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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预言 作者:亦舒 | 书号:26691 时间:2017/6/28 字数:112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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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O四年。 大都会。 陈萼生坐中法合制的长征协和号机飞于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半抵达,航程已由十二小时缩为六个钟头. 年轻的她只携带简单手提行李,打扮如普通生学,短发、卫生衫,卡其,戴一只男装大手表。 一走进机飞场萼生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太静了。 静得不似国中人的地方。 萼生持加拿大护照,她来自西岸的温哥华,经验告诉她,凡是有华人聚集的地方,最大特⾊是吵嘈,不论来自哪一个省份,开口必定哗,嗨、嗬、哎、呀、哩,充満惊叹,反正⽩人已几乎撤离温市,大家更可肆无忌惮表达丰富的感情。 此处没有道理这么静。 且秩序井然。 人们说话的时候,居然统统把⾝子趋向前,低声讲,绝不騒扰他人,全世界只有一种民族有这样的习惯:英国人。 萼生抬起头,看到“外国人”的牌子,排到那行去。 她前边站着十来个人。 萼生有点紧张。 说真的,她还是在这里出生的呢。 这次回来,时间允许的话,她想到故居去看看,十二岁才离开的萼生对香江有颇深的印象。 轮到她了。 穿草绿⾊制服的移民局人员拾起头示意她前去。 萼生用谦恭的⾝体语言,把护照打开,递给柜台后的年轻人。 人离乡,萼生才不好意思像在自己家国那样,嚼着口香胶糖,戴着耳筒录音机吊儿郞当十问九不应,遇不开心事即时要见公务人员的上司。 年轻人向她笑笑.他有雪⽩的牙齿,随手按动电脑,查她的记录。“陈姐小,你以生学⾝份来旅游?”一口英语发音准确得叫人吃惊。 “是。”萼生肃然起教。 “打算探亲吗?” “没有近亲了。” “可是,我们知道你有位舅舅同一位阿姨住在香江。”那年轻人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目。 好家伙,萼生不动声⾊,仍用国美口音的英语说:“已经不悉他们,有空或许会见面。” “陈姐小,你来香江,旅游愉快。” “谢谢你。” 年轻人又向她笑笑,转过头去招呼另一位旅客,帽子央中的一颗装饰红星闪了一闪。 萼生怔怔地走到行李检查处。 他们什么都知道,而且不介意让旅客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行李经过输送带到达透视器前。 萼生听到轻微嘟嘟响。 “姐小,请开启行李。” 萼生马上拉开手提包拉链。 “请问这是什么?” 萼生连忙回答:“这是我健⾝用的一条横杠。” “谢谢你。” 萼生才转⾝,就听到检查人员用普通话低声置评“他们只晓得玩玩玩。”没料到旅客全听得懂。 萼生不是不感慨的,人家说得对。 尤其是他们这一代,除了玩,还就是玩。 星期五提早两个钟头下班,驾车出城,跳上风帆,便是一整个周末,非晒得龙虾似不回家,星期一上班,⾁体坐在会议室,灵魂还在海风中漾。 以她为例,从来没有想过抱负、建设、创业。 小时候也问过⺟亲:“妈妈,我长大该做什么样的人?” ⺟亲亳不犹疑“快活的人。” 