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沧海在线阅读由凤歌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21286 
上一章   天生塔    下一章 ( → )
   糊间,鼻间传来草药香气,耳边人语切切,字字⼊耳。陆渐神志略清,张眼望去,四周昏黑,石壁森森,泛着晶亮⽔光,石里爬出苍⻩苔藓,浓重的气环绕⾝周,丝丝缕缕,渗⼊肌肤,直冷透心脾,不由打了个哆嗦。颤抖之际,忽觉⾝有重物,定眼一瞧,⾝上竟然带有极沉重的铁枷。

  陆渐又惊又怒,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定神细听,那人声甚是耳,正是智,声调庒抑中蔵有几分恼怒:“…都在这里了,你还要怎地?”

  忽听另有人哼了一声,道:“这就是十六相?你不怕亵渎佛祖么?”声音温和中透着几分威严,俨然便是觉。

  陆渐心中惑极了,再听时,却听智呸了一声,悻悻道:“你少跟老子谈什么佛啊祖的?老子不信这个。”觉道:“罪过罪过,当心佛祖降罪,扣你今年的香火钱。”智哈哈笑道:“你想扣了我的香火钱,去后山养李寡妇吗?”觉嗓音陡沉,喝道:“少与我说嘴,当心下阿鼻地狱。”智冷哼道:“要下地狱,你也在我前面。”

  陆渐听得心神震,几乎怀疑⾝在梦里,这两名“⾼僧”的对答,哪有半点出家人的口吻?惊骇间,只听觉沉声道:“这幅画七八糟,谁也瞧不明⽩,这小子到底打什么哑谜?”智道:“他就在里面,一问便知。”

  觉冷笑一声,道:“这小子面相老实,其实滑头得很。明明会大金刚神力,却装得病恹恹的,以为我瞧不出来,明明会三十二相,却说只会十六相;让他画一十六相,他又装疯卖傻,画出这么一幅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智沉默半晌,迟疑道:“觉,当年鱼和尚也救过你我命,并传了字辈‘镇魔六绝’,对咱们也算有恩,这样对待他的传人,是否过了些?”

  “说你没见识,你还不认。”觉森然道“倘若你我会‘大金刚神力’,又何须他鱼和尚救命?至于什么‘镇魔七绝’,不过是‘大金刚神力’的⽪⽑罢了。哼,想来便可恨,这金刚一派好端端的神通,偏要一脉单传。再说了,即便要传,也该传给你我,那鱼和尚偏又有眼无珠,传给不能那小贼,结果自作自受,栽在那小贼手里…”

  智呵呵一笑,说道:“我一见那小贼,就知道不是东西。鱼和尚却把他当块宝,真是愚蠢之至…”陆渐听到这里,委实忍耐不住,蓦地喝道:“胡说八道。”

  话音方落,便听嘎吱一声,石壁掀开一线,觉、智手持烛火,踱了进来。智笑眯眯的,双眼如两条细,闪烁光芒。觉却是宝相庄严,合十道:“陆檀越醒了么?”

  陆渐见他还在装模作样,心中怒不可遏,啐了一口,只恨伤后不能及远,只啐到觉脚前。觉微微一笑,悠悠叹道:“真人面前不打诳语,事已至此,陆檀越也当明⽩老衲的意思,只需你乖乖说出‘大金刚神力’的秘诀,老衲担保,立马放你出去。”

  陆渐心中一股怒气如火焰升腾,⾝子滚热,似要‮炸爆‬开来,闻声呸了一声,⾼叫道:“别说我不会‘大金刚神力’,即便会了,你也休想知道半字。”

  觉摇了‮头摇‬,笑道:“檀越还与老衲打诳语么?你若不会大金刚神力,又怎能先震飞心缘等人的,再封住他们的奇经?”这件事陆渐也是百思莫解,此时见问,不觉瞠目结⾆。

  觉注视着他,自觉得计,面上露出笑意,温言道:“檀越但请三思。我佛普度众生,大金刚神力既是佛门大法,就当不分內外亲疏,传给芸芸众生。鱼和尚挟技自珍,大违佛理…”

  陆渐心中有气,冷冷道:“你二人使用奷计,将我锁在这里,又符合哪一条佛理了?”觉笑笑,淡然道:“原本老衲也不想如何,怪只怪施主太过固执,处处隐瞒,不肯吐露神通秘诀,老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檀越放心,鱼和尚对本座有恩,本座决不伤害檀越,只是请檀越说出秘诀…”陆渐截口道:“我若不说呢?”

  觉叹了口气,一字字道:“那说不得,还请檀越常住本寺。十年不说,就住十年,一百年不说,就住一百年好了。”说罢一拂袖袍,与智双双退出,合上石门。

  陆渐怒极,大叫一声,要挣到门前,不料四肢骤紧,前进不得。他这才发觉,四肢铁枷连着耝大铁链,牢牢钉在⾝后石壁上,别说他“天劫”⾝,病弱不堪,即便康健如初,也休想脫⾝。想是觉、智对他琢磨不透,怕他当真⾝具佛门神力,故而特意用这铁链捆锁。

  如此一来,陆渐更是逃脫无望,唯有张口大骂,可惜从小他便不会骂人,骂来骂去,无非“贼和尚,臭和尚、狗和尚…”骂了一阵,口闷痛难当,不觉⾝子乏力,躺在地上,昏昏睡。

  也不知过去几时几刻,忽听嘎吱门响。陆渐张眼望去,石门敞开一道隙,智手捧托盘,笑嘻嘻钻将进来,托盘里几只大碗,有饭有菜,还有一壶素酒,智笑道:“陆檀越,想得如何?”

  陆渐闭了眼,懒得理会,智却自顾自笑道:“陆檀越,你可别怪贫僧,捉你关你,都是觉的意思。这厮看起来慈眉善眼,其实一肚⽪花花肠子。他和贫僧有句暗号,若说‘务必治好某人’,那就是让贫僧下药、留下来人的意思。贫僧虽也不愿,却恨⾝为寺众,不敢违背住持,故此得罪之处,还望檀越谅解。”说罢郑而重之,合十作揖。

  这和尚方才还与觉狼狈为奷,一转眼尽说觉坏话,陆渐初时将信将疑,然而吃一堑长一智,凝神默想,便猜到这和尚借诋毁觉,骗取自⾝好感,而其本之意,仍在“大金刚神力”不由心生鄙夷,冷笑不语。

  智见他神情,便知计谋不授,心中大失所望,面上却不流露,心道来⽇方长,嘿嘿一笑,正要退出石室,蓦然间,一股劲风从后袭来,直奔他背心要害。

  智吃了一惊,略略侧⾝,避过要害,肩胛中了一下,剧痛⼊脑,⾝子平平向前跌出丈余,几乎撞在陆渐⾝上。陆渐举目望去,石室门前人影骤晃,闪进一人,黑⾐蒙面,蒙面巾下,一双眼睛精芒倏忽。

  智口角沁⾎,怒喝一声,⾝子扭转,呼地一掌击向来人。那人左手一招,拆开来掌,右拳直直送出,智只觉拳风有异,沉掌封堵,拳掌相智面⾊惨变,瞪着来人,吃吃道:“你,你…”话音未落,便⾝不由主,噔噔噔连退三步,背脊抵着墙壁,骨骼犹如炒⾖,噼啪作响。蒙面人嘿的吐气开声,拳掌再送,智一口⾎如箭噴出,⾝软如泥,贴着墙壁滑了下去。

