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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小说陈忠实短篇小说集在线阅读由陈忠实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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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窝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陈忠实短篇小说集 作者:陈忠实 | 书号:39111 时间:2017/9/5 字数:83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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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娃在主家吃头一顿饭时有点拘束。⻩灿灿的小米粥里下着细匀如丝的⽩面条儿，调着清油爆炒的葱花，噴香噴香的，黑娃刻意节制自己不敢吃得太快太猛，免得给主家留下馋极饿狼的第一印象。倒是主家⻩掌柜真诚地催促他说：“快吃！小伙子吃饭斯斯文文的弄啥？快吃吃快！”黑娃吃完一老碗又要了半碗，本来完全可以再吃下一満碗这种银丝面的，同样是出于第一印象的考虑只要了半碗。在两碗饭之间，黑娃从桌子上的竹篮里掂起一个馍来。馍是淡⻩⾊的豌⾖仁馍馍，茬口很硬也很耐得咀嚼，嚼半天満嘴里仍然是细小的沙粒似的疙瘩，唾 急忙把紧硬的馍块浸润不软。这样，黑娃吃饭的速度就是实真地而不是做作地慢了下来，直到主家⻩掌柜连着吃完两老碗饭，他还有半个豌⾖面儿馍馍掂在手里。这样，黑娃就瞅见了主家⻩掌柜的 碗的动作。⻩掌柜放下竹筷子右手撑着小饭桌的边沿，左手四指勾着碗底儿大拇指掐着碗沿儿，仰起脸伸出⾆头，先沿着⻩釉耝瓷大老碗的碗沿 了一圈，左手耝壮如算盘珠儿的指关节却灵便自如地转动着碗。吧唧一声脆响，⾆头在碗的內壁过去，那一坨儿碗壁上残留的小米粒儿葱花屑儿全部扫 净尽，比⽔洗过比抹布擦过还要⼲净。吧唧吧唧的脆响连住响着，大老碗在左手间均匀地转过一周，碗內壁所有的残滞物尽皆光，只留下碗底儿上的残汤米屑。除碗底的滞留物才显出⻩掌柜有一只出众出⾊的⾆头，在碗底儿只旋转了一下便一览无余，鼻尖和脸颊并不挨碗沿儿，一般人的⾆头不可能有那么长也没有那么灵巧。⻩掌柜放下碗在口袋里摸烟袋时，那只奇妙的⾆头伸出来从下 到左嘴角再到上和右嘴角齐齐儿扫了一圈，嘴嘴角⼲⼲净净 润润的柔和起来。黑娃的眼光瞅着⻩掌柜缩进口腔的⾆头最后落在下上，那个下又厚又长，一合拢就把上严严地包裹起来几乎挨着鼻头，这种地包天式的嘴成为⻩掌柜面部器官最突出的特征，见一面隔十年八年肯定还能认出他来，因为世界上恐怕再不会有这样出众的地包天式的嘴了。黑娃吃完了手里的豌⾖麦馍也吃光刮净了碗里的面，放下碗再放下筷子，用手掌抹抹嘴站起⾝来准备去喂牛。