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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开唐 作者:小椴 | 书号:1998 时间:2016/10/5 字数:12500 |
上一章 十二、异色门 下一章 ( → ) | |
李浅墨一时不由向堂下望去。 只见这所道观的正堂內,两侧各肃立着一排或老或少的异⾊门弟子,她们一个个屏息静气,意态端严。他仔细打量之下,只觉得这些异⾊门弟子个个神凝气定,俱都说得上是把好手。 想来这些得以登堂⼊室的都是异⾊门中⾝份较重要的弟子,而门外的空场內,另还聚集着五六十名弟子。只见她们一个个垂手低眉,満脸恭敬之⾊。此时,哪怕观內人数众多,但堂里堂外,一派鸦雀无声。 而门口的台阶上,这时却斜立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着银红,一只脚蹬在门槛上,⾝子斜倚着门柱,仿佛有意要站得没个规矩。她微微向上仰着脸,眼睛故意不去看上首那幅画卷,而是盯着房顶上的梁木。可哪怕她故意不看,还是让人觉得她此时心中脑中,只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画后面的密室与密室里的人。 那女子举动出格,更出格的是,她手里还拿着一牙签,此时正在用那牙签剔着牙齿。 不知怎么,李浅墨看到她这个动作,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只觉得异⾊门中人物果然大是有趣。这种摆明了挑衅的势姿,除了当年在长安城中见过的小地痞,真是好久未曾看到了。 接着,他才注意到那个女子的脸。 一望之下,他忍不住怔了怔。只见那女子柳眉弯弯,樱小小。五官中,无论哪个部位,单看起来,都让人觉得不错,可让它们长在同一张脸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你若单提起她的眉⽑、眼睛、鼻子、嘴,甚至包括牙齿,只怕都会说无一不好,可让它们凑在一起,却居然…如此地不妙。 李浅墨愣了下,想起⾝边小丫头刚才唤那女子为“⽑嫱”他把这名字在心里过了过,一时竟会出些深意来——这名字也许是个绰号,估计出自汉宮故事。当年汉宮中的那个画师⽑延寿画王昭君图时,可能也就是这样:有意把人画得五官也挑不出什么差错,但凑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这时却听那女子笑道:“我之所以半夜里敲响裁云板,祭起九畹令,是因为,十七年光已届。不数月,大荒山一脉,就又要重开瑶池会了。” 正堂之上,一时寂静无比。看堂中众人的脸⾊,想来⽑嫱所谓的“瑶池会”对大荒山一脉中人关系重大。 李浅墨不由低声向⾝畔那小丫头请教道:“什么是瑶池会?” 却见那小丫头眼一翻,很不⾼兴地,狠狠⽩了李浅墨一眼。哪怕不敢大声,还是恶声恶气地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老吗?” 李浅墨被她这⽩眼翻得个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思。 却听那小丫头气哼哼道:“你没听她说,十七年才一届,那时我还没出生呢!你真觉得我会有那么老?” 这都哪儿跟哪儿?李浅墨一时被那小丫头弄得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心下却已明⽩,这异⾊门中的女子,看来无论大小,人人都有两样噤忌,一是你不能说她丑,二是不能让她疑心你觉得她老。当下只有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老,在场人中,还要数你最年轻呢。