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大清公主在线阅读由西岭雪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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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清公主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15 时间:2017/9/5 字数:15414 |
上一章 第二十三章 梦里的真相 下一章 ( → ) | |
自从皇贵妃娘娘董鄂死后,冷清了多年的景仁宮忽然热闹起来。 先是三阿哥玄烨获准晨昏定省,为景仁宮带来了一片生气,让宮中所有人都重新正视起了容嫔的地位——此前众人几乎已经忘记了平湖是生过皇子的容嫔娘娘;而皇上的圣驾亲临更是万众瞩目,所有的嫔妃、太监与宮女都在窃窃私议,猜测皇上在董鄂妃死后,会不会对佟佳平湖重拾旧爱;而最最让景仁宮的侍女们受宠若惊的,是皇太后她老人家竟然也亲自驾临了。 大⽟儿驾到的时候,只带了素玛和忍冬两个贴⾝侍女,一到景仁宮,就命令所有的宮女出去,自己关起门来同容嫔娘娘密斟了半夜。素玛在暖阁內,忍冬在暖阁外,宮女们进出沏茶上点心,只能先递给暖阁外的忍冬,再由忍冬递给帘子里的素玛。据景仁宮的侍女说,正殿的门窗一直闭得紧紧的,换茶的宮女只来得及在忍冬撩帘子的刹那,听见太后娘娘说了一句:"福临不想当皇上,只想做和尚,你看怎么办?" 就是这么一句话。可这是多么重要多么机密的一句话啊,机密到谁听见了这样的话都可能招致杀⾝之祸,理该三缄其口密不透风的;然而同时,它的重要『』又注定了这样的一句话必定会被传扬出去,就像风那么快。 当天晚上,宮里所有的人,宮外所有的臣,就都知道了这么一句话,并且各自展开了天马行空的猜疑和推测。而所有的推测到最后又都归结为一件事:为什么皇太后会将这样重要的一句话说给容嫔娘娘听?而太后与容嫔之间,又是否会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或者易呢? 这句话,洪承畴听说了,吴应熊听说了,建宁公主也听说了。这三个人,难得地聚在一起,将他们各自的所知做了一次换——当然,这换仍是有所保留的。 洪大学士扼要地说了太后娘娘曾召自己商议劝谏皇上之法、而自己举荐⾼僧⽟林秀的事,建宁也说了皇帝哥哥在拜祭公主坟时与⽟林秀的一番对谈,吴应熊叹道:"如此看来,大师纵然机锋百出,却未必再能动摇皇上出家之心。这就难怪太后要另辟蹊径,请容嫔娘娘出马了。"他们的讨论和和宮里宮外所有人的讨论一样,到最后都不约而同地归结为一句:为什么,太后会将这样的大事与容嫔商议呢? 而建宁对这猜疑有着理所当然的结论:"当然了,平湖是宮里最聪明的人,无论什么事与她商议,都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太后娘娘一定是看到这一点,才去向平湖请教的。" 她用了"请教"这个词,不难看出太后和平湖两个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与份量。吴应熊与洪承畴不约而同地向她注视了一眼,然而吴应熊不无惆怅地想的是:曾几何时,自己才是建宁心中最聪明能⼲、智谋百出的人,现在她却将这个位置让给佟妃了,看来她与自己之间已经⽇渐疏离,有了很深的隔阂;而洪承畴想到的,却是建宁的⺟亲绮蕾当年夜劝皇太极的往事。他想:历史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重演了,只是不知道,如今容嫔娘娘采取的,会是当年绮蕾娘娘同样的手段吗? 那还是崇祯年间的往事,皇太极最爱的皇子八阿哥未満周岁即夭逝了,爱妃海兰珠因受不了丧子之痛,不久也随之病逝,皇太极因此一蹶不振,将自己关在宮里茶饭不思,朝事尽废,其情形正同今天顺治帝接连失去四阿哥、董鄂妃之痛如出一辄。当时也是群臣束手无策,皇后哲哲遂不得不屈尊纡贵,亲自去求已经失宠出家的废妃绮蕾出山,劝皇上振作。而绮蕾以大局为重,毅然出手,终于劝得皇太极回心转意,自己也只得重新还俗,再次成为帝妃。当年十二月,他们的女儿出世,就是十四格格建宁。 据说,那天晚上,绮蕾跳了夜一的舞,才重新燃起了皇太极的求生**的。而今天,嫔妃娘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令顺治帝断绝出家的念头呢? 没有人猜得到,那天晚上,容嫔佟佳平湖奉太后懿旨求见万岁,既没有叙旧,也没有邀宠,更没有浓歌舞,却是谈了夜一的禅。 那天,平湖走进乾清宮的时候,顺治正盘膝坐在佛龛前,手捻佛珠,低声念经。昔⽇金碧辉煌香浓⽟软的乾清宮,如今青烟缭绕灯光明灭,不像宮殿,倒像佛堂。