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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柠檬树  作者:严沁 书号:25686  时间:2017/6/21  字数:16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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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过缘份

  嘉芙再回到办公室,一切如常,只有家镇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更多.

  “宁儿赞你,很喜你.”他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她说.

  “此话怎解?”

  “莫太对你没‮全安‬感.”嘉芙的个就是直话直说.“她担忧会失去你.”

  “永远不可能,”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们的婚姻必然一生一世.”

  “或者该说她不能完全、绝对地拥有你.”她修正语气.

  他皱眉,令人不解地皱眉.“她真的这样说?”

  “她跟我说了一段往事,一个你的旧女同学.”她望着他.

  “宁儿真是信任你.”他‮头摇‬笑.“她甚至从未跟我提过这件事.”

  “那位旧女同学的事很影响她.”

  “真傻,真是傻女孩.”家镇喃喃自语,颇动容.“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补救.”

  “其实莫太是很好、很善良的女人.”

  “当然,否则我怎会娶她?”他笑.

  这天宁儿在家,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全是鲜的红⾊,有如⾎⾊.

  她看看签名卡,开心地笑起来.“家镇.”她情不自噤.

  家镇一向以事业为重,并非浪漫的人,他当然送过花给宁儿,但那是在被“提醒”或“要求”下送的.也许是出⾝普通人家又或者个问题,他从不主动“浪漫”.并非说送花就是浪漫,但对宁儿来说,这是天大的惊喜.天真的她马上打电话给⺟亲.

  “妈咪,家镇送我九十九朵玫瑰.”

  “很好啊!他真是个好女婿.”

  “他从没这么做过,这是第一次.”

  “你开心就好.”

  “你怎么好像在敷衍我,没有诚意.”

  “宁儿,我在学京戏⾝段,有师傅在,”⺟亲笑.“周末和家镇一起回来吃饭.”

  但是宁儿这股‮奋兴‬一定要发怈,一定要找人分享,⺟亲没空,想来想去她只好打电话给嘉芙.

  “莫太?”嘉芙颇意外.

  “你知不知道,他送我九十九朵玫块.”宁儿的声音中有无比的喜悦.

  嘉芙又是呆怔一下,这不像家镇的作风.不过人家夫间的事,也不是她这外人能了解的.

  “他定是你回家.”

  “也许是,他进步了.”宁儿开心得翻倒.“以前他不喜这一套,说是浪费.”

  “浪漫和浪费只差一个字.”

  “浪漫?”宁儿笑得开心.“真的,我是有浪漫的感觉,很开心.”

  “你也可以为他添一点浪漫.”

  “怎么做?你教我.”

  “譬如说亲手为他预备一次烛光晚餐,”嘉芙笑着说.“给他个惊喜.”

  “甚么时候?”

  “今夜.当然最好在今夜.”到底年轻,嘉芙也‮奋兴‬.

  “但是做甚么?我甚么都不懂.”

  “最简单的,让你的管家教你,譬如说煲一个靓汤.”

  “好,好,就这么决定.”宁儿说:“你真好,嘉芙.”

  这原是很简很普通的事,宁儿却如获至宝,她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

  嘉芙快下班的时候,好久没见的治邦出现.

  “好多话要跟你说,”他一脸孔的喜悦与陶醉.“下班后一起走.”

  嘉芙毫不犹豫就点头.治邦约她就像嘉麒约她,是理所当然的.

  两个人坐在置地广场地下的咖啡座.

  “皓⽩真可爱,”治邦坦率地说.他的感觉对着嘉芙是不必保留的.“她已经接受我的单独约会,我们吃了两次晚餐.”

  “恭喜.”她笑.

  “别只恭喜,还要祝福,祝福我们俩可以开花结果.”

  “这四个字好老土,开花结果,好像古老十八代.”

  “愈新嘲的事物愈短暂,不如古老来得地久天长.”

  “你讲究地久天长?”她望着他,很意外,他是从外国回来的现代年轻人哦.

  “是.感情还是传统的好.”他眼中有向住的神⾊.“一个温暖的家,一对相爱的男女,和他们可爱的孩子,一生一世,从年轻到老,这是最浪漫的事.”

  她的视线凝定,再也移不开,怎么他说的话就像她人中所想?一对相爱的男女和他们可爱的孩子,经过岁月,相爱弥坚,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一刹那间,她的心灵有了重大的震动,她终于找到这么一个同心同意的男人,只是──她用力摔一摔头,这个男人是治邦,梁皓⽩的男朋友,一个如哥哥般的人物.

  她呆在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发甚么呆?我说得不对?”他拍拍她手.

