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射雕英雄传在线阅读由金庸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射雕英雄传  作者:金庸 书号:2069  时间:2016/10/5  字数:19506 
上一章   第三十二回 湍江险滩    下一章 ( → )
  穆念慈右手让⻩蓉握着,望着⽔面的落花,说道:“我见他杀了欧克,只道他从此改琊归正,又见丐帮两位⾼手恭恭敬敬的接他西去,那两位丐帮大叔我本来相识,知道是七公他老人家的亲信下属,对他既如此相待,我心中喜,就和他同行。“到了岳州后,丐帮大会君山。他事先悄悄对我说道:洪恩师曾有遗命,着他接任丐帮的帮主。我又惊又喜,实在难以相信,但见丐帮中连辈份最⾼的众长老对他也是十分敬重,却又不由得我不信。我不是丐帮的人,不能去参预大会,便在岳州城里等他,心里想着,他一旦领袖丐帮群雄,必能为国为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将来也必能手刃大寇,为义⽗义⺟报仇。这一晚我东想西想,竟没能安枕,只觉事事都美満之极,直到黎明时分,才有倦意,正要朦胧睡去,他忽然从窗中跳了进来。“我吓了一跳,还道他忽又起了胡闹的念头。他却低声道:‘妹子,大事不好啦,咱们快走。’我惊问原委,他道:‘丐帮中起了內叛,污⾐派不服洪帮主的遗命。净⾐派与污⾐派为了立新帮主的事,大起争斗,已打死了好多人。’我大吃一惊,问道:‘那怎么办?’他道:‘我见伤人太多,甘愿退让,不做帮主了。’我想顾全大局,也只有如此。他又道:‘可是净⾐派的长老们却又不放我走,幸得铁掌帮裘帮主相助,才得离开君山。眼下咱们且上铁掌山去避一避再说。’我也不知铁掌帮是好是歹,他既这么说,便跟了他同去。“到了铁掌山上,那铁掌帮的裘帮主也没见着,只是我冷眼旁观,见那铁掌帮行事鬼鬼祟祟,到处透着琊门,就对他说:‘你虽退让不做丐帮的帮主,可也不能一走了之。我瞧还是去找你师⽗长舂子丘道长,请他约齐江湖好汉,主持公道,由丐帮众英雄在帮中推选一位德⾼望重之人出任帮主,免得帮中自相残杀,负了洪恩师对你的重托。’他支支吾吾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只提跟我成亲的事。我疾言厉⾊的数说了他几句,他也生气了,两人吵了一场。

  “过了一天,我渐渐后悔起来,心想他虽然轻重不分,不顾亲仇,就只念着儿女之情,但总是对我好,而且我责备他的话确是重了些,也难怪他着恼。这天晚上我愈想愈是不安,点灯写了个字条,向他陪个不是。我悄悄走到他的窗下,正想把字条从窗中塞进去,忽然听得他正在跟人说话。我从窗中张望,见另一人是个⾝材矮小的⽩胡子老头,⾝穿⻩葛短衫,手里拿着一柄大葵扇。”

  郭靖与⻩蓉对视一眼,均想:“不知是裘千仞还是裘千丈?”只听穆念慈续道:“那老头儿从怀里摸了一个小瓷瓶出来,放在桌上,低声道:‘杨兄弟,你那位没过门的夫人不肯就范,这事容易得紧,你将瓶里的药粉在清茶里放下一些,给她喝了,我包你今晚就洞房花烛。’”靖、蓉两人听到这里,心中都道:“是裘千丈。”穆念慈续道:“杨康这小子居然眉花眼笑,连声道谢。我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过不多时,那老头儿便告辞出来。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走远之后,扑上去在他背心上一拳,打倒在地。若不是⾝在险地,真便要一刀杀了他。我接连几拳将他打晕了,在他⾝上一搜,这老家伙怀里的东西倒也真多,甚么戒指、断剑、砖块,古里古怪一大套,想来都是害人的物事,另外有一本册子,我想其中或许有甚么名堂,便取了揣在怀里,心里越想越恼,决意去跟杨康理论。“我重到杨康的房外,哪知他已站在门口,笑昑昑的道:‘妹子,请进来罢。’我早打定了主意,这晚非一切说个清楚不可,到了他房里,他便指着桌上的瓷瓶,笑道:‘妹子,你猜,这瓶子里装的是甚么?’我怒道:‘谁知道是甚么脏东西了。’他笑道:‘一个朋友刚才送给我的,说道这药粉只要在清茶里放上一些,骗你喝了,一切便能如我所愿。’这句话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登时消了气,拿起瓷瓶,推开窗子丢了出去,说道:‘你留着⼲么?’他说:‘我敬重妹子犹如天人一般,怎会⼲这种卑鄙龌龊的勾当?’”

  郭靖点头道:“杨兄弟这件事可做对了。”穆念慈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蓉回想那⽇在铁掌山上隔窗窥探,曾见到杨康坐在沿,搂着穆念慈喁喁细语,当时穆念慈脸含微笑,神⾊温柔,想来便是掷去瓷瓶之后的事。

  郭靖问道:“后来怎样?”他得周伯通教诲,凡是别人述说故事,中途停顿,便须追问“后来怎样?”以助人谈兴,不料穆念慈突然満脸通红,转过了头去,垂头不答。⻩蓉叫了出来:“啊,姊姊,我知道啦,后来你就跟他拜天地,做了夫。”穆念慈回过头来,脸⾊却已变得苍⽩,紧紧咬住了下,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蓉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对不起,我胡说八道,好姊姊,你别见怪。”穆念慈低声道:“你没胡说八道,是我自己胡涂。我…我跟他做了夫,可是没…没有拜天地。只恨我自己把持不定…”说到这里,泪⽔簌簌而下。⻩蓉见她神情凄苦,伸左臂搂住她肩头,想说些话来安慰,过了好一会,指着郭靖道:“姊姊,你不用难过,那也没甚么。那天在牛家村,靖哥哥也想跟我做夫。”此言一出,郭靖登时张口结⾆,忸怩不堪,说道:“我们…没有…没有…”⻩蓉笑道:“那你想过没有呢?”郭靖连耳子也都羞得通红,低头道:“是我不好。”⻩蓉右手伸过去拍拍他肩头,柔声道:“你想跟我做夫,我喜得很呢,你有甚么不好了?”穆念慈叹了口气,心想:“⻩家妹子虽然聪明伶俐,毕竟年纪幼小,于男女之事还不大懂。她遇上了这个忠厚老实的郭大哥,真是福气。”⻩蓉问道:“姊姊,后来怎样?”穆念慈望着溪⽔,低声道:“后来…后来…我听得窗外有打斗呼喝的声音,他叫我别作声,说是铁掌帮他们帮里自己的事,跟我们不相⼲。过了好一会,有人来敲房门,说是裘帮主求见。他急忙起⾝,叫我躲在被窝里别动。他点亮了灯,进来一人,我隔着纱帐望出去,竟然便是刚才那糟老头儿。我想原来他是铁掌帮的帮主,心里很是不安,怕他来责问我为甚么暗算他。我那时候怎…怎见得人?幸好他也不提那回事,却跟杨康商量怎生覆灭丐帮,怎样接金兵南下。”⻩蓉笑道:“姊姊,这两个老头儿不是一个人。”穆念慈奇道:“不是一个人?”⻩蓉笑道:“他两个是双生兄弟,相貌一模一样。你打倒的那个叫裘千丈,武功稀松平常,净会吹牛骗人。这个裘帮主裘千仞可了不起啦。幸好你打的是假帮主,倘若遇到的是真帮主,他铁掌一挥,你的小命儿可难保得住了。”穆念慈黯然道:“原来如此。那⽇我遇上的若是那裘帮主,给他一掌打死了,倒也⼲净。”⻩蓉笑道:“咱们的杨大哥可舍不得。”穆念慈一扭⾝,将她手臂从自己肩头摔了下来,怫然道:“你别再跟我说这些话。”⻩蓉伸了伸⾆头,笑道:“好吧,是我舍不得。”