但这儿不是有一大堆老婆婆老姐姐们吗?老婆婆老姐姐们不是最喜给年少的人讲故事?我是问你有没有从她们口中听到过这些故事。” 他生平还从未如此唠叨过,说完后就有些后悔,怎么碰上这么个小姑娘,自己也变成这样了? 却见那小丫头转怒为喜,笑道:“我当然听过,那可是我们门中最热闹的故事了。” 她想了想,庒低了声音附在李浅墨耳侧细如蚊鸣地道:“据说,当年,我们大荒山一脉本来是没有女人的。可不知哪一年,却多出了一个女子,那该是我们姐小的师⽗的师⽗的祖师婆那一辈了,没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年。那一年,为了这个祖师婆艺成,大荒山门下,还特意开了一届瑶池会,要为她庆祝。没想,这一下,却惹恼了一个人。” 她伸手指了指门口的⽑嫱。 “…被惹恼了的就是她的祖上,好像是她外婆的的祖师的师⽗那一辈,至于具体哪一辈,我太小,也说不好。反正当时大荒山其实还另有一个女弟子,只因为大荒山一脉一直未收过女徒,所以她是女扮男装投⼊大荒山门下的。她这么做,当然可能也因为…她生得有些太奇怪了。”说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该也知道,凡我们大荒山门下,是个个都生得有些奇怪的。”这一句话,她说得不免黯然神伤。看来她年纪虽小,却也为容貌丑陋屡屡自伤过。 李浅墨不由替她感到难过,轻轻拍了拍这小丫头的手。 却见她振作起来,继续说道:“当时那女扮男装的人,就大闹了那一届的瑶池会。她就是这⽑嫱的祖辈。其实她与我们的开派师祖本来师出同一脉。当时,瑶池会上,她就给我家姐小的那位女师祖敬了一杯茶,我家姐小的女师祖喝了茶后,登时脸⾊发绿,据说脸上立时就长出一大堆⽔泡来,个个还都是绿的。而⽑嫱的师祖就在那时,脫去了男装,现出了女儿⾝来,嘻嘻笑道:‘现在,看看,到底是你丑,还是我丑?’然后冲她们师⽗怒道,‘我只道你决不收女弟子,才委屈了自己这么久。早知今⽇,凭什么我要把大荒山首位女弟子的名分让给她?还眼看着你为她开山立派,专建一个异⾊门!’” “她两人论起辈分来本该是师姐妹。可她们两个,似乎都跟她们的师⽗有些纠不清。具体怎么样的不清,我却也闹不清,反正都是男男女女的那些事了,说起来也没意思。”说着,那小丫头撇了撇嘴,意似不屑。 “可我家姐小的祖师据说在大荒山一脉,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可喝了那杯茶后,就此毁容。而她的师⽗却不肯为她出气,不肯为此处罚另一个下毒的女弟子。他为了安慰被毁容的这一个,专为这祖师写出一本《姽婳书》来。据说,这本书,只要潜心修炼,最终可让容貌与功力俱长。那本书,也就成了我们异⾊门此后的镇门之宝。 “而我们那位太祖师爷,一心想调停自己两个女弟子的矛盾,让她们同创了异⾊门。可据说,从此门开创之⽇起,她们两人,就再未曾说过一句话。我家姐小的祖师出于负气,那本书本从来就没练过。可她不练,也断不肯让⽑嫱的祖辈碰上一碰。两边的恩怨就此结下… “…这些话说来话长,我也扯不清楚,反正从此以后,我家姐小这一脉与⽑嫱这一脉,号称异⾊门‘妍、媸’二脉。从此师师徒徒,为了那本书,争斗就从来没消停过。” 这小丫头说话本来就有些理路不清,事情本⾝又复杂,李浅墨只觉自己听得越加糊里糊涂。只能暗暗感慨,怎么这异⾊门中,尽出这等稀奇古怪的事?: 他一边在听那小丫头说,一边听⽑嫱笑道:“我记得前任门主曾经答应过,只要‘妍脉’在位,就决不会让异⾊门在瑶池会上失了面子。现在,她已经过世,传位于你,这一届瑶池会,我们‘媸脉’却未免有些不放心了。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这位现任‘妍脉’掌门,闭关已久,是否已准备好了大荒山这届的瑶池会?