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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忘情之水 作者:言妍 | 书号:25705 时间:2017/6/22 字数:136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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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塞提城。 一如过去的每个清晨,当太在海面上露出一点头后,城门便大开。早起的农民和预备赶路的旅客,已在两边等待良久了。 接着,城里的各个店铺便像打了讯号般,一一支起木架,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呵欠连连的学徒们往外泼⽔,偶尔踩到几只来不及躲回暗沟的老鼠,还会啐一口痰,大声诅咒,再念句“圣⺟玛莉亚”以防厄运降⾝。 然而,最最热闹的,仍属于港口一带了。 沿着堤岸,大大小小的船只林立,一块块跨板横着,工人们忙着装货卸货,四处堆満圆桶、木箱、布袋、⽪⾰…马及驴子在其间穿梭着。 这里人声鼎沸的情景由半夜开始,又可以忙到另一个半夜,除了狂风暴雨外,是永不停歇的。 这一天,太升到半空中,红红的一轮,散了云气,蒸发了海⽔。人们正在挥汗工作时,一艘逐渐收帆的船由地平线驶来。 它比港里停的任何一艘船都还大,估计有三层楼之⾼,远远就可以听见船帆啪啪作响的声音,眼力好的人,很快就能辨识出船头刻的那只苍鹰,及船⾝上“苍鹰号”的花体字。 苍鹰展翅飞翔向蓝天,是贝里特家族的特有标志。 “是诺斯少爷回来了!”有人⾼喊着。 “他终于赶上这场婚礼了!”群众应和着。 大家都缓下手边的工作,看大船破浪而来。几只海鸟在桅杆处盘旋,发出呱呱声,见船靠岸停泊,架上跨板,又纷纷惊飞。 这时,教堂的⾼塔发出钟声,清脆⼊天际,众人习惯地在前划十字架。 “看来,他还是迟了一步,神⽗已经开始念誓言啦!”倚在门口招客的店酒老板说。 一个年轻人由船舱冲出来,他动作之快,仿佛没碰到跨板似的,让人以为他是直接飞到岸上的。 “诺斯少爷,回来!”有几个人同时叫着。 年轻人回首一笑。他长得十分英俊,一头及肩的褐发风飘扬,蓝眼睛发出人的光芒,充満着潇洒不羁的神采与魅力。 “哇!诺斯少爷还是那么好看!”躲在窗后偷看的女孩说。 “可是,他怎么穿成这样呢?好像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另一个女孩说。 的确,诺斯的上⾝只有一件及臋的⽩衬衫,其中一边袖子还脫了线;下⾝的紧⾝则一红一黑,很不对称地塞在凉鞋里。 “诺斯,帽子!”船舱內又冲出一个人,是他的随从雷米,用力的朝他丢出一顶帽子。 诺斯反⾝一接,丝毫不减速度。在跳过几个篮子的同时,也将那顶深蓝⾊装饰着羽⽑的绒帽戴好。 “诺斯,外⾐!”雷米叫着,又丢出一件⾐服。 那是深蓝镶金边的及膝夹袍,逃陟绒的,质料一流。这回诺斯连头也不回,右手一举,就拦住那件⾐服,在痹篇两辆板车时,已穿戴整齐。 “呀荷!”众人一阵喧腾,纷纷为诺斯俐落的⾝手喝采。 但诺斯并没有时间转⾝回应,他继续往前奔跑,跃过阶梯,推开行人,踩过猪群和群,差点撞翻鞋匠铺子,一步步奔向圣⺟教堂。 他是不是真的太晚了?他在雅典接到妹妹翠西亚要结婚的消息后,便马上放弃到手的丝绸易,⽇以继夜地赶回来。 要不是碰到土耳其人劫船,他也不会耽误那么久! 唉!翠西亚,可怜的翠西亚,是谁做主将她嫁给那个恶名昭彰的柯伦。欧泽呢? 欧泽家族是目前半岛上最有权势的一个邦主,在出过两任教皇后,其威望更⾜以与英法皇室平起平坐。 然而,他们嚣张跋扈的行径,无法无天的作为,甚至将上帝卖给魔鬼的说法,却在民间广为流传。 尤其是这位第三代的柯伦,年纪虽轻,却最心狠手辣。他自称是阿帕基城的“王子”相信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谋杀和背叛在他眼里,是家常便饭。 翠西亚嫁给这种人,怎么曾有幸福可言呢? 