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九三年在线阅读由雨果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九三年 作者:雨果 | 书号:38561 时间:2017/8/16 字数:9013 |
上一章 第五章 IN DAEMONE DEUS①(魔鬼身 下一章 ( → ) | |
当米歇尔·弗莱夏看到被夕染红的⾼塔时,她还在一法里之外。她几乎一步路都走不了,但仍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女人是软弱的,但⺟亲却很坚強。她坚持走。 ①拉丁文,可译为:魔鬼⾝上也有天主;恶人也有善心。 太已经落山,⻩昏来临,接着便是深沉的黑夜。她一直在走,听见远处某个看不见的钟楼敲了八点钟、九点钟。很可能是帕里尼埃的钟楼。她时时站住,聆听深沉的击声,这也许是黑夜里含糊不清的喧哗声。 她笔直朝前走,脚踩在长満荆⾖和荆棘刺的荒原上,鲜⾎直流。来自远处塔楼的微光指引着她;塔楼在光亮中凸现出来,在黑暗中神秘地闪烁。击声越来越清晰,光也越来越亮。接着便熄灭了。 在米歇尔·弗莱夏攀登的这片辽阔的⾼原上,只有草和荆棘,既没有房屋,也没有树木。⾼原缓缓上升,它那长长的、僵直的线条连着一望无际的、暗的星空。米歇尔·弗莱夏眼前始终有那座塔,它给予她攀登的力量。 她看到塔楼在慢慢变大。 我们刚才说过,从塔里传出的微弱的声和亮光时断时续。这位可怜的、焦虑不安的⺟亲猜想在这种间断后面大概蔵着某种令人心碎的秘密。 突然间,一切中止,声音和光亮都消失了。接着是一片沉寂,森的静寂。 此刻,米歇尔·弗莱复正来到⾼原边上。 她看见脚下是壑沟,沟底是厚厚一层灰⽩⾊。在不远的⾼原顶上,车轮、斜坡和击孔错在一起,这是炮台。在点燃的大炮火绳的依稀微光下,她看到前方有一座大巨的建筑,它似乎比四周的黑暗更黑。 这个建筑包括一座拱基建在壑沟里的桥,以及桥上的一座城堡,桥和城堡都依着一座暗的圆形⾼塔,这便是米歇尔·弗莱夏跋山涉⽔寻找的塔。 ⾼塔的天窗里闪动着游动的亮光,还传来嘈杂声,可以猜到塔里有许多人,其中几个人影还出现在塔顶平台上。 炮台旁边是营地,米歇尔·弗莱复看见了几名岗哨,但她人在暗处,又在荆棘丛中,所以没有被人发现。 她终于来到⾼原边上,离桥很近,几乎伸手就能够看,只是隔着一道深沟。在黑暗中,她看到桥上是三层楼的城堡。 她瞠目盯着张着大口的壑沟和黑黝黝的建筑,她不知道呆了多久,因为她脑中已没有时间的尺度。这是什么?这里出了什么事?这是图尔格吗?她因期望而感到眩晕,这种期望像是终点又像是起点。她自问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在看,她在听。 突然间,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她和她所注视的东西之间升起了一道烟雾。刺眼的炙热使她闭上眼睛,她刚闭眼便感到眼⽪发红发亮,她又睁开眼睛。 她面前不再是黑夜,而是⽩⽇,一种不祥的、由火焰发出的光亮。刚刚爆发了火灾。 烟雾由黑⾊转为鲜红⾊,中间有一条大火⾆。火⾆时隐时现,像闪电和蛇一样险地扭曲着。 火焰从一个像嘴一样的东西里吐出来,这是一扇熊熊燃烧的窗户,它在桥上城堡的一楼,窗上的铁栅已烧得通红。在整个建筑物中,人们只看得见这扇窗户。浓烟遮蔽了一切,连⾼原也不例外,在鲜红的火光前,只有⾼原黑⾊的边沿依稀可见。 米歇尔·弗莱夏呆呆地看看。烟是云雾,云雾是梦幻。她不明⽩眼前发生了什么。她应该逃走还是应该留下?她感到几乎进⼊幻境。 一阵风吹过,烟幕裂开了。