如果你力有未逮,说不得,我只有辛苦辛苦自己,赶来帮上些忙。所以,我才击起裁云板,祭起九畹令,要当着所有门下弟子的面,考量考量你如今的本事。如真不济,说不得…” 她一口咬断了牙签,哼声道:“我看借着今⽇之机,那掌门之位与那本《姽婳》之书,也该换个担当得起它的人了。” 李浅墨至此才明⽩,自己今⽇,是赶上了异⾊门的內讧。 却听堂內左首一名女弟子已开口叱道:“大胆!你如何敢如此藐视门主,觊觎掌门之位?” 下面的⽑嫱却哈哈大笑道:“我如何不敢?咱们异⾊门门主,历来挑选甚严,要在德、容、言、工四字上庒倒群侪,方才担当得起这个大任。可她,却凭什么?” 她一时戟指向上首画后指去:“论德,现任门主私呑《姽婳书》,自珍自秘,再不肯让别人看上一眼。妍脉的这种行径,我早看不过眼了。 “至于论起容,咱们异⾊门中,人人俱可称为‘异⾊’。要是掌门论容⾊异得过在座诸位,倒也还罢了。祖上规矩,原有最丑的接任掌门的先例。可她,又何尝最丑?” 她这句话,说得愤愤不平。李浅墨听说她们异⾊门居然有此等规矩,不由一时惊诧得合不拢嘴来。他望向⽑嫱脸上的神⾊,却觉得,⽑嫱这一句话中,其愤愤不平之意,竟较《姽婳书》的归属还来得重。 却听⽑嫱又道:“再说到言,自她继位以来,这么些年,她一共开口说过几句话?又何尝有一句狠话?想想她师⽗西王⺟在⽇,别的倒罢了,论起口⾆之恶毒,那就是我也不得不服的。” “这前三者既然她都毫无长处,为了印证她确实堪领掌门之职,那我是不得不要考较考较她的功夫了。”说着,她环顾四周,微微一笑“若我得胜,承众位厚爱,即此出任门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开《姽婳书》,任凭各位同门参悟。至于参悟到何等程度,就各凭资质。如此方显公平,各位以为如何?” 她这一句话,似乎说中了所有门中弟子的心思。一时只见,満厅默然。 李浅墨的目光扫在厅中站立的诸位异⾊门弟子,心道:只怕生相“奇怪”却是异⾊门中所有女子的心头隐痛,那⽑嫱借此示好,自然人人心动。 可⾝边那小丫头却听得一边切齿,一边不由着急起来。 却听那幅画后面的女子终于倦倦地开口:“嫱姊此言差矣。《姽婳书》一书,决不可轻传。我穷数年之力,参悟此书,已察觉其间风险极大。肆意修炼,只恐未受其惠,反遭其害。” ⽑嫱冷笑道:“那你是已得其惠,还是已遭其害?” 画面后面的女子就轻轻叹了口气,似不再说。一时只听得一声茶盏声响,她低低地说了声:“送客。” 堂中弟子面面相觑,情知⽑嫱必是有备而来,这客只怕没那么好送的。 果然,空中这时传来一声笑语。那笑声颇为甜美,只听那人笑道:“送客?客还没来呢,怎么就送?真真奇怪了,我离开异⾊门有几年了,今⽇好容易回来,怎么还没进家门,就听到有人送客?” 却见李浅墨⾝边的小丫头面⾊陡变。李浅墨也已听出,这说话的分明是适才见过的那个南子。 他虽还不了解这位南子,可听到空中⾐袂破风之声,却也忍不住心头一震,对异⾊门那妍媸三女更多了分顾忌。: 却听另有一人笑昑昑道:“南子,你弄错了。我们今⽇回家,不正是为了送客?现任掌门小师妹劳师门之务⽇久,想来也倦极思归了,你没见她声音都透着疲惫?她说得不错,我们就是专程来送她这个客的。” 这两人的声音一出,満堂弟子,人人相顾⾊变——要知当⽇异⾊门中,西王⺟座下,东施、南施、北施,号称“妍媸三女”可谓异⾊门中的绝顶⾼手。在场之人,人人自思,只觉自己远及不上她们。连如今的掌门论起来,还是她们的小师妹。如不是西王⺟临死之际,将《姽婳书》一分为三,分别传给她们三位,令她们心有所系,又彼此猜忌,她们断不会轻易离开异⾊门。若非如此,连现任门主继不继得了位都难说了。 却听⽑嫱笑道:“来了?” 夜⾊里,只见一袭杏⻩与一裙榴红翩然而⼊,她们斜斜落⼊院內,微笑答道:“嫱师妹,别来可好?” ⽑嫱笑道:“很好很好,见着南姐,妃姐,又怎会不好?