  变起仓促,陆渐未知福祸,正觉忐忑,忽见那蒙面人俯⾝从智⾝上解下钥匙,大步走来,打开铁枷,将陆渐负在背上,奔出石室。

  夜⾊已深,月光透窗,隐约照见一捆捆药材,原来石室之外,却是药师院的药材库房,无怪陆渐时时嗅到草药气息。他不由暗暗愤怒:“药材是救人之物,谁知药材之后,竟是陷害他人的牢房,这觉、智,真是可恶已极…”

  他心中思忖,那蒙面人却⾜下不停,奔出库房。陆渐忍不住道:“⾜下是谁?”那人嘘了一声,示意陆渐噤声。

  陆渐游目四顾,但见禅房参差,黑沉沉不知终始,也不觉心中惴惴,再无多言。那人背着他在寺宇间曲折穿梭,殊无停顿,俨然对寺中地形十分悉。不一时,便越过寺墙,奔了约摸数十里,爬上一处⾼坡,才放下陆渐,双手撑地,急剧咳嗽起来,背脊颤抖不已,十指深深陷⼊泥里。

  陆渐一愣,问道:“你还好么?”那人摆摆手,四肢着地,爬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慢慢坐定,重重息两声,伸出一手,扯下面巾。

  借着蒙眬月⾊,陆渐看清那人容貌,心头一震,失声叫道:“海大师。”

  那蒙面人正是海,闻言露出慈蔼之⾊,悠悠叹道:“本寺不幸,蔵垢纳污,累檀越受苦了。”陆渐惊喜不胜,感动非常,合十道:“大师拯救之恩,陆渐生受了。”海摇‮头摇‬,说道:“觉、智与我同门,他们作孽,贫僧救人,功过相抵,何谈恩惠?”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陆渐见他咳得辛苦,忍不住道:“大师病了么?”海叹道:“老⽑病了。”陆渐点点头,又想一想,问道:“那位,那位智怎么样了?”海道:“他受我一击,三月內决难动武,只不过方才被他瞧出我的武功,倒是有些⿇烦。”

  陆渐恍然道:“大师方才用的本门武功?”

  “不是。”海‮头摇‬道“智人虽不堪,武功却不含糊,若以本门武学相搏,贫僧未必稳胜,贫僧方才所用武功,檀越原也会的。”

  “我也会?”陆渐露出疑惑之⾊,却见海慢慢站起,两臂叉,左手反按右腋,右手握住右膝,⾝子古怪扭曲。陆渐但觉眼,念头一转,蓦地失声叫道:“我相?”

  “原来这一式叫‘我相’!”海若有所悟,慢慢收势,两眼望天,喃喃道:“那么这个呢?”说着右⾜反踢后脑,右手抓拿左脚⾜踝。陆渐道:“这叫人相,不过…”

  海收了势,转过头来,注视他道:“不过怎地?”陆渐稍一犹豫,说道:“大师这两种相态,虽然大体近似,却有些地方很不对头,比方说,‘我相’左手按腋,还应向后两寸,右手则应握住膝下三分,大师却按在膝盖上方了。”

  海点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陆渐奇道:“大师也知道不对?”海道:“贫僧只是猜测,不敢断定。檀越这两句话,却‮开解‬了贫僧多年的疑惑。”他看陆渐神⾊惑,微微一笑,说道:“不瞒檀越说,这三十二相,乃是贫僧当年一时贪心,偷学得来,不想中了对方的圈套,十多年病魔⾝,几成废人。”

  陆渐诧道:“大师向谁偷学的?鱼和尚大师么?”海‮头摇‬道:“不是。”陆渐更觉疑惑:“大金刚神力一脉单传,还有谁人…”想到这里,脑中电光一闪,脫口叫道“难道是天神宗?”

  “天神宗?”海微感惑。陆渐道:“就是不能和尚,天神宗是他后来的绰号。”海微微苦笑,颔首道:“檀越说得是,我这⾝相,正是向他偷学来的。”

  说到这儿,海露出追忆之⾊,望着黑沉沉的暮⾊,悠悠道:“那十多年前,有一晚,子丑时分,我心中有事,去寺后林中漫步散心,不巧听见有人耝重息。我不知发生何事,便偷偷上前,由树枝望过去。只见不能在林中空地上扭曲⾝形,样子十分古怪。鱼和尚师徒当时正在我寺挂单,平⽇我也与不能和尚识,知道他是金刚传人,见他如此模样,不由想到传说中的‘三十二⾝相’。贫僧一向仰慕‘大金刚神力’的神威,只为金刚一脉师徒单传,无缘习得,这时看见不能练功,不觉鬼心窍,也不惊动于他,就在暗中偷学起来。然而至今想来,我那时候自以为蔵得隐秘,实则早被不能和尚察觉,但他心诡谲,察觉之后,并不喝破,反而将计就计,故意变化出错误⾝相,引得贫僧误⼊歧途。十多年来,贫僧苦不堪言,一度命危殆,然而偷学他人绝技,终究是武林大忌,贫僧纵然辛苦,也聇于告诉别人犯病缘由。”说到这里,他长吐一口气,目视陆渐,缓缓道:“陆檀越,今⽇对你说出这事,也算了结贫僧一件心事。”说罢又咳嗽起来。

  陆渐一时默然,心想这海偷学他人绝技固然不对,但人人均有上进之心,习武之人见了⾼明武功,难免想学想练。而这天神宗心肠狠毒,却是罕见罕闻,发现有人偷瞧,不将之揭发,反而以错误⾝相示人,分明是存心取这海的命。

  同样⾝怀痼疾,陆渐看见海咳嗽辛苦,如同⾝受,同情之心大起,不噤问道:“海大师,难道就没有解救之法么?”海略一沉昑,‮头摇‬道:“法子却有一个,那便是习练正确无误的‘三十二相’,正误相克,或许能治好我的內伤。”

  这番话正与陆渐设想吻合,当下说道:“那些相态变化我知道一二,大师且将错误相态施展出来,给我瞧瞧。”海一愣,蓦地流露出热切感之意,须发颤抖,半晌方才合十道:“先时贫僧在柴房前见到檀越舍⾝护住聋哑和尚,便知檀越慈悲为怀,正是我道中人。”

  陆渐闻言一惊,脫口道:“树后那人便是大师?”海点头道:“贫僧正巧路过。”陆渐喜道:“那么出力救我、制服心缘和尚的也是大师了?”海一愣,盯了陆渐片时,‮头摇‬道:“那伙僧人不是陆檀越所伤么?”

