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沧海在线阅读由凤歌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16019 |
上一章 夺簪 下一章 ( → ) | |
陆渐听得心头⾎涌,大声道:“好,你狠狠打我一顿,出气也罢。”⾕缜望着他,似笑非笑,忽地伸手,在陆渐肩头不轻不重打了一拳,笑道:“⽗债子还,这下你我两清。” 陆渐奇道:“就打一下?”⾕缜哈哈大笑,笑了片刻,握住陆渐的手,收敛笑意,缓缓道:“陆渐,说真的,我如今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和你做一辈子好兄弟。” 陆渐与他目光接,心中暖洋洋,酸溜溜,不由点了点头,慢慢道:“你跟我本来就是兄弟,今生今世,都不会变。” ⾕缜一笑,说道:“我这人贪心得很,不止今生,若有来世,我还要跟你做兄弟。”陆渐心头一热,大声道:“好,来生还要做兄弟。”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 笑了一阵,陆渐想起一事,从怀里取出笔记中撕下的那页纸,递给⾕缜,⾕缜看了,说道:“这是哪里来的?”陆渐说明出处。⾕缜道:“那么你怎么看?”陆渐道:“我怀疑狄希和⽩湘瑶串通一气。” ⾕缜颔首道:“不必怀疑,原本就是。⽩湘瑶死后,我爹在天柱山召集岛众,只有两个人没来,一是妙妙,一是狄希。妙妙留了条子,说是无颜见我。狄希却是不告而别。料想他知道⽩湘瑶死讯,怕⽩湘瑶供出自己,索溜之大吉。如今想来,南京城楼上的蒙面人是他,农舍里下战书的人也是他。但他当时不曾杀我,如今想必十分后悔。” 陆渐愤然道:“这人十分可恶,还想对施姑娘无礼。”便将天柱山上狄希对施妙妙的作为说了。 ⾕缜冷笑道:“这个九变龙王,清⾼是假,自负是真。自以为是,贪得无厌,不但要胜我,还要武功、智谋、情场,处处胜我,才能称心。若非他这分贪婪,只怕我当真活不到今天。” 陆渐道:“既知他是內奷,就当捉他正法。”⾕缜道:“我爹已派了叶老梵和明夷一起拿他,只不过‘龙遁’⾝法独步天下,打架未必厉害,逃起命来,却是一等一的了得。鲸息、鲨刺虽強,却未必奈何得了他。”说到这里,⾕缜忽地摆手道:“不说这个。陆渐,沈瘸子给了你一⽩⽟簪吧?” 陆渐道:“不错。”说着取出⽟簪。⾕缜道:“让我瞧瞧。”陆渐递给他。⾕缜拿着,对着天光照了照,忽地转⾝,背着陆渐鼓捣一阵,又转过⾝来,将⽟簪还给陆渐。陆渐奇道:“你做什么?” ⾕缜笑道:“以防万一。”陆渐莫名其妙,将簪子收好,问道:“萍儿姑娘怎么样了?”⾕缜道:“她就在宅子里,我雇了一个嬷嬷照看她。”说到这里,眉间隐现愁意,沉默半晌,忽道:“陆渐,还有一件大事,十分棘手。” 陆渐道:“什么事?”⾕缜叹道:“我遇上敌手了。”陆渐奇道:“是武功么?”⾕缜笑道:“我这点儿三脚猫功夫,敌手満天下都是。这敌手么,却是商场上的对头。”陆渐“咦”了一声,甚是惊讶。 ⾕缜道:“江南的饥荒你也见到了?”陆渐精神一振:“这件事我正想和你商量,你计谋多,或许能想个法子。” “我指的敌手,正是这个。”⾕缜道“这些⽇子,我也曾想法从外地买粮,运⼊东南,但却遇上两个难题。”陆渐道:“什么难题。”⾕缜叹道:“第一是买不到米。第二是买到了米,也运不进来。” 陆渐吃惊道:“怎会买不到米,难道其他地方也受了灾?” “不是。”⾕缜头摇道“去年风调雨顺,山东、湖广、安徽、四川,都是丰收。调粮救灾本也不难,但不知怎地,暗地里出现一股庞大财力,从去年秋天起,便暗中收购各地余粮,不但价钱奇⾼,而且只进不出,当时我在九幽绝狱,全不知情,出来之后,查看各地帐目,虽觉古怪,也只当是奷商囤积货物,并未十分留意。直到如今买粮救灾,才发觉各省余粮,竟已所剩无几。” 陆渐想了想,说道:“农户家里大都自留古米,我们不妨提⾼价码,⾼价买⼊。” ⾕缜叹道:“我起初也这么想,但仔细一想,却发觉大大不妥。倘若我⾼价买粮,正好中了对方的奷计。那时不但是东南危急,闹得不好,便要天下大。” 他见陆渐神⾊惑,便道:“你认为那些人收购粮食,所为何事?”陆渐道:“自是囤积居奇,提⾼粮价了。” “不是。”⾕缜摇了头摇,缓缓道“他们的目的,是要祸朱氏天下,覆灭大明天下。” 他见陆渐神⾊惊疑,便取出一副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点道:“湖广,天下⾜。东南各省,亦是天下粮仓,自古便有太仓美誉。而今苏,浙,闽,赣,两粤,遭受倭寇肆,连年不收,天下粮仓,然无存。如此一来,最好就从湖广调粮,但湖广的余粮已被收尽,对方还不知⾜,仍以⾼价收购农户自留粮食。我要收粮,便须和对方竞价,看谁出的价更⾼。我刚脫牢狱之灾,眼下所能支使的,唯有扬州盐商,徽州茶商,绸缎商以及走私海货的商人。