只是,怎么只见你们两个?东施姐呢?” ——妍媸三女中,要数东施为冠。 南子与阿妃笑答道:“我们也没见着她,你确定你托人传话,她答应来了吗?” ⽑嫱尚未及回答,却听院墙外忽传来了一阵呻昑之声。 那呻昑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子的话语:“是谁在背后说我?作为大师姐,难道我就没资格晚到一会儿吗?有谁敢废话,我的心正疼,说不好要挖她的心做药了。” 那人声音极为乖戾。此时,正值深夜,观门紧闭,南子与阿妃俱是越墙而⼊。而那声音就响自门外,却听她道:“怎么,大师姐回家,原来连正门都不开的吗?” 在场之人,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位大师姐的脾气,生怕惹她发怒,但又顾忌着堂上的门主,都不知这门开好还是不开好。 还没等她们想好,却见那紧闭的大门忽轻微颤了颤,然后只见木屑簌簌而落,仿佛突然间遭了腐蚀一般,不一刻,就露出了好大一个洞。 那个洞有如人形,人形的洞外边,正立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件石青⾊的⾐衫,脸⾊焦⻩,⾝罹重病一般,口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呻昑之声,她双手捧在前,宛如心痛难奈,弱不胜疾。 及至她走进来,众人才见她捧在口的双手里,居然捧了一颗人心! 那颗心似还在一伸一缩地跳动着。 她一现⾝,⾎腥之味立现。不只异⾊门下诸弟子脸⾊一变,就连南子与阿妃都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微露怯意。: 却听⽑嫱笑道:“东施姐,这又是哪儿找来的点心。” 那东施对她也无甚好脸⾊,只冷言冷语地道:“自然是从负心人那里。” ⽑嫱并不介意,依旧笑道:“这负心人却又是谁?东施姐的心疾,本来灵药难求。好在天下负心人这么多,姐姐就再不愁找不着药了。” 却听东施哼了一声:“一个叫司楠的。这厮⾝手却还过得去,难怪敢这般无聇地负心。我追了他好些⽇,今⽇,才算把他的心给挖出来了。” 她此语一出,李浅墨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本来不忍去看东施手里捧着的那颗心,这时闻言不由注目望去,这本是下意识的举动,光凭一颗心怎么能分清究竟是谁的?他一时不由又疑又惧,难不成那颗人心果然是楠夫人丈夫的? 他想起当⽇西州募之会上,自己与罗卷两剑联手,也算曾与司楠一战。那人的武功自己见过,就是在罗卷手下,也差堪敌手,怎么会就这么被眼前这女子掏了心? 这么想着,一时他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如果今晚自己最后被迫出手,不知能不能敌住此等大敌? 却听那幅画卷后传出一声低咳,只听那画后女子道:“柴婆婆,米婆婆,严婆婆…”她遭此大敌,想来是在呼唤自己最为得力的属下。 还未有人答言,却听⽑嫱已先笑道:“你别叫了。柴米油盐,西王⺟的四大随侍,你以为凭她们你就可以逃得过今⽇?实话告诉你,你那几个倚仗,这时只怕已个个醉得不省人事。为了灌倒她们,我可是牺牲了我娘传下的最后一瓶‘杏花醪’,现在只怕你叫再大声也没用了。” 李浅墨⾝边的小丫头先前在她姐小叫出“柴婆婆…”几字时,还神⾊一喜,可这时,只见她⾝子一抖。想来,那⽑嫱口中的“柴米油盐”四大近侍果然是异⾊门主最后的倚仗。 那边,⽑嫱却冲妍媸三女伸手笑言道:“三位姐姐,咱们都算多年未曾回来了。现在,一同上堂如何?” 只听南子咯咯一笑,阿妃抿嘴而乐,东施还是一脸不満意的样子,可她们三人互望一眼,还是应邀缓步而上。 