⻩掌柜从地包天嘴里子套短杆儿烟袋说：“你把碗了。”黑娃停住脚转过⾝迟疑一下说：“我不会 碗。”⻩掌柜说：“不会就学嘛！” 黑娃仍迟迟畏畏说：“我怕学不会。” ⻩掌柜说：“这活儿不难一学就会了。” 黑娃找出一条理由：“我⾆头太短 不上碗底儿，连碗壁儿也够不着。”⻩掌柜耐心地教导说：“⾆头这东西跟橡⽪松紧带儿一样，越抻越长不神它就缩短了。你学着 吧越⾆头就越长。”黑娃愣愣地站着不动，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碗。⻩掌柜说：“你坐下。” 黑娃在小马扎上又坐下来。 ⻩掌柜说：“快 ，这不算啥难为事嘛！”黑娃垂着手低着头不动。 ⻩掌柜笑呵呵地说：“ 个碗比上轿还难吗？”黑娃终于下定决心说：“掌柜的，任啥活儿你咋指派我咋做，做不完做不好你打你骂我都受哩！ 碗么…我不…”⻩掌柜短耝的胳膊一抡，短小的指掌里攥着的短杆烟袋在饭桌上空抡成一个半圆，站起⾝来说：“今⽇这回不 了算了，碗也凉了难了，下顿饭我教你…好学着咧！”⻩掌柜在第二天早饭时对长工黑娃进行 碗的启蒙教育。这种启蒙本该在昨晚的第二顿饭进行，无奈晚饭一般都是吃馍喝开⽔，碗是无物可的。早饭是⻩澄澄的包⾕糁子熬烧的稠粥，碗壁儿上残滞的糁子粒密度很大。⻩掌柜突兀地问：“你知道不知道我这家业是咋么着发起来的？”黑娃摇头摇说：“不知道。” ⻩掌柜神秘地说：“你估、你猜——” 黑娃说：“是你勤勤谨谨发起来的。” ⻩掌柜眯着小眼珠儿撇撇厚厚的下 ：“不对” 黑娃说：“掌柜的你德行好积下的。” ⻩掌柜依然摇头摇。 黑娃说：“你祖上厚实留下的？” ⻩掌柜喝着糁子粥头也没抬。 黑娃便大胆问：“你发过一回横财？” ⻩掌柜笑着摆了摆头，用筷子指定端在左手里的⻩釉耝瓷大老碗说：“ 碗下的。”黑娃眨眨眼没有吱声儿。 ⻩掌柜咚地一声把碗放到矮腿饭桌上，扬起右手里的竹筷子指着头顶的⾼大厅房，又指着院子两边对峙的四间屋说：“我这个三合院是 出来的。一瓦一砖一页土坯一 椽一檩条一柱子都是我一口一口从碗壁儿上下来的！”黑娃瞅着⻩掌柜凛凛然神圣的脸⾊，不敢贸然 问说。⻩掌柜也没有让黑娃揷话添言的意思，继续着刚刚引出的话题，站起来用手里的筷子指着街门外头：“圈里的键牛⺟牛是我从碗里下来的，坡上的旱地川里的⽔地一块一块一亩一分都是我下来的。你明⽩吗？”黑娃勉強点点头不敢说不明⽩。⻩掌柜缓和一下情绪说：“当然，也不是我一个人下来的，我爸我妈我爷我婆我老爷和老太人老五辈就碗，才出来这份家业…这下你信了吧？”黑娃连忙点点头。⻩掌柜接住说：“这下你明⽩我为啥叫你碗的道理了吗？”黑娃说：“明⽩。”⻩掌柜却摇头摇说：“你娃子还没明⽩。”⻩掌柜对黑娃讲解：“庄稼人过⽇月就凭俩字，一个是勤，一个是俭。勤开财源，俭聚少成多积小到大。一般人做到勤容易，俭字上就分开了彼此。钱挣得再多花掉了等于没挣，粮食打得再多糟踏光了跟没打粮一样。你打下八石麦吃光吃净你明年还得受穷，我打下八石俭省下一石我明年就比你好过了。一家大小一顿从碗里 下一两，一天按两顿算就俭省二两，十天俭省二斤一月六斤一年就有七十斤正好二斗，十年两石一百年二十石。二十石粮食能置买多少地多少砖瓦木料？再甭算从其它路途省下的粮款。你家人老几辈要是养成碗的好习 ，你娃子而今就不会出门给人熬活了，倒是要雇旁人给你熬长工哩！