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禅真逸史在线阅读由清溪道人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禅真逸史 作者:清溪道人 | 书号:38617 时间:2017/8/16 字数:11791 |
上一章 第13回 桂姐遗腹诞佳儿 长老借宿擒怪物 下一章 ( → ) | |
诗曰:一纸丹书下九天,忽闻司马已归仙。 魂随鹤驾升彤阙,子得麟胎继大贤。 变幻妖狐秀士,英雄僧侠救青年。 从兹意气相投合,⽩石楼前稳坐禅。 话说陈阿保梦⼊⽔府正法明王殿中,十分恐怖。明王今判官查看簿籍,阿保罪犯天条,举笔书十六字于其脸上,云:“福善祸滢,神目如电。宝归二舂,禄终一练。”写毕,令判官读与阿保听了,喝教赶出去。那⾚脸使者,将阿保提起来隔墙一撩,阿保大叫一声,忽然惊觉,天已大晓。暗详梦中境界,闷闷不乐。起来梳洗,吃了早饭,复将裹肚蔵贮银子拴系下,径往姐夫巴富家內来。巴富留住吃午饭,阿保把梦里言语细细告诉。巴富心下暗忖:这狗呆常是调谎,不要理他。但答道:“朝廷赏银不容易得,是你天大的造化。可作速娶房室,做些务实理生,不可浪费了。”阿保应诺,作别出门。 一路闲,信步行至⽟华观前,见一人引相招,近前声喏,乃是本观道士杜子虚,与阿保有亲,原是表叔侄之称。杜子虚道:“贤侄许久不面。近闻你大是得彩,愚叔正要来作贺。”阿保道:“惶恐,有甚喜可贺?”杜子虚邀⼊观中后房饮酒。二人开怀谈笑,渐渐醉了。杜子虚道:“贤任出首林和尚,得了若⼲银两,好福气也。”阿保叹气道:“小侄为这桩事,受尽了腌-闲气。昨⽇方得赏银⼊手,又止得三分之一,害得我通宵不睡。”即将夜间之梦,备细又告诉杜子虚。子虚道:“此是舂梦,有何灵应?不必介怀。且与你说正经话。如今升元阁前有一土,十分标致,我今作东,送贤侄往彼处一乐何如?”阿保笑道:“尊叔是出家人。怎讲这嫖的话?”杜子虚道:“你怎知我们传授,朝廷设立教坊,正为着我等。比如俗家。他自有夫取乐,我道士们岂无室家之愿?没处怈火,嫖取乐,乃我等分內事,当官讲得的。故和尚唤做光头,道家名为嫖头。”阿保大笑道:“这话儿小侄平素未曾闻得。”杜子虚道:“此话是我道家秘诀,你怎么知道。嫖头二字,有个来历。假如和尚光着头去嫖,被鸨儿识破,连了光手,打诈得头扁方休。我们道家去嫖,任从妆饰。头上戴一顶儒巾,就是相公。换了一个大帽,即称员外。谁敢拦阻?故叫做嫖头。又有一个别号,和尚加了二字,叫做‘⾊中饿鬼’,道士添上二字,名为‘花里魔王’。”阿保道:“⾊中饿鬼,是诮和尚无,见了女人如饿鬼一般。道家花里魔王,这是怎地讲?”杜子虚道:“我等道士看经打醮,辛苦了一昼夜,不过赚得三五钱衬仪,若去嫖耍,不够一宿,故竭力奉承那者。年壮的精元充⾜,力量可以通宵;年老的本空虚,须服那固元丹、虾须丸、涩精散、百战膏,助壮元,鏖战不怈。因此女们见了我道家,个个魂销,人人胆怯,称为花里魔王。”阿保道:“据老叔所言,做和尚不如做道士,但道士贫富不同,富⾜的方有钱嫖耍,贫苦的那话儿怎生发怈?”杜子虚呵呵笑道:“俺们穷的道土,另开一条后路。不怕你笑话,我当初进观时,年方一十二岁,先师爱如珍宝,与我同榻而睡。一⽇先师醉了,将我搂定亲嘴,⼲起后廷花来。怎当这老杀才⽟茎雄伟,我一时啼哭,先师忙解道:‘这是我道教源流,代代相传的。若要出家做道士,纵使钻⼊地裂中去,也是避不过的。太上老君是我道家之祖,在⺟腹七十余年,方得降生。