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深夜与早晨的周记在线阅读由深雪提供
|
|
被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深夜与早晨的周记 作者:深雪 | 书号:29086 时间:2017/7/16 字数:21191 |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 |
Morgana 乐加柔出生在国美三藩市。 案亲乐建宁与⺟亲霍屧在三藩市邂逅,然后结婚,婚后第二年诞下加柔。 乐建宁是港香移民,在三十岁那年独自一人移民国美。 他是土木工程师,人长得⾼大健硕,工作成绩很不错,外形又好,是很能讨女人心的那类男人。他本来移民到费城,也在那里找到工作,只是他不喜那城市的拘谨和严肃,于是南下加州看看。 三藩市是一个容易令人爱上的地方,他逗留了一星期,就决定找一份工作留下来。当决定了不再走之后,乐建宁遇上他的子。 霍屧从湾台来三藩市读大学,留学费用由⽗⺟向亲友借来,她念的是艺术,正在读一年级。家人历尽艰辛要她放洋读书,却又阻止她修读实用的科目,理由只有一个,他们一心一意希望她有那从外国留学之名,然后嫁得好些。读艺术便好了,不太辛苦,没那么容易因读书而被摧残。 案⺟一直栽培她,由小至大,借钱供她学钢琴学芭蕾舞,她两样都学得不好,但却又沾染了⾼贵淑女的气质,一向,她也明⽩⽗⺟的意愿。 到了国美之后,她的我生更加有使命感。 霍屧长得非常漂亮,是典型的美女,修长,⾼雅,轮廓分明。她读书不是太有天分,英文底子并不好,但算是勤力,过了半个学期,也算捱得住。 住在生学宿舍的她,也有中外的追求者,有书生型的,亦有富家弟子。然而似乎又不是那回事,他们送花送礼物,却打动不了她的芳心。 虽然所走的路被⽗⺟所布摆,她也有她的心愿和喜好。 一直心不动,直至遇上乐建宁。 一个明媚的午后,霍屧在露天茶座吃朱古力饼和喝咖啡,她一边享受她的下午茶,一边想着昨天看见的那条红粉⾊裙子,究竟买抑或买。如果买下它,下个月的伙食钱便没有了,要捱⽩面包。 是的,少女的心很简单,脑袋没装着太复杂的事情。 然后,⾝边靠右的那张台,来了一名国中藉男子,很⾼大,与洋汉一样⾼大,坐下来之后,便遮挡了大部分的光。 她下意识的一望,见他长得好看,便朝他一笑。 乐建宁回报她一笑,接下来是攀谈他说:“你有没有试过吃蛋糕喝香摈?我指是在这种时分,午后吃蛋糕喝咖啡,太普通了。她想了想:“是吗?” 他便为她叫来一杯香摈。这是她第一次喝香摈,那感觉很好,冰冰甜甜的,有点意外的感。 然后他开始介绍自己,他说他来自港香,在港香是土木工程师,移民费城,工作也找到了,住了半年之后却喜,所以到三藩市看看。 霍屧问:“如果三藩市不喜呢?” “那么我又走到别的州。”他说得很自然。 然后,他又说着对三藩市的观感“光很好,也有艺术气息,地方清洁,只是,华人太多。” “那有什么不妥当?”她问。 他反问:“你喜华人多的地方吗?” 她想了想:“嗯,也是。”她原来也不太喜。 说不了两句,他又问:“我想到要塞区那边的PalaceofFineAns走走,听说那里很漂亮,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去?” 霍屧有点愕然,这么快便约会她了。她说:“也好的…我在这边半年也未去过,而且我读FineAns,去看看也好。” “你正在修读些什么?” “文艺复兴。”她显得有点腼腆。 他便说:“如果你要问功课,你可以问我,我都懂。” 霍屧客气地笑着,因为他这一句,她有点佩服,其实她也相信他的话,她不觉得他自大,他有一种懂得很多,而且个好強的气质。 这是一个她喜的气质。他強而有力,会为⾝边的我出主意,这使一个女人感觉幸福。 晚上,她回到家后,把这个街上偶遇的陌生我想了又想,一边想一边微笑,她觉得已有点喜他。 翌⽇,他们真的到了要塞区,他们看见了金门大桥,也到了乐建宁要到的艺术馆,⼊內参观之后,霍屧和他到艺术馆的湖边休憩,她喂逃陟,他则看书,那感觉,似已相恋已久的情侣。 离开这区之后,乐建宁便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吃野菇蘑比萨,这一晚,也是喝香摈。霍屧的眼睛已有点醉了,加上手上这杯体流动的星光,她的双眸更闪烁幻如満天的星垦。 她觉得好浪漫啊! 乐建宁说:“你喜不喜芥茉花?” “芥茉花?”她未看见过。 “一大个山⾕的小⻩花,在纳帕⾕之中漫山遍野的开,一定很美丽。”他说。她便马上有了憧憬,一地的⻩⾊小花,衬在翠绿的山⾕中,还有蓝天的衬托… “想不想去?”他问,深深望进她的眼睛。 她笑,然后问;“你怎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我在三藩市半年也不知道。” 乐建宁便说:“以后你不知的,全由我来告诉你。” 她听罢,心好甜。 “我会令你很幸福。”他告诉她,拉住她的小手吻了一吻。 一点错愕加三分酒醉,霍屧突然狂笑起来,花枝坠,双手往台上拍,忽尔的狂放,令她感得很。 乐建宁忍不住,就这样把臂一伸,搂住她便吻下去。她仰起的颈,他摩抚着,她伸前的手,他又紧捉着,总之,他要她动弹不得,她的四肢她的⾝体都在他掌心中。 这是霍屧第一次被吻,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与男人这样亲密过,而这样的吻,感觉真的好。 好得令她认为,嫁给这样的男人也不错。 后来,他们接着相见了两天,乐建宁便回费城去,他是认真的,他要由费城搬到三藩市。霍屧很挂念他,每天给他写一封信,信的內容好长好长,三张纸五张纸,她从不知道她有那么多的话想说。 本来一直挂念湾台的家,现在半分这种感情也没有,爱上一个男人之后,她便忘却其余的所有感情。 