而剃光了头发、⾝披僧的顺治盘坐在蒲团上,⾝披僧⾐,低眉敛额,除了头上没有烧戒疤之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和尚没有什么两样。当他听见平湖"给皇上请安"的问候时,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木然道:"贫僧行痴。请问施主有何指教?" 平湖注视着顺治,这个伤心绝、万念俱灰的男人,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哥哥吗?他的脸上明明⽩⽩写着"伤心"二字,已经完全将功名**置之度外,虽然还没有正式受戒,却早已当自己⾝在佛门了。她知道,不论同他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得进去的。惟一的方法,只有以毒攻毒。 她深昅一口气,轻声问道:"皇上自名"行痴",请问何者为"痴"?" 果然顺治闻言一愣,抬起眼来。这句机锋,原是佛法教义,向与诸法师时常讲论的,遂随口回答:"不知无常无我之理谓之痴。" 平湖又问:"再问皇上,何为"无常",何为"无我"?" 顺治道:"刹那生灭,因果相续,谓之"无常";六清净,四大皆空,谓之"无我"。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是谓"法印"。" 平湖又问:"皇上自谓皇上,遂有"⽟玺";皇上自谓和尚,可得"印玺"?" 顺治张了张口,忽然结⾆。所谓"印玺",指的是佛教之真正教义,为学佛人一生追求。他参了这许多年佛法,遍访名僧大师,昼夜讲习拂法,自以为即使未得三味,已相去不远,岂料竟被平湖三两句话打败,不噤茫然若失,垂首道:"吾自问见识疏浅,不能看破,故名"行痴"。" 然而平湖仍不放过,又接连问道:"再问皇上,何为"三毒"?何为"六"?" 顺治道:"贪、嗔、痴,谓之"三毒";加上慢、疑、恶见,谓之"六"。" 平湖又道:"然则,皇上因董妃之死恋恋难舍,是谓"贪";怨天尤人,谓之"嗔怒";不能顺天应命,谓之"行痴";轻视天下感受,谓之"傲慢";既追董妃涅磐而去,又不舍皇太后亲情牵绊,是谓"犹疑";决之不下,遂生幻灭,谓之"恶见"——皇上之悖离佛旨,何止"行痴"?实是六皆不净,四大总未空,更不能了悟"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之法印,岂非枉称佛门弟子?" 一番话,说得顺治如醍醐灌顶,冰凉彻骨,由不得双手合什,诚心诚意地道:"谢仙姑指教。" 这个瞬间,他竟然在幻念中将平湖视作了长平公主。而平湖就在那一声"仙姑"的称呼下如被雷亟,她不能确定:皇帝哥哥这样称呼,究竟是在恍惚中一时口误?还是他已经在参禅中得到了某种知识,对自己的实真⾝份有所勘破?倘若是那样,她的⾝份之谜还能维持多久?她好不容易才取得的皇太后的信任岂非付之东流?而她扶子登基的大计还有可能实现吗? 顺治十七年十二月十三⽇甲午,顺治帝重新临朝,虽然面『⾊』苍⽩,却神智清慡,颜容和霁,命秘书官宣旨道:"自端敬皇后董鄂氏去世,数月以来,宮中理办丧仪,诸凡吉典皆暂停止。朕念诸王臣民哀思未已,是以驻跸南苑,间幸郊原,聊自宽解,以慰臣民。今已数月,尚守服制,吉事概未举行,臣民咸有惨然未舒之『⾊』,朕心反觉不安。"遂令礼部传谕:"除朕在宮中仍行期年之礼外,其郊庙、视朝、庆贺诸大典礼,俱著照旧举行,诸王以下至军民人等凡吉庆等事亦照常行。"又决议自明年正月初一⽇起,停止蓝笔批复,重新改为红笔。 此谕传出,群臣欣然,都以为皇上终于恢复正常,不再为过度思念皇贵妃而逾制异行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必定是容嫔娘娘劝谏得值的功劳,却想象不出她究竟用什么办法取得成功的。人们可以确定的,只是佟佳平湖即将重新得宠、成为宮中除太后外最有权势的女人,而当朝廷传出晋升容嫔之⽗佟图赖将军为一等公的消息时,这预测就更加确定无疑了。 远山等贵人又开始想方设法地巴结平湖,想要借一点机会分泽皇恩了,而平湖则一如既往地淡漠,轻易不肯见人。但是这一回,再没有人向皇太后抱怨她的冷淡、傲慢、独擅专宠,却争着有意无意地向太后暗示,自己是容嫔娘娘的好姐妹,对于容嫔游说皇上的事,自己是有份参与意见的。 而建宁格格和容嫔娘娘的友谊是众人皆知的,人们原本就知道吴额驸是皇上最宠的臣子,如今又多出容嫔这个靠山,那还不赶紧有多巴结就多巴结、要多卖力便多卖力吗?而"逍遥社"里何师我、陆桐生那些公子哥儿更是借着起诗社、送戏班的名目,隔三岔五地上门献殷勤。 然而向来好热闹、爱虚荣的建宁格格这次却一反常态,对万事都有些懒洋洋提不起兴致,自从绿和吴青进府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建宁今年只有二十岁,生平⾜迹只踏过盛京与京北两地,不在宮中就在府中,未识民间疾苦,不知饿为何物,稼穑耕织更是闻所未闻,五⾕不分,六畜不近,生于绮罗丛,长在脂粉地,寒着棉,夏穿纱,从未为生计略萦于心。