这下你明⽩了吧？”黑娃反倒不服气这笔账：“洗了碗洗了锅，稠泔⽔喂牛喂猪还是没糟践嘛！反正喂牛喂猪还得搭配精料喀！” ⻩掌柜说：“你说的恰好是一般庄稼汉们的想法儿，可见你还是不明⽩。该给牲畜搭配的鼓料不能减，可人吃的饭食还是应该 进人肚里。人一⽇两三回碗，人就一天从早到晚都记着俭省，这跟孔老先生说‘吾⽇三省吾⾝’是一样道理。你娃子不信就试试一回，一回碗该花俩钱你就只花一个或是不花，过一月你手里攥钱攥得比死人的手还紧，一个⿇钱都舍不得花了。你不信先试着一回…”黑娃说：“我情愿受穷情愿出门给人熬活儿，我庒 儿没敢想雇旁人给我熬长工的事，掌柜的我不试那碗，”⻩掌柜问：“我刚才说下一河滩话儿，你听进耳朵没？” “听进去了。” “你说我说的话有道理没？” “有有” “我说的道理是教你学好还是学坏？” “是为我好。” “对呀！既是为你好你为啥不听不做？” 黑娃被追  得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想出一个办法：“⻩掌柜…这样吧！我每顿少吃半个馍或者少吃半碗饭，算是赔了我不碗糟践的粮食，你甭让我碗了…”“啥话嘛你倒胡吣的啥话！”⻩掌柜打断他的话“我是为你好盼你能过上滋润⽇子，才教给你娃娃这个诀窍，哪里是要你少吃欠喝？你不吃  咋推得动车子咋抡得起撅头？”黑娃再想不出搪塞的主意，便硬着头⽪说：“掌柜的反正我不想 碗。就是能出金能出银我也不。再说当初议定工价时你也没说碗这家法…”“话说到哪儿去了哇？”⻩掌柜摊开两手委屈地说“我为你好倒惹你恼了！你今儿不 算咧！可你得弄清我是好心不是恶意。”“我知道你是好心没有恶意，我领受不了这个好心。”黑娃说“要不你另换个会 碗的来，反正长工多的是喀！”“算咧算咧不说咧！”⻩掌柜看看黑娃弓已拉硬，便暂且妥协“⽇后你兴许会明⽩ 碗的好习…”连着三天，⻩掌柜再没提 碗的要求，黑娃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不再成为一个矛盾的事，抗争虽然取得了胜利，心里总有一缕违拗主家伤了主家脸⽪的歉疚，于是便更用心地经管牲畜，更主动更卖力地⼲活儿，企图以此弥补那件事上的缺憾。⻩掌柜似乎也没有苛待和报复的举动，只是不和他说话，饭桌上默默地吃馍喝粥，然后扛着工具到田地里去。一路上无话，整晌整晌俩人都自顾⼲活儿不说一句话，只是庇声连绵不断。自离开家门从村庄走向田头，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此起彼伏着庇声，谁不奇怪谁谁也不笑话谁，豌⾖仁馍馍吃下以后尤爱生庇，这是无法抗拒的。黑娃双手攥着刨耙给棉田打圪梁，心里逐渐有了对主家的初步评判，⻩掌柜人不错，活儿尽着做饭馍尽着吃，偶尔某项农话做得不合辙，也是和和顺顺地指出来让黑娃重新做好，没有打没有骂甚至连呵斥也很少有过，黑娃猜忖，⻩掌柜确实是几辈人靠吃苦耐劳节俭省用积攒下一份家业，不是为官发财也不是挖土挖出金条银锞发的横财。⻩掌柜没有大财东家严厉的家法也没有大财主人的架子，一天三晌出工⼲活不避重不图轻，黑娃推车翻地挑担他也推车翻地挑担，尚无完全指靠长工做务庄稼自己菗⽔烟品香片茶叶的架子。