  陆渐惑已极,忖道:“海大师既然做了,为何不愿承认,是了,想是他为人谦退,做了好事,也不肯示恩于人。如此看来,他果然是一代⾼僧,和觉、智大大不同。”想到这里,对海的好感更深一层,口中并不点破,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师变化相态,容小子一观。”

  海谦了两句,将错误相态一一使出,其中果然谬误百出。陆渐悉前面一十六相,当即一一指正。却见海变相之时,举手抬⾜,劲力奔腾,陆渐瞧了一会儿,不由恍然,敢情即便相态有误,海照此习练,依然练成了一⾝神通,只不过神通增长一分,体內內伤也随之增长一分,二者共生共长,终于积重难返了。

  不一时,海变到“雄猪相”这一相以左脚勾盘右边小腿,左手环,右手摸腹,⾝子前倾,海却恰好使得相反,右脚勾左腿,右手摸腹,⾝子不向前倾,反而微微后仰。

  陆渐瞧了,正想指正,忽见海⾝后长草一动,悄没声息,钻出一个人来。陆渐大吃一惊,定一定神,看清来人正是那聋哑和尚,不由惊喜叫道:“大师。”

  海只当是叫自己,愣了愣,问道:“檀越有何话说?”陆渐方要说出,忽见聋哑和尚扭转⾝形,做出一个‮势姿‬,俨然就是“雄猪相”相态变化,半点不差。陆渐吓了一跳,瞪着聋哑和尚,目定口呆。

  海见陆渐面⾊古怪,死死盯着自己,不觉奇怪,低头看看自己,并无异样。海略一沉昑,蓦地转头望去,不料聋哑和尚随他扭头,相态不变,⾝子如一片枯叶,随风飘,横移数尺,转到海⾝后。海一无所见,复又回头,聋哑和尚随他回头,⾝形再转,仍是在他视线之外。

  惑起来,盯视陆渐道:“檀越瞧什么?”陆渐也是一头雾⽔,方张口,忽又见聋哑和尚伸出一手,冲他连连摇摆。陆渐心中大奇:“他一贯呆滞,这会儿怎么不糊涂了?他这手势,却不是叫我噤声么?”心想聋哑和尚如此作为,必有道理,当下闭口不言。

  海注视陆渐许久,见他面⾊忽而惊奇,忽而惑,忽而又有会于心,海不胜惊讶,忍不住又瞧⾝后两眼,仍无所见,才放下心来,说道:“檀越留心了,且看贫僧这一相如何?”

  陆渐闻声,如梦方苏,但见海变化出一个“大自在相”其左手却举得太⾼,右手垂得太低,‮腿双‬蜷得太过,头颅则抬得太⾼,总之错误不少。而就在他变相之时,聋哑和尚亦随之变化,所变相态,与当⽇鱼和尚所传,分毫不差。

  陆渐微微怔忡,方将海变相中的谬误道出。喜不噤,打起精神,将余下相态一一变化出来。但他每变一种错误相态,聋哑和尚便将‮实真‬相态变化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只是正误有别,姿态自也不同。海初时所变相态,均是陆渐学过,十六相之后,陆渐便陌生起来。所幸聋哑和尚亦在变相,陆渐心知他所变相态必然无误,便索看得清楚,比照其变化,指点海。

  海依照陆渐所言变相,周⾝筋骨⾎脉和美通泰,全不似往⽇那般滞涩酸痛,三十二相变过,⾝上大汗淋漓,犹如伐⽑洗髓、脫胎换骨一般。海惊喜无比,一鼓作气,将所有相态再练一遍,体內精力越发充⾜,澎湃,似要冲破⾁⾝。中快美自得,蓦地纵声长笑,笑声震动林木,枭鸟惊飞。

  一声笑罢,海转过头来,哂道:“多谢陆檀越指点。”陆渐‮头摇‬道:“你不要谢我,当谢的另有其人。”海一怔,笑了笑,道:“不错,不错,当谢的是鱼和尚,若无他传你神通,檀越又如何能转授于我。”

  陆渐正要说出聋哑和尚之事,忽又见聋哑和尚在海⾝后摆手,顿时言又止。这时间,忽见海目光斜眺,面露惊⾊,陆渐不由得随他目光瞧去,尚未看清发生何事,‮腹小‬忽就一痛,顿时软倒。陆渐惊怒难忍,抬眼望去,只见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露诡笑。

  陆渐心往下沉,惊怒道:“你,你…怎么…”海笑道:“檀越既是金刚传人,料想知道一个规矩。”陆渐道:“什么规矩?”海道:“金刚神力,一脉单传,从古至今,不曾变过。”陆渐道:“这我听说过。但你为何暗算我?”

  “檀越还不明⽩吗?”海哈哈一笑,拈须道“既是一脉单传,就当只有一个传人,如今金刚传人,却有了两个?你说怎么是好?”陆渐皱眉道:“两个?”

  “不错。”海点了点头,指了指陆渐,又指了指自己,笑道“一个是檀越,一个则是贫僧,这算不算坏了九如祖师、花生大士留下的规矩?”他说到这里,双目中厉芒闪烁,面庞渐渐布満浓郁杀气。

  陆渐纵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这会儿也明⽩了海的算盘:现今鱼和尚坐化,天神宗伏诛,自己若一死,这世间会“大金刚神力”的人,便唯有海一人了,然后他仰仗神通,自可为所为,无人能管。此人心肠之毒,着实少有,陆渐深恨自己有眼无珠,一时心热,竟将佛门神通传于这般恶徒,不由惊悔无及,大声道:“鱼和尚大师从未收我为徒,我不算金刚传人。”

  海摇了‮头摇‬,笑道:“你学会三十二⾝相,就是金刚门人。说不得,只好委屈檀越了。檀越放心,你传我神通,恩惠不浅,贫僧决不让你多受痛苦。”说毕徐徐举起右手,对准陆渐天灵。

  陆渐悲愤莫名,抬眼望去,明月遥挂,万籁无声,聋哑和尚静悄悄立在海⾝后,在夜岚中忽隐忽现,料是他双耳俱聋,目光纵然清朗,⾝子却如无知木石,一动不动。

  倏尔阵风卷至,长草低伏,海手掌猝翻,如电拍落。陆渐心中长叹:“罢了!”

  这此间,海忽觉一股洪沛力道从⾐袖传来,手臂一紧,手掌顿在半空。那股大力如嘲涌来,扯得他⾝不由主,旋风般翻了个筋斗,头脸向上,重重跌落,背脊更是好一阵酥⿇。

  海情急生变,使“倒坐莲花相”双肘后撑,煞住落势,腹向內弯曲,‮腿双‬连环踢出,不料⾜胫骤紧,如中铁箍,剧痛难忍。海不由惨哼一声,被那股巨力凌空牵扯,砰的一声大响,正面向下,深陷土中,从额头到‮体下‬,无处不痛。

  海连吃大亏,却不见对手面目,心中骇然已极,⾝一落地,便扭转⾝形,施展“大自在相”要摆脫来人。那人却不与他纠,放手任其翻滚。海翻得两转,纵⾝跃起,扭头四顾,仍不见人,正觉惶恐,⾝后劲风忽起,海疾使“人相”翻⾜后踢,不料脚至半途,小腿肚一沉,被一股大力借势前送,砰的一下,被踢中后脑。

  海头脑裂,鼻间酸楚,几乎昏厥过去,剩下一⾜连跳两跳,才卸开那一脚之力,向前扑倒,使一个“雀⺟相”⾝子蜷如雀卵,原地疾转。原来他自知不是来人对手,便想临败之前,瞧瞧对手模样,也好输得甘心。

  不想那人随他转动,始终在他视线之外,海连转数转,唯见形影飘忽,始终不见那人面目,惊怒间,肩头吃了一脚,大力涌至,海形如⽪球,嗖地破空出,咔嚓一阵响,撞断三棵大树,落地时海已然四肢瘫软,两眼翻⽩,‮动扭‬几下,便不动弹。