然而她却觉得辛苦,彻夜不能安眠,片时不可解颐。 二十岁的女子,心心念念惟有一个"情"字,而独独在这个字上,为她一生所欠缺。早在幼时已经⽗⺟双亡,所亲近者只有一个皇帝哥哥,然而福临九五至尊,⽇理万机,又能拨得多少情分在她⾝上?后来结识了香浮、平湖、四贞、远山这些个闺伴,她们却个个心事重重,城府深沉,所言所行,只教会建宁一件事,就是爱情的辛苦。然后,她自己的爱情来了,果然是好事多磨,深不可测,经历了许多误会、隔阂、疏冷、宽恕、乞怜、垂慕、患得患失、忽冷忽热之后,如今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了,却是以她的一再退却包容来换取的,是一樽盖着华丽锦袱、打碎了又粘起来的精美⽟瓶。 她知道,那樽⽟瓶看起来仍然很美,但须珍蔵密敛,轻拿轻放,不堪一击。碎的⽟瓶永远不可能真正恢复完整,她余生都将带着这伤痕辛苦下去,除了再碎一次,别无选择。于是,在这含辛茹苦与委曲求全之中,她老了,在这如花似锦的双十华年里,不等盛开已经略见凋萎。 这夜,已经熄了灯,忽然绿低低地在窗外咳了声,问:"格格睡下了吗?" 建宁原不想理会,却听得窗外又是幽幽的一声长叹道:"绿自知罪不可恕,然而对格格的忠心却从未动摇的,若不是为了格格与额驸,也不敢半夜打搅了。"建宁听到"额驸"二字,由不得应了一声:"有话进来说吧。" 红袖早已在外间侍候动静,听到吩咐,忙重新掌灯,拉闩开门,请进绿来。绿请了安,便在边矮凳上坐下,觑着颜『⾊』问道:"额驸今儿没在府上,格格可知道么?" 建宁果然不知道,听了倒微微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绿脸上一红,垂头道:"额驸今儿没来上房请安,绿只怕格格以为是被婢绊住了,所以特地来格格面前剖⽩真心。" 建宁不耐烦地挥手止住道:"绿,你我从前何等好来,这些年虽有许多误会芥蒂,终不至于连句真心话也说不得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罢,不必这么呑呑吐吐的。" 绿笑道:"瞒不得格格,自从格格许我回府,绿敢不小心侍候?既知额驸不在上房,又不曾往婢房中去,便替格格留心查问,方知额驸今儿并未回府来。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最近却不是第一次了,格格⽩想想看,近来京城里正在宵噤,额驸不说深居简出,反越往外走得频,这可不是有蹊跷?昨儿匆匆忙忙慌里慌张的一大早出去,又不叫一个人跟着,又说不是上朝,焉知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人呢?" 建宁听了,愣愣地出神,问道:"依你说,咱们却该怎么着?" 绿听到"咱们"二字,顿时喜上眉梢,浑⾝轻得没有二两沉,更加凑前了计议道:"格格要知道真相也不难,只要派几个得力的人跟着,少不得查出额驸去了哪里,同什么人见面。若不与娘儿相⼲便罢,若是果真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咱们到时再有话说。" 建宁对这些事向来没有主意,只得心烦意『』地说:"你同红袖商措着办吧,我明儿早起还要进宮,回来再说吧。"说完翻⾝向里睡下,绿跪安告退也只当没听见。她的心里,已经在想明天进宮的事了。 建宁能够信得过、愿意分享心事的人,始终只有平湖。平湖是另一朵萎在枝上的花,暗香虽在,而『⾊』已凋。她那么冷静明理,对万事万物都有现成的答案,总能在千头万绪中得出最直接的线索,做出最简捷的决定,说出最有效的安慰。就连一意孤行要出家为僧的皇帝哥哥,⾼僧⽟林秀都劝不回,她也能劝得回心转意,又怎会不懂得帮自己指点『』津呢?建宁相信,平湖的决定才是最正确、最明智的。 果然,平湖在听完建宁的诉说后,立即否决了绿的追踪计划,婉言劝告:"爱就是爱,不论是对等的爱还是不对等的爱,完整的爱还是分散的爱,只要得到了,就是全部。不必斤斤计较,更不可得陇望蜀,勉強求全。" 建宁不甘心:"可是我给他的却是全部啊,除了他,我心里再没第二个人,第二件事。他却不是,他瞒着我在外面安置绿,还跟她生了儿子;这还不止,现在他又有了别人,虽然还没有查准,可他近来往外面走动得那么频,回到家来也不肯多说话,一个人坐在往梅树林里,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不是为情所困又是什么?" 平湖反问:"如果他跟你实话实说,如果你猜的都是对的,你打算怎么做呢?派人杀了她,还是再接一个绿回府安置下来?" 建宁低头想了一想,说:"我已经接了绿回来,也不在乎他再多娶一个,凭他在外面认识一百个女人,我在额驸府里也照样安置一百个好了。皇帝哥哥三宮六院,何止二三百个嫔妃?可哥哥眼里就只有董鄂妃一个,董鄂妃死了,哥哥伤心得连皇上都不想做,喊着闹着要出家。宮里宮外的人都说,若不是你拦着,哥哥这会儿早上了山做和尚了。可见做不成惟一,能做第一也是好的。我只恨他不肯对我坦⽩,既为夫,何事不可商量,非要隐瞒于我,可见那女人在他心里比我还重。" 