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草莽龙蛇传在线阅读由梁羽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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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草莽龙蛇传  作者:梁羽生 书号:1898  时间:2016/10/5  字数:17541 
上一章   第 八 回 露白葭苍 情怀历乱 风情月冷 剑气纵    下一章 ( → )
  话说那美夫人噗哧一笑,上官瑾自觉失言,深感羞赦。那美夫人却很洒脫地就在上官瑾对面坐下,微笑说道:

  “先生有什么觉得奇怪吗?我的丈夫已死去多年了!先生通人,想不会以‘未亡人’抛头露面为聇,远者不说,近者太平天国的英雄洪宣娇、萧三娘等不是也曾以‘未亡人’⾝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吗?”

  上官瑾大为动容,初时以为她只是李清照、朱淑真一流的才女,想不到她还是洪宣娇、萧三娘那样的英雄,不觉怔怔望着她,只见她又往下说道:

  “先生自然知道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故事。李清照眼界极⾼,对当代的词人,少所许可。我的襟虽不⾜以与李清照相比,但对眼前的江湖人物,也很失望。‘寂寞对时人’,就是如实地写出我的感慨而已。先生一醒过来,便以此联相问,莫非是笑我自负过甚吗?”

  上官瑾听她评论江湖人物,颇少当眼,不噤大为丧气。因发问道:“然则你又何必救我?”

  那夫人见他这样问法,不觉笑道:

  “救一个人也要问他是不是英雄人物的吗?不过我救你,也不是随便救你的,因为我晓得你不是坏人!”

  上官瑾听了,大感‮趣兴‬,问道“素昧平生,你从何知道我的底细?”他还以为美妇人看出他是“铁面书生”这才慕名相救的。

  不料那美夫人又是嫣然一笑道:“我看到了你的扇子,扇子上有翼王的题诗,如果你是坏人,怎会有这柄扇子?”

  那美妇人呷了一口茶,又微微笑道:

  “你中了人家的喂毒暗器,跌在星子岩底,幸好⾝予为树枝绊住,不至跌破头颅,而我又恰恰晓得解药,这才保全你的命。”

  “只是令我大惑不解的是:你既非坏人,为何却与咱大刀会作对?”

  上官瑾一听她说“咱们”二字,几乎吓得跳了起来,急问道:“你端的是什么人?”

  那美夫人应声答道:“我吗?我是大刀会女营的总头目!”

  上官瑾大吃一惊!这岂不是刚离虎口,又⼊龙潭。但自己棉软无力,只得听天由命。这样一想,反镇定下来,又问她道:

  “那你怎不送我给王子铭处置?”

  那美夫人笑道:

  “我不先摸清你的底细,怎能随便送你给王子铭处置?你先说你是不是义和团派来的?”

  上官瑾既置生死于度外,便一一实说了。并且说及朱红灯当⽇如何嘱托,而自己有辱使命,很是羞惭:

  那美夫人听得朱红灯处处为大局着想,微微点头:“这样说来,他倒是个人物。”

  上官瑾说完后,反问她道:“我的⾝份你已经清楚,那你也可以说一点关于你的吗?比如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那美夫人问道:“你可听过杜真娘的名字?”

  七八年前,江湖上有一对夫妇,男的叫做穆天民,女的叫做杜真娘,都颇有名气,而且听说和王子铭的情甚好,后来穆天民被仇家所伤,不幸逝世。杜真娘报仇后,便绝迹江湖。这些事情,上官瑾也曾得之传闻,因此肃容起敬道:“原来你就是罗刹杜真娘!”

  杜真娘点了点头,再详细地将来历告诉上官瑾。原来穆天民不止是王子铭的好友,而且是他的把兄弟。穆天民死后,杜真娘就专心帮助王子铭训练女兵,不再在江湖飘了,可是王子铭虽算是一条好汉,却说不了普遍会首领的习气,襟不够阔大,对妇女的能力,也不很信任。他起初设立女营,不过是想安顿大刀会男“会友”的眷属。到社真娘来,才加以整顿,杜真娘才知颇⾼,不过几年便整理得井井有条,并在星子山北峰,另辟新寨,独当一面。她虽然是大刀会的女营统领,但对王子铭的举止措施,却有许多不同意的地方(比如对义和团的策略。她就很不同意)。那天她带着女兵,巡视幽⾕,发现上官瑾受了重伤,又见了翼王题字的描金扇子,早瞧料了几成。当时大刀会、义和团的女兵都饶有男子气概,更何况独当一面的杜真娘?因此,就不避嫌疑,把他救出。

  上官瑾听了,再度道谢。杜真娘又问他当⽇手的情形,听说他先与矮瘦老人锋,后为蒙面客所伤,蹙着柳眉道:“果然又是这厮,其中恐大有蹊跷(古怪)!”

  上官瑾问道:“娘子可是认识他们?他们怎的这样气焰人,而且又都具有一⾝本领?”

  杜真娘沉思半晌答道

  “这矮瘦老人是去年投奔大刀会的,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他做事利落,武功又強,江湖经验更是丰富,对王总舵主又是百般奉承。不须多时王于铭对他已是言听计从,他又昅引了几个人来,也都做了大刀会的头目。”

  上官瑾听了,半晌做声不得。

  杜真娘说完之后,叹息一声道:“王子铭刚愎自用,给这些人混了进来,恐终是祸呢!”

  上官瑾听了也黯然不语,与杜真娘对坐,良久,良久,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怪不好意思地问道:

  “这间房可是你的房间吗?还有,你随便派两个人来照料好了,我真不敢⿇烦你呢!”

  杜真娘微微笑道:

  “怎的你也有这些世俗之见?男的女的不都是一样,有什么需要避嫌的?这间房是我的客房,布置得还比较幽雅,你受了伤,需要静养,所以我就把它给你了。这女营里只有我懂碍解救喂毒暗器,我不亲来照料怎成?”