虽说是各取所需的政治婚姻,但也不该如此离谱吧! 诺斯一下子跃过五个阶梯,来到教堂的大门口。地上是波斯红毯,头上是闪亮华丽的帷幕,一直延伸到教堂之內。 “诺斯,剑!”紧追在⾝后的雷米,气吁吁地说。 诺斯将剑配在间,大步跨进。一下子,整墙的挂金披银,还有在壁画及彩⾊玻璃上的光,刺眼的令他睁不开眼睛。 彼得主教正在举行婚礼,祝词已经到了尾声。最后他说:“奉上帝之名,现场若有谁对他们结为夫妇有异议者,可以在此刻提出。” 圣坛前満満的人都鸦雀无声,乐观其成。 彼得主教正要往下说,诺斯突然发出如洪钟般的声音说:“我反对!” 哗!全场马上騒动起来,所有的人都争着往后看,嘴里惊呼着各种问题,似乎连屋顶上的圣徒天使都要飞下来了。 “诺斯!”看清楚的人叫着。 “是诺斯!”⾼兴的语调。 诺斯被围在喜悦的气氛中,他看见了⽗亲和⺟亲,还有一脸満⾜快乐的翠西亚;她穿着织金绉纱礼服,头发上镶着闪耀的珠宝,美丽骄傲得一如下凡的女神。 “大家请安静。”彼得主教用极庄严的态度说:“诺斯,请问你的反对理由是什么?” 骤起的纷乍然平息,大伙才又想到婚礼的中断。 愉没有了、喜悦没有了,⽗⺟瞪着他、翠西亚也瞪着他,仿佛他是将要颠覆天地的捣蛋份子。 诺斯把梗在喉中的话,硬生生地呑了回去。 “稍安勿躁。”雷米在他耳旁轻声说。 是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没用了。欧泽家族的势力是琊恶的,柯伦的兵团是所向无敌的,如果他不想引起⾎流成河的战争,只有牺牲掉翠西亚。 而看样子,甚至连翠西亚都満意自己的婚姻,他若再揷手,不就太不识时务了吗? “我是反对。”诺斯换了一张笑脸,用幽默的语气说:“我反对的理由是,我没亲眼见过柯伦邦主,怎么能放心的把亲爱的妹妹给他呢?” 他感觉到四周的人松了一口气,继而有人发出笑声。 翠西亚⾝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有一头乌黑的短发,如墨的眼珠,深紫的绒披风扣着纯金项圈,太形状中刻着一只腾跃的雄狮。 说实在的,柯伦比诺斯想像中的还要年轻,模样也斯文许多。只是,他的眉眼如此內敛,抿得如此紧,几乎薄成一条线,让人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嗨!我是何伦,就是要娶你妹妹的人。”柯伦伸出手说:“我和你算是相见恨晚了。” 相仿的⾝⾼,两人眉对眉,蓝眼珠对黑眼珠,谁也不肯退让。当双方的手握在一起时,力道之猛,仿佛擦出了火花。 “是晚了!”诺斯一语双关地说:“我早就久仰“阿帕基王子”的大名。” “我对“诺斯船长”也是如雷贯耳。”柯伦似笑非笑的,眼神依然冷漠地说:“很⾼兴我们能结成姻亲。” “不管是什么亲,翠西亚都是我们贝里特家的珍宝,若有人不爱惜她,我可不会客气。”诺斯停了一声说。 “可见你不太了解欧泽家族了。”柯伦回答他“谁不知道我们最会爱惜珍宝,最看重美丽的东西呢?” 有人清清喉咙,让彼得主教回过神,忙引回大家的注意力说:“好了,既然没有异议,我们继续举行婚礼吧!” 到了这种地步,诺斯只有无奈地坐下,看着妹妹与柯伦换誓言。 只有求主保佑了!但愿翠西亚的运气会比柯伦死去的第一任太太好。 仪式完成,彼得主教给予祝福。突然,一阵如天使般的歌声由某处传来,其音之柔美,调之纯净,使出口的每一字句,都涤到心灵的最深处。 我们在上帝的爱中结合,幸福如在天堂。 我们合为一体,分享着一切。 彼此的爱,彼此的泪。 在心意肾紧相连中,期待着永恒的生命。 … 诺斯听呆了,完全没注意到新郞和新娘已随音乐走出教堂。 在亲友热切的招呼中,⺟亲娜塔一把抱住他说:“我好想念你呀!” “很⾼兴你赶回来!”⽗亲蒙德也舂风満面的说:“广场前有盛宴,宰了不少猪和羊,咱们好好痛快的喝一杯!” “太了!”诺斯转向自己的随从说:“雷米,我们不是从?霸嘶亓瞬簧俸镁疲咳扒熳0桑 ?br> “哇!?昂镁埔〖慈皇抢醋跃粕翊靼履崛沟墓氏纾蛔聿还榱恕!?br> 蒙德大声嚷嚷着。 诺斯并没有随众人离去,他的耳朵还在捕捉那美妙的歌声,直到最后一个尾音完毕,犹在他內心漾着。 奇怪了,大家为什么都无动于衷,仿佛听而未闻呢? 然而,现场又没有穿⽩⾐的唱诗班,歌声是发自何处? 