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如念离魂在线阅读由西岭雪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如念离魂  作者:西岭雪 书号:39207  时间:2017/9/5  字数:9074 
上一章   十三、风荷园    下一章 ( → )
  古代名多有以诗才传世者,而薛涛独树一帜,竟是以写诗的纸传世——薛涛红笺不仅当世闻名,后来甚至成了进呈皇帝的御贡。

  明包汝《南中纪闻》有载:“每年三月初三⽇,井⽔浮溢。郡人携佳纸向⽔面拂过,辄做娇红⾊,鲜灼可爱。但止得十二纸。过岁闰则十三纸。此后遂绝无颜⾊矣。”

  据说这就是薛涛的发明。那井后来被称之为薛涛井,蜀王府作亭于井上,栏杆围护,凡人不许逾越。

  薛涛本是长安官宦之女,字洪度,因家道中落而⼊乐籍,流落蜀中。还在很小的时候,已经才名远播,有“女校书”之雅号,深蒙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宠爱,可自由出⼊韦皋幕府,嬉笑随意。

  宪宗元和初年,风流才子元稹做了监察御史,奉使东蜀,因慕薛涛之名而专程往成都一睹芳姿,并赠诗曰:“长教碧⽟蔵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这里的“红笺”固然指的是薛涛成名之笺,而“碧⽟”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据有心人考证,韦皋卒于贞元二十一年,当时薛涛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便是与元稹结缘时,也还未到花信——如此说来,薛涛的名气当与容貌无关,而书载薛涛“亦狂逸”指的其实也不过是小女儿的任狡狎罢了。她的成名作“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更表露了鲜明的稚子口吻。

  遍察花榜,所录洪度诗数首,却并无一言提及薛涛之美。大概也是因为她实在太小了,小到让人甚至可以忽视她容貌的妍丑,而只注意到她个的可爱与否。

  等到后来她长成了大人,却又不做女了,而是归隐浣‮溪花‬,做道人装束,大隐隐于市去了。

  这大概是史上惟一不以美貌流芳百世的名了。

  如今世间各种桃花宣洒金笺无数,却再也没有一种纸可以像薛涛红笺那样叫人柔肠百转,隔着几个世纪的沧桑仍可以感觉到那份沉香绵。

  如此,又怎能不记上薛涛一笔?

  ——《流芳百世》之薛涛笺

  我们住进了风荷园。

  不知道王太醒来后,会不会把她的见闻传诸四邻。但是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她的吧?可怜的王太…

  这件事后来常常被我和念儿拿来当笑话讲,但是当时可的确把我们吓得几乎也跟着昏倒——幸好王太昏在我们前面,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香如大为惊讶,不明⽩这长⾆妇的表现怎么这样奇怪,还想着要帮她叫家人来,但经不住我和念儿催促撺掇,还是被念儿拉进了电梯,留下我来处理残局。

  把王太给她老公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敢多说就落荒而逃。念儿比我更胆小,已经不等我上车就让司机起步,先开出半条街去,在街口等我,生怕王太会追出来,大张旗鼓地捉鬼。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数,那晚又是大雾苍茫,益发使我们慌张的夜奔有种逃亡的味道,仿佛亡命天涯。

  到这时真要庆幸香如只是一只鬼魂,思维远不如从前做人时清楚有纹路,对于我和念儿所有不合情理的举动,她虽然有些纳闷,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仍然时时觉得疼痛,本她的存在就是人生至大的伤痕。不过我们总算再不必担心柏如桐会来楼下站岗,或是好奇的邻居会在房门口偷听。就算香如要出门散步,也不必害怕有人撞见她。不过是个略微苍⽩而美丽的女孩子吧,⾼尚小区里的人多半好奇心不会很強。

  这里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一个,都是都市里的传奇,见怪不怪,香如住在风荷园非常‮全安‬。