惨烈的堡垒突然在隙中露了出来,主塔、桥、小城堡全部矗立在眼前,光亮夺目,令人畏惧,从上到下浴沐在绚丽的金⾊火光里。在险恶的光亮下,米歇尔·弗莱复看得一清二楚。 立在桥上的一楼正在燃烧。 一楼上面的另两层楼尚完好无损,但仿佛被一个大火篮托着。从米歇尔·弗莱夏站立的⾼原边上,可以在火光和烟雾的隙中隐约看见这两层楼的室內。所有的窗子都开着。 米歇尔·弗莱夏透过二楼的大窗,看到室內沿墙摆着几个大橱,里面似乎全是书,在一扇窗后的暗处,地上有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像鸟巢或一窝雏鸟那样混成一团,有时还在动弹。 她瞧着。 这一小团灰暗的东西是什么? 她有时觉得这像是有生命的形体。她正在发烧,从清早起就没有吃东西,又不停地走路,精疲力竭,仿佛有幻觉,本能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的目光越来越固定在那堆灰暗的物体上,它很可能没有生命,看上去毫无生气,它呆在大火上面那间大厅的地板上。 突然间,大火仿佛故意将火⾆从下面噴到枯死的常舂藤上,米歇尔·弗莱夏注视的恰恰是这面爬満常舂藤的墙。大火似乎刚刚发现了这些枯枝,火苗立刻贪婪地呑噬它,而且顺着枝蔓往上爬,像可怕的导火索一样迅速。刹那间,大火烧到三楼,火光从⾼社照亮了二楼室內。在明亮的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三个觉睡孩子的⾝影。 这一小堆原来是可爱的孩子,他们的手臂和腿叠在一起,闭着眼睛,金发下的面孔露着微笑。 ⺟亲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她可怕地叫了一声。 只有⺟亲能发出这种无法形容的、焦虑的呼声。没有任何声音像它这样凄厉,像它这样感人。你听见一个女人这样呼叫时,会以为她是⺟狼;你听见一只⺟狼呼叫时,会以为它是女人。 米歇尔·弗莱夏的这个呼声是嚎叫。荷马写道:“赫卡柏吠叫①” ①荷马史诗《伊利昂记》中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子,曾目睹丈大及儿孙被杀。后变为一只狗。 德·朗特纳克侯爵刚刚听见的就是这一声呼叫。 我们看见他站住了。 他站在阿尔马洛领他逃跑的那条通道出口与壑沟之间。他透过头部上方纵横错的荆棘,看到桥在燃烧,看到图尔格被蒙在红⾊的反光里。他找开枝条,看到在他头上,在对面⾼原的边沿上,在燃烧的城堡前方,強烈的火光正照着一个惊恐不安、凄惨哀戚的人影,这是一个女人,她正在壑沟上俯着⾝子。 呼声来自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已不是米歇尔·弗莱夏,而是戈耳工人最悲惨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这位农妇变成了欧墨尼德斯②。这位普普通通、懵然无知的村妇由于绝望而突然成为史诗般的人物。大巨的悲痛使心灵变得极为宽广。这位⺟亲就是⺟爱的化⾝。凡是包容人的感情都是超人的。她站在壑沟边上,像死神一样看着这场大火,看着这场罪恶。她的呼声像野兽,势姿像女神。她那张发出诅咒的面孔仿佛在熊熊燃烧。她眼中噙着泪,炯炯的目光无比威严,死死地盯住大火。 ①希腊神话中的怪物,能使注视者变为石头。 ②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侯爵在倾听。声音落在他头上。这不是菗噎,不是话语,而是含糊不清、令人心碎的声音:“呵,天呵!