头两天⻩掌柜和黑娃一边⼲着活儿一边扯闲话，近三天来却抿着厚厚的地包天嘴一句不吭，脸上的气⾊愈来愈不柔顺，说不上是憋气还是忧郁难受。到第四天晌午，⻩掌柜躺下起不来了，说是心口疼得厉害。午饭前，黑娃走进三合院上房东屋去问候⻩掌柜，屋里光线晦暗，飘浮着一股苦冽冽的中草药气味。⻩掌柜侧⾝躺在炕上，轻声呻唤着，下 愈加显得更厚更长地咧开着。黑娃问：“掌柜的你那儿害难受？”“心口憋，还疼。” “服药后好点吗？” “药不顶啥。” “你甭急，药吃三遍就显效了。” “啥药也不顶用，我的病我知底儿。” “那你就说嘛！该咋治就咋治嘛！” “我的病除非你治——” “我？我能帮上忙的话，你只管说。” “你把碗 了。”“这跟 碗有啥关系？”“你不 碗糟践粮食，我顿顿饭后看见你那碗心里就难受，整⽇整夜都难受，夜间睡不稳，⽩天 口憋得闷得出不来气儿。你不碗我可受不了哇…”黑娃大为惊诧，想不到自己不 碗竟然把主家气下病了，却又信不下去这个事实，便支支吾吾说：“要是了碗能除你的病，那我就…。”⻩掌柜一骨碌翻⾝坐起来，双手抓住站在炕边的黑娃的胳膊，抖颤着厚长的下嘴 说：“黑娃你要是碗就把我救下了！”说着溜下炕来，呼唤女人上饭。女人端上来的是⿇食，这是舂三月里的好饭食了。吃罢以后，黑娃放下筷子，照着⻩掌柜的姿式右手扶住桌沿，左手掐着⻩⾊釉子的耝瓷老碗，先沿着碗沿 了一圈，⾆头磨擦瓷碗时浑⾝一阵挛痉，差点把碗掉到地上。黑娃碗壁儿时才觉得⾆头太短，鼻头倒先⾆头一步蹭到了碗壁，粘上了⿇食饭的残汁，他用手擦了擦鼻子，低头再，又是先给鼻尖碰上了，便索子不擦了，待完后再擦。⻩掌柜鼓励说：“对着哩对着哩就这样 法儿，一回生二回 喀！”黑娃 完碗壁，虽不及⻩掌柜得净，总是出了个大致⼲净的效果，碗上还留着一绺一道残痕，像是没扫⼲净的地面。黑娃觉得腹腔里开始翻搅，有点恶心，想到只剩下一个碗底儿，便低下头伸长⾆头去，⾆头触及到碗底儿已经冰凉的残汤，即告第一次碗成功。⻩掌柜双手一拍说：“好！ 得还好！”黑娃从碗底仰起头来，呜哇一声从喉腔里暴发出来，连忙放下刚刚 过的碗，三两步抢到台阶上，嘴里便噴发出一股浊流，肚腹里翻江倒海似地扭结翻搅，连续噴浅出一股又一股浊流，刚刚吃进肚里的⿇食全部呕吐出来，在院庭的地上滑动 流。黑娃停止呕吐心腹平静之后，用手掌抹擦了噎出的眼泪，没有说话。他想，这下⻩掌柜亲眼看见了，他的⾆头是不能适应碗的良好习的，这下再不会強他接受碗的习了。不料，⻩掌柜对他的呕吐无动于衷，更不惊奇，缓缓地从地包天嘴里子套石头烟嘴儿，平淡无奇地说：“吐不要紧，再几回就习惯了，习惯了自然也就不吐了。”连着两三天，早饭和午饭，黑娃默不做声地吃饭，默不做声地 碗，着着就呕吐起来，头一天尚可到碗底，一天比一天一顿比一顿的面积更小，就吐，直到最近一次⾆头刚挨着碗沿儿，腹腔里便烈猛一震，把吃下的饭馍反弹出来。黑娃想，碗不仅没有进步，反而一天比一天退步，再一次对自己修炼这个良好习产生了动摇，求饶似地对⻩掌柜说：“我怕是学不会碗了。”⻩掌柜毫不动摇继续鼓励他说“能学会。我能学会你也就能学会，人都能学会，因为人的⾆头都是⾁长的。” 黑娃说：“我一 就吐，⾆头一挨着碗沿就恶心…”⻩掌柜说：“吐到不吐得有个过程，这跟修炼功夫一样。