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醒世姻缘传,第七十九回希陈误认武陵源寄姐大闹葡萄-被窝网

书号:38590 时间:2017/8/16 字数:7285

上一章　　　第七十九回希陈误认武陵源寄姐大闹葡萄…　　　下一章　( → )

　　酒后夜归更漏改，倦眼不分明。绿云骛髻是珍珍，乘间可相亲。

　　只道好花今得采，着⾁手方伸。谁知是假竟非真，百口罪难分。

　　——右调《武陵舂》

　　太凡世上各样的器皿，诸般的头畜，一花一草之微，或⽔或山之处，与人都有一定的缘法，丝毫着不得勉強，容不得人力。即如宋朝有一个邵尧夫，道号康节先生，精于数学，卜筮起课，无不奇中，后来征验，就如眼见的一般。一⽇，这康节先生在门前闲看，恰好有他的外甥宋承庠走过，作了揖，康节让他家坐。宋承庠道：“横街口骨董店內卖着一柄匕首，与他讲定了三钱银子，外甥急去买他，且不得闲坐。”康节沉昑了一歇，说道：“这匕首，其实不买也得；于你没有甚么好处，买他何⼲？”

　　宋承庠不听他⺟舅言语，使三钱银子买了回来，送与康节观看。花梨木鞘，⽩铜事件，打磨的果真精致。宋承庠道：“舅舅叫我不要买他，一定是起过数了。舅舅与我说知，我好堤备。”康节道：“匕首虽微，大数已定，岂能堤备？我写在这里，你等着匕首有甚话说，你来取看。”宋承庠⽩话了一会，也就去了。

　　过了一向，宋承庠特地走来，寻着邵康节，说道：“前⽇买的那匕首，忽然不知去向，想是应该数尽了。”康节叫小童从书笈中寻出一幅字来，上面写道：某年月⽇宋某用三钱银，大小若⼲件，买匕首一把；某月某⽇某时用修左指甲，将中指割破流⾎；某年月⽇用剔⽔中丞蝇粪，致⽔中丞坠地跌碎；某年月⽇将《檀弓》一本裁坏，以致补砌；某月⽇时用剔牙垢，割破嘴

下片；某年月⽇被人盗卖与周六秀才，得钱二百文。宜子孙。

　　再说一个杨司徒奉差回家，撞见两个回子，赶了百十只肥牛，往‮京北‬汤锅里送。牛群中有个才齐口的犍牛，突然跑到杨司徒轿前，跪着不起。杨司徒住了轿，叫过两个回子问他所以，说：“此牛牙口尚小，且又精壮，原何把他买去，做了杀才？”回子说道：“此牛是⾩城一个富户家大？孛牛生的，因他一应庄农之事俱不肯做，又会抵人，作了六两八钱银卖他到汤锅上去。”杨司徒道：“看他能跑到我轿前跪下，分明是要我救他。我与你八两银，买他到我庄上去罢。”回子也便慨然依了。

　　杨司徒将牛

付了随从的人，夜间买草料喂养，⽇间牵了他随行。到了家中，发与管庄人役，叫他好生养活调理，叫他耕田布种。谁知此牛旧

一些不改，喂他的时候，他把别的牛，东一头，西一头，抵触开去，有草有料，他独自享用。你要叫他耕一垄的地，布一升的种，打一打场，或是拽拽空车，他就半步也不肯挪动。打得他极了，他便照了人来头碰角抵，往往的伤人。管庄的禀知了杨司徒。一⽇，杨司徒因别事出到庄上，忽然想起这个牛来，叫人把他牵到跟前。杨司徒道：“你这个孽畜，如此可恶！回子买你到汤锅上去，你在我轿前央我，加上利钱赎了你来，你使我八两银子，空吃我这许多时草⾖，一星活儿不肯替做，我该⽩养活你不成？”叫人：“替我牵去，叫他做活！再如此可恶，第一次打二百鞭；再不改，三百鞭；再要不必改，打五百鞭；打五百鞭不改，剥⽪杀吃！”

　　分付已完，这牛顺驯而去。那⽇正在打场，将他套上碌轴，他也不似往时踢跳，跟了别的牛沿场行走。觅汉去禀知了杨司徒。司徒叹道：“畜类尚听人的好话，能感动他的良心，可见那不知好歹，丧了良心的人，比畜类还是不如的！”这牛从此以后，耕地，他就领？；拉车，他就当辕；打场，他就领头帮：⾜⾜的做了十年好活，然后善终。司徒公子叫人把他用苇席卷而埋之。

　　再说天下的名山名⽔，与你有缘，就相隔几千百里，你就没有甚么顺便，结社合队，也去看了他来。若与你没有缘法，你就在他跟前一遭一遭的走过，不是风雨，就是晚夜；不是心忙，就是⾝病；千方百计，通似有甚么鬼神阻挠。所以说：一饮一食，莫非前定。

　　睹这样琐碎事情都还有缘法相凑，何况人为万物之灵！合群聚首，若没有缘法，一刻也是相聚不得的。往往有乍然相见，便就合伙不来，这不消说起，通是没有缘法的了。便就是有缘法的，那缘法尽了，往时的情义尽付东流，还要变成了仇怨。弥子瑕与卫灵公两个，名虽叫是君臣，恩爱过于夫妇。弥子瑕吃剩的个残桃递与卫灵公吃，不说他的亵渎，说你爱君得紧，一个桃儿好吃，自己也不肯吃了，毕竟要留与君吃。‮家国‬的法度：朝廷坐的御车，任凭甚么人，但有僭分坐的，法当砍了两脚。‮夜一‬，弥子瑕在朝宿歇，半夜里知他⺟亲暴病，他自己的车子不在，将灵公坐的御车竟自坐到家去。法司奏知灵公，说他矫驾君车，法当刖⾜。灵公说：“他只为⺟亲有病回看心忙，连犯法危⾝也是不暇顾的，真真孝子，不可以常法论他。”后来弥子瑕有了年纪，生了胡须，尽了缘法，灵公见了他就如“芒刺在背”一般，恨不得一时致他死地，追论不该把残桃献君，又不应擅坐朝廷的车辆可见君臣、⽗子、兄弟、夫