  “不,不,”她深深昅一口气,平抑膛中的翻腾.“我不知道──”

  “想想看,”他眼中闪出动人光采.“夏天我们一起游泳,冬天我们在火炉边的地毯上背靠着背谈话,看书,我们互相疼惜,互相关怀,相扶相助直到老去.皓⽩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我们万分合得来.”

  “那么除了恭喜,祝福之外,还必须说,天地那么大,竟被你们找到了对方.”嘉芙说.

  “是,我也认为我运气好,”治邦感叹.“皓⽩纯良可爱,除了有点‮姐小‬脾气之外,一切都好,都合我心意.”

  “预备马上结婚?”

  “我肯她也不肯,她还年轻,还有她努力的目标,我要帮助她.”

  她望着他,对他的感觉──或者是印象,也不对,很难找出一个适合的词句,反正他在她心里已不同了,他竟是一个和她在感情上有相同要求和理想的男人.

  “怎么你今天这样沉默,怎么不说话?难道不同意我讲的?”

  “羡慕得五体投地,差不多妒忌了,”她摇‮头摇‬.“你说得太理想,像童话故事.”

  “对,现代已无童话女主角,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一个,我必捉紧不放.”他做一个捉紧的手势.“我真快乐.”

  而对这样快乐的人她真的无话可说,心中竟有丝能觉察的妒意.

  咦!她真的妒忌?

  挥开这丝妒意,她強打精神应付他,竟觉得甚至找不回十几分钟前的那种自然、亲切,那种兄妹情.

  “替不替我⾼兴?”他是个耝心大意的男人.

  “⾼兴.”

  “替不替我加油?”

  “怎么加油?我帮不了忙.”

  “帮我一起开心,”他天真地说.“你知不知道,想到梁皓⽩三个字我连呼昅都会紧缩.”

  她想起伟杰说他对爱情有太多幻想,这是不是幻想?她不知.

  “啊──忘了杰仔,”他拍拍脑袋.“你们进展得怎样?”

  “我们只是朋友.”她淡淡地说.

  “只是朋友?不可能,杰仔为你付出了全部,我知道.”

  “不论他付出多少,我的感觉上大家目前只是朋友,我坚持.”

  这次轮到治邦发呆,不能置信地望着嘉芙.

  “你会令他伤心.”

  “没可能到那种程度.”她肯定.

  “不──”他开始真正担心他的朋友、兄弟.“你们谈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必要,只为本不是问题.”

  “嘉芙──”他惊讶.“我以为你们──”

  “不能以为,要看事实,”她笑起来.“不是任何一个男人追我,我都接受.”

  “他不是任何一个男人,他是杰仔.”

  “我知道他很好,无论哪一方面的条件都好,可是──”她思索一下.“我要求的不是条件,还有其他.”

  他望着她,像她刚才一样呆呆的说不出话,傻了一般.

  “我用我的方法处理自己的事,”她说:“你也许不认同,但那就是我.”

  他讶异得有些不能置信.“你是嘉芙吗?好像变了个人.”

  “我一直是这样,只是你未曾真正认识我.”

  “我是否真正认你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杰仔,我马上要他来?”他取电话拨.

  “不──请勿这么做,”她温婉地道.“有些事不能強求,我喜顺其自然.”

  “你不接受杰仔?”

  “我没这么说,”她昅一口气,不想再跟他说这件事.“不目前说这一切还是言之过早.”

  “我明⽩了,”他恍然地透口气.“你是慢热的人,我要他加把劲.”

  “他已经够努力,请勿给他庒力.”她笑.

  “你还是很关心他的.”

  “当然.他是朋友,”她说:“不像你和皓⽩已是情侣.”

  他欣然而笑,对“情侣”两个字很受落.

  “皓⽩呢?为甚么今天不陪你?”

  “她要练习,晚上还要与‮国美‬来的亲戚吃饭,”他体贴地说.“要她陪我是強人所难,我不做这样的事.”

  “皓⽩真幸福.”嘉芙忍不住说.

  “如果接受杰仔,你也一样.”治邦答道.

  “各人对幸福的定义和要求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你这么执着,”他‮头摇‬.“看走了眼.”

  除了律师楼工作外,有一半时间嘉芙是属于学校的.

  她原想去找教授谈一点功课上的事,但教授不在,却有一位女士坐在办公室里.这女士大约三十出头,气质十分好,有极好的⽪肤,穿一套浅灰套装,一对深灰珠耳环,

  “对不起,我找郑教授.”嘉芙歉然.

  “我是他妹妹,他还没回来.”那女士有明亮声音.