  “而且你现在已成了大刀会的对头了,我救了你出来,除了心腹数人外,也不敢再让其他人知道,传出去王子铭知道了,可对你不便。你安心静养吧,大约再过半月便可复原了。不要胡思想。”

  笑语犹闻,余香绕室。杜真娘揭帘去后,上官瑾顿感惘。他闯江湖从来曾见过这么一个又大方又温柔的女!他行年将近四十,平生对异素不发生‮趣兴‬,不知怎的,见了杜真狼后,却噤不住很是倾心。但他一想到这些时,又噤不住暗骂自己:别人是这样磊落大方,怎能想到其他事情上去?自己还自负英雄豪杰,这样想法,叫人知道了岂非笑话。

  自此,上官瑾就在杜真娘女营中安顿下来。真娘也不时地来看他,两人谈文论武说江湖,很是相得。杜真娘的影子,渐渐在上官瑾的心头扩大,抹也无从抹去了。

  软红丛中,好生调息,光易过,眨眼便是半月。上官瑾⾝体已完全复原。但杜真娘还不许他在⽩天行走。这天他试了试功夫,觉得已一如常时,便对真娘说明,明晚便要悄悄地离开,真娘也答应了。

  别离前夕,上官瑾思嘲起伏,深夜无眠,恍惚神思,百难排遣。他轻轻地昑诵“诗经”中的“蒹葭苍苍,⽩露为霜,所谓伊人,在⽔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回游从之,宛在⽔‮央中‬”的诗篇,仿佛觉得真娘便是诗篇的“伊人”若即若离。有时似仙子凌波,姗姗微步,俨然在望:但“追寻”下去,又恐终是“曲终人散,江上峰青。”

  上官瑾恍惚朦胧,奇思遐想,飘浮脑海。正在神思不定中,摹地听得窗外一声低笑:“怎的⾝临险境,居然诗兴还这样的浓!”这声音非常悉1

  上官瑾惊喜非常:急得一跃而起,大声说道:“怎的你会寻到这里来?”话犹未了,窗户倏的打开,从窗跃进了几个人,为首的剑眉虎目,竟是义和团的总头目朱红灯!他一跃进来,就对着上官瑾笑,朱红灯的背后还有三个人,有上官瑾认得的,也有上官瑾不认得的,但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物。

  跟在朱红灯⾝后的是一个银须飘飘,精神健硕的老头,这人上官瑾认得是太极陈。上官瑾初出江湖“闯万”时,他的师⽗司空照就曾在太极陈处打过招呼,托他照应,因此虽只一面之缘,情却是不浅。

  在太极陈后面的两个人,一个是面如重枣,浓眉巨目,近五十岁的汉子;一个是穿着蓝布大褂,清矍的老头。这两个人上官谨都认不得。经过朱红灯介绍后,才知道那浓眉巨目的汉子便是两湖的名武师韩季龙。那老头儿声名更大,竟是蝴蝶掌的前辈,翦二先生。这两人都是上官瑾一向闻名,却未曾见过面的。韩季龙使的是江湖上罕见的兵器银花万字夺,在长江以南,闯半生,未逢敌手。那翦二先生更是什么兵器都不用,只凭一双⾁掌,就折服江湖。

  原来太极陈会合了韩季龙后,就勿匆到安平府见了朱红灯,其时翦二先生也已赶来,虽然尚有一些邀请的好手未到,但四人一商量,觉得实力已够应付,决定先去探听虚实,再作打算。这也因为自上官瑾“失踪”后,大刀会气势迫人,再不解决这个纠纷,诚恐有更多不快之事爆发,因此朱红灯也就改变了原来持重的主张。准备在探听一些虚实后,再正式拜山谈判。

  这四人中,韩季龙和杜真娘死去的丈夫穆天民,以前情甚好。穆天民死后,他也来探访过杜真娘。因此知道真娘是大刀会女营的总头目。“那晚他们到星子岩探听虚实,碰着了怪异之事。四人一商量,韩季龙就提议先去探问杜真娘再说。韩季龙深知杜真娘为人,即使杜真娘站在王子铭一边,他们去后能以礼求见,真娘也决不会将他们出卖。果然他们深夜来访,杜真娘非但豪慡地接他们,给他们洗尘,而且告诉他们一个更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上官瑾就在这里养伤。

  当下朱红灯简略地将经过告诉上官瑾之后,取笑他道:

  “我看你在这里养伤,敢情真的是乐不思蜀了!要不,怎的一点消息都不向外透露?”

  他们取笑间,上官瑾正在分辩,只听得帘外又是一声清脆的笑声,杜真娘带着两个心腹女兵,揭帘而⼊,笑道:“你们哥儿俩真像小孩子似的,瞧,一见面就乐成这个样儿。”边说边叫女兵摆下茶具,说道:“寒夜客来茶当酒,你们喝杯苦茶吧。”朱红灯给真娘一笑,倒反而不好意思了。

  当下上官瑾想起了朱红灯的话,突然问道:“你刚才说在探山时遇到怪异之事,究竟是什么事啊?”

  朱红灯先不回答,却先问杜真娘那个矮瘦老人和他所引进的几个人的形貌。

  上官瑾不知朱红灯弄什么玄虚,呆呆地听着他和杜真娘对话。杜真娘详细他说了矮瘦老人和他所引进的几个人形貌后,朱红灯还未开声,翦二先生已猛地拍案而起道:

  “如何,我老眼无花,果然是这两个小子!”

  上官瑾听了。摸不着头脑,急忙问道:

  “是哪两个小子?”

  翦二先生道:

  “你可知道沙鸣远这个人?”

  沙鸣远?上官瑾顿时呆住了,他记起初随第一个师⽗方复汉上西岳华山投司空照时,碰看清廷的三个武士和司空照斗,后来心如神尼把其中两个打死,只剩一个在逃。这逃脫的人,听师⽗说便是叫做什么“千里追风”沙鸣远的。上官瑾虽年深⽇远印象不深,但回忆起来。与矮瘦老人形貌却显然不同。

  上官瑾很是狐疑,问翦二先生道:

  “沙鸣远我是知道的,但矮瘦老人可并不是他呀!又如果沙鸣远在大刀会,他的武功当远比矮瘦老人強,为什么不由他出来会我?”

  翦二先生持须笑道:

  “矮瘦老人自然不是沙鸣远,可是沙鸣远一定和你过手,据我猜,那伤你的蒙面容,十九就是他!至于他为何蒙面,大约是怕你认得他的庐山真面目吧。”

  上官瑾又问朱红灯道:“你所说的在探山时遇到了怪异之事,是不是指碰见沙呜远呢?”