那便是陈萼生的大目标。 步出机飞场才松口气。 她打算乘旅游车进市区,略为便宜点,一个小伙子却前来兜搭“五十块美金,希尔顿,喜来登,五十块美金。” 萼生笑了,这才象样嘛,她还价:“三十块。” “姐小,按里数看表,要八十块。” “四十元。” “跟我来。” 萼生上了他小小半新旧丰田牌计程车。 那小伙子在倒后镜看她一眼.“多久没回来啦?” “十三年。” “呵,你走的时候,此地还由英国人管辖。” 人生地不,萼生决定说话小心些。 “机飞场搬是搬了,仍叫启德,免召疑窦。”那小伙子异样的活泼。 也没有什么稀奇,所有大都会计程车司机均是这种习惯。 萼生注意到道旁非常整洁,五月份天气刚刚转得温暖,那风味,便有点像新加坡。 通畅通,所有红绿灯均愉快作,萼生记得她小时候大都会的路面情况已达不堪地步,车子动辄贴着一步一步走,时听得⺟亲抱怨道.“单为这个,已经应该移民。” 这次她回来,睁大双眼,张开耳朵,什么都要仔细观察。 ⺟亲不让她来。 萼生只说往东南亚,最后一站是星洲。 可怜的⺟亲,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司机说:“我们拥有一个美丽繁华的城市,你说是不是?” “是。”萼生承认。 道路与大厦都维修得无懈可击,但是萼生微笑,经验老到的人都知道,自机飞场往市中心这条外宾必经之路,修茸得美奂美仑,实属必须,萼生这次来,是要揭发它的暗面。 她暗地里磨拳擦掌。 “我们搞得比英国人更好,姐小你说是不是?” 萼生没有回答,车子驶过两道桥,两条隧道,方抵达目的地,看看表,才走了三十五分锺。 “司机,这是假⽇店酒,我去喜来登。” 那滑头的司机笑嘻嘻:“我明明听你说假⽇。” 萼生哪里肯饶他“是吗,我俩到出派所再说一遍。” “好好好,这位姐小,我载你去,加多十块钱。” “你再讲多一个字,司机,我倒扣你十元。” 那小子吐吐⾆头,迅速转动车驮,驶往对面马路,停在客人指定的店酒门口。 萼生结果还是数了五十块给他,他千恩万谢。 马上有服务员过来替她开车门取行李。 这一天已经算很长,萼生叫一客三文治一瓶啤酒,淋过浴,便拨长途电话给⺟亲报平安。 她觉得疲倦,倒在上,沉沉⼊睡。 有人最善控制时差,有人不,她是后者。 往往睡醒已经是十多小时之后。 萼生第一个要求是看报纸。 坐在咖啡厅中,她同拿中一一西两分早报。 穿小凤仙装束的女侍应満脸笑容的给她取来咖啡吐司以及⽇报。 萼生全神灌注打开第一页,她看到的大标题是“外资企业法实施细则,广州外商吁尽快修订”与“宁波被誉为东方鹿特丹,具备大规模投资环境。” 英文报图文并茂:“海上允许外商设行银建机场,买卖土地,规划分三步,投资几百亿。” 萼生抬起头,召来女侍应,客气地说:“我想看普通的报纸,有本地新闻、副刊、影视版那种。” 换句话说,她看惯的温哥华华文报刊。 女侍应稀罕地回答:“我们一向只有这两份报纸。” 萼生不置信“这两份?” “正是。” “可是,我听说,从前有数十份华文报!” “从前?什么时候?”女侍应骇笑。 萼生呆呆地“没事了,请给我加点咖啡。” 发生什么事,其它的报纸呢? 她打开华南西报与香江⽇报內页,全不见有⺟亲说的精彩內页。 移民后老妈时常感慨她至大的遗憾是不再有阅读副刊的乐趣,海外华文报纸篇幅薄弱,未能満⾜她。 这当然不是⺟亲唯一的遗憾,其它的,不提也罢。 喝罢咖啡,萼生走到店酒的杂志报摊角落店去亲自检阅。 几乎所有的外国报章杂志全部整整齐时陈列出来,包括老好家国地理与屋宇花园。 “本地的杂志呢?” 售货员连忙礼貌地微笑;“在本地书店发售。” 萼生连忙出门去。 “推开店酒玻璃门”猜猜她见到谁,昨天接载她的司机小子,正手舞⾜蹈地向司阍大声解释些什么,他显然遇到了窘境。 