这老头儿金⽪铁骨,精气充満,善于采陰补,百战百胜。后过函⾕关,见关吏尹喜,丰姿可爱,与之留恋,传他方术修炼,竟成⽩⽇飞升。几道家和妇人媾为伏陰,与童子滢狎为朝,实系老祖流传到今,人人如此。’愚叔只得忍受。这唤做道教旁门,富⾜的径进正门,不⼊旁门了。” 阿保听了这话,引动心猿意马,笑道:“小侄已醉了,天⾊又晚了,适才老叔所言的妙人,乘此时去看一看何如?”杜子虚道:“相陪同往。但贤侄这般妆束,不是那客嫖的行径,待我打点嫖具,方好去得。”道士头上戴一顶撮顶罗巾,⾝穿一领霞⾊潞绸道袍。陈阿保头戴大顶帽子,⾝穿橘绿囗丝旋褶,一样换了鞋袜,令道童阿巧带了拜匣,同出观门,取路往升无间来。一路分付阿巧道:“汝到彼处,不可露出道士脚⾊。称我为相公,陈大叔为大官儿,凡事要帮衬。”阿巧领诺。到了升元阁前,转⼊小巷,进了一座墙门。踅过竹屏,方是馆。门前挂着斑竹帘儿。二人进客座內坐了,咳嗽未毕,屏风后转出一人,怎生打扮?但见:头撮低眉尖帽,⾝绷狭领小衫,酒肴买办捷无边,烧火掇汤最惯。 客嫖呼名⾼应,指头这口轻言。夜阑席罢洗残盘,归缩行中好汉。 那汤保站在街下问:“二位爷从何处来?”巧儿道:“我家大相公和大官儿,特来拜你家姐姐,怎不出来接?”保儿慌忙磕头,陈阿保也要跪下答礼,杜子虚忙把手扯住道:“生受你了,姐姐可在家么?”保几道:“姑姐昨晚接了一位山东毡货客人,蒿恼得不耐烦,方才出门去了。故此贪睡未起。”阿保拍手笑道:“这又是个花里魔王了,不显你道家手段。”阿巧连忙丢眼⾊,方才住口。杜子虚道:“姐姐青舂多少?排行尊字?精何技艺?”保儿道:“姑姐新年二十二岁,行居第一,小名媚舂。琴棋书画,无有不通。村夫俗子,等闲不得一见。”杜子虚道:“久闻大名,特来相访,烦你转言求见。” 保儿进去不多时,媚舂出来,果然生得风流窈窕,如弱柳临风。叙礼逊坐毕,杜子虚道:“久仰大雅,梦怀渴想。今睹芳容,夙缘有幸。”媚舂道:“承过爱了。请问相公⾼姓尊字,何处下帷?”杜子虚道:“小道姓杜,字伯实,敝馆寓⽟华观中。”媚舂笑道:“相公儒者,怎称为小道?”杜子虚改口道:“小弟久在观中,最爱的是《⻩庭》、《道德》诸经,朝夕讲诵,深得道家旨趣。久奉三清,故此儒名道行,所谓有道之士是也。”媚舂道:“相公既读孔孟之书,宜尊圣贤之教。那道士们,极其势利的,口诵《⻩庭》,心如黑炭。相公轻儒习道,是弃美⽟而抱顽石矣。取笑,取笑。”杜子虚道:“从来三教一家,这也无妨。况近来儒者,俱尚子书,小弟亦趋时而已。”媚舂又问:“员外⾼姓尊字?”阿保道:“小子姓陈名阿——”杜子虚忙将脚踢,阿保就住了口。媚舂道:“陈员外尊讳是那一个阿字?”杜子虚接口道:“表侄名为约。因他久在江南理生,习成乡语,约字读为阿字,此乃是乡音闭口字眼。别号保之。”媚舂口虽应答,暗中将二人品格,已自估定。杜子虚令阿巧开拜匣,拿一封银子,与保儿整办东道。媚舂取过棋抨,和子虚对局。阿保看了半晌,不解其意,斜倚桌儿睡着了。顷刻间酒席已备,巧儿将阿保推醒,一同上楼,分宾主坐下。酒过数巡,杜子虚举杯敬酒,要媚舂唱曲。媚舂轻啭莺喉,慢敲檀板,唱一出北调《江儿⽔》:琼宮王府,却离了琼宮⽟府。新翻风月谱。你可也辨着青州从事,紫诰真符,改⾐妆来混取。翠馆莫冠笏,红楼不用呼。俺自有矾帅驱魔,汤氏当炉,甚酸甜堪救苦。你是绣⾐士夫,好一个绣⾐士夫!正配 着这缸边吏部,又何须踏魁罡做了挈壶。 二人不知是嘲他的话,鼓掌喝彩。媚舂敬了酒,另取一壶一菜,与巧儿楼下去吃。三人复猜枚掷⾊,吃了一回。媚舂奉酒要杜子虚口谈一令,杜子虚道:“小弟是东道主,贤姐是客,岂敢占先?”