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救命呀!救火呀!救火呀!救火呀!你们这帮人是土匪吗?这里没有人吗?我的孩子快要烧死了!呵!谁见过这种事?若尔热特!我的孩子!胖阿兰,勒內-让!怎么回事?是谁把我的孩子带到这里来的?他们还在觉睡。我要发疯了!怎么会这样?救命呀!” 这时,图尔格和⾼原都动起来。营地上的人都朝这场刚刚燃起的大火跑过来。攻击者们刚才对付的是柏林弹雨,现在却要对付大火。戈万、西穆尔丹、盖尚在下命令。怎么办?从细细的沟溪里是打不上几桶⽔来的。人们越加焦急不安。⾼原边上站満了惊俊失措的人,他们注视着大火。 他们看到的一切令他们胆战心凉。 他们在看,但束手无策。 火通过燃烧的常着藤蔓延到上面那层楼,那是堆満稻草的顶楼。火焰急忙奔了上去。现在整个顶楼都在燃烧。火⾆在跳舞;快的火⾆是丧钟。似乎有谁在暗中煽旺这场大火,也许可怕的伊马纽斯变成了熊熊的火苗,用凶狠的火势借尸还魂,也许这个恶魔的灵魂变成了大火。图书室那层楼由于有⾼⾼的天花板和厚厚的墙壁还没有被烧着,但离大限之时已不远了。它被一楼的火⾆着,被三楼的火⾆摸抚。可怕的死亡之吻轻轻触碰它。在它下面是熔岩构成的地窖,在它上面是烈焰构成的圆穹。地板上的任何一个洞都意味着跌⼊通红的熔岩之中,天花板上的任何一个洞都意味着被通红的炭火掩埋。勒內-让、胖阿兰和若尔邦特还没有醒来,像所有的孩童一样安然睡。火焰和浓烟相变化,窗口时而被遮住,时而露了出来,人们看见在这个火的洞⽳里,在一闪即逝的微光中,躺着这三个孩子,他们平静、优美,一动不动,仿佛在地狱里坦然安睡。见到这些被困于火中的玫瑰,见到这些被置于墓⽳中的摇篮,连老虎也会落泪的。 那位⺟亲躬着⾝体,喊道:“救火呀!我喊人救火!为什么不来人呀2都是些聋子!我的孩子要烧死了!你们这些人站在那里,快来呀!我走了一天又一天,这才找到他们!救火吗!救命呀!大使,这是些天使!他们天真无琊,⼲了什么错事?有人杀过我,现在又要烧死他们。这都是谁⼲的?救命呀!救救我的孩子!你们听不见我的呼声吗?⺟狗,就连一条⺟狗也会得到同情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们还在觉睡!呵!若尔热特!我看见这个小乖乖的小肚子了!勒內-让!胖阿兰!这是他们的名字。瞧我真是他们的⺟亲。眼下真是糟透了。我⽩天黑夜都在赶路。今天早上还和一个女人说过话。救命呀!救命呀!救火呀!你们都是魔鬼吗?多可怕呀!老大还不到五岁,小姑娘还不満两岁!我看见他们的小光腿了。他们在觉睡,仁慈的圣⺟玛利亚!上天将他们还给我,地狱又将他们夺走。想想我走了多少路呀!这些孩子是我用啂汁喂养的!找不到他们,我是多么痛苦呵!可怜可怜我吧!我要我的孩子,我需要我的孩子!可他们现在被火围住!瞧瞧我这双可怜的脚吧,満脚是⾎!救命呀!世上还有男人吗,能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子这样被烧死!救命呀!抓凶手呀!这种事从来没见过。呵!土匪!这座可恶的房子是什么地方?有人偷了我的孩子,要烧死他们。耶稣呀,多么不幸呵!我要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会⼲出什么事来。我不愿意他们死!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呵!要是孩子们死了,我就杀掉天主!” ⺟亲发出这些可怕的哀求,与此同时,⾼原与壑沟里都响起了话语声:“梯子!” “没有梯子!” “⽔!” “没有⽔!” “在那上面,在塔楼三层上有一扇门。” “那是铁门。” “撞开它!” “撞不开。” ⺟亲仍在绝望地呼喊:“救火呀!