萼生童心大发,咪咪嘴笑,叉着走过去。 那小子一见她,忽然理直气壮“喏”朝她一指“陈姐小来了,我骗你作甚,她指定叫我这个时候来接她,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就是会狐假虎威。” 萼生马上明⽩了,同司阍说:“确是我叫他来的。” 司阍说:“陈姐小,饭店的专车较为全安,你当心这个司机敲竹杠。” “不怕,”萼生笑笑“来,小刘,我们上车去。” 那司机马上跑去把车子驶过来。 萼生上车,同他说:“送我到本市至大的书局去。” “商务?” “就是它。” “是,陈姐小。” 救了他的命,一句多谢都没有。 “有点闷热,开开冷气。” “抱歉,陈姐小,这辆车没空调。”他在倒后镜里看着女乘客。 萼生问他;“尊姓大名呀。” “你不是叫我小刘吗?”原来真姓刘“叫刘大畏。” 萼生嗤一声笑出来,还大而无畏呢。 小刘不忿“资本主义社会最讲究阶级观念,司机的一切必然是好笑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 “算了,只要小费给得多,让你取笑好了。” “刘大畏,你在家看哪一张报纸?” “我没订阅报纸,贵的,且本市没有大新闻。 “这么大的都会,没有新闻?” “人人忙着做生意,发财,要不就象你这样前来观光游览,有什么新闻?” “没有劫案,没有风化案?” “本市的治全安世界一流。” 萼生点点头,几乎夜不闭户,可是那样? “商务印书馆到。” “你在横街等我。” 萼生跳下车进书店,店堂清静宽大,萼生走到书架子前去,只见分门别类陈列着各种各样工具书,应有尽有,光是字典就千余种。 她问店员:“小说呢,有没有小说?” “请到这边。” 萼生看见红楼梦、⽔浒传、西游记。 “我找今人的作品。” “那一格。” 萼生又看到鲁迅、巴金、徐志摩。 “不,不是他们,是活着的,正在作生产的写作人。” 店员转过头来“我们只得这些。” “你有无听说过岑仁芝这个写作人?” 他摇头摇“没听说过。” 这时,萼生的声线已经过⾼,有人咳嗽着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萼生只得说:“我找大字红楼梦。” “那是珍本,在地库出售。” “谢谢你。” 萼生额角已经冒出汗来,连忙离开书局,在转角找到小刘的丰田车。 “小刘,”她怔怔地说:“我想买普及通俗书,你是否识途老马?” “你?”小刘大吃一惊。 “带我去。” 小刘的车子风驰电掣驶离市中心,来到横街窄巷一所旧楼停下。 他悄悄同客人说:“快要拆卸了,当局有气象全新十年计划,要使这个城市没有一丝斑渍。” 他带领客人上楼,电铃按三长两短。 有人来开门,小刘带着她闪⼊。 萼生真不相信买本小说有这等阵仗,可是她马上明⽩了,那屋主人随即取出三两本⻩⾊杂志来示范。 “不!”萼生反而松一口气“不是这些。” 小刘愕然“不是它们又是什么?” “有没有岑仁芝小说?” 那人不耐烦的摇头摇,表示听都没听过。 小刘没命价道歉,拉着人客离去。 “我不相信本市没有报摊。” “陈姐小,我几乎给你累死。” “带我到报摊去。” “今天算你包车,收一百块。” 报摊上所有印刷品均与工业及各类生产品有关,统共没有消闲的电影画报妇女杂志。 萼生颓然。 竟全部失踪了,那数之不尽,看之不完,胡天野地,精采万分的闲书,统统哪里去了? “请送我回店酒。” “午饭时间到了,陈姐小,一起去吃个汉堡如何?” “小刘,你从哪里来?” “我?我是不折不扣香江出生的香江人,持香江⾝份证明书,你别以为我是土豹子。”満委曲的。 “你几岁?” “廿二,怎么样?”小刘讲话挑衅甚強,证明他自卑。 这么年轻,难怪。 “你既然在本长市大,定对从前精采的连环图画书有印象,告诉我,它们都到哪里去了?” 