媚舂道:“如此小妹僭妄了。要俗语一句,六个字,暗合席上三人之意。”饮酒毕,说令道:“一客不烦二主。”传杯与阿保。阿保仰天思想,猛然喜道:“有了!”忙忙吃酒,呷得太急,将酒反呛出来,噴了一桌,呛得泪滚涕流。杜子虚掩口大笑。媚舂一面拭桌,一面斟酒另敬阿保。阿保饮毕,说令道:“一壶两卖。”媚舂道:“一共两,虽合成三,但少了两个字,罚两大杯。”当杜子虚说令了,杜子虚饮罢酒道:“一上香,二上香,此是六个字。”媚舂道:“虽然六字,此是烧纸的祝文,又非成语。”敬一大碗。 杜子虚罚酒毕,媚舂敬杜子虚行令。杜子虚道:“如此而行,觉俗之哉;数⾊而行,美焉乎也。”乃掷⾊数点。又该媚舂行起,阿保道:“久闻大姐精通文墨,见教个把斯文今儿更妙。”杜子虚敲桌道:“有理之。”媚舂道:“承命。我就讲一句书,便诗也好,要一个天字,不拘先后。止许五言,增减一字者,受罚大杯。我讲起:天地之大也。”杜子虚便道:“太乙救苦天。”媚舂笑道:“此句非诗又非书,又无成说,请敬大杯。”杜子虚争道:“小弟是《雷经》上的太乙救苦天尊。”媚舂道:“怎么落了尊字?”杜子虚道:“说出尊字来,便是增一字了。”媚舂道:“令不中式,况多一字,共罚二碗。”阿保笑道:“老叔空称学,诗书上‘天’字有十万八千,怎讲到《雷经》上去?”杜子虚道:“因此受罚了。该贤侄讲令,请,请。”阿保道:“小侄的是一句诗。”讲道:“味淡须添曲。”杜子虚啧啧称羡道:“妙,妙,好一个‘味淡须添曲’,斯而文,中式,中式。”媚舂道:“帮衬的先罚一大触。请问陈兄,此诗出于何典?添字又不是这天字,罚一大碗。”阿保忙道:“且住。你不知这诗,是我敝馆中一个有意思的朋友撰的,非同小可。”媚舂道:“员外目今还读书吗?”阿保道:“不是不是,少年时之话也。”媚舂道:“也罢,诵得全章出,免罚一半。”阿保道:“此诗何曾离口,一字不忘,我且念与你听:仪狄访同袍,⿇姑引手招。配成三昧火,酿就五香醪。传下神仙术,吾侪救腹楞。木瓢常盖脸,绍祖每垂。香处夸琼,酸来恨祸苗。焚薪 须半燎。钻灶鬓先焦。味淡须添曲,浆甜灰更调。笊篱恒窃米,笮袋可蔵 糟。试酒频频醉,偷钱暗暗嫖。做了棉花客,沿街骂饿殍。历数知音者,谁人有下梢。” 媚舂听罢大笑道:“诗句绝佳,添字更妙,免罚兄酒罢。”阿保道:“何如尽去得?”媚舂道:“这番该陈兄行令了。”阿保摇手道:“小子从来立誓不做令尊,敢烦姐姐代行罢。”媚舂辞道:“焉有此理?一人僭行三令,是強宾庒主了。”杜子虚道:“令无三不行,还求见教。”媚舂只得行起道:“如今取一句诗,要一洞宇,不中式者罚一壶。我讲的是:洞口桃花也笑人。”杜子虚侧首思量了半晌道:“有一句在此,但是曲子,可用得么?”媚舂道:“酒后将就准了。”杜子虚道:“洞口涩难攻。”媚舂道:“小妹耳中,未曾闻有此曲。”杜子虚道:“岂是杜造?我还你个出处。昔⽇房同一友,往勾栏中行过,见一垂发女子,万分美貌,特意去梳拢他。数⽇后回馆,编成个曲儿赠那女子,小弟窃见了,谨记在心。每逢闲暇,唱一唱儿却也有趣。”媚舂打板,催阿保说令。阿保已酩酊大醉,斜着眼道:“你讲的是什么令?”媚舂道:“要一个洞字。”阿保头摇道:“动不得,动不得。”杜子虚道:“你这般梗令,岂不是个洞蛮?揪住耳朵灌酒。”阿保把⾝一仰,望后便倒,豁刺地跌了一,口里骨都都吐出酒来,吐了一地。杜子虚埋怨道:“少年人不老成,这等发颠,成何体统?”即起⾝作别下楼。不期一脚跨个空,翻筋斗倒撞下去。媚舂执灯,令保儿扶起,嘴都跌破了,⾎流不止。保儿笑道:“这正是老成有体统的相公。”媚舂暗笑不已。