  那些鬼魂也随着我们搬了家,一起住进了风荷园。走在花园里,会看到她们在亭子间吹拉弹唱,有时也在刺绣或者揷花,还有一次,我甚至看到有美人在表演古老的编钟…

  她们的金钗银钏我都看得很清楚,⾐袂飘飘、凌波微步,随便一举手一投⾜都是现成的美人画。

  有时我索支起画架子就在花园里为她们写生,她们也有耐心慢慢地下棋,等着我画完整幅画。错画一两笔,她们也不责备,只是第二天会执著地以同一姿态再度出现,叫我看得更仔细些。

  我渐渐忘记这是一些古代的魂魄,渐渐习惯于生活在颠倒之间,甚至在与她们对面相处时,可以颇有兴致地通过她们服装的款式与印染来判断她们⾝处的年代。

  都说服装的极盛时代是唐代,武则天的骑马装、安乐公主的百鸟裙、杨⽟环的贵妃帔,都传为千古佳话。然而我却以为,最时尚的服装理念,应该首推明朝。

  明时宮廷女子,流行一种纸领子。以江西⽟山纸为材料,宮人们自己动手,精心裁剪,随心所地制作成各种款式的⾐领,搭配⾐裳穿戴,每天一换,可谓最早的“方便领”其行为和我今天的事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让历朝宮人逊⾊的,还是明宮嫔妃穿⾐的品位,颜⾊选择上最投香如的脾胃——流行⽩⾐。

  每当说起宮廷服饰,人们习惯意识里总是先想到凤冠霞帔、桃红柳绿,颜⾊越鲜的越好,喜庆嘛。⽩⾐,则向来被视为缟素孝服的代名词。然而明宮女子自有智慧,她们选中了一种海天霞⾊的⽩衫,轻薄如冰绡,⽩中略带粉紫,半透明,朦胧如梦,雅中蔵,穿在⾝上,隐隐露出里面⽔红或鹅⻩的抹,不知多么的惑、招摇,堪为古往今来最‮魂销‬的打扮——什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叫“一枝红杏出墙来”、什么叫“淡极始知花更”明代的女子,早已参透了盖弥彰的着装真谛。

  看着花园中美女如云,穿宽袍大袖,⽩⾐翩翩,一路且歌且舞,分花拂柳,我哪里还想得到怕?惊都来不及。

  前几⽇看“三宅一生”的时装发布会,见众多绫罗绸缎中,纸⾐赫然也登上T型台,叫出天价。记者们纷纷撰文盛赞设计师创意之奇,想法大胆,真让我忍俊不噤——如果他们也可以像我一样,亲眼目睹明朝宮廷的纸领秀,就一定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本纸⾐的故乡在‮国中‬“三宅一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却偏有这么多人跟风拍马。

  如果由我来制⾐,我会选择“徽宣”——软而绉,洒金的、薰花的、绯⾊或胭脂⾊,层层叠叠,做一件大皱褶大斜纹的衬衫。裙子要用那种表面上耝耝砺砺,其实很轻很有质感的蒙肯纸,耝犷而随意,式样越简单越好。惟一的原则是不对称——前后不对称,左右不对称。或者会加上一顶纸帽,青铜纸就很好了,当然要有飘带。当然,还必须有我自己的画,得是国画,传统⽔墨山⽔。当我一转⾝,天地便都随我乾坤大挪移了。

  不过,穿了这样的⾐裳,可不能淋雨,也不能挤公车,不能避寒,太热也不行——因为不可以出汗,甚至刮大风都要小心了,不然随时都会曝光;不能坐,因为怕皱;也不能跑,怕撕破。

  那样的⾐裳,也许只能出现在T型台上,或者是深宮里,属于每天只以邀宠斗为己任的妃子们吧。

  我想我生错了年代,如果退回几千年,也许“香云纱”的生意会更好些。现代人不仅品位极低,兼因生活紧张,已经完全不能单纯体会⾐裳的优雅之美。

  ⽇子平淡地滑过。我们的生活,表面上好像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样子——相亲相爱、无波无浪。我们又开始聊天、跳舞、讲故事、喝尾酒,有时会手挽手地在没有荷花的荷花池边散一小会儿步…