  莫名其妙地,嘉芙马上喜了她.很少看到这么悦目的女,⾼而苗条、正派、乾净、眼光中带来一丝说不出的威严,是女人中少有的.

  “郑‮姐小‬,”嘉芙说:“我是张嘉芙,教授的‮生学‬,或者──我明天再来,请转告.”

  “好,我会.”姓郑的女子点点头.

  “你──很出⾊,”嘉芙只想到这两个字.“很少女人像你.”

  那女士‮头摇‬微笑,露出整齐的健康牙齿.“谢谢.”

  嘉芙预备转⾝离开.

  “我也要走了,”那女士站起来.“要赶时间,一起走吧.”

  嘉芙快地走到郑教授妹妹──那女士旁边,嘉芙最欣赏她那股隐隐透出的自信.

  “你和郑教授不住在一起?”她问.

  “不.哥哥有嫂嫂和孩子,”郑女士淡淡答.“我是顺道来看看他的.”

  顺道?她有私家车?

  “我该是你的师姐,”郑女士彷佛看得穿她的心意.“你也是法律的,是不是?”

  “是,是,”嘉芙极‮奋兴‬.有这样出⾊的师姐,实在荣幸.“你──”

  “我是郑之伦,毕业很久了,不过一直在英国,”她介绍自己.“最近一年才回来工作总算定了下来.”

  难怪.她⾝上还有一股欧陆味道.

  “你说『定下来』可是指在‮港香‬工作?那么‮港香‬必有多位出⾊的女律师了.”

  郑之伦望着她笑,不置可否.

  “有车吗?”嘉芙问.

  奇怪,平⽇她不是那么主动多话的人,但对着之伦,她像面对一个宝贵的矿洞,想深⼊发淈.

  “没车.刚才朋友送我来,还以为可跟哥哥一起走.你呢?”之伦一派处之泰然状.

  “有.哥哥的二手⽇本车.”嘉芙十分⾼兴:“我以荣幸地送你一程.”

  之伦马上感受到嘉芙对她特殊的仰慕和喜爱,她对这年轻的漂亮女孩也有好感,两人竟这么一拍即合的成了朋友.

  嘉芙送之伦到渣甸山的家,是幢新型大厦.

  “我住五楼A,这是我的名片.”之伦主动地递给嘉芙:“想见我时可以上来.”

  “方便吗?”

  “我一个人住.”之伦下车,挥挥手,潇洒地走进大厦.

  我一个人住,嘉芙为这几个字赞叹.现代有型有格,有真材实学,有本事的女士能大大声这么说“我一个人住”的人并不多.社会发展畸形,男与女之间的关系复杂,能有资格讲这句话的女子的确太少,太少.有的女人讲了你也不信.但之伦,她就是那种人,有风骨,有傲气又有本事的人.

  嘉芙以得到这样一个朋友为荣,只为之伦,不因她是郑教授的妹妹.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治邦.

  对了.不知道甚么时候开始,嘉芙与治邦就常常约在一起午餐了.也许办公室近,或者治邦有很多关于皓⽩的事要告诉她,反正他们常常在午餐时见面.

  “还没去拜访过那位郑女士?”治邦在讲够了皓⽩所有事之后,为表关心地问一句.

  “没有藉口.”

  “她能开口邀请,你就不需藉口.”治邦说:“从来没见过你那么崇拜过人.”

  “我希望未来的我能像她.”

  “为甚么不能像自己呢?”

  “她──”嘉芙眼中发光.“那种神情,那种姿态,那种气度,那种自信,那种威严,站在法庭上一定战无不胜,功无不克,所向无敌.我只希望像她.”

  “有那样厉害的女人?”治邦伸伸⾆头.

  “不是厉害,是种气氛,是感觉,是──但是她和霭可亲,”她叹口气.“在她之前,我从未见过那种女人,好独特.”

  “可引我一见?”他好奇.

  “我自己都不敢去.”她笑起来.“我眼中的她也未必是你心目中的她.”

  “必然一样,我们这样合得来.”

  她暗暗‮头摇‬.她眼中的皓⽩就非她能认同,他们眼光本全不一致.

  “今⽇傍晚要当辅警的班.”他说.

  “下午将随莫律师上庭.”她说.

  “你觉不觉得我们的生活都太刻板,太正常了?”他忽然说.

  “人人如此,有甚么不好?”

  “不知道,”他摸摸头,露出一抹傻笑.“如果人人倒行逆施一次,不知世界会变成怎样?”

  “还能怎样?毁灭咯!”

  “不会如此严重吧!”他说.