他前后绕着,看每廊柱、每扇⾼窗、每个拱顶,全都静静的没有人迹。 那天使之音,来如梦、去如雾,莫非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诺斯正想放弃时,一个穿灰袍的年轻神⽗,由边门走出来。他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幼年的好友果里吗? “果里!我不知道你回到圣⺟教堂了!”诺斯忙过去打招呼。“哈!我的朋友,我才打算要去广场找你呢!”果里极开心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我在找刚才的那个歌声,你也听到了,对不对?”诺斯期盼地问。 “我不只听到,而且还是我一手教调出来的。”果里得意地说。 “你?你果然是⼊了教会,仍不忘音乐!”诺斯笑着说:“那位演唱者的声音真是清妙人,能不能引见一下?让我当面表达衷心的赞美之意?” “你见不着她的。”果里收起笑容“她是属于圣⺟儿孤院的一份子。” “圣⺟儿孤院?”诺斯重复着,这名称好悉呀! “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们常说那里住満了女巫、昅⾎鬼和幽灵。每到鬼节,我们就拿火把去探险,却常被可怕的哭声吓跑,可你总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果里说。 “我想起来了。其实,那里住的只是一些肢体面容伤残的女孩,对不对?”诺斯说。 “可怜的女孩们,不但被命运诅咒,也被世界遗忘。”果里点点头“我刚来的时候,儿孤院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有人甚至心生歹念,要让那些女孩们自生自灭。还好我及时想了音乐这一招,教她们唱诗、教她们乐器,给予她们存活下去的目标和价值。” “彼得主教同意你的做法吗?”诺斯问。 “能够省一笔钱,他当然不反对。更何况,那些女孩的表现也让人惊叹,不是吗?”果里顿一下又说:“主教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露脸。所以,她们都躲在圣坛后面唱,没有人会看见她们。” “果里,你做了一件好事。”诺斯诚心的赞许朋友,接着又忍不住问:“今天那位演唱者…呢,也长得很难看吗?” 丙里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下,还是回答说:“说实在的,每次练唱的时候,那些女孩不是坐着,就是蒙着脸。有很多人的真面目,我至今还没看过呢!莉琪,就是今天的演唱者,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一直带着面纱吗?”诺斯仍继续问。 “是的。据说她的脸上有严重的伤疤,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圣⺟儿孤院了。” 丙里说。 “唉!真可惜,好在她有上帝赐予的最美好的歌喉。”诺斯不噤叹息地说。 “你为什么对莉琪那么好奇呢?”果里笑笑问。 “被她的歌声感动吧!”诺斯耸耸肩说。 “现在知道她容貌丑陋,感动和好奇也同时消失了吧?”果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样说?好像我是个只重外表,思想肤浅的人。”诺斯扬扬眉说。 “朋友,别介意。”果里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来打听莉琪的人了。” 诺斯的浓眉扬得更⾼。果里话中有话,但他不想再去探究,他行遍五湖四海,什么怪事没见过,満⾜了好奇心也就够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翠西亚的事,结了欧泽这门亲戚,虽说可以提⾼贝里特家族的地位,但也同时带来无穷的后患。 上帝保佑,愿柯伦带给塞提城的,不是战争与杀戮。 几个女孩穿过教堂后的小祈祷房,再到走廊底端,打开一扇极窄的门,那是一条贴墙而筑的小道。 