、朋友，婢仆，无一不要缘法。

　　却说童家寄姐从小儿与狄希陈在一处，原为情意相投，后才结了夫妇，你恩我爱，也可以称得和好。寄姐在‮京北‬妇人之中，

格也还不甚悍戾。不知怎生原故，只一见了丫头小珍珠，就是合他有世仇一样，幸得还不十分打骂。至于⾐穿饮食，绝不照管，只当个臭屎相待。童

见女儿不喜

这个丫头，便也随风倒舵，不为照管；又看得这丫头明眉大眼，⽩净齐整，惟恐狄希陈看在眼里，扯臭淡与他女儿吃醋。调羹虽然是个好人，一个正经主人家看似眼中丁一般，旁人“添的言添不的钱”中得甚用？狄希陈倒甚是惜⽟怜香，惟恐小珍珠食不得

，⾐不得暖，饥寒忧郁，成了疾玻但主人公多在外少在里，那里管得这许多详细；且是惧怕寄姐疑心迁怒，不过是背地里偷伴‮存温‬，当了寄姐，任那小珍珠少饭无⾐，寒餐冷宿，口也是不敢开的。寄姐与狄希陈两个也算极其恩爱的，只为这个丫头，狄希陈心里时时暗恼，几次要发脫了他，又怕寄姐说是赌气，只得忍气呑声。寄姐又为这个丫头，时刻不肯放松，开口就带着刺，只说狄希陈背后合他有帐，骂

妇长，就带着忘八的短；说忘八臭，必定也就说

妇的脏。

　　‮京北‬近边的地方，天气比南方倍加寒冷，十月将尽，也就是别处的数九天寒，一家大小人口，没有一个不穿了棉袄棉

，还都在那煤炉热炕的所在。惟独小珍珠一人连夹袄也没有一领，两个半新不旧的布衫，一条将破未破的单

，幸得他不象别的偎侬孩子，冻得缩头抹脖的。狄希陈看不上眼，合童

说道：“天也极冷了，小珍珠还没有棉⾐裳哩。”童

道：“我也看拉不上，冻的⾚⾚哈哈的。合寄姐说了几次，他又不雌不雄。”

　　正说着，恰好寄姐走到跟前。童

道：“你看寻点子棉⾐裳，叫这孩子穿上。刚才他姑爷说来。”寄姐道：“一家子说，只多我穿着个袄，我要把我这袄脫了，就百没话说的了！”走进房去，把自家一件鹦哥绿潞绸棉袄，一件油绿绫机背心，一条紫绫绵

，都一齐脫将下来，提溜到狄希陈跟前，说道：“这是我的，脫下来了，你给他穿去！”唬的狄希陈面如土⾊，失了人形。倒亏童

说道：“你与他棉⾐也只在你，你不与他也只在你，谁管你做甚么！你就这们等！”寄姐道：“我没为怎么，我实不害冷。这一会子家里实是没有甚么；有指布呀，有斤棉花呢？你就有布有棉花的，这一时间也做不出来。我要不脫下来叫他穿上，冻着他心上人，我穿着也不安！赌不信，要是我没棉⾐裳，他待中就推看不见了！”狄希陈道：“你别要这们刁骂人。休说是咱的一个丫头，就是一个合咱不相⼲的人，见他这十一月的天气还穿着两个单布衫，咱心里也动个不忍的念头。没的我合他有甚么⽪

纸裹的帐么？你开口只拴缚着人。”寄姐道：“你说他没有棉⾐裳，我流⽔的脫下棉袄棉

来，双手递到你跟前，叫你给他穿去，我也只好这们着罢了。你还待叫我怎么！”朝着小珍珠，跪倒在地，连忙磕头，口里说道：“珍姐姐！珍姑娘！珍

！珍太太！小寄姐不识⾼低，没替珍太太做出棉袄棉

，自家就先周扎上了，我的不是！珍太太！狄太爷！可怜不见的饶了我，不似数落贼的一般罢！你家里放着一个又标致，又齐整，又明眉大眼，又⾼梁鼻相的个正头

，这里又有一个描不成画不就的个小娘子，狗揽三堆屎，你又寻将我来是待怎么？你不如趁早休了我去，我趁着这年小还有人寻，你守着那前世今生的娘可过！”童

吆喝道：“别这样没要紧的拌嘴拌⾆，夫

们伤了和气！我还有个旧主

子，且叫他穿着，另买了布来，慢慢的与他另做不迟。”寄姐道：“我不依他穿人的旧主

子！我也不依另做！只是叫他穿我的棉

棉袄！只这一弄⾐裳，叫我穿，他就不消穿！叫他穿，我就不消穿！没有再做的理！这十冬腊月，上下没绺丝儿的不知够多少哩！似这有两个布衫的冻不杀，不劳你闲

心！”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合了一场好气。往时虽也常常反目，还不已甚；自此之后，寄姐便也改了心