平湖道:"依你说,董鄂妃原比这宮里所有的后妃都更得意,只要皇上在心里认她做第一个,就算宮里再有多少个妃子也是无谓的,是吗?可皇上自己却不这样想,直至皇贵妃死后仍以不能封她为后为憾,这可不是得陇望蜀?皇贵妃虽然集三千宠爱于一⾝,却青舂早逝,幽明异路,终究又于情何益?皇上冷落后宮,独宠董鄂,伤了那么多嫔妃的心,那些人又情何以堪?我拒绝面圣,你一直不赞成,其实皇上见不到我却会记住我,同皇上见到我的面却不能记在心上,孰重孰轻呢?皇上想念皇贵妃而见不到皇贵妃,你以为这便是得到,那又何必強求我面圣,強求在一起的片刻呢?情之为情,概因无可名状,无可限量,才弥⾜珍贵;倘若強求形式,那便不是真情,而是贪了。" 建宁一时转不过弯来,蹙眉道:"那你的意思,到底是在一起的好,还是不在一起的好呢?" 平湖道:"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都视乎你是否动了真情,倘若遇到合适的人,付了一生的真情,那便是得到,至于得到的是多还是少,却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建宁道:"依你说,情之为情,原只在乎真假,却没有多或少。那么我倒想问问,隔河相望一生,与执手相看片时,哪个更可贵呢?" 平湖道:"能够隔河相望,已是缘份,若能相望一生,更是情中至情;执手相看,亦是缘份,即便只有片时,也当珍惜。就只怕执手片时便向往一生相守,隔河相望则必索舟楫遥渡,如此得陇望蜀,则永世不能餍⾜,又怎么会快乐呢?" 建宁若有所悟,又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嫁了额驸,得以与其相守,便当知⾜,可是这样?" 平湖笑道:"其实你得到的远比你自己知道的多,你与额驸的缘份,又岂只是相守那么简单?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嫁给自己喜的人?即便他心中有些秘密你不能知道,但你只要知道你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而他总会回到这个家里来,还不⾜够么?再要疑神疑鬼,刨问底,就是自寻烦恼了。" 建宁似懂非懂,笑道:"你的话太像参禅,我虽不能尽明,也觉得慡快多了。正是呢,从皇贵妃去世后,太后好像忽然对你好起来,不仅重新允许我进宮探访你,还把四阿哥送来让你亲自教养,大家都在猜那晚你到底跟皇帝哥哥说了什么,怎么他忽然就放弃出家的念头,再不固执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湖不愿多谈,顾左右而言他道:"自从义王孙可望出猎时中箭而死,最近城里宵噤,戒备森严,百官外出都须禀报登册,你来了这大半⽇,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又被人闲话,太后再下道噤⾜令,反为不美。" 建宁道:"就是的,我听说孙可望是被刺客『』死的,你听说了吗?"平湖笑道:"我深居宮中,哪里听这些新闻去?"三言两语,遮掩过去。建宁见她谈兴不浓,只得起⾝告辞。 在建宁猜疑吴应熊是不是在府外有一位红颜知己之前,明红颜已经知道了有建宁这个人。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情敌竟是位公主,而且是満洲的公主。 这些⽇子吴应熊每天一下了朝就会往小院里来,只要赶得及,就会亲自为红颜煎『药』,做饭,照料得无微不至。可是两个人这样地朝夕相处,心却并没有比从前更近,总好像有什么人什么事阻隔在他们中间,不得逾越。他们讨论南明政局,担忧朝廷下一步的举措,有时吴应熊也会有意谈起洪承畴的事情。红颜虽然听得很用心,却从不追问,显然,她仍不打算坦⽩⾝世,于是,吴应熊也只好对自己的实真⾝份继续维持缄默。 这⽇红颜吃过『药』,看看窗外的天空一层层沉下来,知道就要下雪,想着应公子今天大概不会来了,就让老何早早地关了院门,说要早睡。可是嘴上这样说,眼睛却一直不由自主地向窗外张望,听见风吹草动,都不由得侧起耳朵,以为是应雄来敲门了。 其实,早在她看清自己的心之前,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应雄"。也许这是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的,⾝为女儿,这样的事怎么可以由自己主动?况且,她还是个立了生死契把⾝心献给了反清复明大业的战士,除非应雄也跟她一样把生死⾝家都抛之度外,完全地无牵无挂,否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走不到一起的。 虽然她与应雄聚少离多,然而他热炽的眼神早已让她明了他的心意,而在她将募送粮款的大任托给他的时候,也就等于把自己的『』命在了他手上。