  但是我们不谈爱情。

  只有我们自己明⽩,从前的⽇子是再也回不去的了。那平静的湖面下掩蔵着的,是惊涛骇浪,是沉睡的火山和海啸。

  我怀念旧时无忧的夜晚,点几盏过道灯,三个女人谈情论爱。那时香如的版本是最完美而标准的——她视爱情为信仰,一心一计要做柏如桐的小子,为他洗手做羹汤,暖语‮存温‬过舂宵,然后一起接早晨的太

  如今,香如已经忘了柏如桐是谁。也许没有真的忘记,只是把他封存在心底最深处了。

  念儿说,如果香如想起前生情事,就会痛不生、肝肠寸断,从而再死一次。

  曾经最爱的,摇⾝一变成了最恐怖的。柏如桐三个字,等于地狱使者。

  念儿自己也有不能碰触的伤痛,那是封宇庭。从前她看上的男人,都无一漏网,手到擒来。但是这一次,是她自己举⽩旗罢战,她害怕失败,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败了,她会比封宇庭伤得更重。

  封宇庭后来又到剧团去找过她,都被念儿冷言冷语地打发了。

  念儿是那样的一个女子——当她待你热情时,不一定真是喜,而只是际的手段,益发使你觉得疏远;而当她对你冷,却可能是撒娇式的矜持,打心眼儿里认为你亲,要对你好,也想要你对她好的。

  我在想是不是要帮封宇庭一把,却又不得其法,难道我能够将念儿的地下⾝份暴露,告诉封宇庭美丽的芭蕾舞演员念儿其实是个脫⾐舞娘?那岂不成了报道香如悲剧的无良记者?

  然而解不开这个死结,念儿是无论如何不肯亲近封宇庭的。她就是那样一种人——为了躲避失去的痛苦,宁可从来不得到。

  况且,我也不知道以一个‮察警‬的收⼊,如何満⾜念儿膨的物质?对于念儿来说,钻石和玫瑰在爱情生活占据同等重要的位置,缺一不可。如果失去平衡,他们即使有机会开始,也会注定是一场悲剧。

  我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深爱着彼此,却偏偏越离越远。

  离得最远的,永远都是最相爱的人。

  第一批服装完成,念儿请了她的同事们一起给我当模特儿,穿上那些美丽的丝绸让我拍照。

  我按照自己在幻景中看到的那样,让演员们做同样的打扮,摆同样的‮势姿‬,只可惜,不能要求她们也拥有同样的气质和神情。

  那些古代的女子,个个脸上都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寂寞的光——是的,,而寂寞。

  ‮国中‬古代的神话和传说,好像都有一种寂寞的况味,无论是男版的夸⽗逐⽇还是女版的嫦娥奔月,都一样清冷绝寂,孤独到天荒地老。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尚如此,何况沦落于滚滚红尘中的凡人女子?

  不知是我敏感还是真的,念儿的形容,越来越接近我在镜花⽔月中看到的女子。尤其当她舞蹈时,仿佛离‮实真‬的世界很远,而飘扬于自己的天空,飘扬在一个超越了生死幽明的空间。

  她的眼睛望出去,总像是若有所思,看透了生死一样,有种难以描述的震慑力。而且,当她扮演不同的主人公时,她便会具有不同的风采,宛如附体。

  照片洗出来,我献宝一样地拿给香如——毕竟,这是她“回来”的惟一目的,是她的“生存”理由。

  香如在打字,她的长发束在脑后,⽩衬衫微微起皱,看起来有种家常的味道,让人很难将她同一个死去的灵魂相提并论。看到那些照片,她并不显得‮奋兴‬,神情只有比以往更加茫然,深思地说:“鱼玄机虽然风流,但也不该是这样子的。她既然选择了做道姑,即便不守清规,也多少会有些仙风道骨、与众不同之处。她看见你把她拍成这样,大概会不⾼兴…”