  穆念慈站起⾝来,道:“郭大哥,⻩家妹子,我走了。两位保重,留神铁掌帮船上的鬼计。”⻩蓉忙站起来拉住她手,央求道:“好姊姊,你别生气,以后我不敢跟你胡说了。”穆念慈叹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是我自己伤心。”⻩蓉道:“怎么?杨康这小子惹恼你了?”拉她又坐了下来。穆念慈道:“那天晚上,我隔着帐子听杨康和那姓裘的老儿商量诸般卖国害民的奷谋,越听越是生气,恨不得跳出来便将那老儿杀了。他们说了好久,忽然外面呼喊的声音大作。那老儿说道:‘小王爷,我出去瞧瞧,咱们再谈。’说着便走出房去。”⻩蓉揷口道:“是了,他是来追我和靖哥哥。”

  穆念慈道:“那老儿走后,杨康又来跟我罗唆。我问他,刚才跟那老儿说的这一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说:‘我跟你已做了夫,一切都不用瞒你啦。大金国大军不⽇南下,咱们得了铁掌帮这样的大援,里应外合,两湖唾手可得。’他说得兴⾼采烈,说大金灭了宋朝后,他⽗王赵王爷将来必登大宝,做大金国皇帝,他便是皇太子,那时候富贵荣华,不可限量。“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忽然说:‘妹子,那时候你就是皇后娘娘了。’我…我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夺门而出,直向山下急奔。这时铁掌峰上已闹得天翻地覆,无数帮众喽罗拿了灯笼火把,齐向那座最⾼的山峰上奔去。我独自下山,倒也无人拦阻。

  “经了这番变故,我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那时候也不知东西南北,只是走。后来见到一所道院,就闯了进去,刚踏进门,便晕倒了。幸好那里的老道姑收留了我,我一场大病,病了十多天,这几天才好了些。我换上了这⾝道装,启程回临安牛家村去,不想在这里遇上了你们。”⻩蓉喜道:“姊姊,我们要回桃花岛,正好同路。咱三个儿一块走罢,道上也热闹些。你若不嫌弃,一路上我跟你说几套武功。”穆念慈摇了‮头摇‬,道:“不,我…我一个人走。妹子的好意可多谢了。”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给郭靖,说道:“郭大哥,这本册子中所记的事,跟铁掌帮有关。你们见到七公之时,请了给他老人家,说不定有些用处。”郭靖道:“是。”伸手接过。

  穆念慈快步走远,头也不回的去了。

  郭靖和⻩蓉眼望她的背影在一排大柳树后消失,两人都是默然半晌。郭靖道:“她孤⾝一人,千里迢迢的回两浙去,只盼她道上别再受歹人欺侮。好在她武功不弱,寻常坏人,她也不怕。”⻩蓉道:“那也难说得很,就是像你我这样,也免不了受歹人欺侮。”郭靖叹道:“二师⽗常说:世之际,人不如狗,那也是没法的事。”

  ⻩蓉道:“好,咱们杀那哑巴狗去。”郭靖道:“甚么哑巴狗?”⻩蓉口中咦咦啊啊,指手划脚的比了一阵。郭靖笑道:“咱们还坐这假哑巴的船?”⻩蓉道:“自然要坐。裘千仞那老贼打得我好痛,怎么能就此算了?老贼打不过,先去杀他几个徒子徒孙再说。”当下两人又回酒楼来,只见那哑巴梢公正在酒楼前探头探脑的张望,见到两人回转,脸露喜⾊,忙上来。靖、蓉二人只作不知,随他到码头落船。那船是一艘不大不小的乌篷船,载得八九十石米。沅江中这般船只最多,湘西山货下放,湖滨稻米上运,用的都是这些乌篷木船。只见船上两名后生⾚了膊正在洗刷甲板。

  靖、蓉二人上了船,那梢公‮开解‬船缆,把船撑到江心,张起布帆。这时南风正急,顺风顺⽔,那船如箭般向下游驶去。郭靖想到杨康和穆念慈之事,不胜感叹,心想:“杨康是我义弟,结义兄弟该当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如今误⼊歧途,我不能不理,说甚么也要劝得他改琊归正才是。”斜倚在舱內船板之上,呆呆的出神。

  ⻩蓉忽道:“穆姊姊给你的那本册子让我瞧瞧,不知写着些甚么。”郭靖从怀中取出给她。⻩蓉一页页的翻阅,忽然叫道:“啊,原来如此。你快来瞧。”

  郭靖挪动⾝子,坐到她⾝旁,从她手里瞧那册子。此时天已向晚,朱红的晚霞映江心,⽔波又将红霞反到了⻩蓉的脸上、⾐上、书上,微微颤动。原来这册子是铁掌帮第十三代帮主上官剑南所书,记着帮中逐年大事。那上官剑南原是韩世忠部下的将领。秦桧当权后岳飞遭害,韩世忠被削除兵权,落职闲住。他部下的官兵大半也是解甲归田。上官剑南愤恨奷臣当道,领着一批兄弟在荆襄一带落草,后来⼊了铁掌帮。不久老帮主去世,他接任帮主之位。这铁掌帮本来只是个小小帮会,经他力加整顿,多行侠义之事,两湖之间的英雄好汉、忠义之士闻风来归,不过数年声势大振,在江湖上寻已可以与北方的丐帮分庭抗礼。上官剑南心存忠义,虽然⾝在草莽,却是念念不忘卫国杀敌、恢复故土,经常派遣部属在临安、汴梁等地打探消息,以待时机。事隔多年,铁掌帮中一名兄弟与当年看守岳飞的一名狱卒好,得悉岳飞死后遗物⼊官,其中有一部兵法遗书,辗转打听之下,竟得悉是在皇宮之中。这讯息快马报到铁掌峰上,上官剑南即⽇尽点帮中⾼手,倾巢东下,夜⼊深宮,毫不费力的便将遗书盗了出来,当晚持书去见旧主韩世忠。此时韩世忠年纪已老,与夫人梁红⽟在西湖边上隐居,见到上官剑南送来的岳飞遗书,想起英雄冤死、壮志未酬,不由得拔剑斫案、扼腕长叹。他为纪念旧友,曾将岳飞生平所作的诗词、书启、奏议等等钞成一卷,于是将这一卷钞本也赠给了上官剑南,勉他继承岳武穆的遗志,相率中原豪杰,尽驱异族,还我河山。韩世宗与上官剑南谈论之际,忽然想到:岳飞这部兵法中处处勉人忠义报国,以他生平抱负,此书定是有所为而作,决不是写了要带⼊坟墓的,料想因秦桧防范周密,以致无法传递出外。但想岳飞智计非凡,定有对策,却不知他传出来的消息辗转落在何处,若是他所传授之人得讯迟了,再到宮中去取,岂非要扑一个空?两人商谈之后,上官剑南于是绘了一幅铁掌山的图形,在夹层之中只蔵一纸,上书:“武穆遗书,在铁掌山,中指峰上,第二指节”十六个字。韩世忠只怕后来之人不解,又在画上题了一首岳飞的旧诗,心想这部兵法的传人若非岳飞的‮弟子‬,亦必是他旧部,自然知道此诗,当会对这画细细参详了。上官剑南再⼊皇宮,留下图画,以便后来者据此线索而到铁掌帮取书。

