,那位三十来岁的就说:在这里你准会见到真章,你等着吧——而那位四十来岁的在椅子上挪动一下⾝体,说:讨厌!不准说这个。然后她就⾼声朗诵了一段煽情段的文章,表面上是请大家听听怎么样,其实谁也没听。不知道为什么,这间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点脸红,大概是因为这段文字实在不怎么样。

  这间房子里的每个人都有不尴不尬的⽑病,只有我例外。所有的人之间都不互称名宇,用“喂”、“哎”、“嗨”代替。我想大家是因为在这种地方做事,觉得称名道姓,有辱祖宗。因此我建议用代号,把年纪大的那位女士叫做“F1”把年纪小的叫做“F2”这两位女士马上就表示赞成。男人中,审稿排为M1,其余顺序排列,我是M5。只要不是工间时间,我们都要垂着头写稿子,那样子就像折断了颈骨悬在半空中的死尸。长此以往,我们都要像一些拐杖了。照我看来,这是因为在办公室的天花板上装了一架能转动的‮像摄‬机,而且它没有闲着,时时在转。

  我告诉F说,在公司里做事,感觉还可以。她说:事情似乎不该这么好。她听说公司对我们这些人有一套特别的管理制度,能把大家管得服服帖帖的。对于这一点我也有耳闻,并且到第八创作集体的第一天,我就签了一纸合同,上面规定我必须服从公司的一切规章制度。对于这一点,我不觉得特别可怕,因为作为一个被安置者,我必须服从公司的一切安置制度;作为一个公民,我又必须服从‮家国‬的一切制度;更大而化之地说,作为一个人,我还要服从人间的一切制度,所以再多几条也没什么。他们所能做的最坏的事,无非是让我做我最不想做的事。我已经在做了,感觉没有什么。F指出,我所说的在心理学上是一个悖论,作为人,我只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不可能知道最不想做的是什么。从原则上说,我承认她是对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不想做的事。我认为,作为人我已经失魂落魄,心理学的原则可以作废了。

  我们的办公室里有张,周围还拉了一圈帘子。那张是个有轮子的担架,加上帘子,就像基督教青年会的寄宿舍一样。我想它是供午休之用的,有一天中午,我从食堂回来早了,就在上面睡着了——后来我被M1叫醒了,他说:起来,起来!你倒真积极,现在就躺上去!我坐起来时,看到所有的人都面红耳⾚,好像憋不住笑的样子。M3朝我扑了过来,把我从上拉了下来。顺便说一句,大家对这张的态度十分可疑。有人不停地把帘子拉上,仿佛遮上它好;又有人不停地把帘子拉开,仿佛遮上也不好。这件事纯属古怪。但是我认为,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既然当了写手,一切早都豁出去啦。

  有关我当了写手,有一个正确的比方:一个异恋男人和同恋男子上了。这是因为我被安置之前做的事就是写了一本书,而这本书还得了奖,它将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后一件有人味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当写手,无异于受阉割。有一天上班时,我看到我们楼层的保安员桌子上放了一本《我的舅舅》,感觉就像在心窝上被人踹了一脚。保安员的桌子放在楼梯口上,他们穿着金⾊的制服,经常在桌子后面坐着,偶尔也起来串房间。有一天串到我们屋里来,在门口和M1说话:你们屋有个新来的?是呀。他不会找⿇烦吧?M1稍稍提⾼了嗓门儿说:谁敢跟你们找⿇烦?谁敢呢?这时候他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保安员用手按住M1的肩头说:你不冷静…老同志了,不要这样嘛。而M1就沉住了气说道:每回来了新人,我都是这样。说到这里,他们两个一齐朝我这里转过头来。我端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说到了保安员,必须补充一句,他们中间有女的,而且为数相当不少,这种情况只有在百货商场那种需要搜⾝的地方才有。在我们这里,她们格外地喜串房间。我们层有一个宽脸的小姑娘,长了一脸很可爱的雀斑,河北唐山一带口音,老爱往我们房间跑,并且管F1和F2叫大姐。这两位大姐就这样和她寒暄:你值班吗?她答道:是呀,值到月底。听到这样的回答,F2的额头上就暴起了青筋,低下头去。后来她就到我对面坐下,和我搭讪道:大哥,听说你会写书——我也想写书,你能不能教教我?对这一类的问题我是懒得答复的,但也不能不答理人家;所以就说道:你要写什么哪?她说:我可写的事多着哪。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烈猛‬地咳嗽起来了,抬头一看,只见F2一副要中风的样子,朝门口比着手势。见了这个手势,我就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上厕所——她当然不可能跟着我。等我回来时,那女孩走了。F2说:M5,你不错。我说: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她说道:不能。我说不出口。到下星期你就知道了。