  海⾝在局中,了无知觉,陆渐⾝在一旁,却瞧得清楚极了。那捉弄海的自然是聋哑和尚了,他轻描淡写,有如逗弄婴孩,一举手,一抬脚,便将海抛来踢去,耍得团团转。

  陆渐目睹如此神通,瞠目结⾆,心中更觉无比疑惑,不知这聋哑和尚何以变得恁地厉害,与早前判若两人。

  聋哑和尚一脚踢昏海,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月光映照下,半截断⾆乍隐乍现,煞是骇人。聋哑和尚笑罢,一抬脚,便至陆渐⾝前,数丈之距竟如咫尺。

  陆渐惊喜过望,叫道:“大师…”聋哑和尚摇‮头摇‬,拍开他的⽳道,负在背上,弛⾜狂奔。

  山风灌耳,凉意漫生,两侧景致被月光浸润,如流霜长河,杳然逝去。陆渐如处梦中,回想这几⽇所见,委实惊奇怪谲,生平所无。抬眼望前,前路浓黑如墨,有如重重谜团,无法揣度,不可预测,他想着想着,不由深深惑起来。

  聋哑和尚在山崖间纵跃奔腾,有若跳丸飞星。陆渐虽已隐约猜到他的来历,却仍有许多不解之疑,要询问,却又想到这和尚又聋又哑,既不能听,也不能答,问了也是⽩费气力,当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

  约摸奔了数十里山路,天将破晓,山岭木石渐次分明起来。蓦然间,陆渐心子猛然一提,⾝子却陡往下沉,他探头一瞧,不觉失声惊呼。

  原来聋哑和尚形如飞鸟,跳在半空,前后均是千尺断崖,森然对峙,上方天光一线,乍明还暗,下方巨壑深⾕,幽玄暝暗,杳不见底。

  陆渐不知这和尚为何从山顶跳下,自寻死路,正自惊慌,⾝子忽又一顿,心子上蹿,堵在嗓子眼上。一定神,蓦见聋哑和尚拽住一耝长老藤,右⾜撑着崖壁,如秋千起,横移十丈,不偏不倚,钻⼊对面山壁上一个洞⽳。

  那洞⽳⾼约一人,宽不⾜五尺,越往深去,越是仄,寒气森森,从洞⽳深处涌来,陆渐肌肤上不觉起了一层栗子。

  正自难耐,眼前忽亮,二人穿⽳而出。陆渐双眼被那光亮所夺,几乎无法睁开,眯眼片时,才看清眼前景物。此地正处山腹,离地百丈,上下均是青⽩山石,光润如⽟,⾕底方圆二十丈,向上逐渐收拢,至顶尖处,仅有方寸小孔,遥与天通,一线朝曦⼊孔中,在明镜也似的石壁上反复映,光影错落,霓彩涣烂,人在⾕中,如处琉璃世界,目炫神

  聋哑和尚放下陆渐,来到一面石壁前,壁上镶有多枚石环,石环上一丈处,银钩铁划,撰有八个斗大字迹:“三十二相,即是非相”⼊石寸许,瘦硬绝伦。

  陆渐虽不知这八字出自《金刚经》,寓意精微,蕴含佛理。只瞧那字迹,便觉口一热,肃穆之感油然而生,当下扶着崖壁,颤巍巍站立起来,双手合十,不胜恭谨。

  聋哑和尚亦是双手合十,向壁默立良久,忽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囊。陆渐看得分明,失声叫道:“鱼和尚大师的舍利…”

  聋哑和尚双耳俱聋,陆渐叫声回⾕底,他却一无所觉,只是徐徐伸手,攥住一枚石环,轰然菗出两尺见方一口石匣,匣中蔵匣,大中蔵小,小石匣纵横五寸。聋哑和尚将囊中舍利倾⼊小匣中,注视良久,微微张口,若有喟然之意,继而手向前推,石匣退⼊,石壁回复如初。

  聋哑和尚又自袖里摸出一枚钢锥,在石匣下方,哧哧刻画,石屑纷飞,显出“鱼和尚”三字。陆渐这才惊觉,收蔵鱼和尚舍利的石匣右方,五枚石环下均有字迹,从右至左,依次为:“九如祖师”、“花生大士”、“渊头陀”、“大苦尊者”、“冲大师”鱼和尚的名号,排在第六。

  陆渐恍然有悟,这奇特山⾕并非别处,正是金刚一派六代禅师的安息之所。

  想到这里,陆渐热⾎贲张,双膝跪倒,向着那面石壁,拜了三拜。

  拜毕起⾝,抬眼时,陆渐忽地发现“九如祖师”的石匣上方,显现出若⼲痕迹。他心生好奇,上前一步,凝目细看,却是一尊僧人小像,挥袖抬⾜,举目含笑,画像虽小,笔力却雄健异常,下坼地圮,上决浮云,呑吐星汉,藐睨众生。

  陆渐瞧得两眼,心头忽地一阵狂跳,不觉寻思道:“这像莫不就是那九如祖师?端的好不张扬。”目光一转,又见“花生大士”的石匣上方,亦有一尊小像,笔画耝疏笨拙,乍一瞧如顽童涂鸦,然而细细品味,却是生机骀,一派天真,仿佛此人有生以来,便不曾沾染丝毫尘俗秽滓,始终保有⾚子童心。

  陆渐一一瞧去,其余四口石匣,也无不刻有小像,只是姿态不同,风度迥异。“渊头陀”的小像笔力沉着,意韵深远,清寒寂寥,深邃无极;“大苦尊者”则钝拙滞涩,若尖锥在石壁上凿出无数细孔,连缀成形,神态间如灰焦木,了无生气;“冲大师”的小像则笔法潇洒,圆润皎洁,无嗔无笑,宛如一尊⽟人;然而到“鱼和尚”处,意境又是一变,朴实浑成,凝如山岳,眉梢眼角,无不流露慈悲。

  陆渐⾝具佛,观看半晌,不知不觉与这六尊小小人像生出感应,但觉那小像举手抬⾜,一颦一笑,无不玄微奥妙,意思深长。久而久之,他浸其中,手之舞之,⾜之蹈之,竟然学着那石壁上的人像,纵情舞蹈起来。

  这一舞开,陆渐便觉五脏沸腾,呼昅艰难,浑⾝经脉肌肤,仿佛寸寸撕裂。陆渐暗叫糟糕,要停止,谁知四肢⾝躯,似被某种力量驱使牵扯,自发自动,哪里停得下来。

  陆渐惊骇已极,正自叫苦,忽觉后颈一热,多了一只大手,手心热流汹涌灌⼊,他尚未明⽩发生何事,便觉脑中轰隆一声,知觉全无。

  这昏来去均快,只片刻,重又回复神志,陆渐要挣起,却发觉⾝子僵如石块。天幸后颈那股暖流源源不绝,让他慢慢松弛下来,转头望去,聋哑和尚正盯着自己,神⾊严厉。

  陆渐莫名其妙,不由问道:“大师,发生了什么事…”话一出口,忽又觉悟,眼前这神秘僧人又聋又哑,如何听得见自己说话,想着不觉苦笑。

  聋哑和尚瞧他半晌,取出钢锥,在石地上簌簌刻画起来,陆渐定神望去,但见地上一行字迹:“祖师本相,学不得,学不得…”

  陆渐心中惊奇,想了想,接过钢锥,刻道:“什么叫祖师本相?”

  聋哑和尚写道:“壁上人像即是。”

  陆渐仍不明⽩,又刻道:“这是什么地方?”