先不说这些人未必都肯出力,即便出力,对方只须不断抬⾼粮价,任我手上有多少银钱,也会耗尽。 陆渐道:“若是如此,也没办法。人命总比银子要紧。” “即便我肯倾尽财力,也未必能够济事。”⾕缜苦笑道,:"再说对方买通江西盗贼,固守⽔陆要津,买到湖广的粮食,也无法运⼊东南。然而对方与我这一番竞价,势必令湖广粮价徒涨,农户一见有利可图,必然争相卖粮,却忘了银子虽好,终归是不能吃的。待到粮食卖光,饥荒自会悄然而至。不止湖广,徽州、山东、四川以及其他各省,均可以此类推。说来说去,对方便是要借东南诸省这场大饥荒做引子,将天下粮食搜刮一空,闹得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没有饭吃。” 陆渐目瞪口呆,半晌道:“这么说来,不买粮,苦了东南的百姓,买了粮,却要苦了天下的百姓。到底是谁,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缜脸⾊微沉,冷冷道:“这法子以虚引实,以无转有,深谙天道,滴⽔不漏,我想来想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想得出来。” 陆渐心念数转,倏地脸⾊发⽩,失声道:“万归蔵!” 一时间,二人沉默下来,过了半晌,陆渐疑惑道:“你不是他的传人么?这件事他怎么没跟你说?” ⾕缜叹道:“万归蔵何等人物,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还不看穿了我?他心里知道,我虽懂经商,但诀不会做出这等不义之事。故而索将我绕开,远召西财神进⼊中原。” “西财神?”"陆渐颇是诧异 ⾕缜道:"有件事我不曾与你说。老头子手下的财神并非只我一个,昆仑山以东,由我做主"昆仑山以西,另有其人。若我所料不差,如今四处收购粮食的,必是西财神那婆娘无疑。 “奇怪。”陆渐皱眉道“万归蔵扰天下,为的什么?” ⾕缜笑了笑,说道:“起初我不大明⽩,如今大约猜到一些。你试想一想,他已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什么是他未曾得到的呢?” 陆渐想了片刻,头摇道:“我想不出来。” ⾕缜微微一笑,一字字道:“他未曾得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举世无双的权势。” “权势?”陆渐心神大震“难道说他想做皇帝?” ⾕缜叹道:“老头子本是不甘寂寞的強人,只因受制于天劫,无奈隐忍,如此无所事事,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若能安坐不动,扰天下,那又何乐不为呢?如今皇帝昏庸,奷臣当道,若是天下饥荒,势必流民纷起,动连绵。等到了天下大、万民无主的时候,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万归蔵手握无数粮食,即便自己不能露面,也大可找个傀儡纵纵。说起来,他一旦⼊主天下,小小的东岛西城又算什么?武功再⾼,也不过数百人,又怎么敌得过几十万大军?那时便有仇敌想杀他,只怕也不能够了,更何况,他脫劫成功,单打独斗,谁还胜得了他?” 陆渐一想到自己误救了万归蔵,便觉得面红耳⾚,气愣了半晌,一拍窗台,怒道:"他说什么无亲,无私,无情也还罢了。说道无私还真是自吹自擂!" "那倒未必。"⾕缜笑了笑,说道,"老头子文韬武略,多谋善贾,比器嘉靖老儿才⼲強了何止百倍。他做皇帝,未必不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如此看来,他说无私为民,也不算错。就是夺取填写的法子卑劣了些,但想一想,自古改朝换代,除了⻩袍加⾝的宋太祖,哪个不是流⾎千里,浮尸百万。由而治,又战而和,本来就是天道,百姓喜太平安逸,如非对时事绝望而至,谁又愿改朝换代。" 陆渐听的不是滋味,皱眉说:"你怎么尽帮万归蔵说话。|" ⾕缜苦笑道:"我这是实话实说。我是老头子教出来的,他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些。论武功,我爹和他相差无多,可论到计谋深长,经营四方,他连老头子一个零头也比不上。你别忘了,他的弟子不止我一个,沈周虚算一个,还有西财神哪个婆娘,也是十分男。我三人的情全然不同,老头子却能因材施教,兼容并包,委实不负归蔵二字。" 陆渐听得头大,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若让万归蔵得逞,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缜瞧瞧他半晌,忽而笑道:"我说了老头子那么多厉害,你仍然不怕?| "怕什么?"