  朱红灯点了点头,就让翦二先生叙述当晚碰到沙鸣远的事。原来当晚他们四人,分开四处探山,可以互相呼应,但却有相当距离。翦二先生刚进⼊星子岩口时,突然有一条灰⾊人影如飞扑至,⾝手迅疾,武林罕见。翦二先生不愿行蔵破露,也展开绝顶轻功与他周旋。翦二先生的轻功别有一门,他的蝴蝶掌是从小便练习穿花绕树的⾝法步法的(练法详见拙著《龙虎斗京华》)他展开蝴蝶掌⾝法,真赛似蝴蝶穿花,蜻蜓戏⽔,左穿右揷,进退盘旋,绕是沙鸣远如何迅疾,却休想碰到他的⾐裳(他本不是跑直线,而沙鸣远还却又不悉这种⾝法步法)。他在盘旋进退中,借着星月之光,一瞥敌人,似曾相识。原来他在三十年前曾与沙鸣远有一面之缘,而今领教了他的轻功,再依稀记起他当年形貌,两相比较,就已疑惑这人便是“千里追风”(沙鸣远绰号).于是他一面发出暗号,叫同行的速退)一面自己也展开⾝法,摆脫了沙呜远的纠。而沙鸣远也因翦二先生⾝法溜滑,捉摸不住,知难而退。

  翦二先生退出岩口,和朱红灯等会合时,又知太极陈也碰到一个矮瘦老人、给太极陈连发七枚金钱镖,用昏夜暗器打⽳的功夫,吓得他不敢追赶(矮瘦老人是识货的人,他听风辨器,已知厉害,虽能躲过,却不敢前追了)。太极陈一说,翦二先生更确定了刚才的灰⾐人便是沙鸣远。

  翦二先生说到这里,上官瑾揷嘴问道:“怎的因为见了矮瘦老人,就更确定那个灰⾐人是沙呜远呢?”

  翦二先生笑道:

  “上官兄,恕我得罪,你武功虽好,年纪还轻。所以对于他们几个人的来历渊源尚未清楚。

  “这些人少年时候都是江湖上一时之雄,当时正是太平天国势力渐渐由盛而衰的时候,这些人功名利禄熏心,不投太平天国,反而给清廷搜罗了去,与太平天国作对。太平天国亡后,他们都被封为特等‘巴图鲁’(武士),在大內供职。听说特等巴图鲁只有八个人。现在还存的尚有五人,五人中沙鸣远、⽩贞一和另一个太平天国叛徒董绍堂常常在一起,被武林前辈称为大內三凶。他们都久已脫离江湖道,所以五十岁以下,又非悉武林掌故的人,本就不会听到他们的名字。

  “这矮瘦老人虽非特等巴图鲁,但也是清宮內的特选卫士,仅次于沙鸣远一级。这人是沙鸣远堂弟,名叫沙守义,他⼊大內,便是沙鸣远替清廷昅引的。

  “这沙鸣远和沙守义都是山西路家的门下,但沙鸣远却得了路家的三棱透甲锥真传,沙守义得的却是龙昑杖法,比起来要稍逊一筹。沙家两兄弟我都见过,那天晚上,月暗星稀,我虽怀疑灰⾐人是沙鸣远,却不敢确定。但后来太极陈又碰着了矮瘦老人,从相貌特征来判断,当是沙守义无疑。沙守义既然在此,那灰⾐人不是沙鸣远还是谁!何况他的轻功⾝法,又是路家这一派的。”

  上官瑾听了,沉思半晌,忽而哈哈大笑道:

  “翦二先生,你的推断我信服了。可是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你说清廷特等巴图鲁现在尚存的还有五人,其中⽩贞一和董绍堂,可是据我所知,这两人在十一年前已死了呢!”

  翦二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得这样确切?”

  于是上官瑾把当⽇三凶去找他师⽗司空照的⿇烦,给心如神尼一枝铁拂尘打败,力毙二人的事情说出,听得众人都点头赞叹。翦二先生因为刚才恃老卖老,不料这件事情他还毫无所闻;很有点不好意思。

  杜真娘冰雪聪明,急忙把话题引开说道:“既然沙鸣远是这样的人物,他投到大刀会来,而又不肯露面,一定是别有用心。绝非大刀会之福。”

  朱红灯沉思半晌。虎目放光,拍案说道:“据我看大刀会和义和团的纠纷,就是这些人制造出来的。”

  朱红灯猜对了,翦二先生也判断无讹,那灰⾐人和矮瘦老人果是沙鸣远和沙守义,他们是奉清廷之命,谋混进大刀会,来制造纠纷,挑拨王子铭,使本来和义和团就有嫌隙的王子铭,更仇视义和团的。沙鸣远因过去名头大大,不愿露面,因此才要堂弟沙守义出头,待得到王子铭信任后,才慢慢把同昅引进来,王子铭果然中了圈套。

  那⽇上官瑾来时,沙鸣远知道上官瑾是可空照传人,在华山曾经一会,所以沙鸣远才带上面具,在林中险峻之处截击。他的武功火候,本较上官瑾略胜一筹,但因过度自恃,把上官瑾当做小辈看待,不以为意,结果虽然中伤了上官瑾,自己也中了上官瑾暗器。幸而沙鸣远也是行家,给晴器打中⽳道后,立刻闭气静卧,侍沙守义赶来后。马上叫他用“推⾎过宮”之法解救,所以他复原反而要比上官瑾为快,而沙守义也因急于救人,顾不碍搜索上官瑾,这才使上官瑾能逃脫命。

  到朱红灯、太极陈等来探山时,沙家兄弟一与来人接触,便知全是強敌。他们在昏夜之中“不敢追赶,但眼看他们的⾝形,在垦子山北峰冉冉而没,却忽的起了怀疑。星子山北峰是杜真娘女营所在之地,而杜真娘一向都对他们不假颜⾊,他们兄弟二人一谈,很怀疑杜真娘与来人有关系。他们商议良久,又生了一条毒计,立刻昏夜去见王子铭不提。

  且说朱红灯等问清楚杜真娘,知道了矮瘦老人等形貌后,更确定是沙鸣远无疑。当下也感颇难应付,商讨之下,决定第二⽇便由朱红灯正式具帖拜山,道碴他们的谋,看王子铭如何处理。

  不料朱红灯还没有去找王子铭,王子铭却先来找他了。第二天一早,朱红灯方醒,忽听寨外人声喧沸,杜真娘匆匆⼊来,面露惊慌之⾊。朱红灯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杜真娘強笑道:

  “王子铭带了十多个人,在寨外求见,这是一向未有过的事情。我恐怕会与你们有关,因此特地通知你们做个准备,我这就要到外厅去见他们了。”

  朱红灯面⾊不改,从容说道:“我正要去找王子铭,他既来了,我就在这里见他不好吗?”