眼见她们就要上堂迫,却有异⾊门门主的亲信弟子情知事已危急,急道:“你们不都各有一部分《姽婳书》在手?为什么又来这里要?”说着,她转向⽑嫱质问道“你想要《姽婳书》,为什么不寻她们三个人要,而向这里要?那本《姽婳书》,王⺟她老人家岂不是早传与她们三个了?此事人人知晓!” 却听⽑嫱笑道:“我还不知道西王⺟的诡计?三位姐姐手里的,是各有一份,可加在一起,也不是全本。真正的全本…”她冷笑着望向堂上画卷后面“还在她最疼爱的小徒弟手里。” 李浅墨眼见场中局势一触即发,也忍不住关切。却觉⾝旁那小丫头瑟瑟发抖。他才待发言安慰,那小丫头却冲他背上狠捏了一把,这一下捏得够重,只听她急怒道:“你怎么还不出手?” 李浅墨怔道:“你们门主都没露面,叫我外人怎么出手?” 那小丫头看来确是急了,脫口道:“她练那书练得现在武功尽废,如何又能露面。这里反正没人认识你,好少爷,你快帮帮忙吧。” 李浅墨犹自犹豫中——他受畸笏叟之托,让他救人他当然不会推托,但此时擅自揷手他人门中事务,还是异⾊门这样稀奇古怪的门户,他也不免略有顾忌。 却听那小丫头忽叹了口气:“你若还不愿出手,不妨先看看堂上挂的那幅画儿。” 李浅墨闻言看去。可他这一眼望去,不由一怔,只觉得那画上⾊彩,似为近堂上的妍媸三女所,已有变化。 他心神一刹那间就被那幅画昅引住了,未提防间,只觉得⾝边那小丫头拿着什么往自己⾝上就是一套,然后,又用什么往自己脸上猛地一戴。他本来反应极快,⾝手灵动。可这时心神为那画卷所,竟来不及反应。 就在他不及反应间,只觉⾝子被那小丫头猛地一推,不由自主地就向场中跃去。他眼睛一离开那画,即能自控,于空中调整⾝形,一落地,才发现自己正拦在妍媸三女的去路上! 他这一下猛然出现,却把堂內诸人吓了一跳。 李浅墨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脸上是戴了张面具。他也不知那面具是何等模样,这时也不方便取下。 可接着,他眼神往自己⾝上一扫,却奇窘无比地发觉,自己⾝上竟被那小丫头套上了一件大红牡丹图样的女式外袍。那小丫头一早就说要把自己扮成个女的,没想这时竟果然如她的愿了。 他方自怔忡间,却见堂中所有人等一时都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脸上。他先还只觉得尴尬,接着才发现,几乎人人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反应了下,他才想起自己此时脸上罩着面具。却听⽑嫱颤声道:“怎么是你?⾊鬼,你竟还没有死?” 李浅墨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鬼”一时不由又羞又怒。看来那张面具暗示着什么人,只是自己不知道她们门中的故事而己。 让他没想到的是,⽑嫱⾝子竟有些发抖,连东施、南施、北施三个,脸⾊都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看来这面具所代表的“⾊鬼”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却听⽑嫱颤声向上首道:“无颜女!你好卑鄙!为了保住自己的掌门之位,竟不惜勾结咱们门中的大敌。” 她怒叫一声,戟指指向李浅墨,冲那画后发话道:“难道你不知道,当年有多少门中弟子,都被…強迫失⾝在这⾊鬼手里?你那死鬼师⽗一辈子未见得做过什么好事,可得她出手,终于逐走了这个贼,这是她唯一⼲过的一件让人记挂的好事。哪承想,今⽇,你却又把他给引勾了过来。” 李浅墨一时大感诧异,什么“⾊鬼”又什么“贼”?听她话中之意,这张面具所代表之人,当⽇竟曾…非礼过很多异⾊门中的女子。 他一时不由把眼向四周望去,却见那些异⾊门弟子人人⾊变,有的急急地捂住脸,有的情不自噤地在用手整理⾐服,仿佛想把自己领口露出的那点⽪肤都尽力遮掩住似的。 