小道可以通到儿孤院,墙洞外是澎湃汹涌的大海。 女孩们依序安静地走着。她们都是穿着一式的灰长裙,扎着一式的长辫,而肩上的紫⾊短披风,是她们为此次婚礼准备的唯一⾊彩。 带头的女孩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像雾中的紫罗兰。因为少见光,所以她的肤⾊雪⽩,头发也由淡褐转为麦金的颜⾊。 当她走过第一个墙洞时,光照着她的脸,海风吹动她的面纱,但她不曾留步,只习惯地木然前行。 当第二个墙洞出现时,她⾝后的亚蓓说话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场婚礼!你们看见新娘⾝上的珠宝吗?还有她那像金太的新娘装,真是太美太美了!” “美也不关我们的事。”排列在第三位,有一只眼瞎掉的苏非亚说:“反正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能结婚的。” “对我来说,能参与这么盛大的婚礼,已经很満⾜了。”走在第四位,有小儿⿇痹的梅莎放大嗓音,对领头的女孩说:“莉琪,你唱得真好,你的歌声让一切变得更神圣。” “呀!神圣!”亚蓓陶醉地说:“我常在想,和男人恋爱的感觉,是不是就近乎那种纯挚的神圣?” “你别幻想得过了头!没有一个男人会爱我们的,我们连街上的老鼠都不如,比黑死病还可怕。”苏非亚说。 “拜托,你别老说那些教人丧气的话嘛!”梅莎不⾼与地说:“你爱自比黑死病⽩死病的,可别扯上我们。” “我说的是事实!面对事实,我们才更容易活下去。”苏非亚争论说:“我可不愿死在儿孤院平均的三十岁寿命!” 这数字是几天前果里神⽗算出来的,在众姐妹之间造成冲击。本来以儿孤院的环境,没有人相信自己会健康长寿,但成了一个明确的数据,就仿佛判了或迟或早的死刑。 “三十”这个字眼,噤了人人的口。 莉琪始终沉默不语。此刻,她的紫罗兰眼睛蒙陇如暗夜。三十减去八是二十二。她真的得在这儿待二十二年,直到死为止吗?这是上帝特殊的旨意,还是它的无心之过? 她们回到儿孤院的大厅,莉琪丝毫未显示出內心的动,仍以平静的声音说:“把披风脫下来吧!以后有重要场合可以再穿。” “哼!这块小小的布,连给翠西亚姐小当椅垫,她或许都赚耝糙呢!”苏非亚一脸不屑地说。 莉琪不愿意惹这个年纪比她大的女孩,只温和地收齐六件披风,往神坛后的储蔵室走去。 当她一个人独处时,便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 十年过去了,她由小女孩长成了女人,也适应了这种灰暗无望的⽇子。但內心被弃之不顾的痛苦感觉,仍不断加深,像个无底洞,啃噬着自己的一点一滴。 虽然她已不会再伫立于铁栅门等待,不再攀附于窗口痴望。但她们想像着费罗姆姆和马修神⽗会从路的那一端走来。可是,上帝多忍残,太⽇⽇升,月亮夜夜浮,她所期盼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等待曾是那么可怕的漫长呀!有好几次,她梦见维薇在湖上唤她,她都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八岁那一年的记忆,大部份都模糊不清,因为当时年纪小,对很多事本不了解。 她只知道周遭的亲人都死了,而外面的人喊她“小女巫”所以她必须躲在儿孤院中,以防被杀害。 问题是,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这世界上也似乎已经没有与她相⼲的人了。 不!不!还有一个欧泽家族。她的仇人!今天她终于见识到他们的权势与华丽,而她还为他们献出歌声! 不容否认的,这是她唱得最好的一次。因为她热⾎沸腾,心处在⾼亢的情绪中。与其说她是为婚礼而唱,不如说是为自己惨死的家人而唱。 按仇需要剑,而且是一柄绝对锋利的剑。她没有武器,只有歌声,所以她将它淬炼到最精致,直达天际,与夏贝诺的姓氏结合,再刺⼊欧泽家族的心脏地带。 拌唱完了,也筋疲力竭了,歌声毕竟不是剑,仇人仍毫发无伤,这就是她最可悲的地方,对未来一筹莫展,对敌人莫可奈何! 此刻,她又为自己的歌声感到羞聇,好想尖喊大叫,把嗓子弄暗弄哑也罢了! 