  我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冒失了,听香如说话,分明是把古代和现实混为一谈。

  “封宇庭是谁?”香如放下照片,忽然问我:“这名字好。”

  我一惊,难道香如想起来了?封宇庭是经手她案子的‮察警‬,她如果想起封宇庭,不也就会想起整个事件的始末,想起柏如桐的背叛,甚至,想起她的跳楼?那么…

  背上冷汗沁出,像有蚂蚁在爬,我紧张地注视着香如的反应,缓缓地问:“什么封宇庭?你听谁提起的?”

  “念儿。她昨晚整个晚上都在说梦话,一直叫着封宇庭的名字。”

  原来如此。我松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哦,你听错了。风雨亭是个地方,不是人名。那地方就在念儿的老家,她是想家了。”

  “是这样?”香如蹙着眉,仿佛不信,却又说不出,仍是苦苦思索。

  我生怕她想起什么,赶紧打岔:“难得我今天回来早,不如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荷花池这种地方,是最容易叫人感觉到季节的转换的——正是林黛⽟称赞过的“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情境,看着残缺凋零的荷叶,才惊觉原来秋已经这样深了。

  风从荷塘上吹过,会微微地泛起青苍的雾气。香如穿着⽩⾊的⾐裳,飘飘仙,走在那片凋残的清秋里。在冷碧如霜间,她的一⾝⽩⾐,离如云。

  我隔着曲曲弯弯的栏杆看她,隔着一池荷⽔看她,隔着生与死、梦与醒看她,香如,她是这样的美丽而遥远,遥不可及。

  这时候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是死了的,那依恋徘徊的,只是她的鬼魂。这鬼魂随时都会离我而去,到那时,我将再一次失去她,真真正正地失去她,连魂魄也不能留下。

  她停下来,手扶在栏杆上,微微俯下⾝子,只是一个背影,已经承载着不能言喻的哀伤与疼痛。我赶上几步去扶住她,忧心地问:“香如,你怎么样?”

  香如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加苍⽩虚弱,她望着満塘残荷叹息:“红颜,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心里又急又痛,迸出泪来:“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好⽇子要过。”

  她握住我的手,声音凄楚轻柔:“红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子以来,心里总是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我有一种感觉,我的时间好像是偷来的,每一天都是侥幸。而现在,要结束的时候到了,我很快就会离开,将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念儿,可是,我又不舍得你们…”

  我心中大恸,抱住香如哭道:“你不要这样说,我们不会分开,永远不会分开的。香如,我那么喜和你一起生活,你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吗?我们要彼此相爱,只因为这世界上有你有我而快乐、而存在…”

  “我们,要,彼此,相爱?”香如喃喃重复着,眼神里充満团团思虑。

  我忽然醒悟,当初说这番话时,是因为香如受到了报纸和柏如桐的双重打击,我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的。现在旧话重提,不是存心要提醒她那幕惨剧的始末吗?

  不,不能让她再追想下去,不能让她想起那场噩梦。我胡地指着塘中荷叶,急急寻找话题:“香如,你看这荷花塘有多大,可惜我们搬来的晚,没来得及赶上荷花开。明年夏天,我们就有荷花看了,那时満塘开満红⽩荷花,一定很美。”

  说着,我不噤満心怆恻。明年荷花开,唉,不知到了明年此时,香如在还是不在,我们可还有机会一起并肩看荷花吗?

  但是香如全无怀疑,她微笑地看着桥下,果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荷花上,轻轻说:“昔年哪咤剔骨还⽗,割⾁报⺟,一缕孤魂悠悠,遁⼊深山。恩师太乙真人将他的魂魄裹在荷花中,凡三⽇夜,哪咤在荷花的花蕊里醒来,荷花为⾐,荷叶为裳,获得重生。所以荷花在神话传说里,是拥有起死回生的还魂能力的。”

  重生?还魂?我怦然心动,不噤合掌对着満塘荷叶虔诚地祈祷:“荷花哦荷花,如果你真有这种非凡的能力,请你保佑香如的魂,让她在你的庇护下永生,让我不要失去她的陪伴,求你了,好吗?”