她就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着他,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另一半。 这样的肝胆相照,却一直不能推心置腑。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好好地谈过一次知心话。他总是那样沉默地倾听,眼神专注,有种鹿一般的凄苦,鹤一样的孤洁。她知道自己对他隐瞒了许多事,同时觉得他对于她也仍然是个谜,她有些害怕知道那谜底,却又一直忍不住猜测。 而一切,在梦里有了答案。 梦里也在下雪,⽩茫茫的一片,明红颜踟蹰在雪中,似有所期,若有所待。寻寻觅觅间,忽然闻到一股梅花的清香,沁雪而来,⾝不由己,她追着那梅花的香味一路寻去,不知不觉来至一个极宽阔的院落,只见重台楼阁,亭轩俨然,分明是某户豪门內苑。 红颜徘徊在梅花林间,不噤想:应公子呢?这可是自己当年与应公子在城墙同游的梅林?怎么不见应公子?想着,她便听见了应雄的声音说:"原来你也喜梅花。" 她回过头,却看见有个女子陪着应雄从那边走来,笑靥如花地说:"是啊,幸亏当年不曾真让人把它们拔了去。"两人挨肩携手,状甚亲密。女子说几句话,便将头搁在应公子的肩上娇笑,笑容比梅花更加明。有雪花落在女子的发鬓上,应雄随手替她拂去,眼中満是怜爱。 红颜觉得心痛,她喃喃地说:"原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可是他听不见她。他们两个都听不见她,也看不见她。 红颜哭了。菗泣声惊醒了自己,也惊醒了守候在一边的吴应熊。 吴应熊是在红颜睡着后才来的。老何替他开的门,既不问好,也不拒客,只向红颜屋子指了一指,便掩上门出去了。吴应熊一直走进里屋来,看到红颜已经睡了,便不敢惊动,只坐在炕沿边,看着她依然苍⽩的脸上,慢慢浮起一片晕红。他想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这样紧蹙着,是在担心南边的战事吗?他握住她的手,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传达自己的关切与支持,使她在梦中感到一点安慰,感到不孤单。 正是这一握,使他们的心在瞬间连通,让他在她面前变得透明。 这些⽇子以来,他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怎样同她坦⽩。以往每次聚散匆匆,隐瞒事实还情有可原;可是这次,他有这样多的机会与她单独相处,却仍然没有告诉她自己已婚的事实,这已经不是隐瞒,而迹近欺骗了。可是,她从来没问过,他又怎样说出口? 但是他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太爱一个人,爱得割心裂肺灵魂出窍,就会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在某个瞬间走进他的心里去,看到她本来不可能看到的事实。 并不需要他自己说一个字,而红颜已经看到了一切。只是,她不知道她看到的人就是建宁,而建宁是个格格。但是心痛的感觉让她知道,那个女子对他很重要,她和他的关系,比自己跟他更近。这种比较让她背脊发凉,有着莫名的孤苦感,孤苦得仿佛置⾝在茫茫黑海中,无助地一点点地沉没下去,而他近在眼前,却不肯伸手拉她一把。她在沉没的绝望中哭泣起来,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红颜,我在这里。" 睁开眼,她立刻接触到他的眼神,四目投中,他和她猝不及防地,同时看穿了对方的心意——那是爱。千真万确毫无遮掩的挚爱。 一时间,她和他都颤栗了,在莫名的感动中莫名地悲哀,同时在想:原来他(她)也是爱着自己的!然而,自己却如何回报这爱?他是已经没有了自由⾝,而她,则已把自己给了反清复明的大业,只会爱国,不会爱人——爱对于战士来说,是多么名贵而不可承载的事情! 明红颜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凄苦过。她知道,错过了应雄,今生她都不会再遇上一个人像他这样懂她、敬她、爱她的人。如果能同他在一起,两个人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不论怎么样的『』世,应该都有他们遗世立独的空间吧?然而偏偏她却不能对时局置⾝度外,更何况,他已经是有『妇』之夫。 她垂下眼睛,轻轻说:"明天,你不要再来了。" 吴应熊闻言,心就像被重锤砸了一记似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总有一天明红颜会离开他,离开京城,回到永历帝的⾝边,为国而战,直至为国而死。他爱了她这么久,一向聚少离多,醒里梦里都在盼望重逢,盼望相守,多一天,再多一天。这些⽇子的相伴,是上苍怜悯他的痴心,厚待他的礼物,是他们最好两个的缘份。