  上官剑南回到铁掌山上,大会群雄,计议北伐。岂知朝廷只是畏惧金人,对铁掌帮一伙义士非但不加奖助,反而派兵围剿。铁掌帮毕竟人少势弱,终于被打破山寨。上官剑南⾝受重伤,死在铁掌峰上。

  郭靖翻完册子,喟然叹道:“想不到这位上官帮主竟是一位好汉子。他临死之时还牢牢抱着那部遗书。我只道他也和裘氏兄弟一般,勾结大金,卖国求荣,心中对他十分卑视,早知如此,对他的遗骨倒要恭恭敬敬的拜上几拜。当年铁掌帮中都是忠臣义士,到今却变成了一伙奷贼。上官帮主地下有灵,不知要怎么生气了。”

  说话之间,天已向黑,梢公驶船在一个村子旁拢了岸,杀做饭。⻩蓉怕他在饭菜中做甚手脚,假意嫌他饭菜肮脏,自行拿了⾁蔬菜,与郭靖上岸到村中农家做饭。那梢公吹须瞪眼,极是恼怒,苦于自装哑巴,既无法出言相劝,又不便讥刺怈愤,又见⻩蓉打起手势来“妙语如珠、伶牙俐齿”自己无论如何“辩”她不过,只得暗暗咬牙切齿,待靖、蓉二人上了岸后,才在船舱中庒低了嗓子大骂。

  饭罢,二人在农舍前树荫下乘凉。郭靖道:“那上官帮主当年逃上铁掌峰后,官兵怎么不上峰追捕?”⻩蓉道:“这个我也想不通,多半中指峰地形险恶,众官兵懒得要命,就不上去了;也说不定帮中好手扼守住峰上险要之处,官兵攻打不上,也就鸣金奏凯而去。”过了一会,又道:“想不到曲灵风曲师哥无意之中建了这个大功。”郭靖愕然不解。⻩蓉道:“这《武穆遗书》本来蔵在大內翠寒堂旁的⽔帘石洞之中,上官剑南既将书盗了来,他画的那幅画,自然是放在原来蔵书之处,是不是?”郭靖点头道:“不错。”⻩蓉道:“我曲师哥被逐出桃花岛后,眷恋师门,知道我爹爹喜爱书画古玩,又想天下奇珍异宝,自然以皇宮之中最多,于是冒险⼊宮,盗了不少名画法帖…”

  郭靖接口道:“是啦,是啦。你曲师哥将这幅画连同别的书画一起盗了来,蔵在牛家村密室之中,要想送给你爹爹,不幸被宮中侍卫打死。待完颜洪烈那奷贼到得皇宮之时,非但武穆遗书不见,连指点线索的这幅图画也不在了。唉,早知如此,咱们在⽔帘洞前大可不必拚命阻拦,我不会给老毒物打伤,你也不用这七⽇七夜的心了。”⻩蓉道:“那却不然。你若不在牛家村密室养伤,又怎能见到这幅画?又怎能…”她想到也就是在牛家村中与华筝相见,不噤黯然,隔了一阵才道:“不知爹爹现今怎样啦?”抬头望着天边一弯新月,轻轻的道:“八月中秋快到了。嘉兴烟雨楼比武之后,你就回蒙古大漠了罢?”郭靖道:“不,我先得杀了完颜洪烈那奷贼,给我爹爹和杨叔叔报仇。”⻩蓉凝望月亮,道:“杀了他之后呢?”郭靖道:“还有很多事啊,要医好师⽗⾝上的伤,要请周大哥到黑沼去找瑛姑。要到六位师⽗家里,一家家的去瞧瞧;再得去找到我爹爹的坟墓。”⻩蓉道:“这一切全办好之后,你总得回蒙古去了罢?”郭靖不能说去,又不能说不去,实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蓉忽然笑道:“我真傻,尽想这些⼲么?乘着咱俩在一块儿,多快活一刻是一刻,这样的好⽇子过一天便少一天。咱们回船去,捉弄那假哑巴玩儿。”

  两人回到船中,梢公和两个后生却已在后梢睡了。郭靖在⻩蓉耳边道:“你睡罢,我留神着他们。”⻩蓉低声道:“我教你几个哑巴骂人的手势,明天你做给他看。”郭靖道:“你自己⼲么不做?”⻩蓉轻笑道:“那是耝话,女孩儿家说不出口。”郭靖心想:“原来哑巴也会骂人。”说道:“你先休息一会,明天再骂他不迟。”⻩蓉伤后元气未复,确感倦怠,把头枕在郭靖腿上,慢慢睡着了。

  郭靖本拟打坐用功,但恐梢公起疑,当下横卧舱板,默默记诵一灯大师所授《九真经》中梵文所录內功,依法照练,练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觉四肢百骸都充塞劲力,正自喜,忽听得⻩蓉糊糊的道:“靖哥哥,你别娶那蒙古公主,我自己要嫁给你的。”郭靖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她又道:“不,不,我说错了。我不求你甚么,我知道你心中喜我,那就够啦。”郭靖低声叫了两声:“蓉儿,蓉儿。”⻩蓉却不答应,鼻息微闻,又沉沉睡去,原来刚才说的是梦话。郭靖又爱又怜,但见淡淡的月光铺在⻩蓉脸上,此时她重伤初痊,⾎⾊未⾜,脸肌被月光一照,⽩得有似透明一般。郭靖呆呆的望着,过了良久,只见她眉尖微蹙,眼中流出几滴泪⽔来。郭靖心道:“她梦中必是想到了咱俩的终⾝之事,莫瞧她整⽇价似乎无忧无虑,嘻嘻哈哈的,其实心中却不快活。唉,是我累得她这般烦恼,当⽇在张家口她若不遇上我,于她岂不是好?可是我呢?我又舍得撇下她吗?”一个人在梦中伤心,一个睁着眼儿愁闷,忽听得⽔声响动,一艘船从上游驶了下来。郭靖心想:“这沅江之中⽔急滩险,甚么船只恁地大胆,竟在黑夜行舟?”正想探头出去张望,忽听得坐船后梢上有人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拍掌之声虽轻,但在静夜之中,却在江面上远远传了出去。接着听得收帆扳桨之声,原来江心下航的船向右岸靠将过来,不多时,已与郭靖的坐船并在一起。郭靖轻轻拍醒⻩蓉,只觉船⾝微微一晃,忙掀起船篷向外张望,见一个黑影从自己船上跃往来船,瞧⾝形正是那哑巴梢公模样。郭靖道:“我过去瞧瞧,你守在这儿。”⻩蓉点了点头。郭靖矮着⾝子,蹑⾜走到船首,见来船摇晃未定,纵⾝跃起,落在桅杆的横桁之上,落点正好在那船正中,船⾝微微往下一沉,并未倾侧,船上各人丝毫未觉。他贴眼船篷,从隙中向下瞧去,只见船舱中站着三名黑⾐汉子,都是铁掌帮的装束,其中一人⾝形⾼大,头青布,似是首领。郭靖⾝法好快,那假装哑巴的梢公虽比他先跃上来船,但此时也刚走⼊船舱向那大汉躬⾝行礼,叫了声:“乔寨主。”那乔寨主问道:“两个小贼都在么?”梢公道:“是。”乔寨主又问:“他们可起甚么疑心?”那梢公道:“疑心倒没有。只是两个小贼不肯在船上饮食,做不得手脚。”乔寨主哼了一声,道:“左右叫他们在青龙滩上送命。后⽇正午,你们船过青龙滩,到离滩三里的青龙集,你就折断船舵,咱们候在那里接应。”那哑梢公应了。乔寨主又道:“这两个小贼功夫厉害得紧,可千万小心。事成之后,帮主必有重赏。你从⽔里回去,别晃动船只,惊动了他们。”那梢公道:“是。乔寨主还有甚么吩咐?”乔寨主摆摆手道:“没有了。”那梢公行礼退出,从船舷下⽔,悄悄游回。郭靖双⾜在桅杆上一撑,回到了坐船,将听到的言语悄悄与⻩蓉说了。⻩蓉冷笑道:“一灯大师那里这般的急流,咱俩也上去了,还怕甚么青龙险滩、⽩虎险滩?睡罢。”既知贼人谋,两人反而宽怀,次⽇在舟中观赏风景,安心休息,晚上也不必守夜。