陆渐摇了头摇,决然道;"这件事,我定要阻挡。" ⾕缜默想片刻,忽而轻轻击掌,叹道:"也罢,明知胜算不大,也陪你玩这遭吧。" 陆渐喜道:"什么计谋?| "什么计谋也没有。"⾕缜苦笑道:"惟有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只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渐道:"什么机会?"⾕缜取出怀中财神戒指,笑道:"财神分为东西,戒指却只有一枚。谁得到戒指,谁就是老头子的传人,西财神五年前输给我,耿耿与怀,这次东来,必然旧事重提。无则刚,但有所求,我就有法子克制它的法子。至于老头子,你不是说他神功尚未圆満,还在闭关么?若能抢在他出关前制住西财神,或许就能化解这场大劫,但这闭关时间有长有短,不是人谋所能济事的,还要看天意如何。" 话说间,鱼传送来午饭。⾕缜当即闭口,待鱼传去了,才低声说:"鱼传鸿书,都是老头子的老伙计,若要和老头子作对,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用完饭,陆渐叹了口气,说道:“⾕缜,你还是去见见妈吧。唉,那人,那人始终挂念着你,当年离开,也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气量宽宏,就不要和她斗气了。你一⽇不肯原谅她,她就一⽇不能安心。” ⾕缜笑了笑,移目看向窗外,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萧索,半晌徐徐道:“还是不去了吧。”陆渐道:“你不是说过么,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今⽇不能被昨⽇拖累。你能原谅我这仇人之子,就不能宽宥自己的生⾝⺟亲么?” ⾕缜哑然失笑,说道:“好家伙,甚时候做了商清影的说客了?” 陆渐道:“我虽然笨,却也看得出来,你对别人都很宽容,唯独不肯原谅⺟亲,全因为你和她感情太深,一旦她舍你而去,你便无法容忍。” ⾕缜皱眉道:“这话不对。” 陆渐道:“若是不对,你当初为何要不顾一切,来中土寻她?” ⾕缜不噤语塞,陆渐字字句句,无不戳中他的心病。回想多年以来,他对商清影爱恨织,复杂难辨,爱之深,恨之切,每次张口骂她,快意之余,又何尝不深深痛心,自己又何尝愿意相信她就是抛夫弃子的奔妇人,只因不愿相信,方才痛心,只因痛心,才会痛恨。这一份矛盾心境,始终挥之不去,可是梦境之中,却又时常可见她的⾝影,历经多年,眉梢眼角,依稀还是当年站在东岛沙滩上、⺟子嬉戏的样子。 ⾕缜心头微,不由站起⾝来,来回踱了数十步,蓦地停下,望着陆渐,露出无奈神⾊:“陆渐,你口才越发好了,罢了,说不过你,我随你走一遭吧。” 此言一出,陆渐便知他多年心结终于开解,心中真有不胜之喜。咧开嘴呵呵直笑。⾕缜心结一解,也觉如释重负,神朗气清。 说笑几句,二人一起出门,穿过几道曲廊,便听女子嬉笑,转过月门,便瞧⾕萍儿正拿一面⽩缎团扇,穿梭花间,扑打一只花纹绮丽的大蝴蝶。人面、花朵、蝶翼三方掩映,流辉溢彩,更显得花间女子娇动人。 ⾕萍儿看到⾕缜,便弃了蝴蝶,纵⾝扑到⾕缜怀里,娇声道:“昨晚我做恶梦啦”⾕缜道:“梦到什么?”⾕萍儿道:“梦到妈妈和爹爹,他们都在风⽳边站着,我叫他们,他们就对我笑,我走上去,他们突然不见了。我心里一急,就哭醒啦。” ⾕缜沉默半晌,柔声道:“萍儿,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阿姨,又美丽又温柔,你可要听她的话。” ⾕萍儿道:“萍儿听话,听她的,也听你的。”⾕缜眼眶微红,抚着她如瀑秀发,叹道:“好萍儿,这辈子哥哥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今生欠你的,我都还给你。”⾕萍儿定定望着他,神⾊茫然。⾕缜自觉事态,拉住她手,向陆渐道:“走吧。” ⾕萍儿这是才觉陆渐来了,展颜笑道:“叔叔,你也来啦。”伸出团扇,拍打陆渐脸颊。陆渐并不躲闪,微笑而已。⾕萍儿向⾕缜笑道:“这个叔叔看起来傻乎乎的,很好相与,怎么逗他,也不生气。” ⾕缜不噤莞尔,心道:“陆渐⾝为金刚传人,天部之主,气度上却没半点儿威势,即便妇孺,也能欺负他一下呢。”想着拉起⾕萍儿,出了府邸,叫一辆马车,快马如风,不久便到“得一山庄” 弃马下车,燕未归正在庄前张罗,见了三人,目瞪口呆。陆渐道:“夫人呢?”燕未归道:“在灵堂里。”陆渐想想,说道:“⾕缜,你先去庄后,我请她来见你。” ⾕缜淡然道:“沈瘸子已经死了,活的时候,我便不怕她,还怕死的么?诸葛亮尚且凭吊周瑜。我没有孔明的气度,倒也见贤思齐。”说罢径直⼊庄,来到灵堂。 商清影本是坐着,乍见⾕缜,面露震惊之⾊,站起⾝来,⾕缜也停在阶前。⺟子二人隔着一座灵堂,遥相对视。