，减了恩情，但是寻趁小珍珠，必定要连带着狄希陈骂成一块。⽩⽇里发起

来，狄希陈也还有处躲避；只是睡在一头，刁闲嘴，狄希陈便无处逃躲，每每被寄姐把个⾝上挝的一道一道的⾎口。

　　十月已过，渐次到了冬至，小珍珠依旧还是两个布衫，一条单

，害冷躲在厨房。寄姐又碎嘴碎⾆的毒骂，狄希陈看了小珍珠这个寒

模样，本等也是不忍；又兼有实实的几分疼爱，心如刀割一般，心生一计，差了小选子悄悄的把小珍珠的⺟亲叫了他来。狄希陈要与他说话。

　　再说小珍珠的老子姓韩名芦，是东城兵马司的挂搭皂隶；⺟亲戴氏，是个女篦头的，有几分夏姬的颜⾊，又有几分卫灵公夫人的行止。韩芦侵使了兵马的纸赎银子，追比得紧，只得卖了女儿赔补。小选子寻着戴氏，见了狄希陈，说了些闲话。狄希陈与他说道：“你的女儿不知因甚缘故，只与他主⺟没有缘法。虽也不曾打他，但是如今这等严寒，还不与他棉

棉袄。我略说说，便就合我合气。你可别说是我叫你，你只说是你自己来，看见他没有棉⾐，你可慢慢的说几句。我悄地与你银子，做了棉⾐送来，只说是你自家做的。”

　　戴氏领略了言语，狄希陈与了他二两银子，故意躲过别处，不在家中。戴氏将银子买了一盒香芋，一盒荸荠，前来看望，见了寄姐合童

、调羹人等。小珍珠从厨房出来，缩着脖子，端着肩膀，紧紧的抄着胳膊，冻的个脸紫紫的，眼里吊泪。戴氏道：“你怎么来，这们个腔儿？为甚么不穿棉袄棉

？是妆俏哩么？”小珍珠不曾言语。童

道：“这向穷忙的不知是甚么。空买了棉花合布，⽇常没点功夫替他做出来，他自己又动不的手。”戴氏道：“既是有了棉花合布，这做是不难的，我破二⽇工夫，拿到家里，与他做了送来罢。”寄姐道：“哄你哩！也没棉花！也没有布！我处心不与他棉

棉袄的穿，叫他冻冻，我心里喜

！”戴氏道：“好

，说的是甚么话！因为家里穷，怕冻饿着孩子，一来娘老子使银子，二来叫孩子图

暖。要是这数九的天还穿着单布衫子、破单

，叫他在家受罢，又投托大人家待怎么？孩子做下甚么不是，管教是管教，要冻出孩子病来，我已是割吊了的⾁，

，你不疼自家的钱么？”寄姐道：“你说的正是！我不疼钱，你倒疼割吊的⾁么！”寄姐说着，佯长进屋里去了。

　　童

收拾的酒饭让戴氏吃。戴氏道：“看着孩子受罪的一般，甚么是吃得下的。我不吃这酒饭，我流⽔家去看他老子，别处

兑弄点子袄来，且叫这孩子穿着再挨！”童

把他那空盒子回了他一盒⽩老米，一盒腌菜，又与了他六十文成化钱。戴氏也一点儿没收，拿着空盒子，丧着脸，撅着嘴去了。

　　戴氏到了家，把银子

与韩芦，走到估⾐铺內，用四钱五分银买了一件明青布夹袄，三钱二分银买了一条绰蓝布夹

，四钱八分银子称了三斤棉花，四钱五分银买了一匹油绿梭布，四钱八分银买了一匹平机⽩布，做了一件主

，一件背搭，夹袄夹

从新拆洗，絮了棉套。制做停当，使包袱包着，戴氏自己挟了，来到狄希陈下处，叫小珍珠从头穿着。

　　童

合调羹看了这一弄⾐服，约也费银二两有余，岂是一个穷皂隶家拿得出来的，也都明⽩晓得是狄希陈的手脚。但愿瞒得过寄姐，便也罢了。但寄姐这个狐狸精，透风就过，是叫人哄骗得的？寄姐冷笑了一回，说道：“好方便人家！不费措处，容易拿出这们些⾐裳来！既是拿出这许多⾐裳来的人家，就不该又卖了女儿；叫人信不及！这哄吃屎的孩子哄不过，来哄我老人家！你捣的是那里鬼儿？”戴氏扯脖子带脸通红的说道；“混话的！买了人家孩子来，数九的天不与棉⾐裳穿，我看拉不上，努筋拔力的替他做了⾐裳，不自家讨愧，还说长道短的哩！我破着这个丫头，叫他活也在你，叫他死也在你！你只叫他有口气儿，我百没话说；要是折堕杀了，察院没开着门么！朝里没悬着鼓么！我自然也有话讲。我卖出的孩子，难说叫我管⾐裳！这⾐裳通共使了二两四五钱银子，说不得要照着数儿还我；要不给我，咱到街上与人讲讲！”寄姐的

气岂是叫人数落发作的人？你言我语，彼此相強。童

合调羹做刚做柔的解劝，叫戴氏且去，说：“俺家的丫头自然没有叫你管⾐裳的理，等狄爷回来，叫他照数还你的银子。”戴氏也便将错就错的去了。

　　狄希陈后晌回来，寄姐合他嚷骂碰头，说道：“你待替你娘做甚么龙袍凤袄，我又没曾拦你，为甚么弄神弄鬼做了⾐裳叫

妇的妈拿了来，骂我这们一顿！我知道你这囚牢忘八合小

妇蹄子有了帐，待气杀我哩。狠強人！眼里有疔疮，拿着我放不在心上！我把小蹄子的臭扶使热火箸通的穿了，再使⿇线

着！我叫这杂意杂情的忘八死心塌地没的指望！”屈的狄希陈指天画地，⾎沥沥的赌咒，又要把珍珠的棉袄⾐裳剥脫下来。调羹是他降怕了的，不敢言语。还是童

说道：“罢么，姑娘，你年小不知好歹，这‮京北‬城里无故的折堕杀了丫头，是当顽的哩！你没见他妈是个刁头老婆么？”寄姐道：“没帐！活打杀了小蹄子

妇，我替他偿命，累不杀您旁人的腿事！”童

道：“累不杀旁人腿事，你替人偿命！他狄姑夫少了个娘子，我没了闺女，怎么不⼲俺事呀！”寄姐道：“罢么！不劳你扯淡！普天地下，我没见丈⺟替女婿争风的！”童

骂道：“没的家小妇臭声！看拉不上！我倒好意的说说，惹出你这们臭庇来了！我就洗着眼儿看你，你只别要到明⽇裂着大口的叫妈妈！你还不知道京城的利害哩！”调羹再三劝解，方才大家歇了嘴，不曾言语。