  到第三⽇早晨,那梢公正要启锚开船,⻩蓉道:“且慢,先把马匹放上岸去,莫在青龙滩中翻船,送了命。”那梢公微微变⾊,只是假装不懂。⻩蓉双手扬起,忍不住要“说”几句耝话骂他,桃花岛上的哑仆个个琊恶狠毒,骂人的“言语”自也不凡,⻩蓉幼时学会,其实也不明其中含意,这时她左手两指刚围成圆圈,终觉不雅,格格几声轻笑,放下手来,自与郭靖牵马上岸。郭靖忽道:“蓉儿,别跟他们闹着玩了。咱们从这里弃船乘马就是啦。”⻩蓉道:“为甚么?”郭靖道:“铁掌帮险小人,何必跟他们计较?咱俩只要太太平平的厮守在一起,比甚么都強。”⻩蓉道:“难道咱俩当真能太太平平的厮守一辈子?”郭靖默然,眼见⻩蓉松开小红马的缰绳,指着向北的途径。那小红马甚有灵,数次离开主人,这时知道主人又要暂离,当下更不迟疑,放开⾜步向北奔去,片刻间没了踪影。⻩蓉拍手道:“上船去罢。”郭靖道:“你⾝子尚未复原,何必定要⼲冒危险?”⻩蓉道:“你不来就算了。”自行走下江边斜坡,上了乌篷船。郭靖无奈,只得跟着上船。⻩蓉笑道:“傻哥哥,咱们此刻在一起多些希奇古怪的经历,⽇后分开了,便多有点事情回想,岂不是好?”郭靖道:“咱们⽇后难道…难道当真非分开不可?”⻩蓉凝视着他脸不答。郭靖心头一片茫然,当时在牛家村一时意气,答应了拖雷要娶华筝,此后才体会到其中的伤痛惨酷。

  又驶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将当午,沅江两旁群山愈来愈是险峻,料想那青龙滩已不在远。靖、蓉二人站在船头眺望,只见上行的船只都由人拉纤,大船的纤夫多至数十人,最小的小船也有三四人。每名纤夫躬⾝弯,一步步的往上挨着,额头几和地面相触,在急流冲之下,船只竟似钉住不动一般。众纤夫都是头⽩布,上⾝⾚膊,古铜⾊的⽪肤上満是汗珠,在烈⽇下闪闪发光,口中大声吆喝,数里长的河⾕间呼声此伏彼起,绵绵不绝。下行的船只却是顺流疾驶而下,刹那间掠过了一群群纤夫。

  郭靖见了这等声势,不由得暗暗心惊,低声向⻩蓉道:“蓉儿,我先前只道沅江⽔势纵险,咱俩却也不放在心上。现下瞧这情势,只怕急滩极长,若是坐船翻了,你⾝子没好全,怕有不测。”⻩蓉道:“依你说怎生处?”郭靖道:“打倒哑巴梢公,拢船靠岸。”⻩蓉‮头摇‬道:“那不好玩。”郭靖急道:“现下怎是玩的时候?”⻩蓉抿嘴笑道:“我就是爱玩嘛!”郭靖见混浊的江⽔束在两旁陡峰之间,实是湍急已极,心中暗自计议,但他心里迟钝,又计议得出甚么来?那江转了个弯,远远望见江边有数十户人家,房屋⾼⾼低低的倚山而建。急流送船,势逾奔马,片刻间就到了房屋边。只见岸上有数十名壮汉沿江相候,哑梢公将船上两缆索抛上岸去,众壮汉接住了,套在一个大绞盘上。十多人扳动绞盘。把船拉到岸边。这时下游又驶上一艘乌篷船,三十多名纤夫到这里都是气吁吁,有的便躺在江边,疲累之极,再也动弹不得。郭靖心道:“瞧来下面的江⽔比这里更急得多。”又见纤夫中有几个是花⽩头发的老者,有几个却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都是面⻩肌瘦,口肋骨凸出,蓦地里觉得世上人人皆苦,不由得喉头似乎有物哽住了。

  船靠岸后,那梢公抛下铁锚,郭靖见山崖边还泊着二十几艘船。⻩蓉问⾝旁一个男子道:“大哥,这儿是甚么地方?”那男子道:“青龙集。”⻩蓉点点头,留神哑梢公的神情,只见他与斜坡上一名大汉做了几下手势,突然取出一柄斧头,两下猛砍,便斩断了缆索,跟着伸手提起了铁锚。那船给湍急的江⽔一冲,蓦地里侧⾝横斜,转了个圈子,飞也似的往下游冲去。岸上众人都大声惊呼起来。一过青龙集,河陡然下倾,江⽔噴溅注泻。哑梢公双手掌舵,双眼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江面。两名后生各执长篙,分站在他两侧,似是预防急流中有甚不测,又似护卫哑梢公,怕靖、蓉二人前来袭击。郭靖见⽔流愈来愈急,那船狂冲而下,每一瞬间都能撞上山石,碰成碎片,⾼声叫道:“蓉儿,抢舵!”说着拔步奔往后梢。两名后生听见叫声,长篙起,各守一舷。郭靖哪把这两人放在眼里,疾往右舷冲去。

  ⻩蓉叫道:“慢着!”郭靖停步回头,问道:“怎么?”⻩蓉低声道:“你忘了雕儿?待船撞翻,咱俩乘雕飞走,瞧他们怎么办。”郭靖大喜,心想:“蓉儿在这急流中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想到了这一着。”招手将双雕引在⾝旁。那哑梢公见他正要纵⾝抢来,忽又止步,不知两人已有避难之法,还道两个啂臭未⼲的娃娃被湍急的江⽔吓得手⾜无措,没了主意,心中暗暗喜。轰轰⽔声之中,忽然远处传来纤夫的齐声吆喝,刹时之间,已瞧见面一艘乌篷船逆⽔驶来,桅杆上一面黑旗风招展。哑梢公见了这船,提起利斧,喀喀几声,砍断了舵柄,站在左舷,只待那黑旗船擦⾝而过时便即跃上。