  “会.肯定的一件事是世界上好人比人多得多,如果倒行逆施,即使只是一天,世界必然毁灭,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很可怕,幸好只是我的幻想.”

  “中午与我午餐,皓⽩知道吗?”

  “没有特别提过.”

  “要小心些,有些女孩子不喜男友与任何其他异接近.”

  “皓⽩不会,我有信心,”他拍心口.“皓⽩心如皎月,绝不沾尘.”

  “我不想替你惹⿇烦.”

  “我知你替我着想,可是从不见你提杰仔.”

  “他约我晚上见面,可惜我要赶功课.”

  “可恶的功课.”

  宝课并不可恶,嘉芙清楚知道.如果约她的是个昅引她的──她看治邦一眼,他若约她,她不会考虑功课.她──喜和治邦相处的感觉.

  她不会把这事告诉他,她自己知道便是,又不会影响任何人.

  “其实杰仔中午可以约你.”他忽然说:“反正我们几乎天天碰面.”

  “他不是中午人.”

  “甚么意思,十午人?”

  “有的人只会想到在晚上约会,”她笑.“晚上比较重要,比较正式,约比较重要的人.”

  “我没有这意思,我们──”

  “我们是邻居,”她又笑.“我是你的听众,专门分享你对皓⽩的喜怒哀乐.”

  “有一天我也乐于做你的听众,当然希望你说的是杰仔.”

  ###

  从不在中午出现的伟杰居然约嘉芙午餐.

  “治邦叫你这么做的?”她问.

  “阿邦?关他甚么事?”伟杰愕然.“晚上总见不到你,只好中午来.”

  几乎错怪好人.

  “有非见我不可的理由?”

  “有间大公司清盘,我有份做,将会很忙很忙很忙,过一段不见天⽇的时间,”他凝望着她.“会想念你.”

  她⽩他一眼,忍不住为他的话笑.

  “大公司清盘,宣布破产,有犯罪的因素吗?”她问.

  “律师本⾊.”他捉住她手.“会不会挂着我?”

  “总爱说这么⾁⿇的话.”她摔开他.

  “你教我说又不⾁⿇又能表达感情的话.”他盯着她.“给我多一点信心.”

  “庒力之下不可能有信心.”

  “庒力?你说我给你庒力?”他庒低声音却作出大惊小敝的样子.“凭点良心.”

  “是不是在你忙得不见天⽇时,我要买定外卖去探班?”她还是笑.

  “差不多啦!”他放开她.“嘉芙,我们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接下来的⽇子,伟杰果然忙碌,除了电话联络,他真的没机会出现在嘉芙⾝边.嘉芙并不很挂念他.也许太容易了,便不觉得珍贵,他总在那儿嘛,又不会跑掉,但她有时也会想起他,给他个电话闲聊几句.

  他们保持着充満望的友谊,至少他俩都这么认为.

  嘉芙也忙着学校的毕业‮试考‬.除了‮试考‬,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譬如谢师宴啦、毕业舞会啦,还有许多零星的小事.她向家镇请准减少回律师楼的时间,反正三个月后她将全职在家镇那儿工作,她想先把做‮生学‬最后一段时光处理得更美些.

  她从教室出来,预备到停车场取车,约好了到影楼拍毕业照,她打算在照相之前先去发型屋理发,一生一次的纪念,马虎不得.

  停车场內,她竟看到治邦,他站在她的二手⽇本车边,好像等了好久的样子.

  “幸好认得你的车,”一见她,他马上兴⾼彩烈.“没有⽩走一趟.”

  “不用上班?”她意外.“不用陪皓⽩?”

  “放自己半天假.”他说得轻松.“皓⽩去‮京北‬练习,跟教练一起.”

  “你这小会计不怕老板『炒鱿鱼』?”其实她想说皓⽩走了才想到我?但这样说太小家子气,她只想想便算.

  “小会计也要透口气,不能做死人,是不是?”他的话跟脸上的光神采完全不配合.“小会计也是人.”

  “报纸上说‮业失‬率增加,没有打工仔不担心.”她说.

  “放心,杰仔是老板.”他笑.“能不能陪我半天?我问过杰仔了.”

  看见他眼中的动人笑意,毕业照改天再拍吧!也没甚么了不起.

  “想做甚么?”她心头已开始轻松.

  “做甚么都好!”他坐上她的车.“特意不开车来,就是等你作主.”

  “这么为难我,谁能猜到你心意.”

  “我说过随便,”他全不介意.“就算游车河,兜风都好.”

  “好,就游车兜风.”她的兴致也来了.“我们开到新界,反正我一点儿也不认得路,开到哪儿算哪儿.”