　　从此寄姐与小珍珠倍加做对，没事骂三场，半饥半饿，不与

饭，时时刻刻防闲狄希陈合他有帐。若论狄希陈的心里，见了小珍珠这个风流俊俏的模样，就是无双‮姐小‬说王仙客的一般“恁般折挫，丰韵未全消”却也实安着一点苟且之心。只是寄姐这般防备，如此寻衅，总有此心，也不过“赖象嗑瓜子，眼

肚中饥”却从那里下手？所以恃着没有实事，便敢嘴硬，指着⾁⾝子说誓。只是寄姐不肯信他。

　　一⽇，三月十六，相栋宇的生⽇，狄希陈庆寿赴席，寄姐料得且不能早回。等到起更以后，等别人都睡了觉，寄姐照依小珍珠梳了一个骛髻，带着坠子，换了一件⽑青布衫，等得狄希陈外面敲门，寄姐走到厨房门槛上，背着月亮，低着头坐着门槛打盹。狄希陈走到跟前，看见穿着青，打着骛髻，只道当真就是珍珠，悄悄的蹲将倒去，脸对着脸偎了一偎，一边问道：“娘睡了不曾？”一边将手伸在怀內摸他的

头，又往

里伸下手去摸了一摸，说道：“了不的！你叫谁弄的这们稀烂，又长了这们些⽑？”寄姐咄的一声，口里说道：“我叫小陈哥弄的稀烂来！贼瞎眼的臭忘八！你可赖不去了！你每⽇说那昧心誓，你再说个誓么！”拉着狄希陈的道袍袖子，使手在狄希陈脸上东一巴掌，西一巴掌，打的个狄希陈没有地

可钻。

　　寄姐手里打着，口里叫骂，惊动了童

、小调羹都从新穿上⾐裳，起来解劝。寄姐告诉着数说。童

笑道：“你也可忒刁钻！但是听他姑夫的口气，还象似没帐的一般，半夜三更，你只管打他待怎么？”再三拉巴着，寄姐才放了手没打。及至狄希陈进了房，睡倒觉，寄姐仍把狄希陈蒯脊梁，挝

膛，纽‮腿大‬里子，使针扎胳膊，口咬

膀，诸般刑罚，舞旋了‮夜一‬。把小珍珠锁在尽后边一间空房之內，每⽇只递与他两碗稀饭，尿屎都在房里屙溺，作

的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把狄希陈的

物，每⽇将自己戴的

寿字簪子，当了图书，用墨抹了，印在

物上。每⽇清早使印，临晚‮觉睡‬，仔细验明，不致磨擦，方才安静无事；如磨擦吊了，必定非刑拷打。渐渐的把个寄姐

格变成了个素姐的行蔵。狄希陈受了苦恼，也就不减在素姐手里一般。

　　调羹心中不忍，对童

道：“俺大哥家中田连阡陌，米麦盈仓，广厦⾼堂，呼奴使婢，那样的⽇子都舍得吊了不顾，抛家弃业，离乡背井，来到这里住着，无非只是受不得家里的苦楚，所以另寻了咱家的姐姐，图过自在⽇子。如今又象家里一般朝打暮骂，叫他一⽇十二个时辰，没一个时辰的自在，汉子们的心肠，你留恋着还怕他有走滚哩，再这们