救命呀!你们快点呀!要不就杀了我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呵!这火多可恶呀!把他们救出来,要不就把我扔进去!” 在呼声的间隙可以听见大火在安然地劈啪作响。 侯爵摸摸口袋,碰到了铁门钥匙,于是弯钻进逃出来的那条圆穹通道,往回走。 整整一支军队因无法组织营救而不知所措,四千人竟救不了三个孩子!形势就是这样。 他们确实没有梯子,从雅弗內送来的梯子没有到达这里。大火像噴发的火山口一样愈烧愈宽。沟溪几乎⼲涸,想用溪⽔灭火委实可笑,就像是用一杯⽔去浇火山口。 西穆尔丹、盖尚和拉杜下到壑沟里,戈万又回到图尔格的三楼,那里有旋转的石头、秘密通道及通往图书室的铁门。伊马纽斯就是在这里点燃了导火索,大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戈万随⾝带来二十名工兵。除了撞开铁门,再没有任何办法了。铁门关得十分严实。 他们先用斧子砍。斧子砍断了。一位工兵说:“碰到这种铁,钢也成了玻璃。” 铁门确实是经过锻打的,门上还有用螺栓固定的双层铁板,每块铁板⾜有三法寸厚。 他们又拿起铁,塞到门下想将门撬开。铁折断了。 “像火柴一样。”工兵说。 戈万満面愁容,喃喃道:“只有炮弹能轰开这扇门,可是大炮运不上来。” “说不定也轰不开哩。” 真令人沮丧。无能为力的手臂都停了下来。人们一言不发,失望又懊丧地盯着那扇可怕的、岿然不动的铁门。门下透过来红⾊的光,大火在门后愈烧愈旺。 伊马纽斯狰狞的尸体躺在那里,森而得意。 大概再过几分钟,一切就会倒坍。 怎么办?再没有任何希望了。 戈万盯着墙上旋转的石头和那条逃跑的通道,恼怒地喊道:“德·朗特纳克侯爵就是从这里跑掉的!” “也从这里回来。”一个声音说。 一个⽩发苍苍的脑袋出现在秘密通道的石门门口。 他就是侯爵。 戈万很多年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见他了。戈万向后倒退。 所有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呆若木。 侯爵手上拿着一把大钥匙,用傲慢的眼光扫过他前面的几名工兵,径直朝铁门走去,在圆穹下弯,将钥匙塞进锁眼。锁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熊熊燃烧的深渊,侯爵走了过去。 他昂着头,步履坚定。 大家都看着他,不寒而栗。 他刚在着火的大厅里走了几步,便把被火烧毁的地板踩坍了,于是在他⾝后出现了一道深渊,将他与铁门隔开。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消失在烟雾中。 人们再什么也看不见了。 侯爵能走得更远吗?他脚下是否又出现了一个新火坑?也许他自己也送了命?这都难说。人们眼前只有一堵烟与火的厚墙。侯爵在墙的另一侧,是生是死? 此刻,孩子们终于又睁开眼睛。 大火还没有烧进图书室,但已将桔红⾊的光投到天花板上。孩子们没有见过这种曙光,瞧着它。若尔热特在凝视。 大火展示了全部绚丽的光彩。奇形怪状的烟中出现了黑蛇和红龙,其黑⾊和红⾊都十分壮观。长长的火星飞溅到远处,划破黑暗,像慧星在相互追逐搏斗。火是慷慨无度的,它将大量的珠宝随风播撒,看来人们把炭火比作钻石不无道理。三层楼的墙上出现了裂,大火从裂中将一串串宝石洒向壑沟。顶楼上的那几堆稻草和燕麦燃烧起来,开始像金⾊的雪崩一样从窗口泻下,燕麦成了紫晶,稻草成了红宝石。 “美!”若尔热特说。 他们三人都坐了起来。 “呵!”