我娃他妈刚过门时也不会 碗，也是一就吐，了半年吐了半年，后来就不吐了，而今得比我还老到。”黑娃心里猛地一沉，要是 半年碗吐半年饭，自己还能活不能活？吃了 了吐的⽇子強撑硬挣着又过了半月，黑娃的⾝体彻底垮下来。吐了以后他就重新吃个豌⾖面馍，吃馍无需再碗，自然不会再吐。这种豌⾖面馍不单爱生庇，石头一样硬的茬口令人望而生畏，一天三顿嚼食的结果是口腔糜烂，硬坚的馍茬子蹭得口腔內⽪脫落出⾎溃烂，连⾆头都被感染生出一层密密⿇⿇的小脓泡儿，他无法进食了。他空着肚子扛着工具到了地头，已经強烈的⽇光晒得头脑发昏，眼睛一阵阵发黑，浑⾝酸软无力心慌气短，満脸虚汗涌流不止，強撑到吃午饭时收工回家，他没有去吃饭，径直走进牛圈撂下工具躺到炕上一动不动。⻩掌柜走进牛圈来叫他吃饭，见状哈哈大笑：“撑不住了哇？哈呀这是一道关，撑过这道难关就没事了。走！吃饭去，越吐越吃越吐越 ，人就把自己的坏⽑病改掉了，就把好习养成咧！”黑娃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掌柜的你快吃饭吧！我嘴里生疮了吃不成饭。” ⻩掌柜说：“把饭晾凉就能吃。” 黑娃又重新提出最初的打算：“⻩掌柜你甭让我 碗，我情愿年底少开二斗。工钱粮，全当我不碗糟践的粮食…”“不不不不不！”⻩掌柜说“我跟你想的正好相反，只要你 碗，我不光不扣你二斗，年底给你再加上二斗。你这下明⽩我的好心了吧？”外加二斗粮食的奖赏已不能使黑娃动心，而是担忧这种⽇子难以为继，终于再次说出自己只好离去的打算，态度坚决而话语却很委婉：“⻩掌柜你是个好主家。你让我 碗也是为我好。我试着了学不会这好习惯，我硬撑了一月时光还是学不会。我而今弄成这病恹恹的式子给你⼲不动活儿，我⽩吃饭不⼲活儿咋能成？”⻩掌柜说：“抗两天没啥事咧！” 黑娃依然诚恳地说：“我不 碗你受不了，你都难受得憋下病了。硬叫我碗我也受不住，吃了了吐我⾝子撑不住，给你⼲不动活我心里难为情。我想来想去，你另找个碗的长工，我另找个不叫长工碗的主家，都好受些。”⻩掌柜短胳膊一挥：“算咧算咧！从今⽇起你甭 碗了。”黑娃尚不知道，去年⻩掌柜雇下一个长工，因为无法学成 碗的好习惯而中途辞职。⻩掌柜半路上不好再雇长工，只好临时叫短工帮忙做务庄稼。如果黑娃今年再辞职，下一年雇工都可能困难。⻩掌柜便妥协了。黑娃便感  地说：“⻩掌柜你看见，我不是不学好不碗，确确实实是我生下一只 ⾆头，学不会这好习。而今你不要我碗，我就按我刚才说过的少拿二斗粮…”⻩掌拒绝然说：“不行。年初说下多少我年底还给你多少，一颗粮食也不少。” 黑娃说：“那我拼死拼活给你⼲，报答你的好处恩情…” 主仆二人终于得到了和解。 得到⻩掌柜的宽容和关怀，黑娃在家歇息了两天，不到田地里去做活儿，只在家里喂牛垫圈，这使他很感动。口疮稍为收敛之后，他強迫自己多吃饭，以期尽快恢复体力尽早到田间去⼲活儿，吃人家 的挣人家生的不给人家⼲活算什么长工呢！好在黑娃并没有其它⽑病，进食以后⾝体恢复很快，三五天后就又是浑⾝抖擞生龙活虎的原姿原样了，捉犁扯耙挖土翻地起圈推土全部能够承担起来。不过几天，却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不大美妙的事——这天早饭桌上，⻩掌柜给黑娃吩咐下来几天內的几项重大农事活路的安排，先⼲什么后⼲什么中间穿揷捎带着再⼲什么，安排得井井有条纹丝不 ，可以看出主家完全是一位精明细致的庄稼人。