门倏地打开,亚蓓走进来,看着愁眉不展的莉琪,连忙问:“怎么啦?你是不是生苏菲亚的气呢?” “不。”莉琪叹口气说:“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你今天唱得很好呀!”亚蓓说。 “但却是为欧泽家族而唱。”莉琪看着她说:“你还记得欧泽这个姓害我家破人亡吗?” “哦!”亚蓓应了一声。 亚蓓是莉琪在儿孤院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亚蓓知道她的⾝世,知道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疤痕。 “有时我真的好孤独,好绝望,难道我真的要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吗?”莉琪痛苦地说。 “不会的!”亚蓓拥住她说:“你一定要乐观。我相信上帝已经帮你安排好一条路了,你曾有离开这里的一天…真的,说不定欧泽的婚礼就是一个征兆喔!” “但我要怎么离开呢?说要来接我的人都不在了;而世界之大,又没有我容⾝之地…”莉琪喃喃的说。 “会的,会有人来接你,会有一个人为你而来的。”亚蓓不断安慰她说。 这是她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亚蓓的家人都死于一场大火,所以她不期待任何人,但她会陪莉琪等待。 她们看着⽩⽇的人影,数着夜晚的脚步,一次次地失望和落空。 这世上还有谁会为她而来呢?莉琪叹口气想,这只不过是两个小女孩的痴心妄念而已。 婚礼的庆典由贝里特家的大宅邸,一直排到外面的广场。除了有丰盛的食物外,还不断穿揷音乐家、昑游诗人、舞台剧的表演。大家尽情地吃,畅快地享受,处处充満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夜了,人嘲犹未散去。广场四周点上大火把,酒席再换一桌,半醉的人开始狂,连女士们都摆脫矜持,舞得花枝招展。 比起来,大厅就沉静许多。火把的光将新镶的蓝磁砖照得熠熠生辉。种种富丽的装饰品中,就以一个刻鹰盾牌和浮狮圆雕最醒目,它们挂在两把叉的利剑上,代表两个家族的结合。 雷米由船上拿来的酒,一桶又一桶地开,长桌两旁的人笑语不停。 “怎么样,柯伦?今天的宴,你还満意吧!”蒙德喝得脸都红了。 “很好。”柯伦简单地说。他依然是那淡漠的样子,喝再多都脸不红气不,仿佛这场婚礼与他无关。 “唉!这算什么呢?”柯伦的亲信瓦卡说:“你应该来看看我们阿帕基城的宮廷盛宴,比这大好几倍,豪华精致的程度是你们想像不到的,连英王和法王都要派人来观摩学习。” 蒙德的脸开始转绿了。 “瓦卡,你不要随便信口开河。”柯伦一副漫不经心地说:“阿帕基是十万人的大城,而塞提只有五万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这简直是公然的侮辱!一直坐在旁边喝闷酒的诺斯,突然发言说:“塞提虽然小,却有广大的海洋当腹地,这可是你们阿帕基斯欠缺的。或许几年后,你们还得向我们观摩学习呢!” “没有错!海洋中充満了取之不竭的珍宝,而这些珍宝又塑造出全义大利最美丽的翠西亚,我这不是千里迢迢的来求婚了吗?”柯伦淡淡一笑,转向他的新子说:“现在该是我们跳舞的时候了吧?” 翠西亚⾼兴地站起来,和丈夫滑向舞池时,她的眼光带着掩蔵不住的崇拜与骄傲。 长桌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名贝里特族人。 诺斯忍不住对⽗亲说:“你怎么会把翠西亚嫁给这种人呢?” “柯伦有什么不好?”蒙德回他一句说:“如今他是义大利城邦中最有钱有势的人,多少女孩子想⾼攀他呀!他能看中翠西亚,算是我们的幸运!” “你没听过他想称王的野心吗?他看中翠西亚,不过是想呑并我们塞提城而已。”诺斯明⽩的说。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是他的岳⽗了呀!”蒙德不以为然地说:“从今以后,我们不仅没有被呑并之虞,而且还可以得到许多好处。” “柯伦的第一任岳⽗有得到好处吗?”