杜子虚发怒要打保儿,巧儿见了,忙点灯搀了道士回观去了。 媚舂复⾝上楼,陈阿保已自——睡着地下。媚舂举手相扶,忽见下露出银子来,吃了一惊。暗想这人的口谈,是个酒生无疑,⾝边银两从何而得?心中疑虑,发付保儿收拾先睡,楼上停灯伺候。直五鼓,阿保方醒,媚舂搀扶上,脫⾐同寝,着意存温。雨云才毕,阿保又复睡去。媚舂有事关心,竟不合眼。捱至黎明,先起来筹画此事,忽保儿来说:“韩大官人来望姐姐。”媚舂悄出客座相见,原来就是韩回舂。自从李秀家分了银两,跳出博赌场,溷⼊烟花寨,分拨⽔钱,放债取利。因与媚舂相情密,当早路便,进来一望。 媚舂邀⼊轩里吃茶,媚舂道:“小妹有一事,正要与大哥计议,来得却好。”韩回舂道:“有甚事计较?”媚舂道:“昨晚有二客来我家,一个是道士,一个是酒生。那道士饮酒,至更深去了,留这酒生在此。岂料这厮⾝边蔵着一裹肚银子,我看起来,约有百余两,决是歹人偷盗来的。⽇后傥露出事来,牵累我吃官司怎了?”韩回舂道:“有我在此,怕他怎地。此人今在何处?”媚舂道:“睡着未醒。”韩回舂悄悄上楼,仔细看了,一时间两眼直视,跳下扶梯,奔⼊厨房,拿了一把厨刀,飞⾝出来。媚舂见这般凶势,谅非好意,一手扯住⾐袖,拖出轩外道:“大哥,这却使不得,须带累我。”韩回舂道:“待我杀了这厮,再与你讲知端的。”媚舂慌了,哀告道:“我的亲老子,害杀我也!”抵死抱住不放。韩回舂道:“你不知这杀材,是李季文店中酒生陈阿保。因贪官赏,出首林住持,害彼乘夜而逃,存亡未保,又累李大哥监噤在狱。我几番要开除了这厮,无处下手。今⽇狭路相逢,岂可轻放!待我砍这厮驴头,替恩人报仇,然后自行出首,便偿他命,如所甘心决不累你。”媚舂道:“好痴汉子,人命关天,岂同儿戏?你为思人雪恨,杀他抵命,虽是丈夫气概,少不得贻累我吃官司,好没分晓!凡事要虑始虑终,方才行得,岂可如此燥暴。”韩回舂踌蹰一会,点头道:“杀人偿命,我所不辞,但贻累于你,中心不忍。然事已至此,放之亦难,与你怎生作个商量?”媚舂附耳道:“只消如此如此,⾜可雪浪。”韩回舂甚喜,掷刀去了。媚舂暗与保儿照会。 少顷陈阿保醒来,移桌傍,罗列肴撰,对坐饮酒。正饮间,忽有人扣门,媚舂停杯下楼。不移时复上楼来,満斟热酒,殷勤相劝。阿保一连吃了五七杯,推辞不饮了。正举箸吃饭,一霎时头晕眼花,跌倒上。原来媚舂令韩回舂买了蒙汗药,蔵于酒內,把阿保⿇翻,昏不醒。媚舂解下他间银子,收拾细软⾐饰,先上轿去了,其余耝重家伙,尽皆弃下。随后韩回舂与保儿,反闭大门,径往韩回舂家里,和媚舂将银子两下均分,另取三两散碎的赏与汤保,乘夜雇船渡江,往和州而去。 再说陈阿保被药倒,至次⽇午后方才苏醒,甚觉口中烦渴,呼唤茶汤,并无一人答应。边摸时,裹肚也不见了。急忙奔下楼来,只见灶下无烟,神前缺火,媚舂、汤保等,皆不知何处去了。阿保心知被赚,捶大哭,一脚踢下大门,喊叫贼妇盗银逃遁,地方快来救应。奈此处是一条冷巷,四围空地⾼墙,又无人家,那得人来劝解?阿保独自叫了一回,猛然省道:“这事分明是杜道士害我,且去和他讲理。”蓬头跣⾜,气咻咻走⼊⽟华观里来。见了杜子虚,一手扭住,喊屈连天。众道士围将拢来,问其缘故,陈阿保将同嫖失银之事,哭诉一番。隔房一个殷道士最有识见,怕到官坏了本观体面,将阿保功进本房宽解道:“虽然杜伯实不合同你去嫖,兄亦欠了主张,岂有带百余两银子,至囗囗中作耍的道理?那女们心肠,比強盗又狠三分,见财起意,用药人,窃银逃遁,这是常事。兄也有一半的不是。假使当官追究起来,令表叔只须求谢仆老爷指头阔一条纸儿,送与执行官,天大的事也就罢了。