他应当満⾜。他知道明红颜会同他说再见的,不是今天,也在明天。 他只是没想到,她说的话,却不是"我要走了",而是"你不要再来了"。她必定知道了些什么,是他⾝为吴三桂之子的⾝份,还是他娶了満清格格的事实? "为什么?"他苦涩地问。对红颜,他一直在爱慕之余有着更多的敬畏。他早已在心底对她发过誓:凡她意愿所向,他必赴汤蹈火而为之,绝无反顾。即使她要他离开,他既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好这样做。可是,他仍然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应公子,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说话的竟然是老何。他急匆匆地走进来,就好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并在替红颜回答吴应熊的疑问一般,简截地说:"应公子,你被跟踪了。这地方太危险,非但你以后不必再来,就是明姑娘也必须尽早离开。" 吴应熊无言了。认识这么久,他从没听老何开口说过话,甚至一直以为他又聋又哑。然而现在才知道,老何非但不哑,而且口齿清晰,语气果决。然而他太悲伤了,悲伤得连惊愕的力气也没有,他只是默默地从⾝后将一只锦袱包裹的小弓取下来,托在手上递给明红颜,半晌方道:"你回到南边,难免与清军冲突。倘若有需要,可持这只弓求见吴三桂,相机行事,或有所助。" 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这个礼物,还是上次洪承畴说起他们⽗女相见的情形时他就想到的。那一次,明红颜为了营救自己的同伴,不惜暴『露』⾝份求见洪承畴;这样的情形,也许今后还会再发生,但是捉捕抗清义士的人可能会变成吴三桂,而被捉捕的更可能是明红颜本人,那时,这只弓也许会帮到她的忙。 红颜眼中有灵光一闪,似有所悟,却言又止,只是默默地接过弓来,低了头轻轻抚『摸』。吴应熊悲哀地看着她的手势,那样温柔,那样伤感,就好像她抚『摸』的是他的手臂一般。他们两个,就这样,借着这只弓,做了今生惟一的一次牵手。 梦境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可以让实真的情景变得虚幻,而又让很多的秘密浮出⽔面。 顺治也在梦中寻寻觅觅。董妃临死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立命?"董妃不明⽩,他⾝为皇上,亦不能明⽩。他为她烧焚了两座宮殿,殉葬了三十宮人,为的就是给她一个"安⾝立命"之所,使她在天国里不会孤单。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给爱妃一个待,让她安心地"离去",可是他自己,为什么却仍不能心安理得地"放下"呢?他想找到她,问她:你得到安⾝立命之所了吗? 此时,他正卧在万寿山万寿亭暖阁里小憩。阁內设着暖炉香鼎,亭外却是飞雪満天。万寿亭海棠树下,是明朝崇祯皇帝悬颈自尽的地方,一代君王,生前有黎民百姓爱戴,満朝文武臣服,死时却只有一个太监王承恩相陪——他不能够让他的爱妃也这样!因此,他第一次违背了她节俭爱民的素愿,厚葬丰殓,极尽奢华。 自从六岁那年见到她,他心心念念就只有一个愿望——找到她,娶她,立她为后。这个承诺,终于在她死后才算是彻底地实现了,他与她,挚诚相爱,携手相亲,虽然只有短短四年,却也羡死鸳鸯了。 可是,为什么他仍然不能从容,不能心安?曾经得到,而终于失去,多像是一场舂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六岁的盛京,十王亭后的值房里,有个陌生的小姑娘在那里读书。他从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小姑娘,也从没有见过那么静的小姑娘。宮廷里的女孩子除了格格就是奴婢,要么骄横,要么怯弱,总是叽叽喳喳的,然而她,不卑不亢,静如雕像。 他隔着窗子问她:"你看的什么书?"又说,"我拿了果子来给你吃。"但那女孩只是不理睬。他无奈,忍不住要试试她的学问,遂背手⾝后,仰头念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来时,绿⽔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下何处无芳草。" 女孩儿先是愣愣地听着,忽然抬头道:"错了,不是"天下",是"天涯"。"他笑道:"你总算说话了吗?"女孩察觉上当,脸上一红,啐了一口,扭头不答。 六岁的福临一技奏效,再施一技,故意长叹一声,接着『昑』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杳,有情反被无情恼。"古人形容得果然不错,可惜只有一个字用得不恰当。" 