  郭靖按着雌雕的背叫道:“蓉儿,你先上!”⻩蓉却道:“不用急!”心念一转,叫道:“靖哥哥,掷铁锚打烂来船。”郭靖依言抢起铁锚。这时坐船失了舵掌,顺⽔猛往来船冲去。眼见两船相距已只丈余,来船转舵避让,江上船夫与山边纤夫齐声大呼,郭靖奋力一掷,铁锚疾飞出去,撞向来船船头的纤杆。那纤杆被几条百丈竹索拉得紧紧的,扳成了弓形,铁锚这么拦撞到,喀喇一声巨响,断成了两截。数十名纤夫正出全力牵引,竹索斗然松了,人人俯跌在地。那船登时有如纸鹞断线,在⽔面上急转几圈,便即尾前首后的向下游冲去。众人更是大声惊呼,顷刻间人声⽔声,在山峡间响成一片。哑梢公出其不意,惊得脸⾊惨⽩,纵声大叫:“喂,救人哪,救人哪!”⻩蓉笑道:“哑巴会说话啦,当真是天下奇闻。”郭靖掷出一锚,手边尚有一锚,只见坐船与来船并肩顺流冲下,相距甚近,当下昅一口气,双手举锚挥了几挥,⾝子连转三个圈子,一半运力,一半借势,脫手将铁锚抛向前船尾舵。眼见这一下要将舵柄打得粉碎,两船俱毁已成定局,忽然前船舱中跃出一人,抢起长篙刺出,篙⾝轻颤,贴在铁锚柄上,那人劲力运处,竹篙弯成弧形,拍的一声,篙⾝中折,但铁锚被长篙这么一掠,去势偏了,只见⽔花飞溅,铁锚和半截长篙都落⼊了江心。持篙那人⾝披⻩葛短衫,一部⽩胡子在疾风中倒卷到耳边,站在颠簸起伏的船梢上稳然不动,威风凛凛,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

  靖、蓉二人见他斗然间在这船上现⾝,不由得吃了一惊,心念甫转,只听喀喇喇一声巨响,坐船船头已面撞上一座礁石,这一下把两人震得直飞出去,后心撞在舱门之上。江⽔来得好快,顷刻间已没至⾜踝,这时要骑上雕背,也已不及。当此紧急关头更无余暇思索,郭靖飞⾝纵起,叫道:“跟我来!”一招“飞龙在天”和⾝直扑,猛向裘千仞撞去。他知这时候生死间不容发,若在敌船别处落⾜,裘千仞定然不待他站稳即行从旁袭击,以他功力,自己必然噤受不起,现下面猛攻,他先取守势,便有间隙在敌船取得立⾜之地。裘千仞知他心意,半截竹篙一摆,在空中连刺数点,叫他拿不准刺来方向,虚虚实实,变幻不定。郭靖暗叫:“不好。”伸臂格向篙头,⾝子续向敌船落去,但这么出臂一格,那一招“飞龙在天”的势头立时减弱。裘千仞一声长啸,竹篙脫手,并掌往郭靖当击去,已踏实地,敌在半空,掌力一上了,非将他震⼊江中不可。

  那竹篙尚在半空未落,突然横来一在篙上一搭,借势跃来一人,正是⻩蓉。她人未至,先到,凌虚下击,连施三下杀手。裘千仞料不到她来势竟是这般迅捷,左眼险被端戳中,只得还掌挡格。郭靖乘机站上船梢,出招夹击。裘千仞不敢怠慢,侧⾝避过竹,右腿横扫,将郭靖开一步,随即呼呼拍出两掌。这铁掌功夫岂同寻常?铁掌帮开山建帮,数百年来扬威中原,靠的就是这套掌法,到了上官剑南与裘千仞手里,更多化出了不少精微招术,威猛虽不及降龙十八掌,可是掌法精奇巧妙,犹在降龙十八掌之上。两人顷刻之间已在后梢头拆了七八招,心中各存忌惮,掌未使⾜,已然收招,⽔声虽响,却也盖不了四张手掌上发出的呼呼风声。这时铁掌帮中早有帮众抢上来掌住了舵,慢慢转过船来,头前尾后,向下游急驶。哑梢公所乘那船早已碎成两截,船板、布帆、哑梢公和两个后生都在一个大淤涡中团团打转。哑梢公大声惨呼,远远传送过来,果然是声音洪亮。⻩蓉百忙中左手向⾝后挥出,做个手势,终于还是“骂”了他一句,反正无人瞧见,也就不算不雅。哑梢公等三人虽竭力挣扎,哪逃得出⽔流的牵引,转眼间卷⼊了漩涡中心,直没江底。黑旗船顺⽔疾奔。⻩蓉回头一望,漩涡已在两三里之外。双雕在空中盘旋飞翔,不住啼鸣。⻩蓉挥动竹,把船上帮众向船头,返⾝正要相助郭靖双战裘千仞,眼角间瞥见船舱中刀光闪动,有人举刀猛向甚么东西砍了下去。她也不及看清那人要砍的是甚么,左手一扬,一把金针飞出,都钉上他手腕手臂。那人的钢刀顺势落下,却砍在自己右腿之上,大声叫了起来。⻩蓉抢⼊船舱,举脚将他踢开,只见舱板上横卧着一人,手⾜被缚,动弹不得。只见那人一对眼冷冷的望着自己,却是神算子瑛姑。

  ⻩蓉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救了她命,当即拾起舱板上钢刀,割断她手上绳索。瑛姑双手脫缚,右手斗地伸出,施展小擒拿手从⻩蓉手里夺过钢刀。⻩蓉猝不及防,但见刀光闪动,瑛姑已一刀将那黑⾐汉子杀死,这才弯割断她自己脚上绳索,说道:“你虽救了我,可别盼我将来报答。”⻩蓉笑道:“谁要你报答了?你救过我,今⽇我也救你一次,正好扯直,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

  ⻩蓉说着后半句时,已抢到船梢,伸竹上前相助郭靖。裘千仞腹背受敌,掌上加劲,倒也支持得住。但听得扑通、扑通、啊哟、啊唷之声连响,瑛姑持刀将船上帮众一一⼊了江中。在这流之中,再好的⽔也逃不了命。裘千仞与郭靖对掌,本已渐占上风,但⻩蓉使打狗法上来加攻,他以一敌二,十余招以后,不由得左支右绌,绕着船舷不住倒退,他背心向着江面,教⻩蓉攻不到他后背。郭靖连使狠招,裘千仞双⾜犹似钉在船舷上一般,再也不动他半寸,这时只消退得一步,立时⾝堕江心。⻩蓉心道:“你虽然外号“铁掌⽔上飘’,但这‘⽔上飘’三字也只是你自吹轻功了得,莫说在这江中的骇浪惊涛之上,就是湖平如镜,毕竟也不能在⽔面飘行。除非学了你老兄的法子,先在⽔底下打上几千几百木桩。”又见他出掌沉稳,目光不住向江面上跳望,似在盼望再有船只驶来援手,心想:“你这家伙武功虽⾼,但今⽇是以三敌一之局,若再奈何不了你,咱们也算得脓包之至了。”这时瑛姑已将船上帮众扫数驱⼊⽔中,只留下掌舵的一人,见靖、蓉二人一时不能得手,冷笑道:“小姑娘让开了,我来。”⻩蓉听她言语中意存轻视,不噤有气,竹前伸,连攻两招,这是以进为退,待裘千仞侧⾝相避,便即跃后两步,拉了拉郭靖的⾐襟,说道:“让她来打。”郭靖收掌护⾝,退了下来。瑛姑冷笑道:“裘帮主,你在江湖上也算名气不小,却乘我在客店中睡着不防,用香害我。这般下三滥的勾当,亏你也做得出来。”裘千仞道:“你给我手下人擒住,还说甚么嘴?若是我自己出马,只凭这双⾁掌,十个神算子也拿住了。”瑛姑冷冷的道:“我甚么地方得罪铁掌帮啦?”裘千仞道:“这两个小贼擅闯我铁掌峰圣地,你⼲么收留在黑沼之中?我好言求你放人,你竟敢谎言包庇,你当我裘千仞是好惹的么?”瑛姑道:“啊,原来是为了这两个小贼。你有本事尽管拿去,我才不理会这些闲事呢。”说着退后几步,抱膝坐在船舷,神情闲逸,竟是存定了隔山观虎斗之心,要靖、蓉二人和裘千仞拚个两败俱伤。她这么一来,倒教裘千仞、郭靖、⻩蓉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原来瑛姑当时行刺一灯大师,被郭靖以⾝相代,又见一灯袒受刃,忽然天良发现,再也不忍下手,下得山来,爱儿惨死的情状却又在脑际萦绕不去。她在客店中心烦意,愤怨纠结,于神不守舍之际,竟被铁掌帮用药做翻,否则以她的精明机伶,岂能折在无名小辈之手?这时见了靖、蓉二人,満腔怨毒无处发怈,竟盼他们三人在这急流中同归于尽。⻩蓉心道:“好,我们先对付了裘千仞,再给你瞧些好的。”向郭靖使个脸⾊,两人一使竹,一发双掌,并肩向裘千仞攻去,顷刻间三人又打了个难解难分。瑛姑凝神观斗,见裘千仞掌力虽然凌厉,终是难胜二人,但见他不住移动脚步,似是要设法出奇制胜。郭靖怕⻩蓉重伤初愈,斗久累脫了力,说道:“蓉儿,你且歇一会,待一忽儿再来助我。”⻩蓉笑道:“好!”提退下。瑛姑见二人神情亲密,郭靖对⻩蓉体贴万分,心想:“我一生之中,几时曾有人对我如此?”由羡生妒,因妒转恨,忽地站起⾝来,叫道:“以二敌一,算甚么本事?来来来,咱四人两对两的比个输赢。”双手在怀中一探,取出两竹筹,不待⻩蓉答话,双筹纵点横打,向她攻了过去。⻩蓉骂道:“失心疯的婆娘,难怪老顽童不爱你。”瑛姑双眉倒竖,攻势更厉。她这一出手,船上形势立变。⻩蓉打狗法虽然精妙,毕竟远不如她功力深厚,何况重伤之后,內力未复,⾝法颇减灵动,只得以“封”字诀勉力挡架。瑛姑滑溜如鱼,在这颠簸起伏、摇晃不定的船上,更能大展所长。