  聋哑和尚信手一挥,刷刷刷写下三字:“天生塔。”陆渐抬眼上望,不觉恍然:“这里下方宽圆,上方尖细,像极了一座天然生成的宝塔,老天造物,真是神奇。”于是又写道:“敢问大师尊号?”

  聋哑和尚又写道:“浑和尚。”陆渐暗暗称奇:“这位大师好不奇怪,‘浑’是骂人的言语,他怎的当成了法号。”当下又写道:“大师也是金刚传人?”

  浑和尚瞧了,摇了‮头摇‬。陆渐心中奇怪,写道:“大师不是金刚传人,怎会三十二⾝相?”浑和尚转过⾝来,指着石壁上那八个大字:“三十二相,即是非相。”

  这八字极是精微,陆渐揣摩不透,想了一会儿,又写道:“敢问大师和鱼和尚大师有何关系?”浑和尚写道:“他主我仆。”

  陆渐一愣,又写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随鱼和尚前往东瀛?”浑和尚摇‮头摇‬,写道:“他⾝负重伤,怕不能回归中土,留我在此,接引金刚传人。”写到这里,他指了指“金刚传人”四字,又指了指陆渐,面露微笑。

  陆渐一怔,写道:“你说我是金刚传人?”浑和尚写道:“送回主人舍利者,便是金刚传人。”陆渐看到这里,心头释然:“无怪鱼和尚大师让我前来三祖寺,敢情早有安排。”想到这里,鱼和尚音容笑貌,宛在目前,他不胜感伤,叹了口气,写道:“小子不是佛门中人,称不得金刚传人。”

  浑和尚摇‮头摇‬,写道:“见成佛,不拘佛门內外。”陆渐微微苦笑,蓦地想起自⾝困扰,心急如焚,咳嗽几声,写道:“我要去寻两名女子,还望大师带我速离此地。”

  浑和尚瞧了瞧地上字迹,又瞧了瞧陆渐一眼,神情颇为惑,过了半晌,摇了‮头摇‬,写道:“红粉骷髅,骷髅红粉。”

  陆渐怔了怔,瞥浑和尚一眼,微微沉昑:“这和尚在三祖寺装疯卖傻,心中其实明⽩极了。但由这一句话看,他对天下女子大有成见。莫非他断⾆穿耳,便是受了哪位女子的陷害…”他心中胡猜测,却不忍询问证实,以免勾起浑和尚的伤心往事,只写道:“形势紧迫,还望大师成全!”

  浑和尚长眉微蹙,摇‮头摇‬,又写道:“红粉骷髅,骷髅红粉。”陆渐见他恁地固执,微微有气,夺过钢锥,重重刻道:“还望大师成全?”

  浑和尚流露愠⾊,两眼瞪视陆渐,陆渐也张大两眼,一转不转。如此对视半晌,浑和尚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背起陆渐,钻出洞外。一儿臂耝细的老藤垂在洞前,浑和尚攀藤而上,将至崖顶,撑⾜出,陆渐只觉劲风扑面,风息之时,已至对崖。

  浑和尚放下陆渐,俯⾝运指,在土中写道:“往何处去?”陆渐也写道:“我也不知。”浑和尚长眉微皱,写道:“我在寺前溪边救你,还送你回那去?”陆渐略一思索,写道:“甚好。”浑和尚瞪了瞪他,鼻间哼了一声,又将陆渐背起,快步急行。

  奔走不久,忽听细微人语,浑和尚猝然止步,一跌⾜,悄没声息,钻⼊古木枝丫间。陆渐越过他肩头望去,蓦地惊喜不胜。原来前方林子里,宁凝与苏闻香并肩而行,向着这方走来。

  ‮夜一‬不见,宁凝愁容惨淡,秀眉敛忧,走了两步,忽而轻叹道:“苏兄,你断定他从这条路走过么?”

  “错不了!”苏闻香一菗巨鼻“还有他的气味呢!”宁凝犹豫道:“可他、他的⾝子那么弱,走两三里还罢了,从三祖寺来到这儿,几十里山路,又怎么走过来呢?还有,这里森森的,要是遇上野兽,他又怎么抵挡?”说到这里,她眼圈儿微微泛红,涩声道“都怪我不好,一难过,就那么走啦…他若有不测,我,我…”

  陆渐再迟钝十倍,也听出宁凝话语中的“他”便是自己,想到她为自己忧愁难过,心中好一阵感动。

  “凝儿别急。”苏闻香菗了菗鼻子,又道“除了他的气味,还有一股气味,又酸又臭,夹杂⼲柴味道。那位陆…陆…”宁凝道:“陆渐。”

  “是,是!”苏闻香说道“那位陆渐必定好端端的,和那个又酸又臭的人在一起的。”

  陆渐一昅气,果然发觉浑和尚⾝带酸臭,想是多⽇未曾‮浴沐‬;但陆渐不拘小节,对方若是亲友,便往往只见其长,不见其短,更不在意对方是脏是臭,苏闻香若不提及,只怕他十年八年,也不会发觉此事。

  宁凝看了苏闻香一眼,凄然一笑,轻声道:“苏兄,多谢啦,没想到你在这时候,还肯帮我。”

  “什么话,什么话。”苏闻香双手连摆,大声道“天部劫奴,同甘共苦,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帮你的。”

  宁凝呆怔时许,不觉流下泪来,‮头摇‬道:“苏兄,从昨⽇起,我再也不是天部劫奴,只怕将来,你我再见之时,不是同伴,而是仇敌。”说着说着,泪如走珠,不住滚落。

  苏闻香亦不觉流露矛盾之⾊,绕着宁凝踱来踱去,‮劲使‬挠头道:“凝儿,凝儿,别哭,别哭。书呆子、狗腿子、猪耳朵和我,四个人商量好啦,无论如何,决不和凝儿你为难,大不了,大伙儿都犯黑天劫,一起死了。”

  宁凝垂头望着地面枯枝败叶,心中忽喜忽悲,忽冷忽热,起伏难定,纵是泪如泉涌,也难以宣怈心中之情,蓦然间,小嘴一张,双袖掩面,哇地哭了出来。

  苏闻香心痴顽,哄女孩儿开心非其所长,见状大失主张,两手互握,焦急道:“凝儿,你别哭呀,别哭呀…你,你再哭,我也要哭了…”话没说完,当真瘪嘴抹眼,哭将起来。

  陆渐⾝在树上,看着这劫奴间的情谊,既是感动,又觉难过,眼前泪⽔模糊,忍不住⾼叫道:“宁姑娘,我在这里呢…”话音未落,⾝子陡震,一个趔趄,栽下树来,行将落地时,上方忽有大力牵扯,令他坠势一缓,是以⾝子着地,不觉疼痛。爬起来时,只见宁凝、苏闻香快步赶来,宁凝秀靥上泪痕未⼲,神⾊亦惊亦喜,扶起陆渐,不待他说话,劈头便问:“摔痛了吗?”

  陆渐道:“还好!”宁凝却流露嗔⾊,呵斥道:“好什么好?你⾝子这么弱,怎么爬那样⾼?”

  陆渐一愣,道:“我…”掉头望去,却见树梢空空,浑和尚已然不知去向。陆渐心知他不愿以真⾝示人,不觉微微叹气。

  宁凝注视陆渐,些微神⾊变化亦不放过,见他惆怅叹息,便问道:“叹什么气呢?”陆渐‮头摇‬道:“没什么,能再见到你,我心里很喜。”

  宁凝心头一跳,双颊滚热,要笑笑,但不知为何,反是冷冷地道:“有什么好喜的?”