萼生没想到她得到一个异常慡直正确的答案:“没有市场,自然淘汰,纷纷停刊。” “可是销路一向最好的也是它们…” “多久以前的事了?陈姐小,时移世易。”小刘揶揄她。 萼生说不出所以然,只觉事情有点跷蹊。 到达快餐店,正是中午时分,顾客却不挤,刘大长笑嘻嘻大刺剌坐下,专等⽩吃⽩喝,萼生走近柜台,电光石火间,她明⽩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没有孩子。 机飞场、店酒、马路、书店,甚至快餐店里,都看不到有孩子们。 萼生最喜孩子,最爱同他们搭讪、聊天,绝不轻易放过他们,爱煞他们的清脆笑声,喜听他们的独有见解。 当下她不动声⾊,买了食物,回到座泣。 小刘问她:“价格比起外国如何?” 萼生答“稍贵,不离谱。” “服务可佳?” “一流。” 小刘象是満意了,他为他居住的城市骄傲。 萼生一直注视门口,半晌,总算有两名儿童由大人牵看手进来,她松口气,但,慢着,他们是金头发的洋童。 萼生虽在外国长大,⽗⺟亦从不蓄意促她学习中文,但⺟亲书房中有的是宝贝,她对于古典名著并不陌生,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西游记中一个故事来:夜一之间,城中所有孩童都被妖精摄走,去作炼丹用。 她脸⾊有点不妥。 市容实在太过整齐,机械化,无生气,萼生唯一遇到堪称活生生有⾎有⾁的人物,恐怕是司机刘大畏。 此刻他正狠呑虎咽地享受食物。 萼生注意到他袖口边有污渍,但是整体外型对一个走单帮生意的年轻人来说,不过不失。 他送她回店酒,她数三十元给他,他鬼叫。 一进房间,萼生马上拨电话给小舅舅。 “岑仁吉教授。” “哪一位?”一位妇少的声音。 “我是陈萼生,岑仁芝的女儿,岑教授是我舅舅。” “萼生,我是小舅⺟,你在哪里?”充満诧异。 萼生报上店酒电话地址。 “你等等,我去叫教授来。” 去了颇有一点时候,萼生已趁空档换下鞋袜,也许居室比较大,也许舅舅行动略慢,他总算来了“萼生,真是意外之喜,今晚六点我开车来接你。” “一言为定。”萼生放下话筒。 萼生本来还想找阿姨岑仁屏,但一早已经注意到她没有通讯号码,萼生写了张便条,打算耽会儿寄出去。 她正要扭开电视,了解民生,有人敲她房门。 萼生启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纪都与她相仿,卖相奇佳,笑容満面。 “陈萼生姐小?我们可否谈谈。” 萼生也笑“可是我不认识你们。” 那位女生先取出件证“我们是旅游协会共公关系部的工作人员。” 萼生稀罕到极点,仍然客气地说:“我想休息,我们不如改天闲聊。” “十分钟而已,陈姐小。” 萼生实在是好奇,于是示意他俩进房。 两人端坐在沙发上,萼生则靠单人边,凝视他们。 他们穿着浅灰⾊制服,仍然笑容可掬,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开口便问:“陈姐小这次是独行?” 萼生点点头“我一个人来。” “真可惜,我们曾经多次邀请令堂岑仁芝女士回来观光,均不获要领。” 萼生早已提⾼警觉“家⺟⾝体一直不大好。” “许多老朋友都想见她呢,象周彦生、李华厦、张堪…都十分想念她。” 萼生客气地答:“我会转告家⺟。” “岑女士的才华是我们十分钦佩的。” “她知道了一定会很⾼兴。” 他们资料丰富,对答流俐,不像聊天,倒似启播录音机。 “陈姐小以生学⾝分旅游?” 萼生一凛,点点头。 “陈姐小不是在去年已经自卑诗省大学新闻系毕业了吗?” 萼全欠欠⾝,自手袋中取出生学证“我刚报名读硕士班。” 那个年轻人笑说:“学无止境,信焉。” “但是陈姐小仿佛也接过当地报章一宗采访任务。” 