那女孩果然又忍不住问道:"是哪个字?"福临诧异道:"你竟不知道吗?就是墙字呀,应该用个窗字才恰当。你我明明是隔着一扇窗子的吗。"女孩终于笑了,道:"不听你胡诌。"他看见她笑,喜得无可不可,不知道该怎样恭维才好,问她:"你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不料女孩反而问他:"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福临奇道:"你竟不知道吗?这里是盛京皇宮啊。你住在皇宮,倒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女孩愣了一愣,脸上变『⾊』:"是皇宮?他们竟把我们抓到盛京宮里来了?"福临更加奇异:"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又是谁抓了你们?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女孩一双黑亮亮⽔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你替我们报仇?你住在宮里,你是谁?" "我是九阿哥福临。"男孩子当着女孩面吹牛是天『』,福临豪气发,大声许诺:"我是未来的皇上。等我做了皇上,就娶你为妃。" "清贼的皇上?"不料那女孩竟是一脸鄙夷之『⾊』,凛然道:"我不与清狗说话!" 福临见说得好好的,女孩忽然翻脸,大觉不舍,忙叫道:"你⼲嘛骂人?我怎么得罪你啦?"正理论,却值忍冬找来,拉住他道:"九阿哥,你找得我好苦,娘娘喊你去上课呢。"福临虽不舍,也只得走开,好容易等得下课,忙忙地又往十王亭来,却已是人去屋空。 更恐怖的,是问遍宮里,都说从没见过有那么一个小姑娘,额娘庄妃更是斥责他胡思妄想,命他以后不许再提什么"神秘汉人小姑娘"了。福临就这样断送了他生平第一次懵懂的初恋,爆发了生平第一次的伤心和叛逆。而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不知道,那个他望渴誓死捍卫的小姑娘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隔了那么那么多年,他才从范文程口中得知,那年困在盛京宮中的女孩,叫作洪妍;又隔了那么多年,洪承畴才终于找到女儿,并化名董鄂送进宮来,他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可是,这么快,这么快她又离他而去,留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世上受苦,她怎么忍心? 在梦里,他拉住她的⾐袖,求她:"你不要再走了,我找得你好苦,想得你好苦,好容易见了面儿,你可再不能走了。"她却冷冷地将袖子一甩,喝道:"清贼,还不受死?!" 他一惊醒来,面前明晃晃一柄长剑,俏生生一个女子,正是洪妍。 是洪妍。她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持着一柄剑,寒光闪闪,『』近他的喉咙。她的⾝后,从敞开的暖亭门外,可以看见⽩雪红梅,蔚然成林。自从那年他为了长平仙姑将那几株海棠移进宮后,就命人在这里改种了梅树,此时正是花开季节,梅花的香气动声动『⾊』,透雪而来,也都仿佛带着莫名的杀气。她乌黑细长的蛾眉,娇滴的红,在茫茫⽩雪中分外清朗,赛过梅花。而她的语调,锋利如刀剑,凛冽如冰霜。 虽然十多年不见,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而随着那一眼相认,有千百个念头涌⼊头脑中:她是洪妍,是盛京宮里那个神秘的汉人小姑娘,是他爱了十几年的心上人,只有洪妍才会有这样冷的眉眼,只有洪妍才会有这般孤傲的神情,他绝不会认错的——可是慢着,如果她是洪妍,那么董鄂妃是谁? 他看着她绝美的脸,却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样,忽然轻轻地开口念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来时,绿⽔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下何处无芳草。" 她一愣,本能地接口:"错了,不是"天下",是"天涯"。" 他苦笑,幽幽地说:"你总算说话了吗?"而后接着『昑』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杳,有情反被无情恼。"古人形容得果然不错,可惜只有一个字用得不恰当。" 她也幽幽地问:"是哪个字?" 他答道:"你竟不知道吗?就是"墙"字呀,应该用个"窗"字才恰当。你我明明是隔着一扇窗子。" 这正是他们当年在盛京初见时的对话,他一直记得,而她,也依然记得。她是洪妍,她真的是洪妍。