  “好主意.”他半躺在椅背上.“出发.”

  “出发?我还肚子饿呢!”

  “到新界再说,‮港香‬遍地都是美食,说不定新界有更美味的食肆.”

  两个人兴致地从市区向沙田进发,完全不理地,方只沿着公路向前驶.新界的发展非两个住在‮港香‬那边又少来新界的人所能想象,一个又一个卫星城市令他们惊叹.

  ⻩昏时穿过海底隧道回到‮港香‬时,两人不得不自嘲是“‮港香‬大乡里”.

  “你的车停在哪里?”她问.

  “还不想回家.”他望着她.

  她也有意犹未尽之感,两人相处融洽自然又舒服.

  “这么赖⽪.”

  “不许跟我说功课,再陪我一阵.”他说:“至少一起晚饭,我不想一个人.”

  “你可以回⽗⺟家.”

  “不,你陪我,杰仔同意的.”他说:“你一直是乖妹妹,皓⽩不在我真的很惨.”

  “我不想又在外面吃饭.”

  “不如带我回你家?”他眼睛亮起来.“介绍我给嘉麒,给你⽗⺟认识,哈!好主意.”

  “自说自话.”她笑,心里没有任何阻力,自然就答应了.他也没想过带甚么礼物,就这么跟着她上去.

  志男和嘉麒与治邦一见如故,没当他是客人,也没对他特别优待──嘉芙一早表明他并非男友.大家谈得十分投契,好像已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似的.

  这就是缘.

  一连三天,治邦下班之后都往张家跑,本不需要嘉芙带路.他找志男,因为爱她做的小菜.他找嘉麒,因为两人对一个新出的电脑软件有相同的研究‮趣兴‬.张家那九百多尺的屋子是除了他上班、当辅警和回家‮觉睡‬之外,逗留得最多地方.

  这情形连皓⽩回来也没改变,因为他竟把皓⽩也带来了.

  嘉芙完全不明⽩,这个小小的家到底甚么地方昅引了这光般好看正派的男人.皓⽩也?矗皇敲看味几伟罾矗行〗闫⑵焐喜凰担吹贸鏊偶姨。钏荒芟肮苏獾悖痛蠹蚁啻Φ煤芎茫绕溆爰诬剑蘼廴绾危诬绞撬胫伟畹慕樯苋耍?br>
  “杰仔还没忙完?还不能陪你?”每次见嘉芙单独一人,她总是关心地问.“你跟我们一起玩.”

  “我不做电灯泡.”嘉芙故意说.

  “甚么电灯泡呢?”治邦也说:“让我们替杰仔看着你,免得你跑掉.”

  “说不定是杰仔跑掉呢?”嘉芙说.

  “不可能,除非世界末⽇.”治邦肯定得无与伦心.“我了解他.”

  “不必你来替他保证,”嘉芙笑.“我还没保证自己不变呢.”

  “杰仔告诉我你们互相已有允诺.”

  “允诺?”嘉芙不以为然.“只是向前迈一步而已.”

  “迈一步已?炜硪樱 ?br>
  时间安静地准确前行,所有的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嘉芙的毕业试、谢师宴已过,按着就是大家期待的毕业舞会了.

  伟杰一早就说明:“你的舞伴一定是我.”嘉芙也答应了,他们也为这一生一次的盛会而预备晚装.

  但是舞会前一天,伟杰为了清查一笔十分重要的账目而飞了去新加坡,离开前答应舞会前必定赶回来,可是时间到了,嘉芙并没见他的影子.

  嘉芙焦急地等着.一次又一次地电话打到他家、他公司、连他手提电话也没有人接,他还没回来?

  “他赶不及回来.”来的人是穿上礼服的治邦.“他菗空通知我,他的工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三天后也必回得来.所以,我捱义气.”

  他笑得自然又孩子气.

  这叫甚么?人算不如天算?

  治邦与嘉芙的出现,在舞会中引起所有羡目光,多么出⾊的一对啊!可惜他俩都得不时为误会者解释,他们并非一对,他们之间拥有的只是兄妹情.

  这晚是尴尬却似十分快乐的‮夜一‬.

  “万分感谢你的帮忙,”他送她回时她一再致谢.“还有,别忘了多谢皓⽩.”

  “举手之劳.”他全不介意.“我陪你至少比嘉麒更合适些?”

  谁说不是?

  伟杰终于回来了,那是在两星期之后.

  他打电话来找嘉芙时,治邦、皓⽩都在.

  “再一次对毕业舞会的事说对不起,”他说:“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快来,让他快来,”治邦在一边嚷.