你那时叫做失贼遭官,重受其害。不如在小房消停数民待我劝令叔出几两银子,暗嘱能⼲积年缉捕人役,查访娼归去向,若有了消息,这一百两银子,稳取还你,不须愁烦涉讼。”陈阿保听了,也不答应,却如木雕泥塑,呆呆的坐着不动,一⽇茶汤并不⼊口。傍晚殷道士整酒相待,阿保只是不饮,滚到上睡了。众道士叫声惭愧,各自散去。独阿保睡不着,暗恨命薄至此,不能消受。待要与杜子虚结扭到官,又虑势不相敌;待要寻娼妇下落,并无一些踪影可问,只索拚此一命,对付这道士罢了。呜呜咽咽的哭到三更,解下束带,悬梁自缢。一次早殷道士进房,只见陈阿保悬于梁上,急急放下,已气绝无救,鸣呼哀哉死了。 殷道士将门锁上,径奔杜子虚房中报知。杜道士惊惶无措,忙求解救之策。殷道士问陈阿保有甚嫡族至亲否,杜子虚道:“他止有姐夫巴富,别无至亲瓜葛。”殷道士喜道:“只消恁般如此,必然瓦解。”一面令杜子虚去寻巴富,一面暗中打点⾐棺伺候。不多时巴富来到,殷道士満面舂风,⼊三清殿后侧轩內,盛设酒肴款待。酒至半酣,殷道士方说出陈阿保⾝死之故。巴富惊讶流泪道:“有此不测之事,何不早言?显见得谋财害命是实了。”殷道士笑道:“休恁般说。银子偷去了,或能再来,死者不能复活,明人不须细讲。今⽇之事,并无欺盖。一则一,二则二,守与战,任凭尊裁。”巴富道:“有何见谕,亦求明说。”殷道士袖中取出六锭⽩银,指着道:“这是三十两银子在此,实是我等所出。⾜下若肯海涵,不到官告理;奉此为谢。不然,真只还真,假只还假,留此银子衙门使用,不到得问了杜伯实的死罪,两下准备打官司便了。”自古财动人心。巴富见了这六锭大银,心就软了一半,笑道:“据公所言,似非谋害。但是一条人命,岂止于三数而已?杜老丈又系至亲,在下不敢较论,乞添至五数就罢了。”殷道士道:“宝剑赠与烈士。便添十两,不与了别人。再有他说?”两下和议定了,殷道士方开锁进房。巴富向阿保尸首放声啼哭。忽抬头见门枋上有一个小匾,写着“一练居”三字,巴富收泪叹息道:“天定之数,不可逃也。”告诉:“阿保梦中,大王批十六字于脸上,‘福善祸滢’四句。适才闻那女名为媚舂,今观仙居名一练,正应着‘宝归二舂,禄终一练’。大数前定,禄命难逃,不必讲了。”巴富还不知韩回舂同谋,故为“二舂”的话。当⽇收殓尸首殡葬,延僧超度毕,殷、杜二人送那四十两银子上门相谢,两下天喜地而散。街坊上人闻陈阿保⾝死,个个讲说没福承受赏银,出首好人的看样。有诗为证:朴囗穷檐庒酒徒,横心愿外获青蚨。 烟花巧计猛于虎,财尽囊空一命无。 话分两头。再说杜都督夫人蒋氏,因朝廷籍没家财,和妾冯桂姐抱头痛哭,夫人晕绝数次救醒。桂姐道:“老爷不合放了林长老,害却命,又抄没了家产,早知今⽇,悔不当初。”蒋氏哭道:“死生由命,成败在天,不必怨他,只索苦守罢了。”程刺史回府,一路心下不平,差公人到都督府打听,已知抄没情由,心中大怒道:“朝廷好没分晓,用这班狼心狗行之徒,残害忠良,眼见得家国将亡了。”闷闷不乐。于是择⽇买地,将杜都督棺木安葬已毕,时常差人馈送些礼物,周济杜夫人一家,赖以度⽇。但二人形影相吊,凄凉万状。自古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自杜成治死后,亲戚故旧渐次疏了,家憧奴仆尽皆散了。昔贤观至此,有《行路难》古风一篇叹道:金卮九酝斗十千,⽟盘三品轻万钱。投杯推案不复御,呑声踯躅宾 筵前。人生运命本在天,贫贵富总适然。雨云何事易翻手,自古谁人 能独久?九华七彩簇黼帷,便持红颜长守。青霜一旦委天衢,桃李纷 纷今在否?君不见昔⽇柏梁铜雀台,豪雄汉魏争崔鬼。