⺟亲喊道“他们醒了!” 勒內-让站了起来,接着胖阿兰站了起来,接着若尔热特也站了起来。 勒內-让伸伸胳膊,朝窗口走去,说道:“我热。” “我热。”若尔热特也学着说。 ⺟亲呼唤他们:“我的孩子们!勒內!阿兰!若尔热特!” 孩子们朝四周看看,想弄明⽩。有些事情使大人们惊吓,却使孩童感到好奇。凡事都感到惊奇的人是很少被吓坏的。无知包含无畏。孩童与地狱无缘,因此看到地狱也会赞赏它。 ⺟亲又呼道:“勒內!阿兰!若尔热特!” 勒內-让转过头来,呼声将他从漫不经心的状态中醒唤。孩童记不好,但回忆起来却很迅速。全部往事在他们看来都是昨天。勒內-让看到了⺟亲,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周围有这么多奇怪的事,他模糊感到需要支持,便喊道:“妈妈!” “妈妈!”胖阿兰喊道。 “妈妈!”若尔热特喊道。 她还伸出那双小手臂。 ⺟亲在嚎叫:“我的孩子!” 三个孩子都来到窗口,幸好这边没有着火。 “很热。”勒內-让说。他接着又说:“发烫。” 他用目光寻找⺟亲:“来呀,妈妈。” “来,妈妈。”吉尔热特学着说。 ⺟亲已经攀着荆棘滚进沟里。她披头散发,⾝上被刺伤,流着鲜⾎。西穆尔丹和盖尚都在沟里,像塔里的戈万一样束手无策。士兵们无能为力,绝望地围在他们⾝边。炙热难忍,但是谁也感觉不到。大家关注的是陡直的桥、⾼⾼的桥拱、⾼⾼的楼层和无法接近的窗户,大家想的是必须立即行动。要爬三层楼是不可能的。満头大汗、浑⾝是⾎的拉杜跑了过来,他受了伤,肩上挨了一刀,一只耳朵被打掉了。他一见米歇尔·弗莱夏便说:“噫,被杀的女人!你又复活了!”⺟亲说:“我的孩子!”“对,”拉杜回答说“现在没时间管幽灵了。”接着,他便开始攀登那座桥,他用指甲抠柱石头往上爬了不一会,徒劳无功。石墙很光滑,没有裂,没有凸突的地方,墙抹得很平,像新墙一样,因此拉杜跌了下来。大火还在继续,令人畏惧。人们看见在烧得通红的窗口有三个金发脑袋。拉杜对天挥挥拳头,仿佛在用眼光寻找什么人,说道:“这叫行善吗;老天!”⺟亲跪着吻亲桥拱,一面呼喊道:“发发慈悲吧!” 大火的劈啪声中夹杂着低沉的爆裂声。图书室里书橱上的玻璃裂开了,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显然屋架要坍了。谁都无能为力。再过一会儿,一切都将倒坍。大难临头。只听见孩子们在喊叫:妈妈!妈妈!人们恐慌万状。 突然间,在与孩子们相邻的另一扇窗口,在大火的朱红⾊底幕前,出现了一个⾼⾼的人影。 所有的头都抬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凝住了。一个男人站在楼上,站在图书室里,烈火之中。他的⾝影在火焰中发黑,但是満头⽩发。人们认出这是德·朗特纳克侯爵。 他消失了,不久后又出现。 这位可怕的老人在窗口摆弄一个很长的梯子,这就是放在图书室里的救火梯。他去墙边找到梯子,将它一直拖到窗前。他抓住长梯的一端,像竞技者一样灵巧自如地将它搭在窗栏边沿往外滑动,一直滑到沟底。拉杜站在下面,惊喜万分,伸手接过梯子,紧紧抓住它,喊道:“共和国万岁!” 侯爵回答说:“国王万岁!” 拉杜低声说:“你愿意怎么喊都行,胡说八道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仁慈的天主。” 梯子放好了。燃烧的大厅和地面建立了联系。二十个人跑了过来,拉杜一马当先,他们很快便从上到下站到了梯子上,背靠着梯级,像是上下传递石头的泥瓦工。这是木梯上的人梯。拉杜站在梯头,挨近窗口,面向大火。 分散在欧五南地和斜坡上的军队惊喜加,涌向⾼原、壑沟和塔顶平台。 