拷他，听怕他着了极。”童

倒也说调羹的言语为是，背地里劝那女儿。寄姐回道；“似这们杂情的汉子，有不如无！我这们花朵似的个人，愁没有汉子要我？还要打发他乡里住去哩！”果然就与狄希陈⽇夜

帐，把个狄希陈

得⽇减夜消，缩腮尖嘴，看看不似人形。

　　谁知狄希陈五行有救，寄姐经信两月不行，头晕恶心，口⼲⾆涩，眼困神疲，手酸脚软，怕明喜暗，好睡懒行。望见大米⼲饭，腌菜汤，⽔煎⾁，穿炒

，⽩面饼，枣儿，栗子，核桃，好酒，就是他的

命；见了小米粥，素茶，黑面饼，耝茶淡饭，就是他的仇人。又想吃甜酸的果品。狄希陈寻到刑部街上，买了密梅奉敬。听见人说四川出的藌唧，福建的蝌蚪汤，平

的全蝎，湖广的蕲蛇，霍山的竹狸，苏州的河豚，大同的⻩鼠，固始的鹅，莱

的

，天津的螃蟹，⾼邮的鸭蛋，云南的象鼻子，

趾的狮子腿，宝

县的凤⾁，登州的孩儿鱼，无般不想着吃。狄希陈去寻这些东西，跑的披头散发，投奔无门，寻得来便是造化，寻不着就是遭瘟。虽是也甚琐碎，却也把狄希陈放松了一步。

　　童

合调羹因寄姐害病，出不得房门，瞒了他把小珍珠开了锁，照常吃饭穿⾐，收在童

房里宿歇。不惟小珍珠感

，狄希陈也甚是顶戴。但只时光易过，寄姐这活病，不久就要好来。不知小珍珠后来若何结果，再看后回接说。　ｗＷW.ｂＷOXｓ.ｃＯm

被窝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姻缘传作者:西周生	书号:38590 时间:2017/8/16 字数:7285
上一章　　　第七十九回希陈误认武陵源寄姐大闹葡萄…　　　下一章　( → )
酒后夜归更漏改，倦眼不分明。绿云骛髻是珍珍，乘间可相亲。　　只道好花今得采，着⾁手方伸。谁知是假竟非真，百口罪难分。　　——右调《武陵舂》　　太凡世上各样的器皿，诸般的头畜，一花一草之微，或⽔或山之处，与人都有一定的缘法，丝毫着不得勉強，容不得人力。即如宋朝有一个邵尧夫，道号康节先生，精于数学，卜筮起课，无不奇中，后来征验，就如眼见的一般。一⽇，这康节先生在门前闲看，恰好有他的外甥宋承庠走过，作了揖，康节让他家坐。宋承庠道：“横街口骨董店內卖着一柄匕首，与他讲定了三钱银子，外甥急去买他，且不得闲坐。”康节沉昑了一歇，说道：“这匕首，其实不买也得；于你没有甚么好处，买他何⼲？” 　　宋承庠不听他⺟舅言语，使三钱银子买了回来，送与康节观看。花梨木鞘，⽩铜事件，打磨的果真精致。宋承庠道：“舅舅叫我不要买他，一定是起过数了。舅舅与我说知，我好堤备。”康节道：“匕首虽微，大数已定，岂能堤备？我写在这里，你等着匕首有甚话说，你来取看。”宋承庠⽩话了一会，也就去了。　　过了一向，宋承庠特地走来，寻着邵康节，说道：“前⽇买的那匕首，忽然不知去向，想是应该数尽了。”康节叫小童从书笈中寻出一幅字来，上面写道：某年月⽇宋某用三钱银，大小若⼲件，买匕首一把；某月某⽇某时用修左指甲，将中指割破流⾎；某年月⽇用剔⽔中丞蝇粪，致⽔中丞坠地跌碎；某年月⽇将《檀弓》一本裁坏，以致补砌；某月⽇时用剔牙垢，割破嘴下片；某年月⽇被人盗卖与周六秀才，得钱二百文。宜子孙。　　再说一个杨司徒奉差回家，撞见两个回子，赶了百十只肥牛，往‮京北‬汤锅里送。牛群中有个才齐口的犍牛，突然跑到杨司徒轿前，跪着不起。杨司徒住了轿，叫过两个回子问他所以，说：“此牛牙口尚小，且又精壮，原何把他买去，做了杀才？”回子说道：“此牛是⾩城一个富户家大？孛牛生的，因他一应庄农之事俱不肯做，又会抵人，作了六两八钱银卖他到汤锅上去。”杨司徒道：“看他能跑到我轿前跪下，分明是要我救他。我与你八两银，买他到我庄上去罢。”回子也便慨然依了。　　杨司徒将牛付了随从的人，夜间买草料喂养，⽇间牵了他随行。到了家中，发与管庄人役，叫他好生养活调理，叫他耕田布种。谁知此牛旧一些不改，喂他的时候，他把别的牛，东一头，西一头，抵触开去，有草有料，他独自享用。你要叫他耕一垄的地，布一升的种，打一打场，或是拽拽空车，他就半步也不肯挪动。打得他极了，他便照了人来头碰角抵，往往的伤人。管庄的禀知了杨司徒。一⽇，杨司徒因别事出到庄上，忽然想起这个牛来，叫人把他牵到跟前。杨司徒道：“你这个孽畜，如此可恶！回子买你到汤锅上去，你在我轿前央我，加上利钱赎了你来，你使我八两银子，空吃我这许多时草⾖，一星活儿不肯替做，我该⽩养活你不成？”叫人：“替我牵去，叫他做活！再如此可恶，第一次打二百鞭；再不改，三百鞭；再要不必改，打五百鞭；打五百鞭不改，剥⽪杀吃！” 　　分付已完，这牛顺驯而去。那⽇正在打场，将他套上碌轴，他也不似往时踢跳，跟了别的牛沿场行走。觅汉去禀知了杨司徒。