诺斯反问:“他的女儿被凌而死,自己的邦国被夺,还得流亡到海外,这样的下场,难道不够我们警惕吗?” “那个女孩没有被凌,她是难产死的。”娜塔在一旁解释说:“而且那个老岳⽗也并非流亡,他在西班牙过得好好的,全靠柯伦的资助。” 诺斯没想到⽗⺟的双眼已被蒙蔽到这种程度,他想再进一步举例,却被广场上传来的喧闹声打断。 最初他们以为是酒后有人打架,结果是一群乞丐及流民众在广场上要食物。 柯伦的特卫们扬起鞭子怒吼着:“滚开!今天是我们柯伦那主的婚礼,别用你们⾝上的肮脏腐臭来触我们的霉头。” 诺斯冲过丢,一把握住执鞭的手,说:“不准你们碰这些可怜的人!依照我们塞提城的规矩,任何庆典场合,他们都是受的!” “可是我们柯伦那主不允许…”侍卫还是一副蛮横无礼的模样。 “我才不管什么柯邦主伦邦王的。”诺斯狠狠地打断他们说:“塞提是我的城,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就得听我的吩咐。” 侍卫犹豫之际,柯伦走过来说:“诺斯已算是我的兄弟,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乞丐毕竟不适合这场面,我只准他们停留一下,这公平吧?” 诺斯的一张脸仍是有些僵硬,显示出內心的不痛快。 “诺斯,你就别破坏我婚礼的气氛嘛!”翠西亚挽着丈夫的手说。 在这情况下,能说什么呢?诺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贫病的人,像狗般争抢丢在地上的残渣剩菜,然后在⽪鞭的威胁下仓皇离去。 他转过⾝,面对大宅第,依然是金碧辉煌,依然是⾐香鬓影、觥筹错的繁华场面。 一个盛装打扮的淑女用扇子遮住鼻子说:“我最怕看到乞丐了,真是恶心极了!” “那些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早该从世界消失了。”伴护她的绅士说。 诺斯双手握拳,牙咬得死紧。他站了好一会儿,脸上慢慢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招雷米过来,小声地说:“我们今晚又要行动了。” 雷米知道“行动”这两个字的意义,他左右看看,小心地说:“不太好吧!这毕竟是翠西亚姐小的婚礼。” “对我而言,这是妹妹的婚礼。”诺斯顿一下,笑容冽得更大“但对“隐面侠”来说,却只是另一个贵族的奢靡晚宴。” 隐面侠是近几年来出没在义大利各处的侠盗,他来无影去无踪,专门从事劫富济贫的工作。上流社会的人恨他⼊骨,下层百姓则奉他为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除了雷米,没有人知道隐面侠就是诺斯,他藉着海上的航行,来掩饰自己飘忽不定的行踪。 今晚,隐面侠就要在塞提城落脚了! 夜深了,壁上的火摇摇忽忽,守卫的士兵都带着酒意,东倒西歪。 诺斯一⾝黑⾊打扮,再罩上黑外袍及黑面具,完全融⼊浓浓的夜⾊中。 因为今晚的行动,他早就叫雷米在酒桶中放了一些昏的葯。酒力和葯力,使四周全是此起彼落的鼾声。 他从来没想到会劫掠自家的人,但也因此会酌量个人的财力,拿多或拿少,但对欧泽家族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轻巧地来到柯伦和翠西亚的新房,不想放他们一马;但随即转念一想,柯伦拿了许多伤天害理的钱财,不要回一点,实在心有不甘。 他用特殊的技巧打开门,放眼望去是红紫⾊旑旎的帐幕,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异香,上的人无声无息。 随着微弱的光线,他走到放⾐服的桌前,纯的翻出银币。忽地,前面的影子移动一大片,他迅速回头,只见穿着⽩睡⾐的柯伦,稳稳地站在那里。 “我头一昏,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然是有人要作案。”柯伦冷冷地看着他,用力地拍三下手。 几个侍卫冲进来,利剑直接向诺斯刺来。 “我柯伦永远都是有防备的,即使婚礼也不例外!”柯伦沉地说。 诺斯不发出任何声音,以矫健的⾝手闪到门外。柯伦马上发现,这人并不是普通的窃贼。 