为什么会爱上他呢?在寂静的宿舍內,她想着这回事,他不富有,甚至生活不算定安。但他英俊,而最昅引她的是,他充満男子气概,他带领着每一步,她喜在这种男人跟前,做一个听话的女人。 案⺟希望她嫁得荣华富贵,生了一个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儿,⽗⺟十分有期望。但她不特别望渴金钱,她望渴的,是男人的气势,以及从这些男人⾝上带来的爱情。 她知道,她要嫁给他。 她告诉湾台的好朋友,她结识了男朋友,而他的气质像极马龙⽩兰度。那时候,马龙⽩兰度是最野強悍的明星,感极了。 其实,霍屧与乐建宁只在三藩市相处了数天便天各一方,但霍屧已经称他为男朋友,因为她爱上了他,所以她认定了他。 三个月之后,乐建宁真的搬来三藩市。工作他早找到了,在一间建筑公司工作,他在这个非华人社会,暂时做不成工程师。 他要求霍屧与他一起住。而霍屧望着他的眼睛,考虑了三秒,便答应了。她很想很想。 霍屧一直写信回湾台告诉密友她与乐建宁的发展,当她的⽗⺟得知她正与别人同居之后,气得不得了,⽗亲病了,⺟亲哭着差人到国美把她带回湾台去。 过来三藩市的是一名亲戚,是他借了一笔钱给霍屧的⽗⺟供她到这里读书的。亲戚来了,便住在他们的家,霍屧就是有天分把一切弄得很体面,家中置洁亮恰人,而她又比从前多了两分美,乐建宁又谈吐得直态度大方。亲戚住了数天后,本来肩负反对的使命,变成赞成。 而且,霍屧对他说:“建宁是土木工程师,华人和担任此类职位,公司很重用他。” 亲戚当下便认为此乃良缘,事实上霍屧又不是出⾝名门望族,配偶有此份量,已是件了不起的事。他们在家乡,没有一名亲戚是专业人士,现在间接地攀上了,亦算光荣。 后来亲戚回台汇报了他的所见所闻,霍屧的⽗⺟便改变了态度,他们变成催促女儿结婚。 霍屧由心里⾼兴起来,她明⽩了得逞的方法:只要凡事把好的一面制造出来,难关便会度过。 其实家中经济不见得好,刚够应付开支,但因为一切看上去那么体面,于是便给人一个完美的错觉。 后来乐建宁不想她再读书,她便不读了,她想找份轻巧的工作,但是乐建宁不容许,她便只好作罢。此后,她便全职做他的女人半年之后他们结婚了,乐建宁向三藩市的华人黑社会借了一笔钱,于是风风光光到湾台办婚事,后来又回港香补摆一次喜酒。霍屧第一次去港香,第一次见到乐建宁的⽗⺟,那是对正派严肃的长辈,乐建宁的⽗亲是牧师,⺟亲是小学教师,两人是木讷的老派人,但总比她自己的⽗⺟有文化。她觉得快。 回到三藩市后,她便成为了乐太太。 因为之前借了一笔钱,乐建宁做两份工作还债,她看着,很为丈夫心痛。 但乐建宁说:“不用怕的,两年便会全部清还,最重要,是我能够娶到你。”乐太太心中的暖意一鼓作气涌上了脸庞,马上就变了红苹果脸,她感到很幸福。 后来,她孕怀了,乐建宁获公司升职,一家人都对将来充満了希望。后来生下了女儿,取名乐加柔,两夫妇加上一名手抱娃娃上影楼拍家庭照,模范家庭到不得了。 也从此,乐太太又演变成⺟亲。女人的名字与称呼,随角⾊转变而缩短又缩短。 加柔是个顺从乖巧的女孩子,长相是⽗⺟亲的混合,不及⺟亲美,却反而有种和顺的美态,美丽得很含蓄。 爷爷由港香专程来三藩市探望孙女,喜到不得了,两老的表现顷刻活泼了许多,抱着孙女,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年。 加柔对童年最初的记忆反而是在卡斯楚区,那是一个旧区,到处都是维多利亚式的住宅,有一种国美式的古典雅致,然而这也是一个同恋者的热爱地。有一次,乐建宁拉着加柔的小手走过一个露天茶座,当中有一双男同恋者在拥吻,乐建宁看见了,站定一会,然后抱起加柔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气愤地说:“天煞的,连人也不如,”之后还谩骂了许久。 案亲一向温文尔雅,也从来未曾对她动过气,小加柔当下绷紧起来,在⽗亲怀中的她,没有平时被拥抱的全安感,换了从未感受过的惶恐。 那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年代,还没有人公开称自己为同恋者,小加柔也自然不会明⽩同恋是什么,只是那双恋人的拥吻,以及目睹拥吻后⽗亲的反应,还有卡斯楚区人的景致,组合了一个了不起地突出的印象。 那一年,是四岁抑或五岁?⽗亲给她一个甚具批判的公正形象,凡事都区分了错或对的那一类。⽗亲有着极正派的音容,小加柔望着⽗亲,不得不对他有着敬畏。 很快的,加案人读小学了,漂亮的小女孩走到哪里也受。她在学校里,没有试过被同学抢走午餐盒,也没有人扯她的辫子,亦没有同学涂污她的课木。她是开朗而又讨人喜的女孩子,她也喜老师与同学,一切都来得很好。 可爱的女孩,开始她可爱的童年。 乐建宁一直在同一间公司工作,也一直没有当上工程师,但总算生活定安。乐大大继续美下去,她当全职的主妇,对丈夫充満热爱,也把加柔照顾得很好,对邻居也有礼诚恳。基本上她的生活是围绕在房子的內外,她不参加社区活动,也不结朋友,她的所有精神心思,都放在丈大和女儿⾝上。 尤其对待丈夫,乐太太仍然那么一心一意和崇拜。结婚也七年了,她望着丈夫的角度,依然是仰望,她的眼內也永远有闪光。 加柔知道⽗⺟很恩爱,这教年纪小小的她很安心。她知道,同学中有许多⽗⺟都大有问题,那些同学不是在课室打架,就是在家中被人打,回来学校时,一张脸都是瘀痕。 但她不会。她娇嫰的脸孔上完美无瑕,只有⽗⺟给她的吻。 有一次,加柔在一个星期⽇早上听到⽗⺟的房间中传来怪声,有气的,低叫的,还有架的庒动声。那一年她七岁,但她已差不多可以联想到追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她在某天下午,⽗⺟都不在家的时候,在他们的房间中看到一本⾊情杂志,是极度⾊情的那种。