可是如果她是洪妍,那么董鄂妃就是冒牌货,是一场误会!他真心宝爱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爱情,岂非都是虚妄?而一直冒名顶替欺骗了他这么多年的董鄂,对他的爱还会是真的吗? 这些念头,一个比一个更可怕,一个比一个更致命,他整个都被击倒了,远在她的长剑将他的喉咙刺穿之前,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鲜⾎淋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爱?什么是仇?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在她把他所有坚信的一切都瞬间夺走的时刻,难道他还会怕死吗? 他苦涩地重复着六岁时的誓言:"我是九阿哥福临,未来的皇上。等我做了皇上,就娶你为妃。" 如今,他真的做了皇上,也千方百计地实践诺言,纳了董鄂为皇贵妃,又在死后封她为孝献皇后。然而今天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他爱错了人,封错了后,从头至尾都活在一场谎言里。 他望着她,万念俱灰地说:"你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才能博你心,你杀了我好了。" 她下不了手。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就像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悲伤的脸,看得心都要碎了。他是皇上,九五至尊的皇上,可是他看起来就像是全天下最贫穷的人,整个人都是空空洞洞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夺去了。 这十几年中,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寻找她,并且将计就计地令人冒名顶替,借⽗亲洪承畴之手将董鄂妃送进宮去,俘获了皇上的心,使他在国策朝政上一再偏倾南明,并努力制造太后与皇上的矛盾,但她一直都没有看重他的感情,以为不过是拥有天下的帝王的怪癖,越是得不到的就越珍贵,如此而已。直到此刻,她看到他的眼睛,才知道那份情有多深有多重,而她,却辜负、欺骗、利用、践踏了这份情。 她忽然觉得罪孽,再也举不起她的剑。她不能对着那样的眼神刺出剑去。应该出剑的人,不是她,而是他。是她欠了他,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长剑"呛啷"落地。她看着他,也感觉到了难言的悲伤。此前她已经知道,皇上经常会来这万寿亭打坐,于是在她离开京城之前,便决定来此孤注一掷,寻机行刺——董鄂妃已死,佟妃娘娘的⾝份曝『露』在即,虽然皇上并没有继续追究,但是难保将来某一天,他会想明⽩其中的机关并采取行动,那时,他们就连宮中最后一线希望也失去了。因此,不如杀了他。她早就听说当今皇上武功⾼強,剑术精湛,早就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念,却怎么也没想到情形会是这样。顺治竟会毫无抵抗,而她自己则无法下手。 而顺治看到长剑落地,心中也是一样地难辨悲喜,好像被噩梦餍住了不能醒来,『』茫地问:"如果你是洪妍,进宮的人是谁?" 红颜觉得心痛,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甚至,当闻声赶来的士兵将她重重包围时,她也不知道该拾起自己的剑来抵抗。 顺治举起手,庄严地下令,却只有三个字:"放她走。"侍卫长惊讶地说:"皇上,她是刺客。"然而皇上已经不再理会,他坐在那海棠树下,闭上眼睛,低宣佛号,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连生命也置之度外,无论她取去也好,留下也好,他都不想要了。 她知道,他已经死了,即使她一剑未发,他却已经自己先把自己杀了。她转过⾝,从那刀剑耸立中姗姗离去,忽然流了泪。为了敌人,她竟然,流泪了。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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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烟花后宫(大清后最后的贞节牌绣花鞋子梅花情人的下午茶通灵今世未了情如念离魂两生·花寻找张爱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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