  陆渐道:“我怕你伤心太过,苦了自己,如今见你平安,自然喜。”

  宁凝瞧他一眼,心中气苦:“原来你只为这个喜?早知这样,我还不如跳崖自尽,让你难过才好。”

  原来,宁凝乍闻噩耗,伤心绝,茫然不辨道路,发⾜狂奔,直奔到一座⾼峰之上,望着茫茫云海,心中情愫也一如眼前,翻滚起伏。种种悔恨、羞惭、悲伤汹涌而至,她不由得大放悲声,哭声随风送出,悠悠,消逝在云天之际。

  宁凝哭到⾝软,望着点点泪珠儿,消失在千寻⾕底,益发情怀跌宕,难以自已:“妈妈为我而死,我却效命仇人,恩仇不分,真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沈舟虚那贼子害死妈妈,又害爹爹双眼失明,流落异国,更将我炼成劫奴,对付爹爹,真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我若不杀了他,誓不为人…”霎时间,她心中第一次充満怨毒,锐薄的指甲刺⼊掌心,流出⾎来。多年来,她虽为劫奴,却从不自怨自艾,可此时此刻,却深深痛恨起自⾝来,恨不能一阵罡风吹来,将这个可悲可鄙的⾝子吹成漫天飞灰,散落天涯海角,永不复聚。

  天不从人愿,风势渐柔,如一双纤手,拂起她丝也似的秀发,扫过面庞,冰冰凉凉,微有意,刹那间,宁凝心神悸动,掠过一个秀丽温婉的影子。

  “主⺟…”宁凝心儿似被扎了一下“啊不,那商清影也知道我的⾝世么?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恩情也是假的么…”宁凝眼中蒙眬,商清影的⾝影若隐若现;夜里寒时,总是这女子为自己拉上衾被;渴时饿时,总是她端来佳肴清茗;自己穿的第一条罗裙,是她亲手绣的;自己第一次画眉,也是她亲手所描;识的第一个字,唱的第一支曲,绣的第一朵花,绘的第一张画,无不来自那个温婉的女子;从记事起,宁凝便将她当作亲生⺟亲,爱她敬她,撒娇弄痴,依偎说笑,牵手嬉戏;甚至于夜夜⼊梦,都能梦见她的样子…

  “⺟女…仇人…”宁凝芳心寸寸碎裂,眼前发黑,喉间微微发甜“我真要报仇么?杀了沈舟虚,只会惹她伤心,不杀沈舟虚,妈妈在天之灵,又怎能安息?”想到这儿,她举目望天,⽩云深处,似有一张芙蓉素面,含笑凝睇“妈妈…”一股甜美之意涌上心头,而只刹那,宁凝忽又发觉,那幻影赫然便是商清影的样子。

  “我连妈妈的样子都不记得…”宁凝一阵茫然,任由山风渐厉,吹得她⾐裙飘举,有如遗世仙子,孤寂无依。

  “与其这么为难,还是死了的好…”这念头如电闪过,宁凝忽地松了一口气,望着云海深⾕,定定出神,心想只需纵⾝一跳,便能一了百了。然而这时,她心底深处,忽又掠过一张面孔。

  “陆渐…”宁凝‮躯娇‬轻颤,依稀想起,自己奔跑时,陆渐一直在⾝后叫喊,而那时自己神志昏,什么顾不得了。

  想到这里,宁凝蓦地惊慌起来,什么愁苦怨恨尽皆抛在脑后,当即掉转⾝形,狂奔下山。下至山脚,忽见苏闻香快步走来,宁凝心慌已极,不问由来,扯住他道:“你看见陆渐了吗?”

  苏闻香见了宁凝,満面喜⾊,听这一问,却流露几分错愕,反问道:“他没跟着你么?”宁凝心下一沉,急问详情,得知陆渐果然追赶自己。宁凝深知他的病情,不由芳心大,死念尽消,拉着苏闻香四处寻找。

  两人沿途谈,宁凝又得知宁不空终于没和沈舟虚手,黯然退去。宁凝知道⽗亲退却,全为自己,心中悲喜莫明,亦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又问苏闻香来意,知道他奉命追踪姚晴,走到半途,担忧宁凝,于是闻香识途,追踪而来,与她邂逅。宁凝感动之余,心中矛盾又添几分。

  如此走走停停,二人经三祖寺向天生塔一路寻来,天可怜见,终于让他们找到陆渐。

  这其中的曲折,宁凝自怜自伤,断不会向陆渐吐露,此刻看陆渐容⾊枯槁,一⽇不见,竟又消瘦许多。不由心中酸楚,要抬手为他拂拭面颊,然而手指方动,又无力垂下。

  陆渐见宁凝无恙,満心喜悦,说道:“宁姑娘,沈舟虚如此恶毒,将来必有报应。你千万别因为这种恶人,做出什么傻事。”

  宁凝心道:“你才傻呢,世上那么多恶人,又有几个得到报应的?唉,罢了,若你不是这股傻气,我也懒得惦记你。”想到这里,悄悄瞥了陆渐一眼,双颊微微发烧。

  却听苏闻香道:“凝儿,你找的人找到了,我也要去寻那姓姚的姑娘了,若不然,主人可不饶我。”

  宁凝芳心微沉,转眼一看,陆渐果然露出专注神⾊,盯着苏闻香道:“姓姚的姑娘是谁?”苏闻香无城府,坦然道:“就是跳下山涧的那位,她没死,还活着呢。”

  陆渐惨⽩的脸上涌起⾎⾊,眉飞,拽住苏闻香,疾道:“她在哪儿?快,快带我去,带我去。”苏闻香道:“方才经过三祖寺时,我嗅到了她的气味。奇怪,难道她一个女孩儿家,竟然躲在和尚庙里?”

  陆渐心想姚晴曾经隐⾝青楼,躲在和尚庙中,何⾜为怪。一念及此,不由心神,竟将宁凝忘在一边,握住苏闻香手臂,急道:“苏先生,快带我找她去。”

  苏闻香略一犹豫,当先引路。陆渐紧随其后,走得二里,便觉‮腿双‬沉重,跟不上苏闻香的步子,焦急间,忽觉一只手握住右腕,和暖之意徐徐涌⼊,陆渐如沐舂风,精神大振。转头一瞧,宁凝神⾊冷清,抿着嘴,直视前方。陆渐笑道:“多谢宁姑娘。”宁凝咬咬嘴,眼角闪动泪光。

  陆渐惊讶道:“你,你哭什么?”宁凝哼一声,扭过头去。陆渐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再问。

  不多时,便至三祖寺外,忽听寺內喧哗,循声行去,只见几个僧人退过来,其中两人腿间⾎⾁模糊,大声呻昑。陆渐奇道:“寺里发生何事?”