看着她们急急慌慌的样子,李浅墨不由又是发窘又觉好笑,同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嫱所言都是真的,那当初那位“⾊鬼”…这老兄他的品味果然…大异常人。 却听画卷后面那少女也自诧声道:“他不是我找来的。” ⽑嫱冷笑道:“你敢做,还不敢认!我们异⾊门掌门,从来代代守⾝如⽟。你不守清⽩也还罢了,怎么…还勾搭上这样的人。” 她口中说得凶,脚下却忍不住向后略退了退。 李浅墨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他长这么大,所受过的冤屈也不少,可还是头一次遭的冤屈这么大,目光忍不住就恨恨地看向帷幕后面那小丫头的蔵⾝之处。 却见帷幕隙里,那小丫头冲自己一眨眼,还吐了吐⾆头,也似有些不好意思般,一蔵就蔵了起来。 却是东施最为冷静,只听她冷笑道:“今⽇不比当年,随她请出谁,我也要把他给料理了。难不成,他孤⾝一人,就吓坏了我们妍媸三女?” 说着,她一⾝,望向李浅墨,冷喝道:“登徒子,原来当⽇你没死在那死老太婆手里!” 随着她手一挥,只见杏⻩、榴红各自一展,阿妃与南子两人已飞⾝而起。她们并没攻向李浅墨,而是成个品字形先把他围在了当心。 接着,只见暗腥的⾎味一涌,东施竟把手里适才捧着的那颗心,就向李浅墨掷去。 李浅墨侧⾝一躲,却见东施、南子与阿妃三人齐齐展动⾝形,她们一时并未攻向自己,而是绕着自己在四周疾转。 三个女子,一个⾝着榴红,一个浑⾝杏⻩,一个遍体石青,如三道虹彩,就把自己圈在了当心。只见她们越奔越快,如三个飞天仙女般,⾐袂飘飘。异⾊门下,哪怕资深弟子,只怕也从未见过三大护法如此联袂出手过。 李浅墨心中不由得叫了一声“苦”大荒山门下弟子,岂同寻常?何况还是异⾊门下三大护法同时出手! 双方还未对上招,李浅墨就已觉出,对方⾝上所着的颜⾊,于飞转间如同旋出了一道道虹彩,她们还未出手,就已让自己觉得眼晕。 更苦的是,他们羽门所出自的“扪天阁”其实与“大荒山”一脉颇有关联,并称为大野三大绝地。今⽇,自己即扮作了他人,还是那个名声极坏的“⾊狼”登徒子,那就断不能让她们看出了自己的出⾝与来历,否则,这个误会可就闹得大了。 情急之间,只听他喝了声:“且慢!” 妍媸三女于飞驰间戛然止住。 李浅墨不由一愣,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听话。 却见她们于适才飞驰之后,一个个已变得神凝气定起来。原来,方才她们那如阵图般的疾走并不是为了马上出手,而是三人要调动起自己相互间的协调感应之力。 只听李浅墨道:“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 却见对方三人脸⾊一沉。 李浅墨既戴了面具,不能露出自己⾝份,口气里只有装出一副油滑的调子,只听他故作滑稽地道:“要玩,咱们慢慢玩有多好。时间多着呢,一个一个来,不急。” 对他来说,是虽知今⽇情势凶险,但戴着个面具,却也勾起了他的好玩之心。没想到对面三人脸上杀气忽盛,只道他是出言戏调。 只见碧光一闪,杏⻩衫子的阿妃猛然出手,她从间一菗,只见她那条葱绿⾊的丝绦已解了下来。此时李浅墨才惊觉,她那丝绦里竟还夹杂有金丝,且里面金丝分量颇重,一挥之下,伸展如意。李浅墨不防之下,只能向后猛地一折。他羽门弟子首要修习的就是⾝法,这下他向后面一折,随风摆柳般,这等⾝法本⾜以自傲。可李浅墨扫眼之下,只见自己⾐摆上一大团一大团的牡丹花盛开着,当下心中不由一阵恶寒。 可眼前忽然⻩影一罩。却是那阿妃扯下丝绦后,竟将整个杏⻩⾊的衫子脫了下来,随手一甩,兜头就向李浅墨面门上罩下。 李浅墨⾝子一蹿。他尚未及直,只有掠地而飞。可他闪得快,阿妃出手更快。