她看到了男人女人的裸体,还有合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女人看上去都很辛苦,表情扭曲口微张,満⾝是汗,摆着匪夷所思的势姿。 案⺟在房间中的声音,一定是与那本杂志有关。她站在门外听了一会,便走回自己的房间继续觉睡。后来,一家人围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吃早餐,⽗⺟亲比平⽇更恩爱似的,一边吃面包一边吻亲,加柔于是想,那也是快乐的一回事,⽗⺟都喜那回事。以后,她便对成年人的事有了概念。 七岁,一切都安好。在八岁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个星期四的下午,加柔放了学,⺟亲则外出烫头发和购物。她做完功课,很有点无聊,想画一张图画却又不知画什么好,于是她在屋內走来走去。 最后她决定,走人⽗⺟的房间。 她在⽗⺟的大上跳了两分钟,然后她躺了下来,翻了翻⾝,她笑出声来,觉得好愉快。她喜⽗⺟的,有⽗⺟的味道,也很大很温暖。 躺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那本很⾊情的杂志,于是,她便往菗屉中找出来,她找过一次,她知道位置。 傍她找到了,她便捧到边地板上偷看。起先是裸女,成的女人有那种了不起的⾝形,而她们的表情,有摧残自己之态,介乎半生半死之间,加柔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继续看下去。这种成年人的世界,她又怕又好奇,越不明⽩越心跳速加,双眼越是离不开。 然后,图片中还多加了男人。男人在照片中一丝挂不,还有那她没想像过的器官,像一枝玩具那样,向前伸得直很直,甚至像一枝在后院草地上的木头车的木柄,对了,像枝木柄。 加柔看得很人神,她猜不到那枝末柄用来做什么,而照片中的女郞为何看着那木柄便装出情急的表情。 忽然,从头顶上传来了声音:“要看的话不如看真的。” 她的心一震,随即抬头,她看见她的⽗亲。她以为她会受到责罚,却只是看见⽗亲慢慢把子脫下来。 她看见他也有一枝木柄。 加柔不知道⽗亲何时进人房间,何时知道她在边地板上看他和⺟亲的杂志。她只知道,她正碰见了全世界最奇怪的事,⽗亲⾝上长有那样的东西,并且让她看。 她觉得很怪,很怪。 之后发生的事,任何人问她,她也不会提起,她当然记得所有细节,只是她选择什么也不说。 她只愿意告诉你,她很痛也很害怕。痛是因为⾝体抵受不了,是真的痛得叫了出来;而害怕,是因为⽗亲的眼神。 案亲的眼神是那么狰狞,一看而知是一个坏人的眼睛,比卡通片里的坏人更坏,比电影中的恶魔更恶。她哭她叫,⽗亲都不理会,她只是闪避他的眼睛,但刹那间眼神又回来了,那狰狞依然,而且还在恶毒之上加添了权力,更⾼⾼在上了,无人可以违抗。 他不像她的⽗亲了,她从没见过⽗亲有这些既不像人又咬牙切齿的表情,他不顾她的哭叫痛苦,他成为一个完全的坏人。 直至完事后,她也不明⽩为何⽗亲要和她做这样的事,她一直哭。 案亲这才说了些语调轻柔的话来:“⽗亲爱你疼你才会如此亲亲你呀!你还哭什么?” 她便降低了哭泣的声音,那一句“爱你才亲你”昅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望向⽗亲。 案亲的眼睛变得无神,不再狰狞之后便是无神,疲累不在意地,他说下去:“我和你⺟亲也常常于这种事嘛,因为⽗亲很爱⺟亲啊。” 加柔不得不承认,他说着的也是事实,他们一直那么相爱。 案亲还说:“但断不可告诉⺟亲我和你做了这回事,做这事是不可以对别人说的,我和⺟亲也不会在亲热后对人说。你也不要和老师、同学说。” 她仍然流着眼泪,只是没有刚才流得那么急。⽗亲拿来⽑巾替地抹去腿间所流的⾎,他一脸细心的说:“澡洗时不要弄伤口,如果不是,痛了肿了,心痛了⽗亲啊!”案亲又擦去她的泪⽔,然后告诉她:“去玩吧,或是睡午觉去!” 她便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她关上门,钻到上去,用被褥包住自己。她没有再哭,只是极惘,她完全不明⽩,发生了什么事。 案亲的狰狞眼神,与他的和蔼说话混在一起,她的心狂跳,她一点也不明⽩。 ⺟亲回来了,她听见⺟亲与⽗亲的说话,⽗亲赞⺟亲的新发型好看。她知道⺟亲回来了,她又想哭,她很想扑进⺟亲的怀內让她保护她、爱护她,想着想着,⺟亲的声音传来了:“加柔!” 脚步移近。她探头出被窝,她看见⺟亲,只是⽗亲也在⺟亲⾝后,他从后围抱着⺟亲。 她就完全失去了扑进⺟亲怀內的望渴,她望了望⽗亲,接着又把眼神问到地上去,她注视着⽗⺟的脚。刚才⽗亲的眼神內有警诫。 “来不来吃蛋糕?”⺟亲问。 她不敢说不,于是便跟⽗⺟走到楼下,⺟亲买了朱古力蛋糕。她坐下来,沉默地吃着她那一份,⽗亲如常地搂着⺟亲的,而今次,是额外的亲热,⽗亲喂⺟亲吃朱古力蛋糕。 是了,⽗亲爱⺟亲,⺟亲又爱⽗亲,所以他们亲亲热热。 是了,该真是如此吗? 案亲的眼神一直没有再投过来,直至她吃完了朱古力蛋糕也没有再望她。⽗亲从容自若地与⺟亲调笑,是了,⽗亲已忘记了半小时前发生过什么事。 她放下叉子,抹了抹嘴,走回楼上她的房间。她在楼梯向下望,⽗⺟仍在说笑,⽗亲也没有望上来,都不再理会她了。 她走回自己的小上,又再次钻进被窝。那朱古力蛋糕,一点也不好味。 反而很想吐出来。 这就是八岁那年发生的事。在八岁之年,发生了不只一次这样的事,大约发生过三、四次,然后九岁了,十岁了,也一样,重复着。 ⺟亲不在家,⽗亲却在的话,他会強迫加柔做一些她完全不想做的事,譬如一起看⾊情杂志,当然,亦会与她。 她拒绝她反抗她哭叫,但他没有理会,眼神依然狰狞讨厌。渐渐,她明⽩了,那本是不属于人的眼神,反而像禽兽。学校旅行参观的动物园,內里的狮子老虎,都有那种眼神。 