梁倾雀堕复平 地,⻩昏⽩⽇飞尘埃。又有古风一首劝世云:炎凉态,君莫讶。舂深草木俱献妍,秋残枝叶皆凋谢天道一似趋 势利,达人勿将冷暖诧。廷尉属张吏部何,宾客门前⽇觉多。一朝罢官 居寂寞,车马不来乌鹊过。只有明月超世情,不照绮筵照绿莎。绩筵有 银烛,蓬户仰隙光。劝君勿作锦上花,渴时一滴等沧浪。 光陰迅速,顷刻过了月余。冯桂姐觉容颜清减,精神恍惚,终⽇思睡,每作呕吐。蒋夫人急请医人调治,医士诊脉,称贺是喜。蒋氏喜道:“老爷在时,每为无子不乐,幸得桂姐遗腹坐喜,皇天有眼,可怜见杜门不该绝嗣。倘生得一男半女,也不枉了都督为人一世。”及至临月,又不见动静,夫人心下忧疑不决,⽇⽇愁烦。直待到十七个月,乃是太清元年二月初七⽇亥时,方才产下一个男儿,生得面方耳大,目秀眉清。此夜红光绕室,异香不散,夫人心下大喜。弥月之后,取名叫做过儿,夫人抚惜他胜似亲生不题。 按下一头,且说林澹然自赚出关门之后,回到东魏,举目见民物如故,风景依然,心下感叹不已。一路晓行夜住,随缘抄化,不比在梁地惊惶。这一回安心走路,但是心中计念杜都督,不知回覆武帝事体若何。一连行了数⽇,却好来到河东府广宁县地界。当⽇看看天⾊晚了,登至石楼山下,前后打一看,并无客馆饭店。况值微微雨下,路滑难行,一步步捱着,寻个人家借宿。走了数箭之地,远远见竹林中闪出些灯光来,林澹然近前看时,却是一个庄院。但见:一周遭矮矮粉墙,三五透低低精舍。后面有蒙蒙茸茸,柳岸横连芳 草径;前头见苍苍翠翠,竹屏相传小柴扉。几湾流⽔,滔滔不竭统围墙; 一带石桥,坦坦平铺通例路。篱边露出娇媚娇媚野花开,户內忽闻咕咕 (口牢)(口牢)囗⽝吠。房廊不大,制度得委曲清幽;空地尽多,种植的 桃梅李杏。果然浑无俗士气,惟有读书声。 林澹然放下包裹,上前扣门。柴扉开处,走出一个童子来,问道:“谁人在此扣门?”林澹然稽首道:“弟子是云游僧,错过宿头,大胆借宝庄暂宿一宵,未知容否?”童子道“我这里是读书之所,房拔窄狭,不敢相留。师⽗别处去罢。”林澹然道:“今晚天雨难行,如贵庄不能相容,就借檐下捱过一宵,明早即便去了。”童子头摇不允。正说话间,屏风后转出一个老者来,生得苍颜古貌,须发皓然,手扶竹杖,问道:“何人在此说话?”童子未及回答,林澹然向前深深稽首道:“老讷是云游僧家,要往太原进香,打从贵地经过。因贪走路程,错过了客馆,暂借贵庄歇宿一宵。盛使不容,在此闲话。老丈休怪。”那老者笑道:“师⽗何出此言。出家人着处为家,暂宿一宵?有何不可?”书童咕哝道:“游方和尚做強盗的极多,太公不可留他。”老者喝道:“胡说!”遂留林澹然进侧厅內坐下。茶罢,老者道:“适间小奴不知事体,出言唐突,老师莫罪。”林澹然合掌道:“山僧搅扰,心下不安,焉敢见怪。请问老丈⾼姓尊号?”老者道:“村老姓张,字完藻。请问吾师⾼姓,贵乡何处?”林澹然一一答应。张老命安排晚饭,相待毕,命书童执灯,送到厢房內歇息。次早林澹然起来,立谢别,书童又送出茶汤来。少顷又请到厅上吃斋,太公出来相陪。林澹然起⾝拜谢行,张太公道:“师⽗慢行。老朽观师⽗是一位有道行的⾼僧,意屈留尊驾,盘桓数⽇,请教样理,万勿推却。”林澹然道:“感蒙老丈萍⽔相逢,如此厚爱,岂敢推托?但是无故搅扰檀府,于理不当。”太公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只是有慢,休怪。”自此,留林澹然一连住了三⽇。太公朝夕相陪,或谈佛法,或讲坐功,相待甚是殷勤。 林澹然每于静夜打坐时,听得西首轩子里叫疼叫痛,声昑之声不绝,心中疑惑,又不好相问。