司徒叹道：“畜类尚听人的好话，能感动他的良心，可见那不知好歹，丧了良心的人，比畜类还是不如的！”这牛从此以后，耕地，他就领？；拉车，他就当辕；打场，他就领头帮：⾜⾜的做了十年好活，然后善终。司徒公子叫人把他用苇席卷而埋之。　　再说天下的名山名⽔，与你有缘，就相隔几千百里，你就没有甚么顺便，结社合队，也去看了他来。若与你没有缘法，你就在他跟前一遭一遭的走过，不是风雨，就是晚夜；不是心忙，就是⾝病；千方百计，通似有甚么鬼神阻挠。所以说：一饮一食，莫非前定。　　睹这样琐碎事情都还有缘法相凑，何况人为万物之灵！合群聚首，若没有缘法，一刻也是相聚不得的。往往有乍然相见，便就合伙不来，这不消说起，通是没有缘法的了。便就是有缘法的，那缘法尽了，往时的情义尽付东流，还要变成了仇怨。弥子瑕与卫灵公两个，名虽叫是君臣，恩爱过于夫妇。弥子瑕吃剩的个残桃递与卫灵公吃，不说他的亵渎，说你爱君得紧，一个桃儿好吃，自己也不肯吃了，毕竟要留与君吃。‮家国‬的法度：朝廷坐的御车，任凭甚么人，但有僭分坐的，法当砍了两脚。‮夜一‬，弥子瑕在朝宿歇，半夜里知他⺟亲暴病，他自己的车子不在，将灵公坐的御车竟自坐到家去。法司奏知灵公，说他矫驾君车，法当刖⾜。灵公说：“他只为⺟亲有病回看心忙，连犯法危⾝也是不暇顾的，真真孝子，不可以常法论他。”后来弥子瑕有了年纪，生了胡须，尽了缘法，灵公见了他就如“芒刺在背”一般，恨不得一时致他死地，追论不该把残桃献君，又不应擅坐朝廷的车辆可见君臣、⽗子、兄弟、夫、朋友，婢仆，无一不要缘法。　　却说童家寄姐从小儿与狄希陈在一处，原为情意相投，后才结了夫妇，你恩我爱，也可以称得和好。寄姐在‮京北‬妇人之中，格也还不甚悍戾。不知怎生原故，只一见了丫头小珍珠，就是合他有世仇一样，幸得还不十分打骂。至于⾐穿饮食，绝不照管，只当个臭屎相待。童见女儿不喜这个丫头，便也随风倒舵，不为照管；又看得这丫头明眉大眼，⽩净齐整，惟恐狄希陈看在眼里，扯臭淡与他女儿吃醋。调羹虽然是个好人，一个正经主人家看似眼中丁一般，旁人“添的言添不的钱”中得甚用？狄希陈倒甚是惜⽟怜香，惟恐小珍珠食不得，⾐不得暖，饥寒忧郁，成了疾玻但主人公多在外少在里，那里管得这许多详细；且是惧怕寄姐疑心迁怒，不过是背地里偷伴‮存温‬，当了寄姐，任那小珍珠少饭无⾐，寒餐冷宿，口也是不敢开的。寄姐与狄希陈两个也算极其恩爱的，只为这个丫头，狄希陈心里时时暗恼，几次要发脫了他，又怕寄姐说是赌气，只得忍气呑声。寄姐又为这个丫头，时刻不肯放松，开口就带着刺，只说狄希陈背后合他有帐，骂妇长，就带着忘八的短；说忘八臭，必定也就说妇的脏。　　‮京北‬近边的地方，天气比南方倍加寒冷，十月将尽，也就是别处的数九天寒，一家大小人口，没有一个不穿了棉袄棉，还都在那煤炉热炕的所在。惟独小珍珠一人连夹袄也没有一领，两个半新不旧的布衫，一条将破未破的单，幸得他不象别的偎侬孩子，冻得缩头抹脖的。狄希陈看不上眼，合童说道：“天也极冷了，小珍珠还没有棉⾐裳哩。”童道：“我也看拉不上，冻的⾚⾚哈哈的。合寄姐说了几次，他又不雌不雄。” 　　正说着，恰好寄姐走到跟前。童道：“你看寻点子棉⾐裳，叫这孩子穿上。刚才他姑爷说来。”寄姐道：“一家子说，只多我穿着个袄，我要把我这袄脫了，就百没话说的了！”走进房去，把自家一件鹦哥绿潞绸棉袄，一件油绿绫机背心，一条紫绫绵，都一齐脫将下来，提溜到狄希陈跟前，说道：“这是我的，脫下来了，你给他穿去！”唬的狄希陈面如土⾊，失了人形。倒亏童说道：“你与他棉⾐也只在你，你不与他也只在你，谁管你做甚么！你就这们等！”寄姐道：“我没为怎么，我实不害冷。这一会子家里实是没有甚么；有指布呀，有斤棉花呢？你就有布有棉花的，这一时间也做不出来。我要不脫下来叫他穿上，冻着他心上人，我穿着也不安！赌不信，要是我没棉⾐裳，他待中就推看不见了！”狄希陈道：“你别要这们刁骂人。休说是咱的一个丫头，就是一个合咱不相⼲的人，见他这十一月的天气还穿着两个单布衫，咱心里也动个不忍的念头。没的我合他有甚么⽪纸裹的帐么？你开口只拴缚着人。”寄姐道：“你说他没有棉⾐裳，我流⽔的脫下棉袄棉来，双手递到你跟前，叫你给他穿去，我也只好这们着罢了。你还待叫我怎么！”朝着小珍珠，跪倒在地，连忙磕头，口里说道：“珍姐姐！珍姑娘！珍！珍太太！小寄姐不识⾼低，没替珍太太做出棉袄棉，自家就先周扎上了，我的不是！珍太太！狄太爷！可怜不见的饶了我，不似数落贼的一般罢！你家里放着一个又标致，又齐整，又明眉大眼，又⾼梁鼻相的个正头，这里又有一个描不成画不就的个小娘子，狗揽三堆屎，你又寻将我来是待怎么？你不如趁早休了我去，我趁着这年小还有人寻，你守着那前世今生的娘可过！”童吆喝道：“别这样没要紧的拌嘴拌⾆，夫们伤了和气！