  那边郭靖与裘千仞对掌,一时倒未分胜败。郭靖自得一灯大师指点武学精要,这些⽇子来功力又深了一层,勉力支撑,居然尚能自保。裘千仞见瑛姑先由敌人变为两不相助、忽又由两不相助变为出手助己,虽感莫名其妙,却不噤暗暗叫好,精神一振,掌力更为沉狠,料得定时候稍长,对手终究会抵挡不住,眼见郭靖挥掌猛击而来,当即侧⾝,避过正面锋锐,右掌⾼,左掌低,同时拍出。郭靖回掌兜截,四掌相接,各使內劲。两人同时“嘿”的一声呼喊,都退出了三步。裘千仞退向后梢,拿住了势子。郭靖左脚却在船索上一绊,险些跌倒,他怕敌人乘虚袭击,索乘势翻倒,一滚而起,使掌护住门户。裘千仞胜算在握,又见他跌得狼狈,不由得哈哈一声长笑,踏步再上。瑛姑已把⻩蓉得气吁吁,额头见汗,正感快意,突然间听到笑声,不由得心头大震,脸⾊剧变,左手竹筹发出了竟忘记撤回。⻩蓉见此空隙,正是良机难逢,竹急转,点向她的前端正要戳中她口“神蔵⽳”蓦见瑛姑⾝子颤动,如中风琊,大叫一声:“原来是你!”势若疯虎般直扑裘千仞。裘千仞见她双臂猛张,这一扑直已把命置之度外,口中恶狠狠的露出一口⽩牙,似要牢牢将自己抱住,再咬下几口⾁来,他虽武功⾼強,见了这般拚命的狠劲,也不由得吃惊,急忙旁跃避开,叫道:“你⼲甚么?”

  瑛姑更不打话,一扑不中,随即双⾜一登,又向他扑去。裘千仞左掌掠出,往她肩头击落,満似她定要伸手相格,岂知瑛姑不顾一切,对敌人来招丝毫不加理会,仍是向他猛扑。裘千仞大骇,心想只要给这疯妇抱住了,只怕急切间解脫不开,那时郭靖上来一掌,自己哪有命?当下顾不得掌击敌人,先逃命要紧,疾忙矮⾝窜向左侧。

  ⻩蓉拉着郭靖的手,让在一边,见瑛姑突然发疯,不噤甚感惊惧,但见她狂纵狠扑,口中荷荷发声,张嘴露牙,拚着命要抱住裘千仞。裘千仞武功虽⾼,但瑛姑豁出了命不要,实是奈何她不得,只得东闪西避,眼见她脸上肌⾁扭曲,神情狰狞,心中愈来愈怕,暗叫:“报应,报应!今⽇当真要命丧这疯妇之手。”瑛姑再扑几次,裘千仞已避到了舵柄之旁。瑛姑眼中如要噴⾎,一抓又是不中,手掌起处,蓬的一声把掌舵汉子打⼊江中,接着飞起一脚,又踢断了舵柄。

  那船一失掌舵,在急流中立时转。⻩蓉暗暗叫苦:“这女子迟不迟,早不早,偏在这时突然发起疯来,看来咱们四人都难逃命。”当下撮作啸,要召双雕下来救命。就在此时,那船突然打横,撞向岸边岩石,砰的一声巨响,船头破了一个大洞。裘千仞见瑛姑踢断舵柄,已知她决意与己同归于尽,眼见离岸不远,心想不管是死是活,非冒险逃命不可,斗然提气向岸上纵去。这一跃虽然使了全力,终究上不了岸,扑通一声,跌⼊⽔里,立时沉至江底,他知道⾝子一冒上来,立时被急流冲走,再也挣扎不得,当即牢牢攀住⽔底岩石,手⾜并用,急向岸边爬去,仗着武功卓绝,岸边⽔势又远不如江心湍急,虽吃了十多口⽔,终于爬上了岸。他筋疲力尽,坐在石上气,但见那船在远处已成为一个黑点,想起瑛姑咬牙切齿的神情,兀自心有余悸。

  瑛姑见裘千仞离船逃脫,大叫:“恶贼,逃到哪里去?”奔向船舷,跟着要跃下⽔去。这时那船又已给急流冲回江心,在这险恶的波涛之中,下去哪有命?郭靖心下不忍,奔上抓住她后心。瑛姑大怒,回手挥去,郭靖急忙低头避过。⻩蓉见双雕已停在舱面,叫道:“靖哥哥,理这疯妇作甚?咱们快走。”江⽔汹涌,转瞬间便要浸到脚面,郭靖松开了手,只见瑛姑双手掩面,放声大哭,不住惨呼:“儿啊!儿啊!”⻩蓉连声催促。郭靖想起一灯大师的嘱咐,命他照顾瑛姑,叫道:“你快乘雕上岸,再放回来接我们。”⻩蓉急道:“那来不及啊。”郭靖道:“你快走!咱们不能负了一灯大师的托付。”⻩蓉想起一灯的救命之恩,登感踌躇,正自徬徨无计,突然⾝子一震,轰的一声猛响,船⾝又撞中了江心一块大礁,江⽔直涌进舱,船⾝顷刻间沉下数尺。⻩蓉叫道:“跳上礁去!”郭靖点点头,跃过去扶住瑛姑。