  杜真娘急忙摇手道:“不成!他们来意尚未明⽩,你们不能出去。万一他们不是找你,你反先豁出来,他们岂不疑我吃里爬外。”朱红灯替壮真娘一想,她的处境为难:这一边韩季龙是她的丈夫旧友(朱红灯还不知上官瑾更是真娘知),那一边王子铭却是她的顶头当家。帮有帮规,会有会矩,杜真娘既不能出卖丈夫旧友,又不能违背当家。自己出头,确有不便。因此也就由杜真娘自去。而自己则与太极陈等四人屏息相待。

  当下杜真狼传令,大开寨门,亲自出,抬头一看,只见这十余人中,不但有沙鸣远、沙守义在內,而且过半以上,都是他们的羽。真娘情知不妙,然而还是镇静如常地带他们到大厅坐定。

  真娘招呼他们坐下之后,惴惴然问王子铭道:“总舵主今⽇率这许多头目亲来,可是对女营事务,有什么指点吗?”

  王子铭面⾊倏转,突然问道:

  “弟嫂,俺与天民贤弟,昔⽇同甘共苦,生死情,对弟嫂也从未亏待,如同一家。弟嫂有什么不満意我这个做大伯的,为什么不明⽩说出来呢?”

  杜真娘双眼一红,急起立正容答道:

  “总舵主,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不对,请你说出来,我年轻识浅,不望你做大伯的指教还望谁呢?”

  王子铭哼了一声道:

  “真娘,你是女中豪杰,你纵不念在天民以往与我的情,也该看在大刀会的事业上。你是女营的总头目,怎能收留大刀会的对头,吃里爬外?”

  杜真娘吃了一惊,定了定心神,仍袄问道:

  “总舵主听谁说的?谁是大刀会对头?我如何敢暗助对头,胳膊反向外弯呢?”杜真娘佯作不知。

  王子铭怒容満面,蓦地也起立大声说道:

  “真娘,我是顾着昔⽇情,不愿按帮规处理,你却颠倒不识好坏,还想掩饰,难道真要我揭穿吗?”

  王子铭说罢,猛地喝道:“把人带上来!”底下的随从已将一个女营小头目揪到。昨晚韩季龙武师等深夜来拜谒杜真娘时,就是由她通报的,原来沙鸣远天方亮时,就已来查清楚谁是昨晚的值夜。王子铭率众接因而到,就先把这个小头目(昨晚的值夜)拘了,她在总舵主面前,如何敢不说实话。

  当下这个小头目委委屈屈地哽咽说道:“昨晚有四个人来访我们的舵主,我怎知道他们就是王总舵主的对头?”

  王子铭不理这个小头目,竟自对真娘暴喝道:

  “真娘,你可还有什么说的?”说着一甩眼⾊叫道:“来人,把她拿下!”

  王子铭活犹未了,忽听得厅外一声“且慢!”⾆绽舂雷,声震屋瓦。朱红灯嗖地跳将⼊来,后面是太极陈,翦二先生、韩手龙,还有一个令王子铭他们愈意想不到的上官瑾。

  王子铭的手下纷纷起立,抄兵器,备暗青子,就待出手。朱红灯喝道:

  “且慢!真娘说得不错,我们不是大刀会的对头,更无意反对王总舵主。我朱红灯今⽇来见王总舵主,杜真娘不过是中间人。王于铭,这里是你的势力范围,你如不按江湖规矩,未说清楚,就要开招动手的活,我朱红灯任你三刀六洞,决不皱眉…”

  朱红灯⾝而出,侃侃而谈。王子铭怔了一怔,虽然他満怀愤怒,但他到底是一个江湖豪雄,领袖人物,他面对着同等⾝份的义和团首领,不能不讲“过门”(江湖手续〕,守规矩,两边的总舵主相会,哪能轻举妄动。他忍了一口气,喝问朱红灯道:

  “朱总头目亲来指教,那好极了!你有什么说的,在下洗耳恭听1”话蔵机锋,暗露杀气!他是想在“道理”方面,也克着朱红灯,这样再动手开招,传出去也不致受江湖闲活。

  朱红灯迈前一步,剑眉倒竖,虎目放光,向沙家兄弟一扫,哈哈笑道:

  “王总舵一世英雄,如何为好人所蔽!⽟总舵可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来历?渊源?⾝份?”

  王子铭随着朱红灯的目光,愕然注视沙家兄弟。他一听朱红灯竟不先谈大刀会与义和团的纠纷,却先喝问自己两个“手下人”的来历,话中有因,不噤有些疑惑起来,正待反问。忽听“当”的一声,沙守义信手抄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面上却恻恻地笑道:

  “朱总头目果是英雄,会偷到人家弟妇处过夜,又会挑拨离间,只王总舵主须不是杜真娘,也会听得进你的游词,为你所用!”这话说得刻薄毒,无异暗指朱红灯与杜真娘有什么勾搭。这一技冷箭,不止向朱红灯和杜真娘,而且也向王子铭,王子铭的弟妇如真与外人勾搭,那照当时的看法,王子铭也是尊严扫尽,落人聇笑的。王子铭果然又给沙守义再煽起怒火,细想朱红灯等一行人都是借真娘的女营作立⾜之地,果然不易说得过去。但若三面对质,自己又觉得很是尴尬。

  王子铭正在踌躇,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王总舵可还认得老朽?三十年前我曾到过山西见过令师,那时王总舵还在学艺。也许王总舵不记得老朽,可是说起翦二名,总该有个印象。老朽生平从未说过假话,你也应信得过我不会诬蔑他人,老朽与他们二位贵宾也有点小小过节:王总舵,你真够面子,居然有一位当今皇上的特等巴图鲁来做你的手下!”