  我发现G组的同事里,只有审稿像个真正的“被安置人员”换言之,只有他才像会犯思想错误的样子。这是因为我听说过他。众所周知,在我们的社会里,犯错误的人只是极少数,而我正是其中的一个。所以我认为,像这样的人就算我不认识,也该有个耳闻。而组里别的人我都没听说过。F2也有点像个被安置人员,因为她虽然不聪明,但还算漂亮,有可能犯自由错误。其他的人既不聪明也不漂亮,不大可能犯错误。我找审稿打听了一下,他告诉我说,这里多数人都是走后门进来的。这使我大吃一惊,说道:我以后说话要小心了。但是他摇‮头摇‬说:用不着。不管怎么进来的,最后都是一样。他还说,你就在外面当小工也好的,进来⼲吗?我则拿同样的问题问他。于是他叹口气说道:现在说这样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有关走后门进来,我是这么理解的:假如只有犯了思想错误的人才能进公司来当创作员,那么就会有些人的著述明明不算犯错误,他却请客送礼托关系,硬要受到检举,以便到这里来——这和我没被安置时的作为相反,那时候我总要找我师妹把我错误的记录消去,带累得她进了监狱——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里待遇丰厚,并且每周只上一天班。

  唐山女孩来串门是24号的事,而那个月没有31号。有关30号,我知道那一天领工资,还知道那天下午重新安置人员放假,这些都是从公司发的手册上知道的。别的事在29号我还一无所知,到了30号上午,我在门口就被人叫走了,被叫到训导部里听了一上午不着边际的训。作为一个常犯错误、常听训的人,我一看到训导员笑眯眯、慢条斯理地说话,就怀疑他要诈我待点什么,所以我一直在等他转⼊正题:“好了,现在谈谈你的问题吧。”在这以后,他可能会翻了脸,大声地喝斥我;而在这段时间我应该不动声⾊地顶住,等着他来提醒我。但是我空等了一上午,他也没有转到正题上,也就是说,他胡扯了整整一上午,总在说我的错误是多么严重,而他们现在对我又有多好。中午时,他叫我到小餐厅吃招待饭,我等着他下午继续胡扯。但是在吃饭时他看了看手表,说道:你回组去吧。连饭都不让我吃完。只是当我离去时,他在我⾝后说:今天中午发生的事对你大有好处,希望你能保持谦虚、谨慎、合作。事后我想到,整整一上午他并没有完全胡扯,只是当你没有亲历那个事件时,本就不知他在说什么。

  假设你没有亲历过那个事件,我告诉你训导员的话,你也猜不出是要⼲什么。所以你就把现在的一段当成考验你是否比我聪明的谜语来读吧。训导员说:知识分子是和‮家国‬的宝贵财富,任重而道远。我们需要好好改造思想,但是这将是个痛苦的过程。假如你不幸是个知识分子,这样的话你一定听过上⼲遍了,但你不知所云。这不是你的错,因为说话的人并无所指。当它第一千零一次重复时就有所指,可这次你却忽略了。我也是这样的。

  我回组里去,那座楼里没有一点声音,楼道里也没有人。这使我以为大家都下班了。但我还是要回组里去,因为那天领工资。我认为他们就算走了,也会在我桌上留条子,告诉我工资的事。但我推开G组的门时,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位子上坐得直,好像一个surpriseparty。然后我就被这种肃穆的气氛所慑服,悄悄溜回自己位子了。

  现在我认为,把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比作surprisesparty,这个比方不坏。那一天,第八创作集体里有一个秘密,但只对我一个人是秘密。我坐在自己位子上时,周围静悄悄的,但有时会听到一些古怪的声响,然后有些人蹑手蹑脚地走掉了,而且假如我没听错的话,这种声音是越来越近了。我还看到所有的人都面红耳⾚,虽然我没有照镜子,但我知道自己也是面红耳⾚。对于要发生的事,我还是一无所知,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问,只要等着就是了。

  在进公司当创作员之后,我受过不少次训导,但我和往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坐在位子上等待时,我又力图把这些教训回忆起来。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两句话:一句是说,公司出钱把我们这些人养起来,是出钱买‮定安‬。这就是说,我们这些人,只要不在这里,就会是不利社会‮定安‬的因素。我看不出,像这样每周只上一天班,怎么才能把我们‮定安‬住。另一句话是:在创作集体里,他们还要不断地对我们进行帮助、教育。假如说那些训导就是帮助、教育,我相信是不能把我‮定安‬住的。所以我已经猜出了正确的答案,这个surpriseparty就是一次帮助教育。这个猜测虽然是正确的,却失之于笼统了。