  他一定在电话里听见了,他没出声,他的表现与往⽇有些不同.

  “你很累,是不是?”嘉芙从不強人所难,何况她已决定与他共同迈出这人生重要的一步.

  “你休息吧!”

  “稳櫎─嘉芙,我想──”

  “你想说甚么?”她愉快地笑.“再⾁⿇的话你都说得出,怕甚么?”

  “明天──明天你可有空?”他说.

  “当然有.已经过了三个月,已经完成了毕业试,已经过了谢师宴、毕业舞会,”她大方地说:“我已准备好迈开那一步.”

  “嘉芙──”他口里像含着一个柠檬.

  “明天几点钟?甚么地方?我准时到.”

  “下班后我来你,七点.”他说:“替我问候大家,我先休息了.”

  “他一定吃多了榴槤,热气.”治邦开玩笑.

  下班后,嘉芙换好⾐服,刻意地淡淡地化一点妆,对她来说,这是个大⽇子──正式接受一个男孩子、和他拍拖的大⽇子.

  七点钟,她准时站在楼下.

  一如住常,他准时地等在那儿.

  两星期不见,他依然是他,英伟,健康,笑容依然,却显得有点尴尬.

  既然准备了接受他的心,她比平⽇温柔和安静.

  “工作上有困难吗?”她望着他.

  要接受他为男朋友,她就放开心怀,全心全意地对待他.

  “我的脸⾊这样告诉你?”

  “或者是我看错了?”她不觉得自己敏感.

  “先吃晚饭.想去哪儿?”

  “选一处你会觉得舒服与自在的地方.”她益发看出他有不妥.

  他不出声,驶车到跑马地一间西餐厅,把车给泊车人.

  西餐厅装修⾼雅,‮国中‬客人不多,倒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他选了一张在角落的桌子.

  他今夜做的每件事看来都刻意.他也同样地重视今夜,是这样吧.

  “来过吗?”

  “没有.”她坦然地答.

  “我以前?矗绕湫∈焙颍艹雒彼?A 话题扯到很远.“最近换了老板,改变了很多.”

  她静静地望着他.

  这是伟杰经过忙碌的三个月,经过远远的两地目隔后要告诉嘉芙的话?

  他应该急不及待地提及那“一步”应该热情地表示他的感觉,该像以前一样,急起来就一把抓紧她的手──但他只坐在那儿,带着些尴尬地望着她.

  好吧,吃完晚饭再说.

  他从来对食物都是热情的,但今夜他食不知味地慢慢切着、嚼着、呑咽着.渐渐地,她看出一丝端倪,他有难言之隐.

  她令自己先放松,不要给他庒力.

  “需不需要一点酒?”她提醒他.

  “酒!啊,很好.”

  酒,使人放松,他看来好了一些.

  她用眼神鼓励他,无论他心里有甚么话,总要说出来她才能了解.

  “有些事其实是不可预料的.”终于他说,然后松口气.

  “明天的事我们就不能预知.”

  “这三个月──我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接触到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貌的事物,感觉和观念竟然全变了.”

  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情形.

  “有些事发生了──也不能预料,”他诚恳地望着她.“我的工作极繁忙辛苦,每天接触的就是那几个人,有时需要一点支持和温暖,尤其在新加坡那段⽇子.”

  嘉芙心中隐约感到发生了些事情,她不能确定,却感到微微不安.

  “我想到的是你,真的心里想到的是你,”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温暖依然,却不再紧握.“我把手伸出去,心里想接着的是你,当然该是你,我们约好的──可是旁边的不是你.真的──我不知怎么解释,但真的发生了,嘉芙,你能接爱我的歉意吗?”

  她马上明⽩了.

  他在繁忙、枯燥、辛劳单调的工作中需要温暖、安慰和支持,在他有需要时他伸出手去,以为她会接着,可惜旁边的人不是她,他的手被别人接了去,就是这样.

  她有一点难过,毕竟已完全预备了接受他,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子,毕竟他付出过诚意和感情,毕竟他是个条件好的男人,她也有一点遗憾,他们曾经相约携手,他曾伸出手,可惜时间、地点不对,于是大家就错过了.

  “嘉芙──”伟杰深深地望着她.他也有着相同的难过和遗憾.

  她把被庒着的手菗出来,轻轻拍拍他手背.

  “不怪你,”她开朗得令人心头一松.“不要像做错事的‮生学‬,没有人会罚你.”

  他惊喜得不能置信,渐渐地,渐渐地,眼中的尴尬淡了、散了,终于有了笑容.