飒飒微风,掠地而过,卷起纸花败叶,聚而复散,一如飘零人生,无常⾝世。 ⾕缜忽地笑笑,撩起长袍,漫步而⼊。商清影随他步步走近,不噤发起抖来。⾕缜走到近前,伸出手,将她纤手握住,但觉⼊手冰凉,満是汗⽔。 商清影蓦然间明⽩过来,中一恸,柔肠百转,多年的委屈,尽皆化作泪⽔,夺眶而出,忍不住张臂抱住⾕缜,泣不成声。 十三年来,⾕缜第一次拥抱⺟亲,心中百感集,饶是他千伶百俐,此时竟也没了言语。过了好半晌,眼看商清影仍不止泪,方才笑道:“妈,你几十岁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孩子。” 商清影闻言羞赧,这才止了泪,放开爱子,叹道:“缜儿,你不怪我了?” ⾕缜未答,陆渐已接口道:“他心里早就不怪了,只是嘴里总不服软。”⾕缜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你多嘴。”骂罢又笑起来。 商清影虽然失去丈夫,却接连得回朝思暮想的爱子,一失一得,均是突然。喜出望外之余,深感世事无常,再见这对儿子人品俊秀,和睦友爱,又自觉悠悠上苍,待自己真是不薄,不由得双手合十,闭眼默祷,暗自感神佛庇佑。 ⾕缜知道她的心意,便住口微笑,直待她默祷完了,才开口道:“妈,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托。”拉过⾕萍儿,说道:“这是萍儿,⽩姨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子。她幼时你也见过,前几⽇在天柱山遭逢变故,心智尽丧,本当由我照看,但近⽇我要办一件大事,不知是否有命回来,我将她托付给您,您代我好好照看。” 陆渐听得心头咯噔一下,⾕缜此来,一则认⺟,一则竟是托付后事,料想他深知此次对手非同小可,生死难料,故而提前为⾕萍儿准备归宿。一念及此,陆渐心情也是凝重起来。 商清影更是诧异,她本想好容易⺟子相认,自应长年厮守,尽享天伦。但听⾕缜的意思,似乎又要去办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再看陆渐神情,只怕他也卷⼊此事。商清影多年来历经离别生死,道这时候,心中虽然苦涩无比,但也不愿拂逆儿子的心思。默然片刻,叹一口气,抱过⾕萍儿,嘘寒问暖,但听⾕萍儿言语幼稚,果如⾕缜所言,心中好不惋惜。⾕萍儿似乎与她十分投缘,在她怀里一扫顽⽪,恬静温柔,眼里流露依恋之⾊,说道:“阿姨,你真像我妈。” 商清影道:“你妈妈…”忽见⾕缜连连摇手,心知其中必有缘故,便笑了笑,住口不问。 坐谈时许,忽听庄前喧哗,陆渐眉头一皱,站起⾝来。只听薛耳大声道:“你来做什么?出去,出去…”话没说完,忽然失声惨叫。陆渐纵⾝掠出,定眼一瞧,心神大震,只见姚晴俏生生立在阶下,四周围満天部弟子。薛耳则被一孽缘藤住双脚,拖倒在地,面无人⾊,看到陆渐,忙道:“部主救我。” 陆渐道:“阿晴,你放了他吧。”姚晴瞧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向薛耳道:“你还敢不敢对我无礼?”薛耳生怕那藤上长出刺来,忙道:“不敢了,不敢了。”姚晴这才散去神通,向陆渐道:“我有事找你,你跟我出去。” 陆渐稍一犹豫,转头望去,却见商清影和⾕缜也闻声出来,⾕缜笑道:“大美人,什么体己话儿不能当众说。倘若你想做我嫂子,大可吹吹打打,你进门,这么偷偷摸摸,男女私会,不合礼数。” 姚晴脸涨得通红,啐道:“你这只臭狐狸也配谈什么礼数?倘若见了你的妙妙姑娘,怕是比疯狗还疯呢。” ⾕缜脸⾊微变,说道:“你见过妙妙?”姚晴冷笑道:“见到又怎地?你惹恼了我,我便告诉那傻丫头,说你寻花问柳,下无聇。让她一辈子也不见你。” ⾕缜无言以对,強笑道:“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姚晴微微冷笑,又向陆渐道:“你随不随我去?” 陆渐道:“好。”姚晴纤一拧,纵⾝而出,陆渐展步,不即不离,尾随其后。 两人行了十余里,姚晴四顾无人,缓下⾝形,转眼注视陆渐,神⾊喜怒难辨。陆渐一见着她,便觉六神无主,说道:“阿晴,你,你还好么?” “好什么?”姚晴冷笑道“都被你气死了。”陆渐想到闹婚之事,面⽪发烫,说道:“虽说让你生气,我却并不后悔。” 姚晴沉默半晌,忽道:“我也想不到,沈丹虚竟是你亲爹。他那样的聪明人,竟生了一个傻儿子。真是虎⽗⽝子。” 她这话说的刻薄,陆渐听得苦笑,问道:“你也知道了?” 姚晴冷冷道:“那天我有事未了,没有远离庄子,见你和陆大海⼊庄,便跟在后面,故而那天的事情我都瞧见了。哼,你不对那个宁凝大献殷勤,就不怕她怨你怪你,不和你相好吗?” 陆渐中波翻浪涌,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宁姑娘与我同为劫奴,同病相怜,她的一举一动,总叫人十分怜惜…”姚晴听到这里,轻哼一声,咬得朱微微发⽩。 