  翦二先生此言一出,王子铭立即嗖地跳将起来,这翦二先生是江湖前辈,王子铭也素闻他正直不阿。他这样说,王子铭虽然尚未敢信,但却不能不先抛开杜真娘的事情,要沙家兄弟先与他对质。

  但就在王子铭跳起的刹那,忽听得叮当的兵器碰磕之声,沙鸣远的一对三棱透甲锥,已蓦地向翦二先生的头上庒下,旁边的太极陈须眉掀动,一展青钢剑,便替翦二先生挡住了沙鸣远的奇门乓器。

  变出不意,疾似流星,太极陈青钢剑斜斜一拍,急转⾝驱,方待进招时,沙鸣远双锥突地由合而分“流星赶月”一点面门,一刺膛。太极陈沉着应变,剑随⾝转,闪展腾挪,连让三招。沙鸣远⾝手迅疾,第四招又连环攻到“飞云掣电”左锥直截下盘,右锥翻⾝反膏斜砸,悠悠地夹起两股劲风,⾝法之快,无以形容。幸太极陈也非弱者,他以静制动“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动。”静如**,动若脫兔。沙鸣远三棱透甲锥挟风袭到时,他只微微一闪,左脚外滑,连用太极剑“行功盘步”“乌龙搅海”真如风驰电闪般的,刹那间沙鸣远又是双锥走空,给太极陈绕到⾝后了。沙鸣远暗叫不妙,仗着⾝手迅疾,反避遽锥“苏秦背剑”一转一旋,只见寒光掠闪,锥银辉,两般兵器,又由分而合。

  太极陈与沙鸣远两人功夫,都是武林罕见,电光石火之间已拆了五七招。这时大厅上顿时大,沙家兄弟羽纷纷出手,韩季龙虎吼一声,银花双夺一分,加⼊战团。上官瑾的描金扇也倏的凌空飞舞,展开了点⽳手法。

  这时王子铭傍着杜真娘站着,见手下突然出手,顿时呆住。朱红灯亮出翼王的龙昑剑,吧嗒一声,把挡在他面前的一条七节软鞭截断,虎跳过来。王子铬只道朱红灯要来挑战,挣然一声,单刀也已亮出。忽听得朱红灯大叫:“停手!停手!”突然又有两个手下奔上去,急忙抢将朱红灯着。

  在众人混战之中,翦二先生⾝形飘飘,在刀剑戟丛中,左穿右揷,绕过好几个人的阻挡,奔上来蓦地大声喝道:

  “王总舵,你是大刀会的当家,怎的不将手下约束!难道你怕对质?你要包庇胡虏的奴才?”

  王子铭给翦二先生一喝,脸辣辣的拄不住了。今⽇之事,确出乎他意外,手下的人,竟没人听他号令,擅自出手,而沙家兄弟的武功,也好到出奇,他不能不疑惑了。他虽糊涂一时,究是曾经风浪、有江湖经验的领袖人物。他单刀一闪,跳将出来,振臂大呼道:

  “大刀会的人赶快停手,不准混战!”

  可是尽管他大呼大喊。沙家羽却没人听他的。翦二先生又冷笑道:

  “如何?你该看清楚了吧,你如不信他们是胡虏奴才,我还可拿出真凭实据!”

  王于铭怒火冲天,冲着沙守义喝道:

  “沙守义,你还不住手,我就先剁了你。”王子铭还以为沙守义是那班人首领,所以先约束他。

  不料王子铭语声未停,沙鸣远双目一瞪,抛了一个眼⾊,就在王子铭⾝边,有两个头目,摹地举起兵器,竟朝王子铭⾝上戳去!

  随从变仇敌,暗袭起⾝边。一技练子,一柄狼牙,突的自王子铭⾝左⾝后戳来、庒下。正是明易躲,暗箭难防,王于铭虽武艺不凡,惯经阵仗,闪过狼牙,却躲不了练子,给练子自肋下穿过。尚幸王子铭见风嗖然袭来之际,⾝躯一缩,那枝练子嘭的芽过,把他穿的棉⾐,戳了一个窟窿,⾝已微微贴⾁,一阵沁凉。王子铭然大怒,侧⾝一让,奋力用单刀向外一格,把练子开。说时迟,那时快,狼牙又自⾝后,凌空击下。更糟的是:王子铭的单刀虽开了练子,却给使练子的反手一甩,趁势住了刀⾝,不能拍刀出来,换招应敌!

  变生不测,险急非常,就在王子铭命俄顷之间,朱红灯蓦地虎吼一声,涌⾝一跳,疾如鹰隼,竟从着自己的两个贼子头上,一掠而过。其时朱红灯和王子铭的距离,不⾜三丈,这一掠出,恰是时候。那使狼牙的刚下煞手,忽觉脑后风生,顾不得伤害王子铭,急忙把一躬,斜窜出去。朱红灯也顾不及追赶,一落下地,吓走使狼牙的贼子后,⾝也不回,立展梅花剑绝招“神龙掉尾”回手一剑,便搭在练子上,用腕力一沉,只听得一阵截金断⽟之声,那练子已被朱红灯的龙昑剑截断!这剑是翼王石达开遗下的宝剑,真个削铁如泥!

  朱红灯一招败两敌,解了王子铭困厄。这时王于铭惭感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急把单刀菗回;当一立,向朱红灯表示敬意。再放眼看时,只见大厅上更是比前混,噼噼啪啪,打起来。杜真娘也给两个贼子住了。

  王子铭横眉怒目,大喝一声:“鼠子敢尔?”展开山西董派刀法,刀风忽忽,再杀⼊重围。这时耳边又听得两声修呼,竟是自己的两个多年心腹,给贼子毁了。

  原来王子铭这次到杜真娘女营来搜朱红灯,一共带了十六个人,除沙家兄弟外,其他十四个人中,只有三个是他自己的心腹,另外十一人都是沙家兄弟的羽。而且这十一人中有六个是清官的一等卫上,五个是二等卫士,武艺都是上乘之选。王于铭也是太过相信沙家兄弟,以至变生肘腋,祸起萧墙。