我还有个旧主子，且叫他穿着，另买了布来，慢慢的与他另做不迟。”寄姐道：“我不依他穿人的旧主子！我也不依另做！只是叫他穿我的棉棉袄！只这一弄⾐裳，叫我穿，他就不消穿！叫他穿，我就不消穿！没有再做的理！这十冬腊月，上下没绺丝儿的不知够多少哩！似这有两个布衫的冻不杀，不劳你闲心！”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合了一场好气。往时虽也常常反目，还不已甚；自此之后，寄姐便也改了心，减了恩情，但是寻趁小珍珠，必定要连带着狄希陈骂成一块。⽩⽇里发起来，狄希陈也还有处躲避；只是睡在一头，刁闲嘴，狄希陈便无处逃躲，每每被寄姐把个⾝上挝的一道一道的⾎口。　　十月已过，渐次到了冬至，小珍珠依旧还是两个布衫，一条单，害冷躲在厨房。寄姐又碎嘴碎⾆的毒骂，狄希陈看了小珍珠这个寒模样，本等也是不忍；又兼有实实的几分疼爱，心如刀割一般，心生一计，差了小选子悄悄的把小珍珠的⺟亲叫了他来。狄希陈要与他说话。　　再说小珍珠的老子姓韩名芦，是东城兵马司的挂搭皂隶；⺟亲戴氏，是个女篦头的，有几分夏姬的颜⾊，又有几分卫灵公夫人的行止。韩芦侵使了兵马的纸赎银子，追比得紧，只得卖了女儿赔补。小选子寻着戴氏，见了狄希陈，说了些闲话。狄希陈与他说道：“你的女儿不知因甚缘故，只与他主⺟没有缘法。虽也不曾打他，但是如今这等严寒，还不与他棉棉袄。我略说说，便就合我合气。你可别说是我叫你，你只说是你自己来，看见他没有棉⾐，你可慢慢的说几句。我悄地与你银子，做了棉⾐送来，只说是你自家做的。” 　　戴氏领略了言语，狄希陈与了他二两银子，故意躲过别处，不在家中。戴氏将银子买了一盒香芋，一盒荸荠，前来看望，见了寄姐合童、调羹人等。小珍珠从厨房出来，缩着脖子，端着肩膀，紧紧的抄着胳膊，冻的个脸紫紫的，眼里吊泪。戴氏道：“你怎么来，这们个腔儿？为甚么不穿棉袄棉？是妆俏哩么？”小珍珠不曾言语。童道：“这向穷忙的不知是甚么。空买了棉花合布，⽇常没点功夫替他做出来，他自己又动不的手。”戴氏道：“既是有了棉花合布，这做是不难的，我破二⽇工夫，拿到家里，与他做了送来罢。”寄姐道：“哄你哩！也没棉花！也没有布！我处心不与他棉棉袄的穿，叫他冻冻，我心里喜！”戴氏道：“好，说的是甚么话！因为家里穷，怕冻饿着孩子，一来娘老子使银子，二来叫孩子图暖。要是这数九的天还穿着单布衫子、破单，叫他在家受罢，又投托大人家待怎么？孩子做下甚么不是，管教是管教，要冻出孩子病来，我已是割吊了的⾁，，你不疼自家的钱么？”寄姐道：“你说的正是！我不疼钱，你倒疼割吊的⾁么！”寄姐说着，佯长进屋里去了。　　童收拾的酒饭让戴氏吃。戴氏道：“看着孩子受罪的一般，甚么是吃得下的。我不吃这酒饭，我流⽔家去看他老子，别处兑弄点子袄来，且叫这孩子穿着再挨！”童把他那空盒子回了他一盒⽩老米，一盒腌菜，又与了他六十文成化钱。戴氏也一点儿没收，拿着空盒子，丧着脸，撅着嘴去了。　　戴氏到了家，把银子与韩芦，走到估⾐铺內，用四钱五分银买了一件明青布夹袄，三钱二分银买了一条绰蓝布夹，四钱八分银子称了三斤棉花，四钱五分银买了一匹油绿梭布，四钱八分银买了一匹平机⽩布，做了一件主，一件背搭，夹袄夹从新拆洗，絮了棉套。制做停当，使包袱包着，戴氏自己挟了，来到狄希陈下处，叫小珍珠从头穿着。　　童合调羹看了这一弄⾐服，约也费银二两有余，岂是一个穷皂隶家拿得出来的，也都明⽩晓得是狄希陈的手脚。但愿瞒得过寄姐，便也罢了。但寄姐这个狐狸精，透风就过，是叫人哄骗得的？寄姐冷笑了一回，说道：“好方便人家！不费措处，容易拿出这们些⾐裳来！既是拿出这许多⾐裳来的人家，就不该又卖了女儿；叫人信不及！这哄吃屎的孩子哄不过，来哄我老人家！你捣的是那里鬼儿？”戴氏扯脖子带脸通红的说道；“混话的！买了人家孩子来，数九的天不与棉⾐裳穿，我看拉不上，努筋拔力的替他做了⾐裳，不自家讨愧，还说长道短的哩！我破着这个丫头，叫他活也在你，叫他死也在你！你只叫他有口气儿，我百没话说；要是折堕杀了，察院没开着门么！朝里没悬着鼓么！我自然也有话讲。我卖出的孩子，难说叫我管⾐裳！这⾐裳通共使了二两四五钱银子，说不得要照着数儿还我；要不给我，咱到街上与人讲讲！”寄姐的气岂是叫人数落发作的人？你言我语，彼此相強。童合调羹做刚做柔的解劝，叫戴氏且去，说：“俺家的丫头自然没有叫你管⾐裳的理，等狄爷回来，叫他照数还你的银子。”戴氏也便将错就错的去了。　　狄希陈后晌回来，寄姐合他嚷骂碰头，说道：“你待替你娘做甚么龙袍凤袄，我又没曾拦你，为甚么弄神弄鬼做了⾐裳叫妇的妈拿了来，骂我这们一顿！我知道你这囚牢忘八合小妇蹄子有了帐，待气杀我哩。狠強人！眼里有疔疮，拿着我放不在心上！