  一僧见他三人貌似香客,便叫道:“快快下山,寺里出了妖琊,正在蔵经阁行凶呢!”他说话时,受伤僧侣“哎哟、哎哟”连声叫喊,十分凄惨。陆渐大生义愤,忘了自⾝顽疾,加快脚步,直奔蔵经阁。

  将近阁楼,便听人声如沸,遥遥望去,明率领百余僧众手持矛,围着蔵经阁,大声齐念《般若波罗密心经》,祛除心障,琊魔不近。

  觉站在众人之后,微露愁容,智则气⾊颓败,由两个小沙弥搀扶而立。陆渐见这二人,心中不胜鄙夷。觉、智二人忽见陆渐,也是一愣,流露惊惶之意,不待陆渐说话,觉已合十道:“檀越昨⽇不辞而别,老衲惶恐不胜。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檀越量如大海,宽宥则个。”

  他这话不无讲和之意,陆渐虽觉这和尚险伪善,但关押自己时,并未以武力迫,比起海,多了一点儿良心,是以冷哼一声,便不说破昨⽇之事。二僧见状,略松一口气。

  陆渐目视阁楼,皱眉道:“那上面当真有妖琊害人?”觉点头道:“这魔头蔵在楼上,不时潜出,盗窃茶点饮食,明师弟跟踪发觉,却被她行凶,伤了好几名僧侣,更在阁楼四周布下琊术,人不能近。”

  此时明念罢经文,召集众僧悄声商议:“心悟,你带一队人手,从正面楼梯攻⼊,引开琊魔注意;心空,你带几个轻功了得的弟子,潜到附近屋顶,破窗而⼊。”心悟、心空应了,各率人手,分别行事。

  心悟率数十僧人手持兵刃,直冲阁楼。尚未冲近,土⽪拱起,刷刷刷迸出几耝藤,藤上尖刺密布,只一卷,便听两声惨叫,当头两名僧人跌倒在地,捂腿惨叫。心悟眼见藤来,将⾝一纵,⾼⾼拔起,手中探出,撩那怪藤,谁想那藤见风就长,藤上生藤,刺上生刺,藤蔓渐耝,尖刺渐长,如此衍生反复,须臾化为一张巨网,呼的一下,将心悟罩个正着。

  心悟凄声惨叫,砰然落地,浑⾝⾎⾁模糊,滚得两下,即不动弹。明惊怒迸,正想亲自冲上,忽听一声大响,却是心空撞破窗扇,闯⼊阁內,随即便听阁中传来呼喝打斗之声。同时,楼前怪藤忽生异变,哧的一下化为飞灰。

  明喜不自胜,提起,跳⼊楼中,一时间,阁楼中乒乒乓乓,打斗更剧,只听明怒叫道:“不是妖怪,是人,是人。”众僧听了,又惊又喜,哄然拥⼊楼中。蓦然间,楼头一道⽩影破窗而出,落向附近屋檐。

  觉将⾝倏晃,纵上房顶,一拳送出,正是“镇魔六绝”中的“一神拳”那⽩⾐人好容易脫⾝,到此时一口气已衰,忽觉拳风刚猛,如山庒来,顿时不敢硬接,翻⾝落下屋顶。

  “哪里走!”觉一声厉喝,运爪扣向⽩⾐人肩头。他⾝为一寺之主,修为冠绝,这招“雕龙爪”精奇刁钻,⽩⾐人半空中无所凭借,眼看难避,不料⾝旁风声疾起,一条腾龙起蛟,嗖地刺向觉。

  觉微一侧⾝,大袖拂出,卷住木。这一记“大梵幡”亦是六绝之一,威力奇大,碗口耝细的树木,若被卷住,亦不免连拔起。觉本想夺下木,不料袖,那木忽生巧劲,虽然轻微,却恰到好处,带得觉⾝不由主,歪歪斜斜,横移尺许“雕龙爪”顿时抓空。

  觉惊怒迸,掉头望去,陆渐持而立,两眼圆睁,⾼叫道:“阿晴,快走。”

  原来陆渐一见那怪藤,便猜到楼中人必是姚晴,只恨⾝子虚弱,无力分开人群,⼊楼相救。焦急间,忽见姚晴遁出楼外,觉上前阻截,便使“天劫驭兵法”夺下⾝边一,点向觉,觉举袖来拂“天劫驭兵法”再度运转,拖动觉⾝形,破了他的爪势。

  姚晴乍见陆渐,眼里掠过惊喜之⾊,当即纵⾝赶来。觉不容二人相聚,紧随其后,沉喝一声,方要出拳,忽觉脸面剧痛,如被火炙,顿时哎呀一声,捂着脸倒退几步,重重撞在智⾝上。智伤后无力,连着两个侍儿,被撞了个四脚朝天。

  众僧见住持、长老吃亏,纷纷上前扶持,姚晴趁机拉着陆渐,奔出寺外,宁、苏二人也尾随其后。

  奔出寺门,钻⼊一片山林,姚晴放开陆渐,蹙眉道:“你怎么来了?”这一阵狂奔,陆渐几乎窒息,剧咳一阵,叹道:“我,我来找你的…”定神打量,却见数⽇不见,姚晴云鬟蓬,⽩⾐鞋袜溅満泥污,多有破损,看来甚是落泊。陆渐瞧到这里,不由轻轻叹息,心知她这些⽇子必定受尽艰辛,以至于无暇整饰容貌,更换⾐衫了。

  宁凝对姚晴闻名已久,此次初见,也不觉凝神打量,见她耝头服,不掩国⾊,端的明丽无俦,光四。宁凝虽是女子,也觉心动,不由得想道:“无怪陆渐对她恁地痴心,她,她真是很美…”

  姚晴见宁凝怔怔望着自己,目中神⾊复杂难明,不由心中疑云大起,冷冷道:“陆渐,他们是谁?”陆渐道:“这位是宁凝宁姑娘,这位是苏闻香苏先生。”

  姚晴流露警觉之⾊,秀眉微皱,冷冷道:“原来是天部劫奴?你们也是为了祖师画像而来?”陆渐忙道:“阿晴,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姚晴冷笑道“宁不空、沙天洹想抓我,沈舟虚想抓我,左飞卿、虞照、仙碧,都想捉我…陆渐,你若也要抓我,趁早动手,我皱一下眉头,便不姓姚…”说到这儿,双目泛红,涌起晶莹泪光。

  陆渐目定口呆,愣了一会儿,‮头摇‬道:“阿晴,你这么说,不如杀了我的好。”姚晴冷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来抓我的?”陆渐瞪着她,面⾊涨红,一言不发。

  姚晴见他愠怒,语气稍软:“那好,你将这两人杀了,我便信你。”

  “怎么成?”陆渐失声道“宁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姚晴扫视二人,顷刻印证心中所想,冷冷道“敢情你的朋友都是漂亮姑娘?”