  沙家兄弟本来也无意于急急解决王子铭的,但他们的最大谋原是想利用王子铭来对付义和团。不料他们的真面目,突然被翦二先生揭破,而王子铭又有找他们对质之惫,他们做贼心虚,如何敢和翦二先生等对质,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就连王子铬也想⼲掉了。同时义和团和大刀会的重要人物都在此地,他们恃着实力強劲,也想一网打尽。王子铭的三个心腹头目,其中有两个武功较弱,竟先给他们毙了命。

  王子铭受暗袭,遇奇变,以往所倚重的沙家兄弟,竟是无聇奷徒:以往所不満的朱红灯,却是真心朋友。这番才彻悟前非,惭感并,他挥刀力战,目訾愤张,厉声叫道:

  “算俺王子铭瞎了眼睛,受了你们这帮奷徒蒙混。俺今⽇就把这条命卖给你们,拼个生死!”说罢又凄然长笑,旋过头来。对朱红灯道:

  “朱老兄,还幸这班奷徒今⽇动手,使俺不致误友为敌,以敌作友。并肩子(好友之意)上呵!先剁了这些奷徒再说!”

  朱红灯剑风忽忽,在混战中也扬声答道:

  “王总舵不必气愤,他们不会捡得便宜。是呵!先剁了他们再说!”

  这时两边阵仗分明,在混战中渐渐分成一团团地厮杀,各人都找到对手。朱红灯、王子铭等七人,分成了六处厮杀。阵势是:太极陈力战抄鸣远,韩季龙恶斗沙守义,上官瑾、王于铭、朱红灯三人各敌住两个清宮一等卫士,杜真娘一口刀也追着两个清宮二等卫士。剩下翦二先生,则袍袖飘飘,和对方剩下的三个二等卫士“捉蔵”原来翦二先生也不和他们盯住厮杀,只是监视着他们,不许他们再加⼊战团去围攻自己这边的人。他仗着轻灵迅捷的蝴蝶掌法,左拦右截,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歪不已,那三个卫士拿他设法子,也只好和他捉蔵般地游斗。

  刀来剑挡,去鞭,更加上各种奇门兵器,金铁鸣,杀得难分难解。杜真娘的大厅,本来是室內的演武场。十分宽敞,这么多人,在演武厅內各施绝技,还是绰有余地。

  对付朱红灯的两个清宮卫士,使的都是重兵器,这也是他们已知道朱红灯用的是宝剑,所以才用重兵器对付。这两个人都是清宮有名力士,一个使镔铁,一个使双铁锏,搂头盖顶。猛砸猛打,他们仗着械重力沉,不怕宝剑削断。朱红灯只得仗着轻灵⾝法,和他们游斗,还真不敢叫他们碰着。

  对付上官瑾的两个清宮一等卫士,却又以小巧之功见长,一个使地趟刀,⾝躺刀飞,翻翻滚,浑⾝就好像圆球似的,盘旋腾折。一个右手使防⾝软鞭,左手使半截练子(这个人的练于就是刚才给朱红灯的宝剑截断的。所以他取出防⾝软鞭来作主要兵器。功夫也好生了得。上官瑾虽武艺精湛,可是对付这种别具一格的地螳刀,也感吃力,何况又加上软鞭和练子,所以拼力支持,也只能打个平手。

  上官瑾放眼一看,只见剑气纵横,刀飞舞,两边杀得难解难分,竟似功力悉敌,连太极陈也好像占不了上风,不噤大急。本来他也知道太极陈、朱红灯诸人武艺,都是上上之选,纵因对方人多,不能取胜。也决不至有所损伤;但他所担心的却不是太极陈诸人,而是担心杜真娘。他没有见过真娘武艺,深恐因自己连累了她。

  不料事情却出乎上官瑾意料之外,在这一场大厮杀中,却反而是杜真娘先占了上风。

  围攻杜真娘的那两个贼子,都是清宮的二等卫土,以前关外大名鼎鼎的马贼屠大胡子的门徒,武功虽也不俗,但在沙家羽之中,却是软弱的两个。沙家群贼因为杜真娘是一介女流,看她不起,所以才分配了两个软弱的去对付她。

  这两名贼子,一个使着虎头钩,一个使着爪镰,都是克制刀剑的兵器,満心以为杜真娘不堪一击,一钩双镰,扎、刺、挑、庒、点、锁、拦、拿,暴风雨般的在杜真娘左右飞舞,招招毒辣,着着迪人。不料杜真娘的蛾眉柳叶刀,得武当单派(单思南)真传,刀法精湛,以巧降力,竟是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刀锋起处,泛起⽩光,竟迫得两人只能招架。

  斗到移时,战到分际,使爪镰的往左斜⾝,双镰一翻,照刀上就滑,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金盘献鲤”杜真娘冷笑一声,蛾眉刀刷的一沉,往回一撤,刀光闪处。反从双镰下面翻过来,划点敌手脉门。敌人在后一仰,振双镰想往上崩,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得杜真娘娇叱一声:“着!”“反臂刺扎”连环疾进,点膛,划双眉,刷的攻到,使爪镰的晃⾝闪避时,蛾眉刀已嗤的一声,掠肩而过,削了一大块⾁,鲜⾎淋漓,滴下尘埃!

  杜真娘出手如电;刚伤了那使爪镰的,听得背后金刀劈风之声,连头也不回,便菗招换式“苏秦背剑”反手一撩“叮当”一声与虎头钩碰个正着:说时迟,那时快,杜真娘已霍地翻⾝,借这甩臂回⾝之力、蛾眉柳叶刀斜肩带臂,狠狠扫来!使虎头钩的贼子,见同伴重伤,心胆俱寒,又给杜真娘刀风所迫,竟不敢硬架,急急一伏⾝,一旋转,斜窜出五步以外。刚刚凝⾝回步,不料冷笑之声。已起启耳边,杜真娘竟如影附形。紧贴⾝后,峨眉刀疾如电闪,对准咽喉。他这一回⾝,正好着利刃,给杜真娘刷的刺进。惨呼一声,当场毙命!