萼生看着他俩“旅游协会的资科真详尽。”她实在忍不住了。 “陈姐小是名人之后,行动当然惹人触目。” “太客气了,家⺟退休经已超过十年,坊间统共找不到她的作品,恐怕已遭时代洪流淘汰,这样经不起考验,还称什么名人。” 这时男生朝女生打一个眼⾊,两人分别掏出卡片搁茶几上,说道“已经占用陈姐小不少宝贵时间,陈姐小若有事,随时与我们联络。” 萼生送他们出去。 必上门只觉累得似与人打过架,她打开小冰箱取出汰冻啤酒,开了盖,对着瓶咀就喝。 两张卡片告诉萼生,那两个人,男的姓胡,女的姓吴。 申请东来的时候,新闻科严教授已同她讨论过:“你有没考虑到⾝份会不方便。” “廿一世纪,文明世界,没有问题,不晓得有多少行家聚集那边采集新闻。” “她们的家长不叫岑仁芝。” 萼生笑:“一个人该做什么就得去做什么。” 严教授想了想“我相信你会全安的。” “我也这样想。” 严教授鼎鼎大名,有生之年恐怕不能回国,他是著名离心分子,一直以来,并未⼊籍,只以工作证办居留权,在加拿大住了十五年。 萼生用冷⽔敷脸,假寐一会儿。 朋友中数关世清最支持她,那小子比她更不堪,中文都说不好,却教她“不⼊虎⽳,焉得虎子”以及帮她瞒着伯⺟:“木己成舟,徒呼荷荷” 萼生到街上溜达。 触鼻全是栀子花清香。 店酒在行银区附近,街上停満司机驾驶的豪华房车,想是在等老板下班,好一个繁华景象。 她打听可有包车愿意载她住市郊,司机统统头摇。 萼生浏览的目光忽然停在一处,忍不住莞尔。 她再一次看到了刘大畏这个人。 他正倚在车边大口吃冰。 奇怪,通街不见小贩、他手上那团可怖草绿⾊巨型冰从何而来,只见他嗒得津津有味,⾆头都变成绿⾊,一边吃一边与别的司机天南海北地穷聊。 不是不逍遥快活的。 敞着领子,过宽的长用一条旧⽪带束着头,戴只假金表,这家伙为大都会的小人物写生。 他分明做着违法勾当,可是谁会同他斤斤计较,于是在夹中寄生下来了。 刘大畏像国中抗⽇战争时期著名漫画家张乐平笔下的角⾊三⽑,只不过小刘已经成年。 精灵的他眼波一转,显然也看到了老主顾,连忙举举手,飞奔过马路来。 他混⾝散发着愉快的汗酸味“陈姐小,去哪里?” “我只在附近走走,对,你不用做生意?” “兜了好几转了。”他把手在子两边擦擦。 “很卖力呀。” “储钱娶老婆。”他神气地答。 萼生肃然起敬,好,有志向,不揩女人的油,愿意负责任,这人不简单。 但嘴里却笑笑说:“结婚才不用花线。” “我可不想亏待意中人。”他神气的说。 萼生忽尔感动了,没想到这个小人物这样懂得爱的真谛,如此为对方着想。 萼生声音变得十分柔和“她是一位标致的姑娘吧。” 刘大畏马上翻出⽪夹子,取饼一张小照便递给她看,萼生接过,小小彩照內与他合照的女孩于有张异常清秀的脸。 “她的户籍在上梅。”小刘在一旁做注解。 这时萼生听到一阵汽车喇叭声,抬头看去,一男一女坐在小轿车向她招手,她看看腕表,离六点还有五分钟,莫非是舅舅舅⺟。 萼生连忙将照片物归原主“有人来接我了。” “明天用车鸣?”小刘这人永远忘不了生意经,也许只有他肯唯利是图,开长途车。 “明早十点正。” 萼生奔过去。 车中打扮时髦的妇女已经下车“陈萼生?”一脸笑容,紧紧拉住外甥的手。 舅⺟能言善道,擅于客套,车厢中气氛热烈,萼生成年后从来没有与他们见过面,却没有陌生的感觉。 车子朝山上驶去。 舅⺟一路介绍:“街名屋名都没有大改,当然,用外国人命名的那些势不能沿用,其余照旧,皇后道公主道改作民人路也是很应该的。” 萼生不出声。 “同你的记忆有点出⼊吧。”舅⺟看看她笑了。 萼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她离开的那年是一九九二,十二岁,对这个城市有非常完整的记忆。 