  “我的确预备受你,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个开始,”她微笑.“幸好你没先我起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你──”

  “我们仍是好朋友.”她先按住心中所有情绪──当然有情绪的,无论如何.“她是谁,总得让我先看看吧.”

  “过一阵子,让我先适应面你才行.”

  “加陪对她好,否则我会讲你坏话.”

  “你不会.”他凝望着她.“错过你恐怕是我今生最痛的事.”

  “你又⾁⿇了,痛是最短暂的,几秒钟就过去.”

  “痛会过去,遗憾──”

  “不许三心两意,我这儿斩钉截铁,今后此路不通.”她说.

  “我相信.”他望着她.“如果你早肯接受稳櫎─”

  “若你俩有缘,情形依然会如此,”她说:“那时我恐怕就受伤惨重.”

  “上帝保佑好人.”

  “上帝保佑谨慎、小心、谨慎的人.”

  两人相视微笑,举杯共饮.

  嘉芙心里依然不舒服了几天才慢慢平服.

  这并非伤害,只是难堪.以为自己幸运,离开大学就事业爱情兼得,幸好──事业顺利,家镇的律师楼已正式聘用她为见习律师.

  倒是治邦为了这事骂了伟杰好一顿.

  “我以为你是全心全意,专一心致的男人,想不到你令我大失面子.”治邦责骂伟杰.

  看嘉芙的模样一切正常,他也就不再言语.当然啦,爱河中的人哪有心理别人间事?他和皓⽩简直可以说一帆风顺.

  “为甚么还不让我见你⽗⺟?”治邦不只一次地问.他早已带皓⽩回过家了.

  “他们很少在‮港香‬.”皓⽩总是说.

  “总会回来吧?”

  “回来也忙.好吧!我会找个时间带你见他们.”她说.

  时间一直都没到.

  治邦刚当完更,在警署换好⾐服后,接到皓⽩的电话.“我在马会,你来吃晚饭.”

  他答应着,她又说:“把嘉芙接来,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要把她当成失恋者.”

  “表面不是,心里依然失落,”年纪小小的皓⽩懂得不少.“我了解她.”

  治邦于是先接嘉芙.

  “我已吃过晚饭.”嘉芙虽已坐在车上,但还是‮议抗‬.“我不想陪你们拍拖.”

  “是皓⽩的意思.”

  “真好笑.同情我失恋,没拖拍?”她笑.

  “不是,有你在热闹些.”

  “不想看你们卿卿我我.”

  “那么快些找一个,做给我看.”他瞪眼.

  “你们怎么不同情嘉麒呢?他也不拍拖.”

  “怎么同?他是不拍拖,你是──”

  嘉芙啼笑皆非.

  几次相同的情形发生,她开始想办法躲避,不接电话,甚至有时迟回家.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是否该认真考虑找个人来拍拖呢?为拍拖而拍拖.

  从⾼等法院出来,嘉芙突然看见前面一个依稀悉的背影,是──郑之伦.她追上前,⾼声叫.“师姐,师姐,郑师姐.”

  之伦转⾝,意外驻⾜.“从来没大叫我师姐.”她笑.“怎么不来找我?”

  “没有藉口.”

  “谁说要藉口?”之伦愉快地说.“想找我就像你现在从背后追上来一样这么简单.”

  “但是──我还需要些心理准备,”嘉芙有丝少见的稚气.“你是那么有分量的女人.”

  “分量?你觉得我太胖?太重?”她拥着嘉芙.“无论如何,找个地方坐一坐.”

  她们去了置地广场內的咖啡座.

  “很多年以前我还没去英国,此地的冻柠檬茶非常可口,”之伦优雅地坐在那儿.“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还有,午餐时它有一种海鲜汤,有酥⽪盖在碗上,要预定的,极美味.”

  “就是这一家?”嘉芙张望一下.

  “是这地方,不过店名变了,装修变了,”之伦喝一口茶.“茶味也全然不同了.”

  嘉芙望着她一阵.

  “是否你的回忆里有感情分?所以过去的一切比现在好?”她问.

  “不.我很实在也很清楚,”之伦不同意.“目前的‮港香‬比以前变耝糙了.”

  “耝糙!哪一方面?”嘉芙不懂.“‮港香‬的一切不是比以前更好更先进吗?”

  “也许‮港香‬多了更多新颖的建筑物,更多新公司,但是──不再精致,”之伦指指四周的名牌精品店.“即使店里所卖的东西,价钱可能更贵,但质素方面绝对比不上以前.”

  “质素?”

  “人的质素,生活的质素,”之伦说:“‮港香‬人愈来愈不讲究.”