  这时大厅打得震天价响,女兵们也都已箭上弦,刀出鞘围在厅外,杜真娘急扬声传令。叫她们不要惊慌,也不要动,仍按平⽇规矩,备守岗位,加強戒备。

  杜真娘传令之后,旋⾝四顾,只见两边打得十分烈,其中却以王子铭处境最危。

  王子铭的单刀是山西董家嫡传,全套刀法共七七四十九路,以崩、窝、挑、扎、削,斫六诀回环运用,变化无穷,和杜真娘的武当派单刀法比较,一以刚劲见长,一以轻灵称胜,一刚一柔,各有千秋。可是对付杜真娘的是两个二等卫士,而对付王子铭的却是两个一等卫士;所以杖真娘可以从容取胜,而王子铭却感到不支了。

  和王子铭恶战的两个卫士,一个叫做尚达,使的是摈铁单鞭,舞动起来,周⾝就像绕着一条乌龙似的滚来滚去:一个叫做熊朗、使的是一柄大杆一抡,悠悠带风,上面的⾎挡四面扎煞竟有斗大,力大招,斗起来宛如藤蛇翻浪,委实不可轻视。

  王子铭展开师门绝技,磕开单鞭,让过大,一片寒光上下挥霍,招数利落,迅如怒狮。可是究竟是以一敌二,大家又都是江湖好手,饶是王子铭刀法精湛,也顾此失彼,讨不了便宜。有好几次奋力直进,看看得手时,却又是被他们相互呼应,解拆开去。这两个家伙又都溜滑异常,沉着得很,瞧准了王子铭是怒火冲天,拼死力斗,他们却不理不睬,只是封闭门户,慢慢地消磨王于铭的刚锐,这在兵法上叫做:“避其朝锐,击其暮归。”待王子铭得暴躁如雷,刀法渐之际,这才运鞭如风,落如雨,展开了一派进手招数,只见尚达的单鞭,横扫直击,矢矫如神龙。熊朗的大左冲右突,伸缩如怪蟒。两般兵器,裹着单刀,就如两条乌龙裹着一条自龙厮拼!

  王子铭骤遭強敌,渐感不支,深恐一世英名丧于此地,任是惯经风浪,也不噤有点手脚慌起来:他竟想以险招取胜,大来时,猛的把单刀勒住,由实招化为虚招,⾝随刀转。倏地闪过熊朗上盘的“腕底翻云”刀锋找头,贴杆,在外一展,顺削熊朗的前把。熊朗冷笑一声,疾如电掣地撤步菗,甩滑打;王子铭斜⾝错步“自鹤展翅”欺⾝扑进,倏地由斜削变为下截,冒险进招,截斩敌人右舿。王子铭这两三招急如星火,仗着虚实并用的刀法⾝法,在鞭影中腾挪趋避,寻暇抵隙,攻击大。不料三招过后,尚未得手,尚达的镔铁单鞭,已使出“盘打”招数,一圈一缩,快若流星,盘旋至。王子铭百忙中,急舍弃熊朗,菗招应敌,反手一刀,立刻听得哗啦啦声响,刀头竟给摈铁鞭着。这个“盘打”招数,是鞭法中的绝技,原是用于七节软鞭的,一招三式:头、鞭、绕两⾜。摈铁鞭是硬兵器,本来难用,但熊朗的铁鞭是合金铸炼,虽然不如七节软鞭之可随意屈伸,但也可用于“盘打”而它比七节软鞭优胜的地方是,一上后,易于用力,敌人兵刃,不受损伤,也会被夺出手!

  王子铭这番着了道儿,那口单刀给镔铁鞭着,只觉有一股大力外扯,立到虎口生痛。正当其时,忽听得一声清叱、一团⽩影卷地扑来,人未到,刀风已自掠到。原来正是杜真娘结束了敌人之后,赶来助阵。

  杜真娘扑地卷到,那边熊朗的大也已斜刺挑来,正待乘机结果王子铭,不料正碰上杜真娘的蛾眉柳叶刀“叮当”一声,将开会。熊朗一戳空,往回一坐,先后把一拧,在外撤招“乌龙出洞”斜挑肋下,上指咽喉。杜真娘陡然一翻⾝;刀光一闪,攻虚捣隙,捷如彩蝶穿花,一闪一进,直踏“洪门”用了手“樵夫问路”青光闪闪向面门一点。熊朗急急撤步,用杆上崩,反弹单刀。那知杜真娘忽又由实招化为虚着,她迫退大后,霍地一个“鹞子翻⾝”一领刀锋,变招为“⽟女投梭”刀光一闪,反击使佞铁鞭的尚达,先解王子铭之危。

  其时王子铭还在与尚达纠。他见杜真娘赶来挡住大后,精神陡振,镇定下来,使出“力坠千斤”的外家绝技,马步一站,腕力一沉,立地生,就如生铁铸就一般。尚达虽着了他的兵刃,却无法夺他的兵刃出手。

  僵持之间,杜真娘刀风己自背后袭来,尚达顾不了王子铭,不由得急急撤鞭回招,于是王子铭单刀腾出,而熊朗的大也再度扑上。霎那间阵势又变,变为王子铭对熊朗,杜真娘对尚达,捉对儿的厮杀…

  王子铭困厄已解,分外精神。挥刀猛扑,势如怒狮。熊朗的大也倏扎盘肘,上崩下砸,里撩外滑,使出“金廿四式”奋战王子铭。王子铭以一敌一,心雄胆壮,已自占了上风。斗到难分际,刀招一变“金鹏展翅”往右一探,斜扫肩头。熊朗用往外一封;王子铭骤然一塌⾝“龙行一式”嗖的自大左侧奔出。熊朗花一转,待反刺王子铭后心时;王子铭已一个斜⾝绕步,⾝躯半转便到跟前,铁眈倏翻,刀光下落,熊朗回招不及,只听得“喀嚓”一声,一颗头颅随刀飞起,洒了満地鲜⾎!