黑娃一一应诺一再表示遵从吩咐保证按时按质做完做好，绝对不会迟误农时耽搁时机，而且主动大胆到甚至不无讨好地向主家提出建议，给棉田庒施的底肥应该从每亩50车增加到80车——100车，因为棉花施⾜底肥比追施明肥的效果要显著得多。主家⻩掌柜全面谋算过自家有限的粪肥，指令他每亩庒施50车，留下一部分给麦收后的包⾕追施。黑娃说：“你甭愁给包⾕没粪上，我给牛圈每天多垫一两回上就有了。我菗空打几摞土坯给你把三个火炕换了，炕土烤上包⾕再美不过了。”且不说黑娃的主意的合理与可行究竟如何，单是这种主动精神就使⻩掌柜深为感动，最难得长工和主家合成一股的心劲儿。⻩掌柜咧开厚厚的下嘴只是嗯嗯嗯地点头笑着，没有当即表示行与否，仰起脸起碗来。黑娃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意见，企图证明这意见属于万无一失而不必担心什么。这时候，黑娃突然看见，⻩掌柜放下自己的已经净了的碗，伸手又把他的饭碗抓起来，伸出⻩牛一样的长⾆头起来。黑娃愣呆了，哑然闭口说不出话了，几乎闭了气，看到⻩掌柜他吃过饭的碗，似乎比自个它更难以忍受，胃里头猛然挛痉了一下，呜哇一声又呕吐起来，整个部腹像簸箕簸着又像筛子旋着，直到把吃进去的饭食吐光吐净。⻩掌柜问：“咋的又吐？” 黑娃嗫嚅说：“你 我的碗…”⻩掌柜更奇怪了：“你 你的碗，吐。我不叫你了，我你的碗与你庇不相⼲嘛，你咋的还吐？”黑娃依然歉疚地嗫嚅着：“我也说不上来这究竟咋的了，看见你 我的碗就吐了…”⻩掌柜不満地撇撇嘴，忍了忍说：“那好…下回我 碗时你先离开。”黑娃点点头。 然而糟糕的是，晌午饭时情况更加恶化，不说 不碗，也不说避不避开⻩掌柜碗，黑娃瞧见⻩掌柜吃饭时伸出来的⾆头就反胃就恶心就发嘲就想吐。⻩掌柜吃饭时与众不同，筷子挑起碗里的面条儿时，嘴里的⾆头同时就伸出嘴来， 接送到口边的食物，而一般人只张嘴不伸⾆头的。黑娃看见那长⾆头接到筷头上的食物便卷进嘴去，⾆头的边沿⾚红而⾆心里有一片⻩斑。他低下头不敢扬起来闷着头吃饭，仍然抑止不住阵阵恶心，一口饭也咽不下去，便悄然离开了饭桌。随后发展到更为严重的程度，黑娃一瞅见饭碗就恶心，他想到这碗也是⻩掌柜的⾆头 过的，⾆心里有一片尿垢似的⻩斑。及至后来，黑娃瞧见主家⻩掌柜又厚又长的下 也忍不住恶心反胃。黑娃又犯了口疮，⾝体迅即垮下来。 ⻩掌柜终于火了：“我说 碗下家当，是想让你小伙往后学下好习过好⽇子哩！你了吐我你也吐，我再没法容让你了嘛！我说⼲脆还是你再碗，了吐吐了再，直到把你这坏⽑病掉吐掉，像我娃他妈一样学会碗。这叫以毒攻毒！”黑娃 本谈不上实施以毒攻毒的新方案，因为他看见⻩掌柜说话时闪动的下就又作起呕来。⻩掌柜觉得受了侮辱，骂道：“穷小子穷命鬼⽑病倒不少！”是夜，黑娃给牲畜添过最后一槽草料，便逃走了，俩月的工价粮食自然是不敢索要的。 ｗＷｗ.ＢＷｏXＳ.Ｃ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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