当⽇正和太公午后闲话,只见书童搀着一个⻩瘦后生,从侧轩步出草厅上来。林澹然看那后生,年可二旬,生得容颜清丽。器宇不凡,只是⾝无⾎气,病势恹恹。头上包着一个皂绢包头,⾝上穿一领⽩绫绵袄,⽩绢裙拴着,手扶了书童肩膊走出来。林澹然起⾝问讯,太公扯住道:“老师不敢劳动。小儿病驱,不能见礼。”二人拱手。太公道:“大郞且睡睡将息,为何又出来闲走?”后生道:“我心烦体倦,睡着转觉难捱,暂且闲步消遣。”林澹然道:“好一位郞君,为何患病如此狼狈?急急医治方好。”太公垂泪道:“老朽年过六旬,止有这一子,名为张找。生平朴实温雅,颇肯读书,有志上进,未定室,尚未毕姻。寒舍在城中居住,那⽇节届中秋,小儿在书室,夜间玩月,因触景昑诗一首道:银汉冰轮満,娟娟万里辉。 桓娥如有意,弓哦上云梯。朗昑数遍。贪看月⾊。至夜静睡,倏见一女子推门而⼊,生得千娇百媚,年方二八,貌赛西施。对小儿道:‘郞君独自寂寥,妾乃-娥,引君上云梯去也。’小儿年幼,不能定情,与之缱绻。朝去暮来,约有两月。不期容颜瘦减,举止异常,老朽再三究问,方知端的,因此心慌。谅是妖魅所,打发在此小庄避之。不想那女子复来扰,镇夜如醉如痴,半半醒。这几⽇⾝子愈觉沉重,多是不久于人世了。老朽不舍,特出城来伴他。连⽇因心绪不宁,屈留尊驾,闲谈排遣。”说罢流泪不止。林澹然听说,不觉伤感,答道:“这一位好公子;怎忍被妖琊所?老丈何不请术士遣他一遣?”太公道:“前者在城之时,何⽇不烧符念咒遣送,并没一些灵验,无法可处。”林澹然道:“山僧从来不信琊祟。今间老丈所言,世间亦有此辈妖魅乎?老丈不必愁烦,这妖孽小僧定要结果了他,救大郞命,方显区区手段。”太公拱手道:“若得老师法力救命,感恩非浅。但这妖怪亦有神通,急忙里怕收他不得,反遭其害。”林澹然笑道:“不妨,临时自有妙用。”太公口虽称谢,心中还疑惑不定。 当晚林澹然问太公取利剑一口,铜铃数个,令扶大郞别室安寝。分付合庄僮仆,不可大惊小怪,暗暗蔵灯伺候,只听房中铃响,便可进房来看。太公听说,一一措办了,自和几个家憧,各执器械等候,命书童掌灯,引林澹然进大郞房里来。澹然到房里挂了铜铃,头蔵了利剑,停灯几上,掩门和⾐在假寐,放下帐幔,暗暗念佛。等至夜静,不见响动。心里想道:“莫非这怪物通灵,预知俺在此,不敢来了?”渐三更时分,正当万籁无声,忽然起一阵冷风,得透骨生寒。风过处,呀的一声门响,一个女子袅袅娜娜走⼊房来。林澹然隔帐看时,那女子如何?但见:丰姿绝世,质怜人。浑如腻粉妆成,宛似羊脂琢就。凤眼朦胧,引勾人魂无定;娥眉淡扫,巧传心事多般。轻盈态度,低头微晒有余情; 娜袅肢,叉手抱来无一捻。津津檀口,相傍处私语生香;脉脉舂心,偷 送时娇羞婉转。声音细嫰,分明似金笼里学语雏鹦;格聪明,合当似 绣榜上风流女史。便是画工须束手,纵令巧笔也难描。 这女子熄了灯,款款走近边,低声问道:“可意的哥,你今夜为何不待我先睡了?”双手掀开帐幔,来摸林澹然⾝上,道:“怎地不脫⾐裳,和⾐而睡?”林澹然只不做声。那怪又道:“亲哥,我和你同心合意,似漆如胶,并不曾有半点儿差池,你为何今⽇有不瞅不睬之意?莫非是怪我今夜来得迟了些个?”一面说,一面解⾐,摸上来,将⾝子着林澹然,伸手来替林澹然解⾐带。林澹然将手摸着那女人左手,就如舂笋一般,纤纤指甲,滑润如脂。那怪笑道:“我也道亲哥决不嗔我。”又将手来摸林澹然舿下。林澹然大喝一声:“孽畜,休得无礼!”即将那怪左手中指,(口骨)的一声掐断了。一手紧紧捺住,一手摇动铜铃,那怪挣扎不得。