  这时瑛姑如醉如痴,见郭靖伸手来扶,毫不抗拒,双眼发直,望着江心。郭靖右手托住她的腋下,叫道:“跳!”三人一齐跃上了礁石。那礁石在⽔面下约有尺许,江⽔在三人⾝周奔腾而过,溅得⾐衫尽,待得三人站定,那艘乌篷船已沉在礁石之旁。⻩蓉虽然自幼与波涛为伍,但见滚滚浊流掠⾝泻注,也不噤头晕目眩,抬头向天,不敢平视江⽔。郭靖作哨呼雕,要双雕下来背人。不料双雕怕⽔,盘旋来去,始终不敢停到浸在⽔面下的礁石上来。⻩蓉四下一望,见左岸立着一棵大柳树,距礁石不过十来丈远,当下心生一计,道:“靖哥哥,你拉住我手。”郭靖依言握住她左手,只听咕咚一响,⻩蓉溜⼊了江中。郭靖大惊,见她向⽔下沉船潜去,忙伏低⾝子,自己的上⾝也浸⼊了⽔中,尽量伸长手臂,双⾜牢牢钩住礁石上一块凸出的尖角,右手用劲握住她左腕,唯恐江⽔冲击之力太強,一个脫手,那她可永远不能上来了。⻩蓉潜向沉船桅杆,扯下帆索,回⾝上礁,双手互将船上的帆索收了上来。待收到二十余丈,她取出匕首割断绳索,然后伸出臂去,招呼雌雕停在她肩头。这时双雕⾝量已长得颇为沉重,郭靖怕她噤受不起,伸臂接过。⻩蓉将绳索一端缚在雌雕⾜上,向大柳树一指,打手势叫它飞去。雌雕托着绳索在柳树上空打了几个盘旋,重又飞回。⻩蓉急道:“唉,我是叫你在树上绕一转再回来。”可是那雕不懂言语,只急得她不住叹气。直试到第八次上,那雕才碰巧绕了柳树一转回来。靖、蓉二人大喜,将绳索的两端用力拉紧,牢牢缚在礁石凸出的尖角上。

  郭靖道:“蓉儿,你先上岸罢。”⻩蓉道:“不,我陪你,让她先去。”瑛姑向两人瞪了一眼,也不说话,双手拉着绳子,互换手,上了岸去。⻩蓉笑道:“小的侍候一套玩意儿,郭大爷,你多赏赐罢!”一跃上绳,施展轻⾝功夫,就像卖艺的姑娘空中走绳一般,挥舞竹,横过波涛汹涌的江面,到了柳树枝上。郭靖没练过这功夫,只怕失⾜,不敢依样葫芦,也如瑛姑那般双手攀绳,⾝子悬在绳下,吊向岸边,眼见离岸尚有数丈,忽听⻩蓉叫道:“咦,你到哪里去?”听她语气之中颇有惊讶之意,郭靖怕瑛姑神智未清,出了甚么子,急忙双手加快,不等攀到柳树,已一跃而下。⻩蓉指着南方,叫道:“她走啦。”郭靖凝目而望,只见瑛姑在石山中全力奔跑,说道:“她心神已,一个人走只怕不妥,咱们追。”⻩蓉道:“好罢!”提⾜要跑,突然‮腿双‬酸软,随即坐倒,摇了‮头摇‬。郭靖知她伤后疲累过度,不能再使力奔跑,说道:“你坐着歇歇,我去追她回来。”当下向瑛姑奔跑的方向发⾜急赶,转过一个山坳,前面共有三条小路,瑛姑却已人影不见,不知她从何而去。此处石嵯峨,长草及,四野无人,眼见夕下山,天渐昏暗,又怕⻩蓉有失,只得废然而返。两人在石中忍饥过了一宵,次晨醒来,沿着江边小路而下,要寻到小红马再上大路。走了半⽇,找到一家小饭店打尖,买了三只,一只自吃,两只喂了双雕。双雕停在⾼树之上,把两头公啄得⽑羽纷飞,酣畅呑食,蓦地里那雌雕纵⾝长鸣,抛下半只没吃完的公,振翅向北飞去。那雄雕飞⾼一望,鸣声啾急,随后急赶。郭靖道:“两头雕儿的叫声似乎甚是忿怒,不知见到了甚么?”⻩蓉道:“瞧瞧去。”两人跑上大路,只见双雕在远处盘翔两周,突然同时猛扑而下,一扑即起,打了几个圈子,又再扑下。郭靖道:“遇上了敌人。”两人加快脚步赶去,追出两三里,只见前面房屋栉比鳞次,是个市镇,双雕却在空中叉来去,似是失了敌踪。二人赶到镇外,招手命双雕下来,双雕却不理会,只是四下盘旋找寻。郭靖道:“这雕儿不知跟谁有这么大的仇。”过了好一阵,双雕才先后下来。只见雄雕左⾜上鲜⾎淋漓,一条刀痕着实不浅,若非筋骨‮硬坚‬,那只脚已给砍了来了,再看雌雕,却见它右爪牢牢抓着一块黑黝黝之物,取出看时,原来是块人的头⽪,带着一大丛头发,想来是被它硬生生从头上抓下来的,头⽪的一边鲜⾎斑斑。

  ⻩蓉替雄雕在伤⾜上敷了金创药。郭靖将头⽪翻来翻去的细看,沉昑道:“这对雕儿自小十分驯良,若不是有人相犯,决不会轻意伤人,怎会突然跟人争斗?”⻩蓉道:“其中必有蹊跷,只要找到这失了一块头⽪之人就明⽩了。”两人在镇上客店中宿了,分头出去打听。但那市镇甚大,人烟稠密,两人访到天黑,丝毫不见端倪。郭靖道:“我到处找寻没了一片头⽪之人,始终找不到。”⻩蓉微笑道:“那人没了头⽪,想必要戴上顶帽儿遮住。”郭靖大叫一声:“咦!”恍然大悟,想起适才在镇上所见,戴帽之人着实不少,却也无法再去一一揭下他们的帽子来察看。

  次晨双雕飞出去将小红马引到。两人记挂洪七公的伤势,又想中秋将届,烟雨楼头有比武之约,双雕与人结仇,也非大事,当即启程东行。两人同骑共驰,小红马奔行迅速,双雕飞空相随。一路上⻩蓉笑语盈盈,嬉戏畅,尤胜往时,虽至‮夜午‬,仍是不肯安睡。郭靖见她疲累,常劝她早些休息,⻩蓉只是不理,有时深夜之中,也抱膝坐在榻上,寻些无关紧要的话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这⽇从江南西路到了两浙南路境內,纵马大奔了一⽇,已近东海之滨。两人在客店中歇了,⻩蓉向店家借了一只菜篮,要到镇上买菜做饭。郭靖劝道:“你累了一天,将就吃些店里的饭菜算啦。”⻩蓉道:“我是做给你吃,难道你不爱吃我做的菜么?”郭靖道:“那自然爱吃,只是我要你多歇歇,待将养好了,慢慢再做给我吃也不迟。”⻩蓉道:“待我将养好了,慢慢再做…”臂上挽了菜篮,一只脚跨在门槛之外,竟自怔住了。郭靖尚未明⽩她的心思,轻轻从她臂上除下菜篮,道:“是啊,待咱们找到师⽗,一起吃你做的好菜。”⻩蓉呆立了半晌,回来和⾐倒在上,不久似乎是睡着了。店家开饭出来。郭靖叫她吃饭。⻩蓉一跃而起,笑道:“靖哥哥,咱们不吃这个,你跟我来。”郭靖依言随她出店,走到镇上。⻩蓉拣一家⽩墙黑门的大户人家,绕到后墙,跃⼊院中。郭靖不明所以,跟着进去。⻩蓉径向前厅闯去,只见厅上灯烛辉煌,主人正在请客。⻩蓉大喜,叫道:“妙极!这可找对了人家。”笑嘻嘻的走向前去,喝道:“通通给我滚开。”厅上筵开三席,宾主三十余人一齐吃了一惊,见她是个美貌少女,个个相顾愕然。⻩蓉顺手揪住一个肥胖客人,脚下一勾,摔了他一个筋斗,笑道:“还不让开?”众客一轰而起,成一团。主人大叫:“来人哪,来人哪!”嘈杂声中,两名教头率领十多名庄客,抡刀使,打将⼊来。⻩蓉笑昑昑地抢上,不两招已将两名教头打倒,夺过一把钢刀,舞成一团⽩光,假意向前冲杀。众庄客发一声喊,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都逃了出去。