她记得它嘈吵,挤、忙,市民平常生活也十分紧张,看电影、听演唱会都似打冲锋,动作稍慢,会被⺟亲催“快点快点,怎么姓陈的事事都慢半拍”人人额角都聚着亮晶晶的汗,有一两个地区,行人如过江之鲫,肩膀擦肩膀那样过,就在移民前一两个星期,萼生约同学在那里吃冰,遇见官兵捉強盗,満街追,声卜卜,萼生如置⾝警匪电影现场,也不晓得怕,躲在冰室半⽇不敢出去,然后看到军装察警整队过… 是一个蔵污纳垢的大都会,黑⽩两极泾渭分明,有情有义,有⾎有泪,光明一面造就无数人材奇迹。 舅⺟的声音:“没想到本市还可以精益求精吧。” 现在是不同了,不觉恬静,但感肃穆。 舅男开口:“你让萼生休息一会儿,到家坐好才说。” 舅家在半山宿舍。 表弟子和出来,萼生愕然,印象中他应当只是中童,可是真人已经接近一八O公分⾼,穿运动服与球鞋,上下打量表姐,神情略见嚣张不驯,萼生天敏感,观察力特強,颇觉该名少年不好相与,幸亏只是过客,她不动声⾊坐下。 “子和今年十⼊岁,”舅⺟笑着褒奖儿子“功课还不错,明年升大学。” 萼生想起来“与仁屏阿姨的儿子同年吧。” 舅⺟本来在笑,一听到这个亲戚的名字,马上噤声,本不愿置评,过一会儿,顾左右而言他。 萼生识趣,他们与仁屏有龃龉,两家不和。 “去,子和,同表姐参观你的书房。”舅⺟象是对这个家十分自豪。 子和邀表姐坐下,马上问:“加拿大是否一个美丽的家国?”急不及待。 萼生想一想,点点头。 子和羡道“我看过许多画册,十分向住西方生活。” 萼生对小表弟笑笑“有空请来观光,我招呼你。” “真的?”子和露出狂热的目光“只可惜申请不易。” 萼生不清楚他们的规矩,故不言语。 “表姐你真幸运,在你们那里,每个天才都可以充分发挥,社会富庶,予取予携。” 萼生睁大双眼“你听谁说的?” 子和愕然“资料告诉我的,资本主义社会应有尽有,资源无穷,取之不尽。” “你在说香格里拉抑或是仙乐都。”萼生笑出来“我念四年大学,还靠半工读,天天下课在一间中文报馆做练习生,按钟头算人工,每月加币四百大元。” 子和一怔,偏偏嘴,随即笑起来“表姐真会说笑。” 什么说笑,千真万确。 子和何处听来的天方夜谭,不实不尽。 舅⺟进来看见笑咪咪“我早知道你们姐弟俩谈得来。” 一会儿舅舅也走进书房, “你⺟亲好吗?” “很想念家人。”萼生赔笑。 舅妈忽然叹口气,眼睛瞄着丈夫,又看看外甥“你妈呀!真是个怪人.你外婆故世,她都没有回来。”尾音拖得长长的。 因是事实,萼生无法争辩,只觉这舅⺟好厉害。 舅⽗连忙叉开话题“萼生这次来还打算见谁?” “仁屏阿姨。” 又惹来一阵沉默。 饼一会儿舅舅才说:“她住罗湖那一头。”声音轻轻。 “没关系,过两⽇我去找她。” 接着萼生参观了岑教授的整间宿舍,只觉设备齐全先进,应有尽有。 稍后萼生闲闲问子和“你们同仁屏阿姨不常见面?” 子和倒底小,不防什么,使顺口答:“她住乡下。” “嫌市区吵吗?” 子和有点诧异,看看表姐“不,她不够分,没有资格住城市,前年被贬到乡间务农。” 萼生耳畔嗡地一声,什么,计分?有这种制度? 她拾起头来。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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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悄悄的一线光寂寞鸽子风信子风满楼胭脂天上所有的星只有眼睛最真蔷薇泡沫叹息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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