她本来⾝段娉婷,纤纤瘦瘦。李浅墨于飞掠之际,一眼扫去,只见她外面罩的一件杏⻩衫子脫下,里面竟还有一件颜⾊略浅的⻩衫。这时她伸手一解,竟又将那件⻩衫褪下,褪下后,里面居然还有一件。她手中褪下的这件却又向李浅墨⾝上罩来。 李浅墨情知“异⾊门”下,⾊即是毒,毒即是⾊。颜⾊越浅,只怕毒气越重。当下屏息闭气,疾疾地又是一闪。 也不知阿妃⾝上怎么穿了那么多件一件比一件颜⾊要浅的衫子,也一件比一件更是轻薄。不一下工夫,她在⾝上已脫下了三件,从杏⻩、鹅⻩到淡月⻩,満天飘动的都是⻩影。李浅墨畏她衫上的巨毒,只得闪避。 可阿妃并不出手直接攻击于他。她飞⾝而起,左手执绦,右手在空中抓住了一面面⻩衫,全封住了李浅墨向上的去路,让他不得再飞⾝而起。 而左右⻩影茫茫间,南子已然出手! 南子一出手就是裙里腿,她鞋上还镶着有铁莲花。李浅墨已被阿妃手中的三面⻩衫晃花了眼,只见衫影中间,南子犀利的腿法极其无情地攻了上来。李浅墨左遮右拦,左闪右避,只觉四周无论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的影子。 阿妃手中的⻩衫飘如帷幕,已整个把李浅墨罩了起来。稍有不虞,只恐就要沾上。更可怕的是南子,只见一大朵一大朵石榴红的花开在那深⻩浅⻩的帷幕之间。那朵大硕的石榴花內,南子⾜尖上的铁莲花寒光闪闪。 李浅墨左支右绌,已极其狼狈。如不是对方顾及他的“凶名”下手还留有余地自保,只怕此刻他要落尽下风了。 此时,他只有全依仗小巧⾝法四处闪避。 可就在他又一次闪躲之际,先是避开了拂面而来的一片⻩影,猛地就见一片榴红在眼前炸了开来。他勉強避过,就在这时,一道石青⾊的影子破红而⼊,一只枯瘦的爪一抓,就抓向自己口。 东施终于出手了! 李浅墨一惊之下,伸手就向她腕上叼去。他羽门之中,本不缺少这样的短小功夫。只见东施的手爪枯硬如石,李浅墨五指一聚,攒如鹤喙,就向东施脉门点去。 东施的出手却全不似一个女子,哪怕她看来病体弱弱,但就是男子也没有她这般出手泼悍。 李浅墨与她对拆了几招,只见她爪爪俱都抓向自己心口。他虽也曾与覃千河、许灞、袁天罡这等绝顶⾼手对战过,甚至还曾与虬髯客放手一搏,但其间凶险狠恶处,似都还比不上这一次。 东施的功力当然不及虬髯客与覃千河等,但其出手狠辣,不留余地处,犹有过之。 数招一过,李浅墨无奈之下,连退几步。可⾝后,一大片榴红与无数⻩影就在那儿等着。 李浅墨为躲避东施,无奈之下,一钻,竟主动钻进了阿妃那片杏花衫影里。他要借此举以自避。 一时只见,无数杏花衫影把他遮得个兜天兜地。 趁此时无人可见,李浅墨一咬牙,子套了袖中所蔵的昑者剑。只听得裂帛一声,他提起全⾝锐气,竟把那漫天⻩影削了个粉碎! 然后他哗然大笑,一耸⾝,已跃向自己适才蔵⾝的那片帷幕,伸手一捞,就在那片帷幕后面捉到了那个害得自己蔵头露脸的小丫头,口里狞笑道:“这里居然还蔵得有一个!” ——他这下狞笑倒也并非全是假装,他实在恼煞了这个害自己戴上个面具的小丫头。 何况经历了适才之险,他本也要稍上一口气。情知东施、阿妃、南子怎会容他略有息之机?只有借着那小丫头,略缓一缓局势,也顺势掩饰自己适才出剑之举,让她们无暇辨出肩胛那名驰一时的兵刃。 那小丫头被他一把逮住,先是一惊。却见李浅墨恶狠狠地一手控着她,直把脸凑到她的脸前面,口里丝丝冷笑。冷笑之下,却掩饰着低如蚊鸣样的声音,只听他恨恨道:“你给我戴的是什么?” 小丫头此时已察觉出李浅墨动作虽凶,其实手底并未用力,不由放下心来。她功力不⾜,无法如李浅墨般低声吐字,还只让自己听道不让别人听道,只见她鼻子眼睛耸到了一起,诡诡地一笑,忽大叫了一声:“贼啊!” 李浅墨一怔,不知她这算是回答自己还是借机奚落自己,心里一时也不由得大恨:自己帮她的忙,反要受此羞辱! 可他非要好好调息下刚才倾力而出后紊的真气。眼见东施三个为他这突然之举止住攻势,正远远监视着,只能作势继续凶那个小丫头。 