但听陆渐续道:“宁姑娘不如你聪明,也不如你美丽,但与她一起,我心里十分平和安宁。后来她舍⾝救我,又让我好生感,故而她若有难,我陆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为她死;也不后悔。” “够了。”姚晴捂住双耳,眼里泪花滚,大声道“这些话,我一句话都不想听。” 陆渐微微苦笑,续道:“宁姑娘虽然很好,但不见她时,我只是担心,却不曾难过。而不见你时,我心里确实难受得要命,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但每次想见到你,我又十分害怕…” 姚晴虽然捂住耳朵,却偷偷放开一线,凝神倾听,听到这里,又气又急,放手喝道:“害怕什么,我是鬼么,是妖怪么?”说着踏进两步。陆渐为她气势所迫,后退两步,苦笑道:“只因一旦见你,我总怕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行差踏错,让你瞧不起。” 姚晴听到这里,神⾊稍缓,冷哼道:“谁叫你笨头笨脑,不求上进。” 陆渐道:“我人虽笨,却也有喜悲,知道爱恨。每次和你分别,我都难受极了,心也似乎碎了。每到生死关头,一旦想到你,我都想竭力活着,信箱唯有活着,才能见你。我能为宁姑娘而死,却,却只为你一个人活着。” 姚晴微微一怔,蓦地转过⾝去。背对陆渐,双肩微耸,好半晌,才转过⾝来,眼圈儿嘲红,摊开素手,说道:“拿来。” 这话甚是突兀,陆渐皱眉道:“什么”姚晴道:“天部画像。” 陆渐苦笑道:“敢情你来见我,仍是为了这个?”姚晴轻哼一声,咬牙道:“不为这个,难道是听你胡说八道?” 陆渐只觉一股辛酸从心底泛起,直冲眼鼻,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半晌才平复下来,说道:“我也不知画像在哪儿。” 姚晴道:“这些⽇子我几乎搜遍‘得一山庄’,全无画像踪迹。八部画像,代代相传,试想沈丹虚何等精明,既传你部主之位,又岂能不将画像给你。” 陆渐道:“我确实不知。”姚晴道:“那么我向你讨一样东西,你给是不给?”陆渐道:“什么?” 姚晴一字字道:“沈丹虚的⽟簪。” 陆渐一时默然,抬眼望去,姚晴一双秀目灼灼闪亮,不由叹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簪,在掌心里握了良久,直待⽟质温热,才摊开手掌,送到姚晴面前。 姚晴拈起⽟簪,嗓子发涩,手指微微颤抖,蓦地转⾝,向着远处奔去。 她越奔越快,只怕稍一停留,便会忍不住回头,一旦回头,便会看到陆渐绝望的延伸,那双眼里,出的仿佛不是目光,而是千针万刺,一扎在她的心上,令她芳心粉粹。 两旁的碧树云石如飞后掠,连连绵绵,似无穷尽。姚晴渐感呼昅艰难,腿双酸软,蓦地腿双一冷,踩⼊⽔里,举目望去,才见一片湖泊,湖平如镜,波光渺渺,飘渺⽩云翻卷如龙,从天下注,至湖面化为霭霭苍烟,随风流,掩映群峦。湖畔芳草萋萋,连天而碧,几朵红⽩野花点缀其中,宛如凌晨寒星,明亮之余,又带着几分落寞,几分凄。 姚晴腿双一软,重重跪倒在湖⽔里,扶着一块湖石,放声大哭,自⺟亲死后,她仿佛从未哭得如此悲恸,哭到恸处,心也似要呕将出来。 “我⼲吗那么对他,⼲吗那样对他?”她反复询问自己,却不知如何回答。⽟簪握在掌心,似乎犹有陆渐的余温,抑且越来越热,竟有几分烫手。姚晴手里紧攥⽟簪,心里却是糊糊,湖⽔的寒气经过石块,泌⼊肌肤,冰冰凉凉,似乎直冷到心里去。 这时间,忽听到一声叹息,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姚晴悚然一惊,转头望去,不觉脸⾊煞变,腾地站起⾝来。 天⾊不知何时已然暗了,⽇薄晻嵫,蒸起天际一片紫霞,火烧也似。湖⽔烁金,波光绚烂,湖心一点浓金,俨然湖底着了火,自下方慢慢烧上来,将对面美妇的一头金发,也映得格外绚丽。 金发美妇年纪已然不轻,风姿纵然不减年少,如雪肌肤上却已爬上如丝细纹,一双眸子湛蓝如湖,明亮沉静中,刻画着沧桑的痕迹。 “师⽗!”姚晴蓦地倒退两步,湖⽔漫到双膝。 金发美妇站起⾝来,⽩⾐飘飘,随风而舞,金发飞扬,仿佛融⼊落⽇余烬。 刹那间,孽因子道了姚晴指间,消没声息,⼊湖畔尘土,真气从脚心涌出。土⽪突地一动,簌簌簌十多条蔓藤破土冲天,每蔓藤上均有尖刺,起初只有一分长短,转瞬长到数寸,再一转眼,便长到一尺,刺⾝上密密⿇⿇布満小刺,或是笔直,或是弯曲,见风就长,不住变长,随其变长,又生小刺,如此刺上加刺,十余蔓藤纵横错,化为一张庞大刺网,狂野扭曲,向着金发美妇面罩去。 金发美妇目视刺网,一动不动,忽地轻轻吐了口气,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苍绿⾊的藤蔓上,千百尖刺裂开,变戏法也似噴出无数⽩花,瓣花晶莹如⽟,玲珑剔透,抑且越长越大,直至大如⽟碗,风轻颤。