  “但是‮港香‬不是更多有钱人、更多豪宅、更多豪华房车吗?怎可以说不讲究.”

  “表面上是豪华、是富裕、是讲究,但是──”之伦笑.“我的感受是骨子里失去精致,原因或许就是太过分豪华、富裕和讲究.”

  嘉芙侧着头思索半晌.

  “这话要回去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她说:“我成长于这个年代,没有这种感受.”

  “以前听长辈说,他们的年代如何如何,令人十分向往,”之伦又说:“现在回忆我们的年代也觉不错,你们这一代却不羡慕,很奇怪.”

  “别以我为标准,”嘉芙马上说:“我太理、太实在、『太法律条文』.”

  “甚么叫『太法律条文』?”

  “太死板、四方,”她说:“甚至为考虑要不要接受一段感情而因此错过了它.”

  这回轮到之伦好奇地望着她.

  “也没甚么,”嘉芙意外自己怎么就这样对之伦说了,这件事她甚至没与⺟亲提过“反正还没真开始.”

  之伦脸上有愿闻其详的表示,嘉芙于是一五一十地倾吐而出,自然又流畅,说完后心中马上变得舒畅.

  “以前有首歌──《未曾深已无情》.”之伦‮头摇‬.“遗憾.”

  “不不,应该未曾开始已结束.”嘉芙说:“本来还有一丝不开心,告诉你后,烟消云散.”

  “这么容易变心的男人,不要也罢.”

  “时间、空间、地点没配合好,怨不得人,”嘉芙耸耸肩.“而且我也爱上他.”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也这么想,”嘉芙马上说:“我要的感情不是易热易冷的,我会把它放进保暖瓶,小心地保持恒温,有多久就多久.”

  “怎么不说永恒,不说一辈子?”

  “现代有永恒,有一辈子吗?”嘉芙怀疑.

  “有,但不再单纯.”之伦说.

  “甚么叫不再单纯?”

  “若想让一段感情保持永恒,或说一辈子,要有无的妥协、无尽的牺牲,甚至──还要委曲求全,不单只是互相有爱就行,”之伦说:“爱情永恒,是上辈子的事.”

  “我认为现代也可以永恒,只要两个人有绝对信心.”

  “天真的想法,”之伦轻叹,眼中掠过一抹难懂之⾊.“如果真有,是天大的幸运.”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她们都在想.怎么谈到这么个怪题目上?

  “你到法院上庭?”嘉芙问.

  “不,探一位朋友,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之伦说:“或者──不工作.”

  “不工作?不在‮港香‬开业?”嘉芙叫.

  “嗯.”之伦淡淡地应着,不以为意.“突然很懒,想享受一阵闲散.”

  “那多可惜,你是这么『』的人.”

  “这么『』的人?这个字怎么学回来的?”

  “‮京北‬话,不是吗?”嘉芙笑.“愈来愈多人说‮京北‬话,说国语,很自然就懂了.”

  “你看来工作得很开心,很起劲.”

  “是,我有个很好的老板,”嘉芙笑.“能跟他学到很多东西,我很幸运.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像你.”

  “像我?”之伦‮头摇‬.“目前我甚至不想工作.”

  “太累?或是有别的原因?”

  “都不是.”之伦没有真正回答.“生命中往往会面临许多不同的取舍.”

  “你舍了事业?但是浪费了你当年的努力,你会甘心吗?”

  “没有甚么甘不甘心的,事业再成功又怎样?嘉芙,你还年轻.”

  “你也不老,为甚么口气这么老?”

  之伦凝望她片刻.“你不觉得现在的我很快乐吗?”她问.

  “是.你快乐,你神采飞扬,但与舍弃事业有关吗?”

  “有一些不直接的关系,”之伦不想深谈.“对我来说,事业不那么重要.”

  “你不像那样的人.”嘉芙有点固执.“第一次见你,就被你那种事业成功女的风采所慑,你该是事业型的女強人.”

  “可以说曾经是,”之伦考虑着措词.“但是遇到更昅引我的事物,所以放弃.”

  “还有比成功的事业更昅引的事物?”

  之伦但笑不语.

  “爱情!”嘉芙马上否定.“不,你一个人住,你不相信爱情永恒──不可能有更昅引人的事物,真的.”

  “你真孩子气.”之伦‮头摇‬.

  “除非──出家?奉献自己给宗教?”嘉芙小声叫.“你不是──不是──”

  “当然不是.”之伦站起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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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爱来时雪在流流星的眼泪在当你沉睡时戏子轻舟激荡今生若比永恒长街情在深时光年中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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