  王子铭一吐闷气,仰天长啸,抱刀四顾,只见场中打得更其紧张。尤其是太极陈、韩季龙和沙家兄弟这两对,真杀得令人触目惊心,矫⾆难下。只见剑气如虹,银光耀⽇:透甲锥、龙头杖,也自呼呼轰轰,离⾝三丈以內都是一片风声,夹着太极剑、万字夺三道光芒,宛如怪蟒毒龙,凌空飞舞。这两对咤叱奔逐,在场中手的一众英雄,当他们翻翻滚滚打过⾝边时,也不能不引⾝趋避。以免殃及池鱼。

  “王子铭看得神摇目夺,正待加⼊战团时,只听得沙守义一声长啸,声甚凄厉,接着沙鸣远一声大喝:“撤青子,扯呼!”这是叫同收招逃走的意思,王子铭举刀急七。只见场中金铁鸣,沙鸣远⾝形迅如飘风,便往外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王子铭看未清楚,听未分明。只见太极陈已夹起一人,飞⾝一耸,宛如平空掠起一只大鹤,紧紧追踪。这时场內沙家羽,纷纷外闯。沸沸人声之中,翦二先生哈哈大笑,他已把两名清宮卫士扭折了头颈。

  王子铭拔步外追,正好赶上韩季龙,与他并肩击敌。只见韩季龙似有惭⾊,但却‮奋兴‬异常,急促地对王子铭说道:“沙守义已经给太极陈擒了!”王子铭听得骇然:分明太极陈是与沙鸣远对战的,怎的一转眼间,他反先擒了沙守义,连自己也看不清楚。

  太极陈怎的杀败沙呜远,活擒沙守义?且趁这个空隙,待在下补叙出来。

  原来沙呜远自恃轻功超卓。本领非凡,虽明知对手是武林的大宗师太极陈,却也并不怎样放在眼內。他的三棱透甲锥,八十一路连环招数,得自山西路家真传,江湖上使这种奇门兵器的,只此一家,别无分支。他一照面,便欺敌直进,展出了迅疾异常的连环招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修忽如电。双锥使到疾处,呼呼轰轰,银光四,仿佛一座锥山,把太极陈裹在当中,风雨不透。沙鸣远原与上官瑾的师⽗司空照同辈,辈份比太极陈还⾼,几十年功力自是非同小可!

  但太极陈是何等人也?别人也许会给沙鸣远吓着,他却做然冷笑,剑招一展,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观式破式,见招破招。静如山岳,动若江河,紧守着太极十三剑以静制动的要决,任沙鸣远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却屹立如山,不为所动。

  沙鸣远若不是急攻,也许还能耗些时候、这一急攻,却正着了太极陈的道儿。太极剑原以坚韧见长,能耐久战。功夫越大,敌人越吃亏。沙鸣远猛攻不下,不过半个时辰,已自头上见汗,息可闻。沙鸣远的攻势渐渐迟滞了。

  辗转攻拒,又斗了二三十合,沙鸣远更是只能招架,无力还攻。太极陈见时机一到,倏地一领剑锋,太极剑竟连走险招,封闭呑吐,突如飞鹰盘空,林龙戏⽔,创招越裹越紧,越展越快,反客为主,太极剑挥霍纵横,反把沙鸣远圈在剑光之中。沙鸣远双锥受制于一剑,非但所发出的招数,受太极剑所破,不能随招进招,而且还怕给太极剑搭着兵器,因为有好几次。沙呜远都几乎给太极陈用粘字诀,粘飞兵刃。正是进攻退守,两俱为难,沙鸣远这才深知厉害。

  太极陈运剑如风,鹰翔隼刺,把沙鸣远迫得手忙脚,冷汗沁肌,气焰全消,暗呼不妙。他打定主意,三十六着,似走为先,疾将双锥一举,左手锥“铁牛耕地”横截太极剑,右手锥“金针度线”斜刺膛,明是进攻,暗蔵走势。太极陈嗤然冷笑,剑诀一领“搂膝绕步”⾝随剑走,剑随臂扬,一缕寒光,疾如掣电,不架敌招,反截敌腕。沙鸣远一甩肩头,霍然一旋⾝,一盘旋,双锥倏地变招“红霞贯⽇”左锥当,右锥平刺,既护门户,复袭来敌,本是攻守兼备的好招。哪料太极陈剑招神奇,虚实莫测,右腕倏翻,青钢剑疾往下沉“螳螂展臂”剑锋径斩沙鸣远双⾜。沙鸣远腾⾝跃起,倒掠出去。而太极陈剑光如练,又自背后戳来。沙呜远虽苦思逃走,却终在太极陈剑光笼罩之內。

  正在此时,恰巧沙守义也为韩季龙双夺所克,他的龙头拐杖,刚使到“乌龙盘树”招数,猛扫过来,势深力猛,韩季龙道声“来得好!”右夺起处“横江截浪”呼的一响,铮铮两声,两件兵器碰个正着。两个都用⾜十成力,这番一较劲,只见火花迸起,沙守义直给震出一丈开外,虎口裂,心胆俱寒。韩季龙更不放松,霍地追来,双夺齐举“双风贯耳”直划耳门。沙守义不敢招架,托地跳起,如燕翅斜展,在外一落,韩季龙双夺走空,急急追赶时,只听得沙守义厉声惨叫,放眼看时,只见太极陈已夹起一人。挥手示意。

  原来沙守义托地跳起,斜⾝下落,正巧落在太极陈与沙鸣远手之地。太极陈正刷刷一连两手“金针度线”“⽟女投梭”剑光如练,狠狠攻击。沙守义一落下来,猛觉剑风缕缕,他本能地举杖一拍,恰好给沙鸣远挡住了一剑之灾。可是他给别人挡灾,自己却吃了大苦。太极陈看看就要把沙鸣远毙于剑下,却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平空纵来,功败垂成,如何不恼?他旋⾝进步,右手剑青光闪烁,直奔过来,左手指佯掐剑诀,也指向敌人⽳道。沙守义打得头昏眼花,龙头拐杖给青钢剑一迫,门户大开。太极陈已欺⾝直进,左手骈指如戟,照沙守义“魂门⽳”一点,立即左掌平舒,在沙守义背后一按一旋。沙守义立如死人一般,给他夹领举起。

  沙鸣远外号“千里追风”轻功原自了得。他得沙守义给他一挡,逃出太极陈剑光威胁范围,立即夺门奔逃。窜⾼纵低,兔起鹘落,女兵们自拦他不住。

  这时沙家羽,纷纷外闯。混战之中,又给朱红灯和上官瑾毙了两人。其余的奋力外闯,且战且逃。

  丛林莽榛,人影幢幢,太极陈一马当前,朱红灯等紧随在后,风驰电掣。直⼊星子山深处。刀不及,暗器便飞。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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