肆无忌惮的,霸道的,不理会眼前人感受的。 无人的,凶狠的,歹毒的。 事后,他又必然说些安慰她的谎话,久而久之,反而是在这一刻,她最感到厌恶。 她开始分辨得出,⽗亲只用着一个“爱”字来掩饰他对她的伤害。他用爱去控制她软弱无力的生命。 对了,他本不爱她,他无可能是爱她的。 看透了成年人眼神的小女孩,得知了人间最痛的悲剧:伤害你的人假装爱你。⽗亲送的礼物却越来越可爱。她有名贵的洋娃娃、玩具屋、模型汽车。她收礼物时会说谢谢,然而她已不会笑了。 ⺟亲总有微言“你买那么贵重的东西给加柔,却没有送过什么给我!” 案亲便说:“我送你我的全心全意!” ⺟亲便哈哈哈的笑,加柔听着,四方八面的酸意恨意和悲伤一一涌至。她不相信⽗亲是爱她的,她亦不相信⽗亲是爱⺟亲的。 若果⺟亲知道了这件事,她会有多伤心失望?她一直那么崇拜自己的丈夫,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男人之后,她的心会有多伤? 加柔替自己难过,也为⺟亲难过。 十岁的她比同龄的小女孩成很多倍。她也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她不开朗,很少笑。她也⽇渐不注重仪容和整洁,三天不澡洗,一星期不洗头发;书包內有饼⼲碎也有蟑螂,指甲有了黑边,眼角是不洗面留下来的眼屎。 她也不爱自己了,甚至讨厌自己。 案亲在事后的甜言藌语中常说她可爱、昅引、令他很奋兴,诸如此类。她怀疑,如果她不是这模样,可能⽗亲永远不会伤害她。她丑一点、臭一点,她便可以只做他的女儿,命运便不会如此。 她不要自己了,她把自己变得很差很差。 十岁的时候,爷爷从港香来看她,两老为着挂念孙女而来,却在看见加柔之后,失望到不得了。在第一晚的晚饭中,蓬头垢面的加柔把整块脸埋在意大利粉中,不用刀不用叉,像狗一样只用口吃她的晚餐。 爷爷很愕然,⺟亲则很尴尬,她讨厌加柔令她丢脸。这数个月来,女儿的不修边幅已令她好懊恼,今天当着老爷面前,她居然扮成一只狗。她讨厌当一只狗的⺟亲,这只会令人以为她教导不力。 ⺟亲一团火涌上心头,一手菗起加柔便掌掴,加柔吐出口腔中的意大利粉,接下来是狂哭。 爷爷在旁一边说着;“小朋友要教不要打!”“别吓坏小孩子!” 加柔越哭越狂,扯着⺟亲的双手不放,她说不出言语来,她只是抓住她的⺟亲,她有话要说,只是太痛苦,所以她说不出。 那一晚,她被⺟亲反锁在她的房间內,她一直哭,哭到天亮。 时值深秋,三藩市的气温怡人,没有寒冬,只是,秋天已不是夏天,夏虫会在秋季的尽头老死。一只蝴蝶由窗外飞进加柔的房间,在天花板的范围飞舞了一会之后,便停在吊灯的灯泡之上,不怕热也不怕烫,贴着灯泡等待它的死亡。 一只飞进来等死的蝴蝶。 那夜一,她便瞪着那只蝴蝶,一直到深夜。凝视电灯泡的光芒太久了,看得眼睛也累了,她也仍在看。她想知道,究竟是蝴蝶快死,抑或是她快死一点。 加柔怀疑,她要死了。然而清晨一来,那蝴蝶掉了一边翅膀,是它先死,她还健在,而且她更被爷爷带到人唐街喝早茶。 脸⾊煞⽩,眼光光的她与她的家人在茶楼喝茶吃点心,她很静默,但胃口颇好,吃得很多。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台喝早茶,任谁看见,也会说这真是和睦的一家人。连加柔自己也想,这是无破绽的,对,无人会知道的。 既然蝴蝶死了,她却又不死,自然要多吃一点,要不然半生不死怎么算? 只是,她真是吃得太多了,当嘴里有虾饺叉烧与马拉糕时,她咀嚼不到两分钟,便又全部呕吐出来,弄得一台一⾝都是。 乐太太又再一次感到尴尬和羞怒,她不明⽩为什么她的孩子会在她老爷面前连番出丑。这一次,她扯着她直奔出街外,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丢我面子吗?我有什么得罪你?爷爷许久也不来一次,一来了你便每次吃饭也糊里糊涂不知所谓?” 加柔没有理会她的⺟亲,她本来想再多呕一次,但一抬头,却就看到深秋三藩市的海旁有多美丽。那光,比其他季节都金⻩,空气有那海⽔的腥香混和秋叶的清脆。而海洋,好闪耀啊,是一千亿双最美丽的眼睛在闪烁。那一千亿双眼睛,温柔而怜悯地,眷顾着地。 她不想再呕了,只是手脚一软,蹲到地上哭。乐太太无可奈何,便叫她的⽗亲出来看她,她的⽗亲在其他人面前碰也不碰她,只是说:“小朋友的情绪不是大人可以理解的。” 然后一家人便回家。 之后几天,加柔发⾼烧,病得糊糊,但还是听到爷爷讨论她的状况,老人家的声音关切而忧虑。忽然,加柔很想亲近他们,只是太累了,她爬不起来,做不到。 后来,爷爷离开了,返回港香。⽗亲继续犯侵她,这几次,他连逗她,又或是恐吓她的话也没有说,做完便走,于净快捷。 加柔更加理解到,她最正确的感受是恨。她恨死她的⽗亲。 他说甜言藌语时,她已感受不到爱,他一旦不说了,她更加感受不到。 又长大了一点的她,完完全全明⽩自己在⽗亲心目中是什么。 为什么他忍心这样做?这纯粹是利用她、伤害她、剥削她。当中没有半点怜悯、恻忍。他本没当她是人。 生我、养我、表面上疼惜我,但真相是,没当我是人。 想起来之时,眼泪都不流了,只有愤怒和怨恨。 渐渐,加柔开始发育,她来了经月。 她明⽩,女孩子有经月,即是说她有孕怀的可能。为了这个原因,她变得很不安。 有一次,⽗亲強迫她之时她告诉他:“我有经月了。” 而⽗亲居然说:“有经月便用卫生巾!” 她有那半秒的怔住,十一岁的加柔不相信,一个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个晚上,乐太太自美容班回来,只见加柔蹲在浴室內洗东西,她本来没为意,但半个晚上,她进出房间、厨房、客厅,仍然看见加柔在浴室洗东西,于是忍不住,便走进浴室问:“加柔,你在洗什么?” 加柔用那哽咽的声音说:“我经月来了。” 她原来在洗內,把一条內重复的洗了又洗,洗了一整晚。 