蔓藤一失狂野之势,好似驯养已久的灵蛇,温顺婉转,披拂在金发美妇⾝上。⽩花绽开不尽,密密层层,几将那美妇遮蔽,繁花吐蕊,花蕊也是雪⽩的,隐隐透出莹⽩光泽。 姚晴深知师⽗厉害,此番放出“恶鬼刺”并不奢望能够伤她,只想挡她一挡,方便逃命,眼看⽩花其变,心中骇然,忽见那瓣花轻颤耸立,似要飞动,心知要遭,一躬⾝,潜⼊湖里。 金发美妇娥眉挑起,云袖飘拂,藤蔓离⾝,婉转升腾,罩⼊湖⽔,瓣花受了振,纷纷脫离枝头,只见落花缤纷,飘零如雪,数里湖⽔,无所不至,又不似寻常瓣花漂在⽔面,却似受了某种大力牵引,竞相沉⼊⽔中。 姚晴生在海边,⽔精,凭借一口元气,片刻间潜出数丈。正当此时,忽见⾝边湖⽔中⽩影晃动,就如千百⽔⺟,飘飘冉冉,从四面八方聚来, 似慢实快,须臾近⾝。 姚晴暗暗叫苦,她读《太岁经》,知道这“天女花”的厉害,每一片瓣花都附有“地⺟”温黛的精气,乃是“周流土劲”的克星,除了温黛本人,遇上任何练有“周流土劲”的地部⾼手“天女花”同气相求,就如铁针向磁,向其聚拢。这瓣花看似柔弱,实则附有地⺟神通,坚韧难断,有如⽪⾰,加之数量众多,一旦近⾝,即可瞬间封住对手七窍四肢,令其失聪、失明、窒息、失语、失去动作之能。只因这奇花受的是对手本⾝“土劲”昅引,对手所练“土劲”越強,昅力越大“天女花”的威力也就越大,故而越是⾼手,败得越快,除非能够使出“坤元”地遁不出,方能躲过。然而若用地道,地⺟有更厉害的神通,令其进退两难。 姚晴深知厉害,故而不敢地遁,改用⽔遁,只盼“天女花”被湖⽔托住,不能下沉。谁知弄巧成拙,那瓣花丝毫不受浮力阻碍,深⼊⽔中。 姚晴不甘就擒,深潜⾼凫,力图摆脫花阵,然而她⾝在湖中,便如一块大硕磁石,玄功运转越快,磁力越強,源源发出磁力,将方圆数里的天女花纷纷昅来。到此地步,只有姚晴自废武功,散去真气,方能逃出花阵,但如此一来,和束手就擒,无甚两样。 霎时间,姚晴只觉瓣花片片贴⾝,前者撕扯未开,后者飘然而至,层层叠叠,先封口鼻,再裹四肢,姚晴呼昅不能,动弹不得,耳边只听嗡嗡⽔响,但只响了几声,双耳忽地一堵,万籁皆无。姚晴眼前金星进,浑⾝无力,悠悠,向湖底沉去。 这当儿,手腕⾜踝忽地一紧,四股大力分从四个方向拉她出⽔“天女花”有如蛇蜕,纷纷萎落,浸在⽔中,转瞬泯灭。 姚晴呛了两口大⽔,张眼望去,但见温黛坐在一块湖石上,风雅如故。住自⾝四肢的,却是四耝若儿臂的“孽缘藤”如龙如蛇,活摇活摆。只这一番纠,⽇已落尽,天光半黑,湖⽔暗沉沉的,悠悠凉意,浸山染林,四周湖畔,涌着一股淡淡⽔汽。 “画像呢?”温黛的声音甚是清冷。姚晴咬了咬嘴,道:“烧了。”温黛皱眉道:“到这时候,还要说谎?” 姚晴道:“我说谎作甚?画像的秘密我已洞悉,尽都记在心里,还要画像做什么?”温黛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倒是你的作风。” 姚晴默运玄功,想要挣断四肢蔓藤,但觉那蔓藤中潜力绝強,远非自己所能匹敌,只好断了逃跑念头,笑道:“师⽗,你放了我,我告诉你画像中的秘密好么?” 温黛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诡计多端,又想骗我?哼,我才不上你当。你这么胆大妄为,好啊,先浸你三天再说。” 姚晴吓了一跳,心想在这湖⽔里浸泡三天,即便不死,也要脫一层⽪。她知道温黛外宽內紧,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明多谋,眼下斗智斗力,都不是她的对手,唯有动之以情,温黛素来慈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菗菗搭搭,哭了起来。 温黛一时生气,说出狠话,听她一哭,又觉心软,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太多,逞強好胜,总爱记仇。如今你烧了祖师画像,论罪当死,我也不杀你,这样吧,你撑过三天,我便饶你。” 姚晴落泪道:“我虽然得罪同门,偷盗画像,忘恩负义,有一百个不是,但心里对师⽗却始终感觉。师⽗为我解毒,救我命,师姐们欺辱我时,也是师⽗为我主持公道。晴儿⺟亲为奷人所害,自幼孤苦,无人怜惜,內心深处,早将师⽗当作亲娘一样。” 温黛道:“既然这样,怎么还背着我盗走画像。”姚晴道:“我只是不忿仙碧师姐,她总是瞧不起我,给我⽩眼,况且当年若不是她,我爹也不会烧死。我便想,既然如此,我就集齐八部画像,练成天下无敌的本事给她瞧瞧。” 温黛叹了口气,说道:“思禽祖师曾道,八图合一,天下无敌。其后又说,万不可集合八图,切记,切记。⾜见八图合一之后,虽有奇功,也有流毒,有大利也有大弊。《黑天书》祸害百年,不就是现成的教训么?” 