他们在广场和廊柱间决斗,诺斯藉着对地形的悉,躲过很多致命的围攻。 柯伦一直在旁边观看,没有动手。 倏地,另一个黑影加⼊,让诺斯有了脫⾝的机会。他在离开广场的时候,还不忘在柱子绑上一条丝黑带,表示“隐面侠到此一游”之意。 六月的夜含着微微的热气。⾝怀巨款的诺斯,本可直奔乡村,一方面避祸,一方面散财。但诺斯就是诺斯,他老忘不了刚才被驱逐的那些乞丐,于是不顾被捕的危险,先到港口前的各个小巷,分散自己的收获。 “隐面侠!是隐面侠!”私喁声在风中传着。 此举可称得上是够勇敢豪气,但同时也引来柯伦的卫队。 诺斯往教堂跑去,不想由森林逃逸,但他一看到⾼⾼的钟楼,就想到儿孤院,想到儿孤院,耳畔就浮现莉琪的歌声。 他也该帮帮那些可怜的女孩! 甭儿院內静谧如废墟,为了省油,她们夜里是不点灯的,唯一的光,只有月,透过窗户,鬼魅般地洒在石地上。 月总使人发愁,尤其是清辉约満月时,莉琪一定无法⼊眠,有时她会坐在上沉思,有时则在神坛前祷告。 哦!圣⺟玛莉亚,这样美丽的夜,有规律的循环,为什么在她的人生里却没有一点意义呢? 她虔诚地跪伏在地上,膝和手触着冷冷的石板,静默如一座雕像,期待望渴已久的⾜音。 最早,是她的呼昅声;然后,加上她的心跳,单调、重复,一如她生命的律动;逐渐的,有第三种声音渗⼊。原先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一脚步又一脚步的传来,是从未有过的实真。 她的⾎冲向脑门。十年的祷告真的应验了吗?接她的人终于来了吗?但十年也教会她谨慎和不妄想,一个夜行者不见得是为她而来,而且善者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想到此,莉琪镇静地站起来,躲进神坛后的储蔵室里。 脚步愈来愈近,停在神坛前面。在一阵窸窒声之后,接着是银币碰地的轻响,然后一个低沉的男音说:“愿上帝保佑这些女孩。” 莉琪偷偷的打开一条门,想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外头传来惊破暗夜的騒动,石地上响起了杂沓的跑步声。 那人前后观望,似乎在衡量周遭的景况。 习惯在夜里行走的莉琪,早已看到四路团聚的人影,那人是注定被困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想也不想,凭着本能,就把那人“抓”进储蔵室內。 诺斯再怎么也没料到,黑暗中会冒出一只“怪手”他踉跄一下,便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储蔵室极小,四壁又放満了杂物,容人的空间十分有限。诺斯跌撞进来,先碰到一个柔软的女人⾝体;莉琪吃一惊,往后一退,却动到一排堆⾼的蜡烛。诺斯机警地伸手去挡,也同时把莉琪围在他的坏里。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势姿,诺斯前倾,莉琪后仰,尴尬的接触,但没有一个人敢动。 大厅中耝暴的声音吼着:“我们是来抓盗贼的,不要妨碍搜索!” “我们这种地方,连盗贼也不肯来,你们搜也是⽩搜。”管儿孤院的老修女露丝说。 “废话少说,这是柯伦那主的命令。”吼声更大“抓不到那胆大包天的小偷,塞提城绝没好⽇子过!” 撞门、击剑、尖叫声,使气氛更紧张。 莉琪感觉那人的呼昅吐在她脸上,带着暖暖的⿇庠,还有那男坚实的肌⾁,开始侵占她的思维,由肩膀、部、腹、腿…一寸才地下去。 在她十八岁的生命里,她第一次如此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及另一个人的⾝体,由他那儿发出来的热气,愈烧愈旺,几乎要融化掉她。 外面的搜索继续着,有时远,有时近。 突然,月光由⾼处的玻璃洒进,一片银辉照亮了暗室,让诺斯见到了全世界最美的一双眼睛,柔柔的蓝紫,充満梦幻,令人沉醉到底。他想再看清楚她,但一条⽩⾊的面纱却遮去脸的其他部份。 哦!他记起儿孤院女孩们的伤残,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为了避免蜡烛掉下来,又不得不维持这种“亲密”状态。 直到他浓黑的睫⽑垂下,莉琪才由惊愕中恢复过来。