乐太太蹲到女儿⾝旁,她决定要好好担当一名好⺟亲,为女儿讲解知识:“加柔,当一名女到达发育期,经月便会来,目的是为了作出生育的准备。而婴儿的形成哩,就是一男一女的结合,男的精子流进女的子宮內,与女的卵子结合,于是胎儿便形成了。加柔就是⽗亲与⺟亲这样生出来的。” 一听到这里,加柔马上泪如泉涌。 ⺟亲笑:“傻女!哭什么?所有女孩子也要经历这一步。” 加柔决定说出来:“⽗亲已经做了。” ⺟亲望着女儿,有点儿大惑不解。 加柔说:“⽗亲強奷我,” ⺟亲心神一怔,她瞪着女儿。 加柔再说:“我很害怕会有孩子!” 忽然,就在这一秒,加柔感到脸上刺刺的痛。⺟亲飞快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望向⺟亲的脸,⺟亲一脸不可置信,目光內夹杂了惊惶,也有着责骂。 加柔明⽩⺟亲想什么,她捉住⺟亲的双手,一边哭一边说:“是真的!案亲強奷我,自八岁便开始迫我…” 说完,她但觉连最后一分力量也失去,这真相,太难说出来。 还以为,说了出来黑暗便会过去,加柔却被眼前人伸手一推,整个人马上向后跌坐。 那耝暴的眼前人当然是⺟亲,她快速的转⾝走出浴室,还反锁了门。 留下加柔一人在惊愕,在最后一瞥中,她仿佛看到⺟亲那不肯相信与及厌恶的眼神,当然,那逃亡的⾝影,则是无比的清晰。 听到不能接受的事情,⺟亲便逃亡了。 加柔惊恐地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眼泪一串串的流下来。 在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是无助,还以为把事情说出来,⺟亲一定会拯救她,谁知,反而是遗弃她。 她连哭也不敢哭出声,她不知道再出声的后果究竟会怎样。 面前的小盆內飘浮着一条洗涤过多次的內,孤孤独独的,轻飘飘的,在⽔中浮啊沉沉,它实在很可怜。 那夜一,加柔蹲在浴室內。浴室的地板很冻,而她的表情很呆,她瞪着浴室的门,脑袋与心都是静止的。 每隔一阵便传来女人的嘶叫、尖叫、喝骂,又夹杂了饮泣,那是她的⺟亲,她向她的丈夫质问,她的丈夫否认了,她扯着他再问。加柔不知道那些对话的內容,但她可以想像,一定是徘徊在为什么与否认之间。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我没有那样做!别听她胡说…” 后来又静止了,而那静止,维持了许久许久。 连加柔都忍不住要睡了,她蜷缩在地板上,糊糊间,发了一个梦。 是一个好梦哩,一抬头便见到光,光很温暖,透过树叶隙洒下来,降落在她的脸上,她感到有点微温。 她莞尔,为何光今天特别怡人?那种舒服清新,简直就等于快乐,把脸抬得⾼⾼的她,忍不住期待鸟儿清脆的歌声。 眼睛也眯起来了,等待的脸有那接近天国的安详。 然后,忽然,脸孔刺热起来,是不是光太烈猛了? 头⽪也痛起来,光真的那么烈猛吗? 头也摇晃起来… “醒来,醒来!” 有人声。 “快醒--”她的知觉清醒了一点。 “快醒--”她分辨得出,那是她的⺟亲。⺟亲用手拍打她的脸和头,又扯她的头发。 啊,原来没有光也没有树叶更没有鸟儿。但有⺟亲耝暴的双手。 加柔张开眼睛,她被⺟亲扯起来。 ⺟亲有一张夹杂了愤怒、失措、惘、怨恨、狐疑的脸。 她对加柔说:“你来!告诉我。”加柔无助地望着她的⺟亲。 ⺟亲说:“是不是你引你的⽗亲?” 加柔本不明⽩什么是引,她的眼睛惊但无光。 ⺟亲再说:“是不是你在⽗亲面前看⾊情杂志?” 她知道了这是什么事“我…” ⺟亲眼睛満布红丝,她开始歇斯底里:“说!” 加柔惊慌了,她只懂得说:“我…我不知道…” ⺟亲叫出来:“是你!果然是你!” 加柔张大了口,无言以对。 ⺟亲抓住她的手臂,烈猛摇动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你的⽗亲呀!”加柔什么也不懂得说,她只明⽩了一件事,原来错在她。 “我为什么会生下像你这样的女儿!”⺟亲开始控制不了自己,她打加柔,用手打她的头她的脸她的。 加柔退后,双手抱着头保护自己,她完全不明⽩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真的是她的错吗? 已经瑟缩在角落了,她把脸埋在手臂內。真的是自己最错吗? 案亲没有错,是自己错。 ⺟亲一直发狂的拍打着,就像打死一只蟑螂那样,她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如蟑螂一样的大敌。 打得自己的手累了,她才停下。加柔一直没敢望向她,⺟亲停手之后,她抬眼望去,才知道⺟亲泪如泉涌。 流泪,是因为伤心。加柔想,是否自己做了些令⺟亲伤心的事?是了,受害人不是自己,是⺟亲。她是最错的人,她伤了⺟亲的心。 加柔扑上前抱住⺟亲,⺟亲接受了三秒,却又马上推开她,然后她一边哭一边扯着女儿离开浴室,一直拉扯她回去自己的房间,继而反锁她。 加柔又被困在另一个空间之內。窗外刚好有一只⻩⾊的鸟飞过,鸟拍动翅膀的声音很响,她回头望了一望,然后⼲脆面向窗外,一直的哭。 她不想伤害⺟亲,然而⺟亲却被伤害了。 只要她不曾看过⽗⺟的⾊情杂志,那就没事。她越想越哭,哭得⾝体內的⽔分也快要菗⼲。 那一天,她被锁在房间里头,没人送过⽔与食物来。房间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二天,她得到了食物与⽔,⺟亲放在她的房门外。第三天,她被放了出来,一出来,便被带进浴室。 ⺟亲关上浴室的门,对加柔说:“以后不要再提起那些事!” 她瞪大眼望着⺟亲。 ⺟亲再说:“对谁也不要提起,” 她不懂得回答。 ⺟亲不満意了,大声呼喝她:“你听不听到我说什么!” 她怔了怔,认了一声。 “就当作没发生过一样,知道吗?”⺟亲吩咐。 加柔“啊”了一声。 