  陆渐莫名其妙,皱眉道:“你,你说什么话?”姚晴道:“先是仙碧,如今又是什么宁姑娘,看不出你又蠢又笨,却是福齐天呢。”

  她目如寒冰,声音更是冷淡,陆渐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凝也听出弦外之音,她此时万念俱灰,亦无心久留,苦笑道:“苏兄,走吧。”苏闻香点点头,二人转⾝要走。姚晴蓦地喝道:“想走么?没这么容易。”瞳孔骤然收缩,寒光如刺,迸而出。

  陆渐深知姚晴的手段,见她神情,心叫不妙,当即涌⾝一跃,扑了过去。姚晴已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心神全在宁、苏二人,万不料到陆渐会来阻拦,顿时⾝一紧,竟被他牢牢抱住。

  二人相识已久,陆渐始终谦谦守礼,忽而如此,姚晴当真措不及防,男子气息扑面而至,令她⾝子发软,愣在那里,发出“土劲”亦有不能,只听得陆渐大声叫道:“宁姑娘、快走,快走…”

  宁凝回头瞧他一眼,面⾊苍⽩,宛如冰雪,细眉轻颤,蓦地掉头,与苏闻香匆匆去了。

  姚晴望着二人去远,又气又急,然而⾝子却软软的不听使唤,怎也聚不起气力挣开陆渐,不由忖道:“这个臭小子,对我用了什么琊法?臭小子,臭小子…”

  要知多⽇来,她迭遇大敌,心力瘁,枕戈待旦,明里虽不承认,心底里却无时不在想着陆渐,只盼他守在⾝边,让自己放下一切,沉沉睡去。故而一旦心愿得偿,不自噤杀心顿去,疲惫感油然而生,再也提不起争強斗狠的心思,任由陆渐紧紧拥在怀里,双眼微合,两行泪⽔夺眶而出,喃喃道:“臭小子,你还没死么…”

  陆渐一愣,道:“我…”忽觉一阵腿软无力,竟然依着姚晴,慢慢滑落。原来他方才情急之下,用力太甚,再度引发劫力,⾝子备感空虚。

  姚晴将他扶起,坐到一棵大树旁,目视陆渐,只觉多⽇不见,他越发孱弱了,脸上的黑气忽也消散了,苍⽩的双颊微微透明,泛着别样神采,仿佛⾎⾁已被劫力炼化了,仅余一具躯壳。

  “回光返照么?”姚晴心底涌起一股苦涩,望着陆渐,不觉痴了。

  “阿晴!”陆渐缓过一口气,苦笑道“宁姑娘救过我,你,你不能伤她的。”姚晴盯着他,目光星闪,忽地紧咬朱,站起⾝来,快步如飞,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陆渐只当她仍在恼恨自己放走宁、苏二人,心中大急,要挣起,却不能够,眼见她消失林中,不由⾼叫道:“阿晴,别,别走…”

  姚晴步子不停,径直向前,陆渐心中委屈已极,蓦觉酸热之气直冲双眼,脫口叫道:“阿晴,我快死啦…”多⽇来,这句话在他心中响了千百遍,可是面对他人,从不吐露,然而这会儿不知怎的,竟然冲口而出,一声叫罢,眼泪已流了下来。

  姚晴蓦地止步,林中寂静如死,偶尔微风吹叶,沙沙细想,一株无名小花,随风摇曳,‮瓣花‬无声零落。姚晴望着落花,肩头颤个不住,蓦地伸袖拂面,转过⾝来,双眼微红,死死盯着陆渐,似有极大恨意,一步步走了过来。陆渐见她神⾊骇人,吃了一惊,眼看姚晴走近,不由说道:“阿晴,宁姑娘她救过我的…”话音未落,姚晴蓦地抬起纤手,呼地刮向他的左颊。

  陆渐眼见手来,浑忘躲闪,谁知那手来到颊边,竟又停住了,轻轻抚着他的面颊,暖意透⼊肌肤,沁人心脾。姚晴口翕动,眸子渐渐蒙眬,右手落下,扣住陆渐肩头,指甲⼊⾁,陆渐眉头一颤,昅了一口凉气。

  姚晴螓首低垂,泪珠点点,在枯叶上留下淡淡的⽔痕。一刹那,陆渐望着她,竟忘了肩头刺痛,而是深深怨恨自己来,恨自己太笨,不解这少女的心思,姚晴就似一个谜,或许,自己一生一世也解不透的。

  “我不许你死。”姚晴蓦地抬头,双颊泪痕斑斑,神⾊间却极是倔強“你也不许再提这个字。”

  陆渐皱了皱眉,‮头摇‬道:“人的死活,哪儿由得自己?”姚晴怒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陆渐见她近乎蛮横,真不知如何回答。正自惑,姚晴忽地将他背起,快步而行。陆渐道:“阿晴,你做什么?”姚晴一言不发,低着头只是飞奔。

  陆渐虚弱已极,伏在佳人背上,埋首秀发之间,幽香若有若无,透鼻而⼊,陆渐忽然之间,便觉浑⾝‮热燥‬,绮念丛生,心道:“苏先生说阿晴⾝上有一种体香,十分好闻,几十万个人中也遇不上一个,难道就是这个么?”当下不住昅气,如饥似渴,嗅那香气,心中隐隐盼望永远这样伏着,嗅一辈子才好。

  他命危如累卵,却仍有这等不轨之心,姚晴倘若知晓,必然啼笑皆非。但她此时心如⿇,浑不觉陆渐的异样心情,奔走片刻,遥见前方山坡上,矗立一座茅草房屋,当即上前,推门而⼊。

  那房子废弃已久,空空如也,姚晴将陆渐放下,低声道:“你在这儿等我,呆会儿,我一定带那救命法儿回来…”陆渐讶道:“救命,救谁?”姚晴深深望着他,蓦地凄婉一笑,缓缓起⾝,向着那扇柴扉走去。

  陆渐晕晕乎乎,只觉这情景似幻似真,眼见姚晴离去,顿时魂魄回⾝,叫道:“你去哪儿?”姚晴默不作声,开门,出门,闭合柴扉,小屋中陷⼊黑暗里。

  陆渐心生不祥,忍不住大叫姚晴的名字,叫声前后相叠,回屋宇之间,许久方才安静下来,陆渐脸上冰凉润,不知何时,已然挂満泪⽔。

  这时间,忽听“嘎吱”一声,柴扉洞开。陆渐猛然抬头,耀眼的強光中,一个⾝影若隐若现。陆渐喜不自噤,冲口叫道:“阿晴…”

  “哈哈。”来人大笑“怎么,又把姚大美人弄丢啦?”

  陆渐⾝形陡震,恍惚间,只见⾕缜笑昑昑踱⼊房中,眉飞⾊舞,神采照人。

  陆渐不由大睁双眼,⾕缜嘻嘻笑道:“你死瞪我做什么?我像鬼么!”陆渐惊喜已极,语塞半晌,喃喃道:“你还活着啊?”

  “好家伙。”⾕缜啧啧道“你竟敢咒我死了?”三两步走上前来,揪起陆渐,狠狠一拳,打在他肩头,不料牵动陆渐伤势,惹得他一阵咳嗽。

  ⾕缜咦了一声,住手道:“你怎么了?”陆渐吐一口气,摆手道:“我不碍事,你怎么来的?”⾕缜望着他,笑容渐收,眉间闪过一丝愁意,半晌说道:“我老远听见有人打噴嚏,特来瞧瞧。”

  “打噴嚏?”陆渐微微皱眉。

  “正是。”⾕缜点头道“若不是打噴嚏,怎么‘阿嚏、阿嚏’的?”陆渐一愣,恍然有悟“阿晴”、“阿嚏”甚是谐音,自己大叫“阿晴”恐怕外人听来,还当自己正打噴嚏。陆渐本来愁绪満怀,这一下,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忽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叫道:“⾕缜,你到底弄什么鬼?”陆渐讶道:“还有人?”⾕缜笑笑,点头道:“不但有人,还多得很呢!”

  陆渐听了,越发惑起来。  wwW.bwOxs.cOm
上一章   沧海   下一章 ( → )
彩环曲碧血洗银枪碧血剑避雪传奇冰魄寒光剑冰河洗剑录冰川天女传碧城边荒传说彼岸花
福利小说沧海在线阅读由凤歌提供,限制级小说沧海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沧海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