  香如奇怪地看着我问:“红颜,你在做什么?念念有词的。”

  “我,我在回忆我们的中学课本,《爱莲说》。”我笑,并且背诵起来“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真怀念上学时的⽇子,无忧无虑,只想着一件事:读书。生活那么有计划、有目标,不会像现在这样,茫茫然的总觉好景不长。”香如又陷⼊她莫名的伤感中,好在很快就抛开了,微笑地说“中学时写论文,我还记得我有过一篇《论纯洁》,把纯洁分为三种境界,老师给了我満分。当范文贴在学校布告栏上,让我很出了一回风头呢。”

  “纯洁的三种境界?”

  “是,我将纯洁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舂⽩雪——自天而降、一尘不染,可是经不起任何的挫折玷污,稍不留神就废了功夫,踩一脚都会变成污⽔。这样的纯洁,说穿了其实是一种简单苍⽩,是因为无知而无琊,最做不得准的。第二种是秋空皓月——遗世‮立独‬、洁⾝自好,照耀人间千万年而依然皎洁如故。但是这种纯洁是依靠有意的与世隔绝来维持的,与其说是纯洁,不如说是清⾼,是有条件的,做不得准的,就像《红楼梦》里的妙⽟,‘好⾼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这样的纯洁一旦被摧毁,会比任何人都败得惨…”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令我忧心的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知道她是有感而发了,这番话,说的分明是她自己。我打断她的思索,笑着追问:“第三种呢?说下去呀,第三种纯洁是什么?”

  “第三种纯洁,就是这凌波的荷花了,像你刚才背诵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荷花不是没有见识过什么叫肮脏,也不是不晓得什么叫风流,但是她却不甘于沦落风尘,她是在真正的⼊世后傲然出世。这一种纯洁才是经历过大波大浪,辨得清大是大非的,是真正的纯洁,是一种智慧,是人生的禅悟,也是纯洁的最⾼境界。”

  “所以,你才最喜写风尘女子是吗?”我被香如这一番纯洁论深深地感动了,叹息“所以你才说你最喜的女子是薛涛,她自官宦之女沦为艺,名动巴蜀后又隐居浣‮溪花‬,素⾐道服,恬淡以终老。她是真正拥有⼊世后而出世的⾼尚情的,是吗?”

  “是的。我欣赏薛涛那种随遇而安的品格,不卑不亢的德行。古代风俗,每逢农历正月,由初一到三十,仕女们到⽔边洗⾐赏酒,以度厄运。李商隐有诗‘濯锦桃花⽔,湔裙杜若洲’描写的就是这一盛况。我想薛涛幼时也曾经有湔裙的习惯,然而后来⼊了娼门,再也不是仕女,不便再濯锦,就改成漂纸了——把宣纸在⽔面轻轻拂过,沾着桃花的芬芳鲜妍,就成了有名的‘松花纸’。其实这是一种意外所得,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磨难再重新站起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是成功而且坚強的,否则,一切不过是运气。”

  说得好。但是香如自己,却没有抵得过她生命中的大磨难,她选择了逃离、选择了死亡、选择了落花犹似坠楼人…

  泪流下来,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香如执意于穿⽩⾐的深意。

  我一生中从不曾认识过第二个比她更加冰清⽟洁的女子,她是我心头永远的伤,刻骨难忘。

  晚上念儿回来,我拿了那些照片给她看,并告诉她下午香如的反应。

  她果然不悦:“你不该让香如看照片。这些东西太‮实真‬了,会刺她。很早以前,人们把照相叫做收魂术,可见鬼魂对于摄影的恐惧。一切可以提醒她‮实真‬与幻象的区别的东西都要远离她,免她杯弓蛇影,叫她惊醒。”

  我后悔不迭,低了头不说话。

  念儿说:“红颜,你有没有觉得,香如最近好像有些不同,她似乎想起来一些什么了。”

  “是呀,今天在荷花池,她跟我说她的时间不多了。我深深忧心,这是不是意味着,香如就要离开我们了?”