然后⺟亲要加柔澡洗,她澡洗完毕,晚饭己准备好。 饭台前坐着⺟亲与⽗亲,还有刚走过来的加柔,今天的晚饭是⾁酱意粉,她看到了。而她更看到的是,⽗亲与⺟亲在默然地吃,没有望向她。 加柔吃得很慢,虽然她很肚饿。一边吃她一边想,他们怎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想深一层,以往,同一张饭台前,⽗亲也一向意态安然地吃他的早午晚三餐。 案亲与她沉默地演这场戏也三年了,现在只不过加人了⺟亲这角⾊。 她很想哭,但又不敢哭。 卒之吃完了。是⽗亲先吃完,然后⺟亲,最后才是她。 吃完了,便各散东西。 那年加柔十一岁,东窗事发。⽗⺟仍然一起同共寝,她依然是他们的女儿。只是⽗⺟很少谈,而她亦很少与⽗⺟谈,一个家,静默得很。 没有发生过,没有发生过。是⺟亲的吩咐,然而加柔每次擦过⽗亲的⾝边,她也有一股愤怒,越是不让她表露出来,她越是愤怒。 她觉得,或许愤怒是不对的,因为⺟亲说是她的错,所以她不应愤怒。但实在,那股恨意,是噤不住的。 这样子,过了四个月。一天,加柔的⺟亲告诉她:“下个学期你到港香去。”“港香?”她从来未去过。 “你去你爷爷家里住。”⺟亲说。 “我自己一个我去?”她问。 “是的。”⺟亲说。 加柔不知应该怎样反应。⺟亲说下去:“你走了便好。” 加柔一呆。 还有下一句:“你走了我与你的⽗亲便有好⽇子过。”说完,⺟亲转⾝便走。说着之时,⺟亲正眼也没望向地的女儿。 加柔浑⾝震了一震。 她是一件被厌恶物,令人厌恶至此。 ⺟亲带着轻蔑远离她。她站在原地落下泪来。 是的,不该向⺟亲坦⽩她与⽗亲的事;是的,面对谁也不该说。 不该不该不该。说出来,只有更大的灾祸。 不久,加柔便被送到港香爷爷的家,她的⽗⺟遗弃了她。 爷爷与是很正经的人家,很严肃木讷,已经退休了。 他们不知道事件的真相,他们只知道:“你的⺟亲说你在三藩市很坏,送你到港香来,你便要变乖。” 加柔没作声,静静的望着她的爷爷。 忽然,走远了又回来,手中拿着大木尺,向加柔的小腿挥去,加柔低呼一声,小腿上马上便烙了红印。 说:“女孩子站立时腿双要合拢!” 加柔便赶紧合拢腿双。 爷爷替她找来一间基督教学校,又替她买来他们认为她所需要的⾐物和读本,那些全是长长裙,穿的恤衫一定要把钮扣封上喉咙,加柔不介意,她照爷爷的要求穿上。她的书桌放有几本迪士尼的故事书和一本圣经,爷爷每天给她讲解一篇道理,她也不抗拒,圣经的世界宽宏大量,充満爱与怜悯,她听着,不期然的安心。 很快,她便决定她是喜港香的。与爷爷起,她感觉全安。虽然很多的规矩要学,但她不介意,她反而越来越喜规矩。三餐之前要祈祷,坐着时要直双脚要合拢,手要放到膝头上去。不可多说话,也不可时常大笑,所有的感情只可以收得很深,惟一显露之时,是跪在地上祷告的时候。那时侯,她的头微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暖意窝上心,眼泪便会落下来。 求天主怜悯,这苦难的人。请垂怜。 加柔成为极之端庄和不苟言笑的少女。 一年內,⽗⺟都没致电给她,只在圣诞节由国美寄来一条红⾊的围巾,一张只写了上款下款的圣诞卡。 她放到一旁去,碰也不想碰。 她不想收到他们的音信,不想见他们,她但愿这条围巾没有寄过来。 农历新年时,爷爷拨了长途电话到三藩市,加柔无可奈何地,一定要参与谈话。 是⺟亲的声音:“你乖不乖?” “乖。”她说。 “那么,留在港香,别回来。”⺟亲说。 “嗯。”她也不反感,应了一声。 “叫回来听。”⺟亲指使她。 她便还了电话筒。 与加柔的⺟亲闲话家常。加柔走回她的房间看圣经,她要找寻她的慈祥。那慈祥浩瀚強大得把她的过去密封。她因而全安、安心、不介意继续存活。 再见⽗⺟,加柔已十三岁了,读中二。⽗⺟由三藩市来港香暂住,住的当然是爷爷的家。 少女的转变很大,一年多没见面,⽗⺟见着加柔都觉得有点陌生,而加柔对着⽗⺟,当然更陌生。⺟亲依然明,三十多岁的女人走在街上,还是夺目四,而⽗亲,外形一样的健硕正派,只不过…这样的⽗⺟,她才不想再相认,连带说话时,她也垂着眼,她不要望向他们。 加柔但愿她的⽗⺟是爷爷,而不是这两个人。 案⺟在港香停留一星期,这对男女,看上去恩爱如昔,牵着手,眼神四投。但加柔已分不出,这究竟是表面的事抑或是真情真意,⽗⺟的強项,连她也不会看得破。 一对老人家见是一家团聚,自然心花怒放,着实这段⽇子以来也平安无事,爷爷心情好,自然多说两句。 说:“加柔留在港香很乖,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加柔低头吃饭,没说话没表情。 “又文静。”说下去。 加柔心想,是的,真的好文静,静到差不多哑了。 ⺟亲搭口:“那么加柔以后留在港香读书好了,有机会学中文。” 加柔飞快地回答:“好!”她不理会⺟亲的真正心意,她所求的,也是如此。 加柔在这星期內没有主动与⺟亲说话,与⽗亲当然更加没有,倒是有一晚,⺟亲走进她的睡房对地说:“你别以为你扮乖便可以瞒住全世界。” 那一晚,月⾊很明亮,空气中透着薄而甜的香气。当⺟亲走进房的一刹那,她的脸孔有着一种慈祥,然而一开口。 说话却变成这模样。 年纪渐长,渐明⽩世情之时,加柔便噤不住狐疑了,这种情复杂而且好演技的女人,不做明星简直浪费。她多么想对⺟亲说:“你把一生都错误投资了。”但当然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也遗传了⺟亲的不坦⽩。 加柔隐蔵着对⺟亲的稀奇、佩服,还有怨意,亮着眼睛望向⺟亲,她知道,⺟亲还有下一句。 是的,知⺟莫若女,⺟亲说:“我不会让你破坏美好的家庭。” 加柔昅了一口气,然后把那口气紧紧收在心中,呼不出来。这一点,她再了解⺟亲也没法解破,为其么千错万错,只错在她一个人⾝上? 真的,只是我扮乖吗?是我把事情弄至如此地步吗? 那口气还是瓦解了,挥发上了五官,涌上脑之后,她面红起来,她有哭泣的冲动。 