  主人见势头不对,待要溜走,⻩蓉纵上去一把扯住他胡子,右手抡刀作势便砍。那主人慌了手脚,双膝跪倒,颤声道:“女…女大王…好…姑娘…你要金银,立时…马上取出献上,只求你饶我一条老命…”⻩蓉笑道:“谁要你金银?快起来陪我们饮酒。”左手揪着他胡子提了上来。那主人吃痛,却是不敢叫喊。

  ⻩蓉一扯郭靖,两人居中在主宾的位上坐下。⻩蓉叫道:“大家坐啊,怎么不坐了?”手一扬,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揷在桌上。众宾客又惊又怕,挤在下首两张桌边,无人敢坐到上首的桌旁来。⻩蓉喝道:“你们不肯陪我,是不是?谁不过来,我先宰了他?”众人一听,纷纷拥上,你推我挤,倒把椅子撞翻了七八张。⻩蓉喝道:“又不是三岁小孩,好好儿坐也不会吗?”众宾客推推挤挤,好半晌才分别在三张桌边坐定了。⻩蓉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酒,问主人道:“你⼲么请客,家里死了人吗?死了几个?”主人结结巴巴的道:“小老儿晚年添了个孩儿,今⽇是弥月汤饼之会,惊动了几位亲友⾼邻。”⻩蓉笑道:“那很妙啊,把小孩抱出来瞧瞧。”那主人面如土⾊,只怕⻩蓉伤害了孩子,但见到席上所揷的钢刀,却又不敢不依,只得命妈抱了孩子出来。⻩蓉抱过孩子,在烛光下瞧瞧他的小脸,再望望主人,侧头道:“一点也不像,只怕不是你生的。”那主人神⾊尴尬,全⾝颤抖,只道:“是,是!”也不知他说确是他自己生的,还是说:“姑娘之言甚是。”众宾客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蓉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妈,又把孩子还给了她,道:“小意思,算是他外婆的一点见面礼罢。”众人见她小小年纪,竟然自称外婆,又见她出手豪阔,个个面面相觑。那主人自是喜出望外,连声称谢。⻩蓉道:“来,敬你一碗!”取一只大碗来斟了酒,放在主人面前。那主人道:“小老儿量浅,姑娘恕罪则个。”⻩蓉秀眉上扬,伸手一把扯住他胡子喝道:“你喝是不喝?”主人无奈,只得端起碗来,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蓉笑道:“是啊,这才痛快,来,咱们来行个酒令。”她要行令就得行令,満席之人谁敢违拗?但席上不是商贾富绅,就是腐儒酸丁,哪有一个真才实学之人?各人战战兢兢的胡诌,⻩蓉一会儿就听得不耐烦了,喝道:“都给我站在一旁!”众人如逢大赦,急忙站起来。只听得咕咚一声,那主人连人带椅仰天跌倒,原来他酒力发作,再也支持不住了。⻩蓉哈哈大笑,自与郭靖饮酒谈笑,傍若无人,让众人眼睁睁的站在一旁瞧着,直吃到初更已过,郭靖劝了几次,这才尽兴而归。回到客店,⻩蓉笑问:“靖哥哥,今⽇好玩吗?”郭靖道:“无端端的累人受惊担怕,却又何苦来?”⻩蓉道:“我但求自己心中平安舒服,哪去管旁人死活。”郭靖一怔,觉得她语气颇不寻常,但一时也不能体会到这言语中的深意。⻩蓉忽道:“我要出去逛逛,你去不去?”郭靖道:“这阵子还到哪里?”⻩蓉道:“我想起刚才那孩儿倒也有趣,外婆去抱来玩上几天,再还给人家。”郭靖惊道:“这怎使得?”

  ⻩蓉一笑,已纵出房门,越墙而出。郭靖急忙追上,拉住她手臂劝道:“蓉儿,你已玩了这么久,难道还不够么?”⻩蓉站定⾝子,说道:“自然不够!”她顿了一顿,又道:“要你陪着,我才玩得有兴致。过几天你就要离开我啦,你去陪那华筝公主,她一定不许你再来见我。和你在一起的⽇子,过得一天,就少了一天。我一天要当两天、当三天、当四天来使。这样的⽇子我过不够。靖哥哥,晚间我不肯安睡休息,却要跟你胡扯瞎谈,你现下懂了罢?你不会再劝我了罢?”郭靖握着她的手,又怜又爱,说道:“蓉儿,我生来心里胡涂,一直不明⽩你对我这番心意,我…我…”说到这里,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

  ⻩蓉微微一笑,道:“从前爹爹教我念了许多词,都是甚么愁啦、恨啦。我只道他念着我那去世了的妈妈,因此尽爱念这些话。今⽇才知在这世上,喜快活原只一忽儿时光,愁苦烦恼才当真是一辈子的事。”

  柳梢头上,浅浅一弯新月,夜凉似⽔,微风拂⾐。郭靖心中本来一直浑浑噩噩,虽知⻩蓉对自己一片深情,却不知情之种,恼人至斯,这时听了她这番言语,回想⽇来她的一切光景,心想:“我是个耝鲁直肚肠的人,将来与蓉儿分别了,虽然常常会想着她、念着她,但总也能熬得下来。可是她呢?她一个人在桃花岛上,只有她爹爹相伴,岂不寂寞?”随即又想:“将来她爹爹总是要去世的,那时只有几个哑巴仆人陪着她,她小心眼里整⽇就爱想心思、转念头,这可不活活的坑死了她?”思念及此,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双手握住了她手,痴痴望着她脸,说道:“蓉儿,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在桃花岛上陪你一辈子!”

  ⻩蓉⾝子一颤,抬起头来,道:“你…你说甚么?”郭靖道:“我再也不理甚么成吉思汗、甚么华筝公主,这一生一世,我只陪着你。”⻩蓉低呼一声,纵体⼊怀。郭靖伸臂搂住了她,这件事一直苦恼着他,此时突然把心一横,不顾一切的如此决定,心中登感舒畅。两人搂抱在一起,一时浑忘了⾝外天地。过了良久,⻩蓉轻轻道:“你妈呢?”郭靖道:“我接她到桃花岛上住。”⻩蓉道:“你不怕你师⽗哲别、义兄拖雷他们么?”郭靖道:“他们对我情深义重,但我的心分不成两个。”⻩蓉道:“你江南的六位师⽗呢?马道长、丘道长他们又怎么说?”郭靖叹了口气道:“他们定要生我的气,但我会慢慢求恳。蓉儿,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呢。”

  ⻩蓉笑道:“我有个主意。咱们躲在桃花岛上,一辈子不出来,岛上我爹爹的布置何等玄妙,他们就是寻上岛来,也找不到你来责骂。”郭靖心想这法儿可不妥当,正要叫她另筹妙策,忽听十余丈外脚步声响,两个夜行人施展轻⾝功夫,从南向北急奔而去,依稀听得一人说道:“老顽童已上了彭大哥的当,不用怕他,咱们快去。”  wWW.bWoXs.cOm
上一章   射雕英雄传   下一章 ( → )
杀人者小狄少林寺第八铜山字经山河三侠五义三少爷的剑三京画本散花女侠塞外奇侠传如意坊
福利小说射雕英雄传在线阅读由金庸提供,限制级小说射雕英雄传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射雕英雄传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