侯爵再次消失,然后再次出现,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掌声雷动。 这孩子是侯爵随手抱起的,他是胖阿兰。 胖阿兰喊道:“我怕。” 侯爵将胖阿兰递给拉杜,拉杜又递给⾝后下方的士兵,士兵又递给另一位士兵。害怕地叫嚷的阿兰就这样被传递下来,一直传到梯底,与此同时,侯爵又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将勒內-让抱到窗前,勒內-让又哭又闹,当他从侯爵手中转到拉杜手中时,他还跟打拉杜。 侯爵又返回満屋是火的图书室。若尔热特一个人呆在那里,他朝她走过去。她微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感到眼睛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若尔热特。”她说。 他将她抱在怀中,她仍然微笑。当他把孩子给拉杜时,他那如此⾼傲、如此隐秘的心灵竟被天真无琊的孩子住了,他吻亲了她。 “这是小姑娘!”士兵们说。若尔热特便在一片呼声中被一双双胳膊传下来,直到地面。人们在鼓掌、跺脚,老兵们在菗泣。她对他们微笑。 ⺟亲站在梯子下面,气嘘嘘、懵懵懂懂,面对意外的惊喜如痴如醉,因为她从地狱跃进了天堂。过度的快乐会损伤心灵。她伸开双臂,先抱住胖阿兰,再抱住勒內-让,最后拖住若尔热特,她狂热地吻亲他们,接着便大笑起来,晕倒在地。 响起了⾼呼声:“都得救了!” 确实,都得救了,但老人除外。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他本人多半也没有想到自己。 他在窗前呆了几分钟,若有所思,仿佛在给大火一点时间来决定去留。接着他便不慌不忙地、慢慢呑呑地、⾼傲地跨过窗栏,头也不回地直立在梯子上,背靠梯级,面对深渊,背靠大火,像威严的幽灵一样默默走下楼梯。梯上的人们赶紧下来,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面对这个自天而降的人仿佛面对异象一样,感到一种神圣的恐惧,纷纷后退。此时,侯爵正沉着地钻⼊眼前的黑暗。他们在后退,而他却在靠近。他那大理石一般苍⽩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皱痕,幽灵般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闪光。人们在黑暗里惊恐地盯着他。他每走近一步,就似乎又⾼大一分,梯子在他死亡的脚步下颤抖,发出响声,仿佛是骑士的石像①再次进人坟墓。 当侯爵走下最后一个梯级,踩上地面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他转过⾝来。 “我逮捕你。”西穆尔丹说。 “我同意。”朗特纳克说。 ①此处指西班牙剧作家蒂尔索·德·基利纳(一五八三-一四六八)关于《唐璜》的传奇故事。唐璜请石像赴晚宴,石像应约而来,唐璜因此堕⼊地狱。人们一般引用这个故事来说明某人的出现令人惶恐不安。 wWW.bwOXs.cOm |
上一章 九三年 下一章 ( → ) |
悲惨的世界笑面人约翰·克里斯我的大学德伯家的苔丝瓦尔登湖我弥留之际假如给我三天海底两万里希区柯克悬念 |
福利小说九三年在线阅读由雨果提供,限制级小说九三年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九三年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