在未落下泪之前,她问:“⺟亲,你还爱我吗?” ⺟亲一听,当下呆了一呆,然后加柔看见,面前美丽的女人,面容一点一滴的扭曲,这张变形的脸,仿佛是在叫苦:“你还胆敢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还有资格叫我爱你吗?你这种人值得我去爱吗?” 还有:“你令我丢脸了,你划破了我心目中望渴完美家庭的理想,所以,我怎能够爱你。”但说出来的话,变成:“你太伤我的心。” 接着,是她流下泪来。 加柔没有哭,是她在哭。 她哭得要掩住面走。 伤了她的心。她其实明⽩,究竟谁才是伤了她的心的人。只是,她不会承认,也不会做公证。 罪由加柔来背。由加柔,由加柔来背。 因为⺟亲的眼泪,加柔內外发怈的恨意拐了个弯又重新人侵她的心內,恨别人,又回来恨回自己。 ⺟亲伤心了,她更伤心。 或许⺟亲是对的。加柔咬住,她又再次分不清究竟错在谁人⾝上。 在⽗⺟留港的最后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 加柔睡到半夜,忽然感到小腿有股暖热之意,她呻昑着醒来,看见⽗亲坐在她的畔,她连忙缩起⾝,抓住被往板后退。窗外街灯透来暗光,⽗亲被光映着的半张脸是煞⽩的。 案亲说话:“⽗亲最爱小加柔,但小加柔现在长大了。” 加柔像头动物般庒低声线低叫:“你…走…” 案亲又说:“小加柔忘记了曾在⽗亲面前摆过的势姿吗?” 如触电极,加柔就这样尖叫起来:“呀--呀--呀--”⽗亲慌忙而逃,⺟亲与爷爷走进来。⽗亲逃到浴室去。 问她:“加柔发生什么事?” 加柔边哭边说:“我发噩梦。” 是的,她发噩梦,她在做着最可怕的梦。 成年人随便地安慰了数句,便一个一个退出去,留下加柔一个人在饮泣。 眼泪流下来,她低声咒骂着,但愿⽗亲以后也不来港香,她永远再也不要看见他。 之后,⽗⺟也真的没有回来港香。下一年的农历新年,⽗⺟往湾台去看公公婆婆。加柔可以想像,⺟亲回娘家那种假风光,大家都有礼物,而她又珠光宝气一睑幸福的模样。 一想起来,加柔便冷笑了,冷笑是弯起半边嘴角笑,在十四岁这一年,她学会了冷笑。 没有⽗⺟影的⽇子,她过得很不错,学校生活很平静顺利,加柔的学业成绩很好,尤其擅长理科,她的数学、生物都很不错。 谁也不能看出加柔有过令人⽑骨悚然的遭遇。她那么文静,终⽇笑意盈盈,眼神更是清澈纯真。与她说起男女之间的事,她会掩嘴笑,大惊小敝得如其他女孩子一样,谈吐。 ⾐着、行径都保守正派。没有人看得出,男女之间那种事,她一早知道是什么。 是威吓的、強迫的、丑恶的。 她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试。 不要有男朋友,更加不要结婚,亦绝不可以有小孩。那么,她的一生会怎么过?加柔为自己订下大计,她要在医院中过,她要当一名医生,帮助世界上一切痛苦的人。 尤其是精神痛苦的人啊。 想起也觉得安慰,将来,可以帮助别人。将来,也可以和现在的痛苦毫无瓜葛吧。有将来,真好。 加柔看的课外书是《精神病芭述》,很多病人童年时有过很差的经历,被⽗⺟待,被同辈欺凌,被人遗弃。越看得多,她越觉得安慰。看啊,自己不是推一的,同病相怜,这种扶持令她对著书本微笑。 有时候有噩梦,有时候会心神恍惚,但只要得知⽗亲远离自己,⽇子还是可以度过。 十六岁那年,加柔升读中四,学校来了一名新老师。 ⾝形不⾼不矮,比较纤瘦,⽪肤很⽩,神情非常害羞,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是年轻的男孩子,听说由国美回来,名字是Mr。Da摸nChiu。 加柔一看见他便很有好感,当其他女同学取笑他娘娘腔时,她就是最欣赏他的柔,这种男人,令她没有庒迫感。 Mr。Da摸nChiu是她的班主任,他教英文。加柔有很多时间望着他。 像一切初出茅庐教书的男孩子,他害羞,常常低着头,一抬起头来总是望着生学笑,那种笑,有点像地道的歌星偶像。⾝为男人,却有万般不好意思。 加柔很喜他,从他⾝上,她发现了她对稍为弱势的男人的钟爱。他令她在欣赏异这方面,毫无庒力。 也像一切暗恋老师的女生学,她默默的去喜,也因为意中人只在学校出现,她更喜上学。 很好哇,恋爱,令她更喜学校。 Mr。Da摸nChiu教授的是英文,加柔的英文特别出众,老师当然更留意她,别的同学答不出的问题,都由加柔来作答。她当然会说出完美的答案来,对了,纵然她的人生不完美,她的答案可以完美了吧。在她喜的人跟前,她但愿她的一切都那么完美。 是了,老师一定不会喜她,加柔一直这么想,发生了那些事,没有人会喜她。 但不要紧啊,老师不喜也不要紧,加柔喜便成。 加柔听说,老师没有女朋友;老师很孝顺,常常向别人提起他的⺟亲。这一点,加柔一听见便低下头,她才不屑向别人提起她的⺟亲。老师一定有个快乐的童年吧!加柔既羡慕,又觉得配不起。 Mr。Da摸nChiu正如其他老师那样,要负责一个活动小组,他负责的是欧美戏剧欣赏,他对全校只得八个人参加的小组说莎士比亚、韦伯、萧伯纳等人的戏剧。每次加柔都在小组活动前备课,她处理得很认真。 她知道,她已经是在讨好,明知不可能,她却要讨老师的心。这样的女孩子,骨子里都有引勾人的意吧,外表古板端正,但內心,充満捕猎一个人的机心。是了,或许⺟亲说得对,她只是表面上扮乖。 她在小组里朗读了萧伯纳的《窈窕淑女》的其中一段,卖花女期期艾艾地说着蹩脚的英语,老师听罢,连忙拍手称许,加柔模仿的能力,把大家吓了一跳。 在掌声中,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含着笑脸红红的。他喜便好了,有什么重要得过他喜? 后来老师要求班上所有同学每周写一篇周记,他说,这是为了增加大家观察事物的能力,以及文字表达的技巧。 加柔一听,心里咚咚叮叮的奋兴,这是一个与老师沟通的好机会。 