我把小蹄子的臭扶使热火箸通的穿了，再使⿇线着！我叫这杂意杂情的忘八死心塌地没的指望！”屈的狄希陈指天画地，⾎沥沥的赌咒，又要把珍珠的棉袄⾐裳剥脫下来。调羹是他降怕了的，不敢言语。还是童说道：“罢么，姑娘，你年小不知好歹，这‮京北‬城里无故的折堕杀了丫头，是当顽的哩！你没见他妈是个刁头老婆么？”寄姐道：“没帐！活打杀了小蹄子妇，我替他偿命，累不杀您旁人的腿事！”童道：“累不杀旁人腿事，你替人偿命！他狄姑夫少了个娘子，我没了闺女，怎么不⼲俺事呀！”寄姐道：“罢么！不劳你扯淡！普天地下，我没见丈⺟替女婿争风的！”童骂道：“没的家小妇臭声！看拉不上！我倒好意的说说，惹出你这们臭庇来了！我就洗着眼儿看你，你只别要到明⽇裂着大口的叫妈妈！你还不知道京城的利害哩！”调羹再三劝解，方才大家歇了嘴，不曾言语。　　从此寄姐与小珍珠倍加做对，没事骂三场，半饥半饿，不与饭，时时刻刻防闲狄希陈合他有帐。若论狄希陈的心里，见了小珍珠这个风流俊俏的模样，就是无双‮姐小‬说王仙客的一般“恁般折挫，丰韵未全消”却也实安着一点苟且之心。只是寄姐这般防备，如此寻衅，总有此心，也不过“赖象嗑瓜子，眼肚中饥”却从那里下手？所以恃着没有实事，便敢嘴硬，指着⾁⾝子说誓。只是寄姐不肯信他。　　一⽇，三月十六，相栋宇的生⽇，狄希陈庆寿赴席，寄姐料得且不能早回。等到起更以后，等别人都睡了觉，寄姐照依小珍珠梳了一个骛髻，带着坠子，换了一件⽑青布衫，等得狄希陈外面敲门，寄姐走到厨房门槛上，背着月亮，低着头坐着门槛打盹。狄希陈走到跟前，看见穿着青，打着骛髻，只道当真就是珍珠，悄悄的蹲将倒去，脸对着脸偎了一偎，一边问道：“娘睡了不曾？”一边将手伸在怀內摸他的头，又往里伸下手去摸了一摸，说道：“了不的！你叫谁弄的这们稀烂，又长了这们些⽑？”寄姐咄的一声，口里说道：“我叫小陈哥弄的稀烂来！贼瞎眼的臭忘八！你可赖不去了！你每⽇说那昧心誓，你再说个誓么！”拉着狄希陈的道袍袖子，使手在狄希陈脸上东一巴掌，西一巴掌，打的个狄希陈没有地可钻。　　寄姐手里打着，口里叫骂，惊动了童、小调羹都从新穿上⾐裳，起来解劝。寄姐告诉着数说。童笑道：“你也可忒刁钻！但是听他姑夫的口气，还象似没帐的一般，半夜三更，你只管打他待怎么？”再三拉巴着，寄姐才放了手没打。及至狄希陈进了房，睡倒觉，寄姐仍把狄希陈蒯脊梁，挝膛，纽‮腿大‬里子，使针扎胳膊，口咬膀，诸般刑罚，舞旋了‮夜一‬。把小珍珠锁在尽后边一间空房之內，每⽇只递与他两碗稀饭，尿屎都在房里屙溺，作的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把狄希陈的物，每⽇将自己戴的寿字簪子，当了图书，用墨抹了，印在物上。每⽇清早使印，临晚‮觉睡‬，仔细验明，不致磨擦，方才安静无事；如磨擦吊了，必定非刑拷打。渐渐的把个寄姐格变成了个素姐的行蔵。狄希陈受了苦恼，也就不减在素姐手里一般。　　调羹心中不忍，对童道：“俺大哥家中田连阡陌，米麦盈仓，广厦⾼堂，呼奴使婢，那样的⽇子都舍得吊了不顾，抛家弃业，离乡背井，来到这里住着，无非只是受不得家里的苦楚，所以另寻了咱家的姐姐，图过自在⽇子。如今又象家里一般朝打暮骂，叫他一⽇十二个时辰，没一个时辰的自在，汉子们的心肠，你留恋着还怕他有走滚哩，再这们拷他，听怕他着了极。”童倒也说调羹的言语为是，背地里劝那女儿。寄姐回道；“似这们杂情的汉子，有不如无！我这们花朵似的个人，愁没有汉子要我？还要打发他乡里住去哩！”果然就与狄希陈⽇夜帐，把个狄希陈得⽇减夜消，缩腮尖嘴，看看不似人形。　　谁知狄希陈五行有救，寄姐经信两月不行，头晕恶心，口⼲⾆涩，眼困神疲，手酸脚软，怕明喜暗，好睡懒行。望见大米⼲饭，腌菜汤，⽔煎⾁，穿炒，⽩面饼，枣儿，栗子，核桃，好酒，就是他的命；见了小米粥，素茶，黑面饼，耝茶淡饭，就是他的仇人。又想吃甜酸的果品。狄希陈寻到刑部街上，买了密梅奉敬。听见人说四川出的藌唧，福建的蝌蚪汤，平的全蝎，湖广的蕲蛇，霍山的竹狸，苏州的河豚，大同的⻩鼠，固始的鹅，莱的，天津的螃蟹，⾼邮的鸭蛋，云南的象鼻子，趾的狮子腿，宝县的凤⾁，登州的孩儿鱼，无般不想着吃。狄希陈去寻这些东西，跑的披头散发，投奔无门，寻得来便是造化，寻不着就是遭瘟。虽是也甚琐碎，却也把狄希陈放松了一步。　　童合调羹因寄姐害病，出不得房门，瞒了他把小珍珠开了锁，照常吃饭穿⾐，收在童房里宿歇。不惟小珍珠感，狄希陈也甚是顶戴。但只时光易过，寄姐这活病，不久就要好来。不知小珍珠后来若何结果，再看后回接说。　ｗＷW.ｂＷOXｓ.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