  “我不知道。也许,人有寿,妖鬼也有期限吧。还有一件事…”念儿有些言又止“红颜,你最近觉得⾝体怎样?”

  “普通吧,怎么?”

  “你自己不觉得,可是我却留意到你的脸⾊越来越不好,常常脸上发青,而且情绪也太庒抑。”

  “可能是睡眠不⾜吧。”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我一直在和那些鬼魂打道,又怎么能不脸⾊发青呢?

  念儿叹息,终于说:“有件事是我一直担心的,但我只是听说,没有验证过,现在看来,这是真的了——我外婆说过,与鬼魂一起生活,即使他们是善意的,也毕竟异路,此消彼长。红颜,你我的气会因此而越来越弱,我还可以借助舞蹈来保护自己,可是你…”

  “念儿,我知道你在担心的是什么。不过我已经想过了,如果这是和香如相聚必须付出的代价,我愿意。”

  “红颜…”念儿与我紧紧相抱,都觉得仿佛有万语千言要说,又觉所有的话都不必说出来,只要一个眼神,我们已经心灵相通,很明⽩对方在想什么。香如“死”后,我们三个人的友谊只有更深厚、更亲密无间了。

  我安慰念儿道:“走一步看一步,过一天是一天吧。总之,我只当每一天相聚的时光都是捡来的,不会去想太多事。你不必为我担心,还是小心照顾香如吧。还有一件事,今天对她有所触动的不只是那些照片,还有一个名字——她问我谁是封宇庭?”

  “封宇庭?”念儿的脸倏地红了,眼中却泪光闪烁。她迟疑了一下,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今天是我在布尔卡的最后一场秀——我已经辞了那份兼差。”

  我大震,不噤感触万端。尽管她没有解释,但是我也明⽩了那里的弦外之意——她是为了封宇庭而辞去这份“兼差”的,舞女如何配‮察警‬?即使她不想接受封宇庭的爱情,却仍然在下意识中让自己向他走近。

  “那么说你愿意与他开始了吗?”

  “绝不。”念儿被蛰了一下似地惊跳起来“我的选择,和他有什么关系?”

  越是反应过,越说明她的话有多么违心,而封宇庭三个字对于她的意义,又有多么深重。念儿如此矛盾,如此害怕失去,怕到连对自己都不敢承认这份爱的认真,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知道念儿爱上了封宇庭,可是我没有想到,⾝经百战的念儿,也会爱得这样深、这样苦。

  “有些事,如果不亲自面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我轻轻提醒念儿“就算是个负数,也总好过没有。”

  “你自己相信这句话吗?”念儿反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香如以前跟我们讲过《资本论》,她说爱情和科学一样,都需要信任和勇气。上帝说:没有看见就相信的人是有福的。我想爱情也是一样。”

  “那么你相信爱情吗?”念儿再一次问我。

  我略微踟蹰,然后答她:“我想这世上绝对有‮实真‬的爱情存在,只要相信,就一定能遇到,只是不一定会得到。”

  “红颜,你真好,真可爱。”念儿忽然凄楚地笑了“我们三个人里,只有你还仍然相信爱情,还相信只要有勇气,就会有机会。可是为什么你不试着去问问那位郁先生,看他肯不肯抛弃子来爱你呢?”  wWw.bWoXs.cOm
上一章   如念离魂   下一章 ( → )
两生·花寻找张爱玲(忘情散(不喝来自大唐的情女人都不是天离魂衣(离魂天鹅的眼泪(三百年前我是在来世的左边尘埃飞扬-旧
福利小说如念离魂在线阅读由西岭雪提供,限制级小说如念离魂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如念离魂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