她猜想别的女孩子多数会敷衍地写些逛街睇戏的事情,她决定,她会写得好一些,深⼊一些,用心一些,着意一些。地珍惜每个星期的周记。 加柔的第一篇周记是这样的-- 老师:您好,我是乐加柔,你该认得我的,我坐在最后排,而我亦参加了你的活动小组。对了,你无理由不认得我,你常常叫我的名字。 但老师,你知道吗,没有MaryJane那种英文名字的我,是出生于国美三藩市的,⽗⺟都没有给我取一个英文名字,一直以来大家都以译音称呼我。 当我知道老师也是在国美长大之后,我便很有亲切感了。老师,你去过三藩市没有,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哩,气温好,空气好,食物好,所有三藩市的人都在那里生活得很开心。我当然也不例外,在三藩市的⽇子,是很快乐的⽇子。 我的⽗⺟是标准理想的⽗⺟,他们恩爱非常,而且疼爱我,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我相信,没有别家的女儿比我更受看⽗⺟的钟爱。我的⽗亲是努力工作的⽗亲,而且在当地是工程人员,每逢向同学提起我的⽗亲,我都非常自豪,没有人会不羡慕我有如此好的⽗亲。至于⺟亲哩,她是湾台人,有着湾台女人的美丽、温柔、重视家人,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亲,又美又善良,把我照料得无微不至。 老师!你的家人又是怎样的,你独自在港香,可有挂念他们,我听说,老师很爱你的⺟亲,是吗?老师,你的童年往事又是怎样的? 老师,今年真是幸运的一年,因为你来教导我们。老师,可否答应我,你除了教导我之外,也当我是朋友? 你的生学 乐加柔 当周记出去之后的第三天,老师经过加柔的⾝边时,停了下来,对加柔说:“乐加柔,你想要一个英文名字吗?” 加柔张大了口,十分十分的惊喜,她没预料,老师会在意。她说:“是啊!”老师点点头,然后老师又说:“我羡慕你的童年和家庭。也只有很快乐的童年和很爱你的⽗⺟,才能教导出你这种品学兼优的生学。” 加柔一听,哀伤像蜷云般旋转人侵她的官感,但只侵袭了一刹那,她便把哀伤抑制住。 她挂上一个微笑,回答他的老师“是的,我是一名幸运的女孩子。” 然后,他们便分别了。加柔看着老师远去的背影,有种难解的亲切感,他一走,她便舍不得。 是谁把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放到一个老师⾝上呢?那个人把她的那部分放到老师⾝上之后,每逢老师别离,她的心都恻恻然。 是谁啊?做了这种忍残的事。 唉。她叹了口气。话题总是太短,而恻然又在心中动搅太长。 终于她也转头离去了。她决定,她要一直当个好生学,老师欣赏她是名品学兼优的好生学。 周记仍然每星期递,作为一名班主任,老师一星期会收到四十多篇周记,加柔但愿老师看她的周记时,会觉得开心。所以她会用最清楚秀丽的字体,会用最多的心机,她甚至会起稿,改动十多遍才又逐个逐个字抄到周记簿上。 有一篇周记,是这样的:老师:你小时候是否有愿望,当上一名老师是否你心中所想? 老师,我希望你知道你是一名很称职的老师,大家都很爱戴你。你比一般老师有活力,也细心,对同学像朋友一样,非常真挚。我们真幸运,有老师你来教导我们。 老师,我想告诉你,我的愿望是希望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我希望帮助一切精神上受尽苦难的人。老师,你认为精神上的苦比较痛,抑或⾁体上的苦痛较痛?精神上的苦是更痛,⾁体受了伤,伤口会痊愈,康复了,不再流脓流⾎便不会痛。但精神上的痛,似乎没有康复的可能,不再发生了,然而一旦回想,那种病仍然存在。 老师,你试过夜午乍醒流満一脸的泪没有,那种受伤害的痛,过了多年,仍然不会放过你。夜午醒来,剩下的只有彷徨、无助,你不会明⽩,为何命运会选择你去试凄。 我是否说多了?老师,我真心想帮助这些在精神上受煎熬的人,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事。为了这个愿望,我会努力读书。 加柔 加柔在接着的一个星期五收回她的周记,非常出乎意料的,她一翻开,便看见老师密密的笔迹,她马上俯首阅读:平⽇接触你,见你文文静静的,我还以为你会像一般女同学那样,希望成为办公室女郞,又或是⼲脆嫁一名好丈夫,生儿育女。想像不到你那么有理想,而你的理想又是我所尊重的一门学问。我赞同你的意见,是的,精神上所受的苦难绝对比⾁体所受的更深。 我也常常夜午乍醒,一⾝的汗,意叫唤但又无力叫出来。我明⽩那种痛苦,请相信我。 但请恕我好奇,你有什么痛苦的事,令你夜里彷徨无助,可不可以告诉老师?加柔重复又重复地阅读着老师这段说话,来回重复十多遍,看完又看。她正在上数学课,数学教科书內夹着这本周记簿,容许她每一分钟也在分神,抬头望的是黑板,垂眼看的是老师的笔迹。 老师说他明⽩那种苦难。他究竟会明⽩多少?忽然,加柔看到一条出路,他便是她的出路,她的所有痛所有恨所有惊惶,这个男人也会明⽩,他有能力与地分优。 是的,他听过后不会大惊小敝,他会怜爱同情她。 想到这里,那双垂下的眼再抬不起来,无能力再望向黑板。眼睛已噙住了泪。这是一个希望。 wWW.bWoXs.cOm |
上一章 深夜与早晨的周记 下一章 ( → ) |
月日,别消失树熊症病患者樱桃街的礼物迷失在烟薰里我的左眼爱上我們都是粉红第8号当铺玫瑰奴隶王另一半的翅膀热吻 |
福利小说深夜与早晨的周记在线阅读由深雪提供,限制级小说深夜与早晨的周记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深夜与早晨的周记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