  后来终于有人走进了我们的隔间,来的是两个保安员,一个⾼个的男子,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唐山女孩。我注意到那个男的手里拿了一叠大信封;女的手拿一个大广口瓶,里面盛了一种透明清澈的体,还有一大包棉花,腋下夹了两教鞭。那个男的低下头在信封里找了找,拿出一个递给M1。他就把它撕开,离开位子,把里面的纸片—一分给大家。我也拿到了我那一份,是曲别针别着的两张纸,一张是工资支票,和合同上签定的数相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另一张是打字机打的纸片,上面有我的姓名,⾝份证号码,还有一个简单的数字:8。然后我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唐山女孩坐在M1的办公桌上,广口瓶的盖子打开了。她一手拿了那两教鞭,另一只手拿了棉花在擦着,瞪着眼睛说道:谁先受帮助呀?还不等回答,她就走到边,把帘子一拉,钻到里面说:照老规矩,女先男后吧。我们又‮坐静‬了一会儿,听到唐山女孩说道:快点儿吧!你们后面还有别人哪!再说,早完了早回家呀!于是F1就站了起来,背朝着我,脫下了制服裙子,露出了泡泡纱那种料子的內、宽广的臋部,还有两条耝壮的腿,撩开帘子钻进去了。这时F2站起来,脫下外⾐,把衬⾐的下摆系在一起,并且也脫下了裙子。她的腿很长,很直,穿着真丝內带边还有绢花,这时候她自言自语地说:对,对,早完早回家。与此同时,脸上红扑扑,青筋也暴出来了。我倒是听见了那种声音,但我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后来帘子拉开,两位女士钻了出来,穿上⾐服走了。唐山女孩也走了,走之前笑嘻嘻地对大家说:有谁想让我帮助,可以过来。我觉得那话是对我说的。后来房间里只剩了我们——M们。大家都坐着不动。终于M1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老同志带个头吧;走到边上脫了子躺上去,把纸片递给保安员,说道,我是5,字打得不清楚。这时我还是不信。直到藤条(也就是我以为是教鞭的那东西)呼啸着菗到他庇股上,我才信了。

  现在让我来重述这个事件,我认为F1和F2在这件事里比较好看,尤其是F2,从帘子里钻出来时,眼若秋⽔,面似桃花;M1最为难看,他把⽩夏布的大衩脫到膝盖上,露出了半起的茎——那东西黑不溜秋,像个车轴,然后又哼哼个不停。然后就顺序进行,从M2到M3,到M4,直到M5。我丝毫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上了那张,但是我庇股上现在冷飕飕的,仿佛涂上去的酒精还没有完全挥发。还有八道疼痛,道道分明。我正在街上游,天已经很晚了。我应该活下去,但是这个决心很难下。但是假如我下定了这个决心,那么我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就算是改造好了。万事开头难,第一回‮愧羞‬、疼痛,但是后来没准会喜——只要不在生人面前。我应该回家,但是这个决心很难下。假如家里没有F就好了。但是假如我下定了这个决心,我作为一个男人,也算是改造好了。执鞭的保安员轻描淡写地安慰我说:你不要紧张,不过就是打两下,没什么。假如真的没什么,何必要打呢。

  我的故事就要结束了。你现在当然知道,那天晚上我还是回了家。我现在和F住在一起,她完全知道这件事,并且能够理解,用她的话来说,你别无选择,所以只好这样生活了。我现在多少适应了这种生活,和周围的人也了。假如没有新来的人,每月这一关也不太难过。就像一个伤口已经结了疤,假如没有新东西落进去,也就不会疼痛了。这件事使我们真正犯错误的人最为痛苦,而那些走后门进来的除了感觉有点害臊,不觉得有什么。我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再没有精力、也不想再犯思想错误了。

  现在我总选择那个唐山小姑娘对我进行“帮助”这件事多少带一点‮情调‬的味道,但是她要些小费,因为她该只“帮助”女士,所以这是额外工作。她对此热情很⾼,除了能挣钱,她还觉得打男人是种享受。这个时候,她一面涂酒精,一面还要聊上几句——“这个月是6,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是因为我在办公室里说笑啊。”“你以后别说笑了,太太见了多难过呀。”“能轻一点吗?还要开车回家呢,坐在伤口上受不了,多多拜托了。”“轻可不成,我负不起责任。我打你庇股的上半部,不影响你开车。你别忘了教我写书——开始了啊。”

  如前所述,我在写(我的舅舅》时,是个历史学家。那时候我认为,史学家的⾝份是个护⾝符。现在我知道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的护⾝符。假如你很年轻,并且自以为有天才的话,一定以为这些很可怕。但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的结论是,当一切都“开始了”以后,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我现在只是有点怕死。等死了以后就不怕了。

  我现在又回到原来的生活里了,我得回了失去的姓名、执照、赛车、信用卡,得回了原来的住房——这间房子和原来那间一模一样,但不是原来的那间,那间被别人买走了,只好另买一所一模一样的。而且我又开始发胖。我甚至还能像以前那样写书,写《我的舅舅》那样的书,甚至更直露的书,只要不拿出去发表。但是我本就不想再写这样的书,我甚至完全懒得写任何书了——其实我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还不是为了想写几本书嘛。我还有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太太,我很爱她。但她对我毫无用处。我很可能已经“比”掉了。  wWw.bWoXs.cOm
上一章   我自己   下一章 ( 没有了 )
南瓜豆腐地久天长(王20152010革命时期的爱似水流年未来世界万寿寺沉默的大多数我的阴阳两界
福利小说我自己在线阅读由王小波提供,限制级小说我自己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我自己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