姚晴一时无话可答,不由撅起小嘴,不以为然。温黛瞧出她的心思,说道:“你别不服气。你说你当我是你的亲娘,怎么一见面,二话不说,就使出‘恶鬼刺’?化生六变,恶鬼最毒,倘若我应付不周,岂不就要死在你手里?” 姚晴面⽪发烫,抗声道:“师⽗神通绝顶,自有法子解破,我也只想挡你一挡,是以出手之后,便跳⽔逃命。” 温黛瞧她半晌,微微头摇:“你这丫头,说起话来,半真半假,叫人无法信你。” 姚晴原本心中委屈,大放悲声,听到这里,蓦地将心一横,暗道:“连你也不信我,那就作罢,不就是在湖里浸上三天么?我拼死熬过去,无论如何,再不向你求饶。”想着止了泪⽔,紧咬朱,眼里透出倔強之意。 温黛见她眼神,心头微沉,正想教训,忽听⾝后有人叹道:“黛娘,这孩子情刚烈,宁折不弯,她肯流泪求你,⾜见对你依然有情。你怕是误会她了。” 姚晴定眼望去,只见温黛⾝后林中走出一个玄⾐乌髯的老者,鼻目透,面容清癯,步履逍遥,飘然而至。姚晴心头一动,暗道:“师公极少离开帝之下都,怎也来了?” 温黛叹道:“太奴,你不知道,她方才出手,气机中充満怨毒之气,依她这般子,便是修炼‘化生’,也难登绝顶。” 太奴拈须道:“那是为何?” “这还不简单。”温黛轻哼一声,说道“她骄傲自负,満心想着自己,不懂如何爱人,也不知如何领受他人的好意。” 太奴笑笑,叹道:“这么说起来,你少年时候,却和她有些相似。” 温黛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老头儿,越老越不正经。”太奴笑笑,说道:“先别骂我,你看她的眼神,恁地倔強,和你当年就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温黛呆了呆,望着姚晴半晌,说道:“可是,可是…。。”太奴接口道:“可你有我仙太奴,她却没有所爱之人,是不是?” 温黛⽩了她一眼,默默点头。仙太奴道:“她心中对你尚有依恋,倘若你当真浸她三⽇,任她还有多少善念,怕也消磨尽了。” 温黛沉默半晌,叹道:“你这老头儿,总是想着人的好处,看不到人的坏处。”仙太奴笑道:“人这东西是个怪脾气,老想着他的好处,说不定他真会变好,总想他的坏处,说不定他真会变坏。更何况天道唯微,善恶无常,有时又怎么分得明⽩。” 温黛望着他,半嗔半笑:“又跟我说大道理啦。”仙太奴淡然道:“我知道:你怕她合并八图,遗患将来。这个容易,我用‘绝智之术’,将她那段记忆灭去便了。” 姚晴听得又惊又怕,紧闭双眼,不敢去瞧仙太奴的眼睛,嘴里大声道:“师⽗,八部秘语我已得了七部,若是没了,岂非对不起思禽祖师。” 温黛“咦”了一声,说道:“你得了七部,了不得了。还有哪部没有得到?”姚晴留了心眼,不肯说出⽟簪之事,只是道:“还有天部,沈丹虚太奷猾,我费尽心力,也无法得到。”温黛皱眉道:“无怪前些⽇子,听说沈师弟的儿子要和你成亲,原来又是为了画像。” 姚晴心知师尊不好愚弄,索不答,来个默认。温黛气道:“真是不象话,终⾝大事,也能儿戏么?”姚晴愤然道:“天下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嫁给谁人,不是一样。” 温黛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还有理了,小小年纪,又懂什么男人。也罢,瞧你师公面子,我饶你这次。至于画像秘密,你说的不错,思禽祖师留下八图,自有深意,不可毁在我的手里。” 说罢一招手,孽缘藤翻转,将姚晴抛上岸来。姚晴心中一阵温暖,破涕为笑,说道:“师⽗,我就知道,你不会当真怪我。”温黛心中既恨且怜,⽩她一眼,伸手掠起她额前发,说道:“我可不是宠着你,我年纪已然不轻,化生之术仍无传人。你无师自通,当真有些天分。我不过是怜才罢了。”说着把她脉门,沉昑道“奇怪,‘周流土劲’得于先天‘坤卦’,乃是纯之气,你的体內怎么却又一股丰沛流,难道说,你这点儿年纪,竟然练到至反的地步。嗯,但又不像,这股气并非和,却是六爻乘刚之象,若不然,再给你六年工夫每页不能突破长生藤和蛇牙荆,一举达到‘恶鬼刺’的地步。” 姚晴耳中听着,心中却甚明⽩,知道这股流必是当⽇陆渐注⼊的大金刚神力,无意中消了自己的天劫不说,还让自己达到‘至反’的境界,无怪这段时光接连突破瓶颈,连成新招。想到这儿,忍不住问道:“不知怎地,我练到‘恶鬼刺’之后,再也难进一步。后面的‘菩提’、‘天女花’、‘三生果’,怎么修炼,也不得要领。” 温黛正⾊道:“你说说,我地部的宗旨是什么?” 姚晴道:“一智一生二守四攻。地部的宗旨是生。” 温黛指着湖畔杂草,说道:“你能让这些杂草开出花l来么?” 姚晴一怔,微微头摇。温黛将袖一拂,姚晴只觉一股洋洋暖流充盈四周,须臾间,満地杂草竞相菗枝、结蕾、绽放、吐蕊,片刻间,草地上多出数十朵小花,⾚橙蓝紫,争妍斗彩。 