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朔有关的影视作品我看了一些，有的喜 ，有的不喜。有些作品里带点乌迪·艾伦的风格，这是我喜的。有些作品里也冒出些套话，这就没法喜。总的来说，他是有艺术成就的，而且还不小；当然，和乌迪·艾伦的成就相比，还有不小的距离。现在他受到一些庒力，说他的作品没有表达真善美，不够崇⾼等等。对此我倒有点看法。有件事大家可能都知道：艺术的标准在世界上各个地方是不同的。以国美的标准为例，到了欧洲就会被视为浅薄。我知道国美有部格调⾼尚的片子，说上帝本人来到了国美，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国美老人，到处去助人为乐；听见别人顺嘴溜出一句：感谢上帝…就接上一句：不客气！相信这个故事能使读者联想到一些国产片。这种片子叫欧洲人，尤其是法国人看了，一定会觉得浅薄。法国人对国美电影的看法是：除了乌迪·艾伦的电影，其它通通是屎狗一堆。
相反，一些优秀的欧洲电影，国美人却没有看过。比方说，我小时看过一些极出⾊的意大利电影，如《罗马十一时》之类，国美人连听都没听说过。为此我请教过意大利人，他们皱着鼻子说道：国美人看我们的电影？他们看不懂！把知识分子扣除在外，仅就一般老百姓而论，欧洲人和国美人在文化上有些差异：欧洲、尤其是南欧的老百姓喜深刻的东西，国美人喜浅薄的东西；这一点连后者自己也是承认的。这种区别是因为欧洲有历史，国美没有历史所致。
因为有这种区别，所以对艺术的认识也有深浅的不同。假定你有深刻的认识，对浅薄的艺术就会视为庸俗──这正是欧洲人对国美电影的看法。现在来谈谈我们国中
民人是哪一种人。我毫不怀疑，因为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我们是全世界最深刻的民人。这一点连自以为深奥的欧洲人也是承认和佩服的。我在国外时，从电视上看到这样一件事：美籍华人建筑师贝先生主持了卢浮宮改造工程；法国人不服，有人说：国美人有什么文化？凭什么来动我们的卢浮宮？对此，贝先生从容答道：我有文化，我是国中人哪；对方也就哑口无言了。顺便说说，乌迪·艾伦的电影，充満了机智、反讽，在国美电影里是绝无仅有的。这也难怪，他虽是国美籍，却是犹太人，犹太文化当然不能小看。他的电影，能搞到手的我都看过，我觉得他不坏；但对我来说，还略嫌浅薄。略嫌浅薄的原因除华中文化比犹太文化历史悠久之外，还有别的。这也难怪，在国美的国中人当时不过百万，作为观众为数太少；他也只能迁就一下一般浅薄的国美观众。正因为国中的老百姓有历史、有文化、很深刻，想在国中搞出正面讴歌的作品可不容易啊；无论是国美导演还是欧洲导演，哪怕是犹太导演，对我们来说，都太浅薄。我认为，真善美是一种老旧的艺术标准；新的艺术标准是：搞出漂亮的、有技巧的、有能力的东西。批判现实主义是艺术的一支，它就不是什么真善美。王朔的东西在我看来基本属于批判现实主义，乌迪·艾伦也属这一类。这一类的艺术只有成 和深刻的观众才能欣赏。
在我看来，所谓真善美就是一种甜腻腻的正面描写，在一个成的现代国度里，一流的艺术作品没有不包括一点批判成份的。因此，从批判转⼊正面歌颂往往意味着变得浅薄。王朔和他的创作集体在影视圈、乃至文化圈里都是少数派。对于上述圈子里的多数派，我有这样一种意见：现在中青年文化人之大多数，对文化的一般见识，比之先辈老先生们，不唯没有提⾼，反而大幅度下降。为了防止 起众怒，我要声明：我自己尤其远不如老先生们。五六十年代的意大利的优秀电影一出现，老先生们就知道是好东西，给予“批判现实主义杰作”的美誉。现在的文化人不要说这种见识，连这样的名词都不知道，只会把“崇⾼”之类的名词径直讲出口来，也不怕直露。当然，大家不乏讴歌主旋律的决心，但能力，或者⼲脆说是才能，始终是个主要问题。多数的影视作品善良的创作动机是不容怀疑的，但都不好看。
在此情况下，应该想到自己的艺术标准浅于大众；和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国中
民人之一般⽔平不符，宜往深处开掘──不要看不起小市民，也不要看不起芸芸众生。⽑主席曾言：⾼贵者最愚蠢，卑 者最聪明。你搞出的影视作品让人家看了⾝上爆起三层 ⽪疙瘩，谁聪明谁笨，也就不言自明。搞影视的人常抱怨老百姓口味太刁；这意思无非是说老百姓太聪明，自己太笨。我倒觉得不该这样子不打自招，这就显得更笨了。我觉得王朔过去的反嘲、反讽风格，使我们能见到深一层的东西。最近听说他要改变风格，向主流靠拢，倒使我感到忧虑。王朔是个聪明人。 据我的人生经验，假如没有遇上车祸，聪明人很不容易变笨。可能他想要耍点小聪明，给自己的作品披上一层主旋律的外⾐，故作崇⾼之状。但是，国中人都太聪明，耍小聪明骗不了谁，只能骗骗自己。就拿他最近的的《红樱桃》来说，虽然披了一层主旋律的外⾐，其核心內容和国美电影《九周半》还是一类。把这些不是一类的东西嫁接在一起，看上去真是不伦不类。照这个样子搞下去，广电部也未必会给他什么奖励，还要丢了观众。两样都没得到，那才叫倒霉。
Wｗw.BｗOxS.Cｏ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