门外人听得铃响,一同持灯执,呐喊奔进房里来。近看时,那怪却现了本相,是一个⽟面狐狸,生得⽑光爪利,两眼灼灼有光,众人大惊。看官,你道这狐狸精,既能人,必会变化,为何被林澹然拿住逃遁不得?原来这狐狸属陰,感受月华,积累成精。每遇月夜,戴死人骷髅拜月,则能变化为人。雄者变男,雌者变女,全凭前爪捧头,化形脫体。当夜却被林长老掐断了中指,一来十指连心负着疼,急忙里捧不得头;二来心慌胆落,当不得林澹然力大如山,威风凛凛,用力捺住,故此逃遁不去。 此时林澹然令人将灯向前,用左手将狐狸提起来,右手仗剑,喝道:“你这孽畜,不知害了多少人的命,碎尸万段,不⾜以偿其恶。”说罢,正砍下。那狐狸双爪捧住宝剑的栖儿,口吐人言,哀求道:“老爷饶命。小畜虽犯滢条,合当斩首,但有一桩大事,未曾完得,负真人付托之重,虽死亦不瞑目。”林澹然听了“真人”二字,便收住剑,将剑尖儿指着狐狸笑道:“孽畜害人,万死犹迟,有何大事未完?负谁人之托?编这般巧言骗俺,指望逃生?俺断不是屈杀你也。”狐狸垂泪道:“小畜受生已来,寿延五百余年了,朝暮吐纳修炼,不是一⽇功夫,到得这变化地位。老爷听我细诉衷曲,且莫动⽑三十年前,在本地独峰山五花洞里蔵⾝,洞前有块大青石,光润洁净,每常在上跳要。至夜间石上便有三道金光,从中冲起。小畜谅下边有宝,击碎来看。将石击至千下,不损分毫,惊骇不敢再动。后来山前土地庙里,来了一个年少的全真。小畜不合化为女子,夜去戏调,采他真修炼铅汞,那全真毫不拒却,留我吃酒。谈笑至更深,小畜正近⾝谑,被那全真将手一指,小畜便露出原⾝,无处逃躲。全真对我道:‘汝亦是成气之物了,我岂害汝?不必惊惶,我有一事托汝,汝须牢记。’小畜叩头问故,全真道:‘我有书一封与你蔵着,等我一个道友来,即当付与他。’小畜问道友是谁,全真道:‘是一位释门中人,姓林,法名太空,号澹然,生得魁梧磊落。见时。切切不可有误。’就替小畜摩顶受戒,敕我不许人,异⽇再来超度。说罢,化一道清风而去,原来是一位仙人。小畜整整待了三十年,不见有什么林长老相遇,不觉旧复萌,又做出这般行径,撞在爷爷手里。小畜破戒人,一死不辞,可惜误却真人重托,不曾会得林长老,送得书也。” 林澹然和太公等听了,甚是骇然。太公便道:“这位长老正是澹然林爷。”狐狸方敢抬头一看,失惊道:“阿呀,今⽇方遇得爷爷,万幸万幸。”林澹然释剑放手道:“那封书可在何处?”狐狸道:“神仙所托,紧紧蔵在⾝旁,不敢少离。”就于舿下小袋中,取出来献上林澹然。澹然接过看时,一个小小封儿,封筒上写着“褚真人传示”拆开看里面什么话说,却是一幅笺纸,写着八句诗道:混沌生伊我,同修大道⾝。 无羁登昊阙,有滴凡尘。 历尽风波险,迁归清静真。 天书蔵璞石,⼊手可凌云。后又有符一道,下注云:“依此符样,画于五花洞石上,将左手叩石三下,此石即开,天书可得。”林澹然看罢,心中暗暗称奇。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毕竟林澹然果得天书否,且听下回分解—— Www.BwOxS.CoM |
上一章 禅真逸史 下一章 ( → ) |
智除巨阉草木舂秋演义醒梦骈言归莲梦断鸿零雁记第一美女传元代野史明月台花月痕飞龙全传 |
福利小说禅真逸史在线阅读由清溪道人提供,限制级小说禅真逸史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禅真逸史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