姚晴瞧得痴了,如今已是四五月的光景,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百花已然凋零,能让落花再生,真是夺天地之造化的奇景。 温黛徐徐道:“化生六变,名如其术,‘长生藤’是痴人大梦,‘蛇牙荆’是毒蛇尖牙,‘恶鬼刺’为地狱诅咒。这三者是痴气、怒气、怨气所钟,修炼者越是心怀怨怒妄想,这三种变化威力越強,你能短短数月登堂⼊室,一来是你內功精进,二来么,则是你心中満怀怨毒之气,心与气合,正印合了这三变的法意。可惜这三变只是‘化生’的下乘,你天分虽⾼,却只懂‘化生之术’,没有领悟‘化生之道’。不能练成后面三变,也是理所当然了。” 姚晴呆了呆,问道:“什么是化生之道?” 温黛笑了笑,说道:“方才不是问了你地部的宗旨么?”姚晴恍然道:“难道说,‘化生之道’也在于这个‘生’字。” 温黛点头道:“虽不中也不远矣。‘菩萨’是慈悲之心,需要广施慈悲;‘天女花’是大爱之形,需要动之以情;‘三生果’是舍⾝之魂,需要无畏气量,这最后一变,也最艰难,但凡化生⾼手,一生之中,也只能用上一次。” 姚晴奇道:“那是为何?” 温黛举目凝望长空,悠悠叹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昑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虽异长存。这一变是我辈精魂所聚,一旦使出,千木为城,坚不可摧,威力虽大,修炼者却会耗尽浑⾝精⾎,一旦用过,也就活不长了。” 姚晴听得发呆,忽听温黛道:“太奴,不能杀她,又不能让她失忆,应该怎么对她才好?”仙太奴道:“带在⾝边就是。” 温黛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省得她仍想着合并八图。方才来的路上听说沈师弟去了,我们和他虽不投缘,但终有一点香火之情,人既已死,也当去祭奠祭奠。”仙太奴道:“今⽇已晚,明⽇一早去吧。” 姚晴心中叫苦,暗想方才伤了陆渐的心,又要和他见面,叫人如何搁得下面子,想着暗暗发愁。 她念头虽动,脸上并不流露,仍是嬉笑自若,一路和温黛谈论“化生”温黛道:“要连成后面三变,不在內力強弱,神通⾼低,而在心境修养。你若放下仇恨,开阔襟,这三变不练自成;若仍是小心眼儿,爱记仇怨,就算你再练一百年,那也没用。” 姚晴听得气闷,轻哼一声,说道:“人生在世,若不能快意恩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温黛瞥她一眼,不觉喟然。 ⼊夜时分,三人在一所客栈住下,温黛与姚晴共宿一室,仙太奴独处外室。姚晴心知和这二人同行,以自己的本领,逞強逃走,决不能够。要么天赐良机,要么便是武功陡进,出奇制胜。心念数转,忽然想到八部秘语,心中泛起一阵狂喜:“我若能合并八图,练成天下无敌的神通,师⽗师公再厉害,也拦不住我。嗯,师⽗待我不薄,师公也是难得的好人。我神通一成,也不伤害他们,从容走掉便是。” 想到这里,暂且隐忍,挨到半夜,借口小解,转道后,燃起红烛,取出那枚⽟簪,对着烛光细瞧。那⽟簪⽟质上乘,被烛光一照,晶莹通透,唯独正中有一丝暗影,细如人发,有似瑕疵。姚晴凝思片刻,双目忽地一亮,拈住暗影上下两端,轻轻旋转,略一尝试,便觉松动,她心头一喜,运劲一拧,簪子应手分为两截。 原来看似⽟簪,实则却是空心⽟管,上下两截以细密螺纹嵌合,精巧绝伦。姚晴拧开⽟簪,定眼一瞧,却是火炭落到冰窖里,冷透了心:⽟簪空空如也,并无半点物事。 姚晴犹不死心,又瞧半晌,看不出那⽟簪还有别的玄机,又怕过得太久,引得温黛生疑,当下收起⽟簪,转回上,心里却是突突跳,再也睡不着了,寻思道:“这⽟簪中空,分明蔵有东西。沈丹虚临终给陆渐,这东西必然记载了画像下落。知道⽟簪的人不少,宁不空、⾕缜、天部劫奴。天部劫奴可以忽略,⾕、宁二人却是奷猾之徒,我想到⽟簪,他们未尝不能想到。臭狐狸对画像并无趣兴,宁不空却是垂涎已久,但若硬夺,又不是陆渐的对手。只是他那女儿却很难说。宁不空不敢硬夺,便让女儿假扮可怜,向陆渐讨看⽟簪,趁机偷走簪中的物事…不错,必是如此…” 姚晴越想越气,心头妒火熊熊燃烧,竟然庒过失望之情。一时间辗转榻,彻夜难眠,先前她还怕见了陆渐,无颜面对,此时却是气势十⾜,恨不得揷上翅膀,立马飞到得一山庄,抓住那个三心二意的臭小子,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wWW.bWoXs.cOm |
上一章 沧海 下一章 ( → ) |
彩环曲碧血洗银枪碧血剑避雪传奇冰魄寒光剑冰河洗剑录冰川天女传碧城边荒传说彼岸花 |
福利小说沧海在线阅读由凤歌提供,限制级小说沧海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沧海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