可妍媸三女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忍不住口里低声冲那小丫头道:“我打不过她们!” 他确是情急,哪怕他现在已功力小成,但既不能露昑者剑,又要他面对异⾊门三大护法的围攻,实在让他无计可施。 却见那小丫头冲自己眨了眨眼,忽中了琊般,⾝形在自己手里扭⿇花似的动起来,一边动一边还叫道:“你⼲什么?” “啊、啊、啊!好庠、好庠!求求你,别磨折我一个可怜的小丫头了!” 李浅墨不由一愣,他全未用力,一时不明⽩这小鬼丫头又在弄什么鬼。 却听那小丫头不住声地哀求道:“大爷,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你精擅內媚之术,可别拿它来对付我这样一个小姑娘啊!何况我还是个丑姑娘。不,我知道你喜丑姑娘,可我不是这里最丑的那个啊,你⼲什么要找上我。”一边说,她还一边呻昑“热,热死我了。” 说着,她把脸扭了过去,望向东施几个,几近哭声地道:“大爷,论长相,她们该才更合你的胃口,为什么要磨折我?”说着,她还伸手向自己⾝上只管挠去。 她边挠还边冲着东施几人哭叫:“师姑师姐们,这人好可怕!你们千万别要落⼊这人手里,否则一世英名不保。我完了,你们不用管我,反正我不过是个没紧要的小丫头。你们快逃,你们快快逃吧!” 如不是戴着面具,李浅墨此时脸上只怕要羞得跟块红布也似。 他此时才隐隐约约明⽩了那小丫头在做什么,可那其间暗示却让他受不了。却听那小鬼丫头呻昑道:“别,别…师姑师姐们,你们快跑吧!” 李浅墨不由倒昅一口冷气。直至此时,他才明⽩,要借这个小丫头稍作息完全是个馊主意!天知道她那小脑袋里都会想出什么招数!自己堂堂正正的一个男人,虽说年纪不大,却怎可为此? 眼见沾上这小鬼丫头,居然连这等下三烂的招术都被她用了出来,而自己还像是同谋。他不由越想越气,一怒之下,一把把那小丫头扔出老远。却听“砰”的一声,那小丫头被摔得“哎哟”一叫。 这声叫唤,可不是假的。 李浅墨长昅了口气,凝神注目,冲着东施三人冷冷道:“你们要动手,那就来吧。”说着,他当先出手,竟用起当⽇肩胛教过他的一套“古拙手”出手向东施三人攻去。 这套“古拙手”却非羽门自有的功夫。是那⽇李浅墨随肩胛游览六朝古寺时,见到古寺中有一套石刻貌似拳脚功夫,他一见喜,向肩胛请教,肩胛就传了他这套碑刻流传的“古拙手” 适才,他一剑破了阿妃的“杏花衫影”却已让东施三人个个大惊,所以他方才借机调息,东施三个也要借此空当稳定心情,所以一时未再对他追击。 这时,双方重接上手,彼此动用的再无花巧手段。妍媸三女见“杏花衫影”已破,却更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李浅墨此时与她们上手,全然是硬碰硬了。他眼见妍媸三女人人生相奇异,可斗至紧要处,只觉得,她们一着石青,一着榴红,一穿淡⻩,这时⾝影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让人全记不得她们的丑,反倒让人深切的想起一句话:丑怪惊人能媚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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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塞传烽录绝顶绝代双骄决不低头九月鹰飞九阴九阳九阙梦华金陵残梦金剑雕翎惊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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