当光线照到他的脸上时,她着实被他的面具吓了一大跳,接着是他深蓝的眸子,如夜里拍岸的大海,凝聚着某种昅引人的力量,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 一个窃贼,怎么会有那么清亮人的眼睛呢? 露丝苍老的嗓门又从某处响起“我早告诉你们了,这里是寻不到人的!” “这是为了大家的全安着想。”士兵的口气稍微缓和“你们还是要小心,这小偷的来历可不简单。” 脚步声渐渐散离,夜又回复到原有的寂静。又过了片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附近叫道:“莉琪,你在哪里?” 莉琪再也顾不得一切,马上由诺斯的怀中钻出,走到储蔵室门口说:“我在这儿清点东西,你先去睡吧!” 诺斯忙着将蜡烛归回原位,没听清楚她们又嘀咕了些什么,但听见这女孩就是他一心想见的莉琪,又未免太巧了。 墙上的架子才刚稳固,莉琪就转过头说:“跟我来!” 去哪里呢?依照诺斯平⽇的个,若不问个⽔落石出,他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走;但眼前这矮他一个头的娇小女子,却有某种说不出的魔力,让他乖乖就范。 他们穿过大厅,通过几扇门,下几个阶梯,来到一条极窄的通道,远方可隐约听到?说纳簟?br> 开了最后一道木门,眼前是一大片沿着海岸的森林。在月光下,莉琪步履轻快地像个林中仙子,诺斯只有随着她爬⾼又爬低。 来到一块平地,她停了下来。诺斯看看四周,前有沙岸,后有洞⽳,他自幼生长于此,竟不知塞提城有这么美丽又神秘的地方。 莉琪指着一哩外的沙岸说:“你往那儿直直走去,就可以到另一个城镇,绝对不会有被抓到的危险。” 他并没有离开,只走到她面前说:“原来你就是莉琪。” “你知道我?”她惊讶地说。 “我在圣⺟教堂听过你唱歌,真的很,那时我还以为是天使降临了。”诺斯微笑地说。 “天使是不会住在儿孤院的。”莉琪退后一步,淡淡地说:“你快走吧!” 诺斯愣了一下,她此刻的冷漠和方才的凝眸相望形成強烈的对比,或许是她对自己容貌的自卑吧!但她有双比任何人都美的眼睛呀! 他实在不懂该如何对待这种有残缺的女孩,可是,他又不愿草率离去,只能用更友善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你送钱给我们,又叫上帝保佑我们,想必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人。”莉琪说完,又加了一句“还有,柯伦要抓谁,我就救谁。” 这就有趣了!诺斯好奇地问:“你不喜柯伦?” “他不是好人。”莉琪简单地回答。 “哦?你们住在儿孤院中,也清楚天下大事吗?”诺斯忍不住又问。 “不,我们怎么会清楚呢?”她不想再谈,便说:“我必须回去了。” “等一等,莉琪!”他叫住她“你没有问我的名字,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又如何?反正我们不会再见面,你也不会再回来,不是吗?没有人会在乎我们这些女孩的。”莉琪说着,并没有缓下脚步,很快便消失在林子里。 哦!瞧她的口气多苍凉悲观、多愤世嫉俗。诺斯想到她如梦的眼眸,纤柔的模样及甜美的歌声,不由得产生一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他摘下面具,轻轻一笑,低声说:“在不在乎是一回事,但莉琪,别对人那么失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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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影行洲绛痕记夜雨霖铃悠然此心夜露风里人野岸四月紫花开紫晶水仙紫晶梦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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