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痴心咒在线阅读由欧倩兮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痴心咒  作者:欧倩兮 书号:23134  时间:2017/6/18  字数:12972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薛灵龙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绝⾊的女孩子。

  美貌,具有‮服征‬的力量,她每一次都证明了这一点。这种力量之惊人,往往连她自己都感到骇异。

  今夜,她着丝绒短上装,是郁金香的紫,银纹长裙下,却是一双亮面长统马靴,大落落,英俊的穿著。她鬈曲波动的短发,是向希腊神话里的邱比特借的型,却比神仙多了那一点拘不住的狂野。

  薛灵龙的⾎统有些复杂,主要是‮国中‬和马来两宗,但据说还掺点荷兰种在其中,因而她的美貌是特殊而绝对的。十九岁的她,⾝长有一七三,然而体态极为风流轻盈;肤⾊略深,有着特属于青舂的红润气⾊,和极光洁紧致的质地,这也即是教所有人嫉妒的地方…她可以不事装扮,脂粉不施,而依然光鲜照人。

  然而她最让人神魂颠倒的,却数那双眼睛,宝石般长方形大眼睛,黑幽幽的,却又奇异地透出蓝蓝的微晕,在不同的光线,不同的心情下,变换出或深或浅的⾊彩。无以计数的男子,失在那两团蓝⾊的宝光里,连命都可以双手捧上来奉送给她。

  薛灵龙自己也了解它们的魔力,在她谦逊的时候,是尽量不拿这双美目去瞧人的,却总是因此被解释为她傲慢自矜。

  她傲慢与不傲慢的分界,总是没有人分得清。

  这里是⾼度繁华的地域,‮海上‬外滩,记者俱乐部酒红的大厅,一场⽇本电视台记者的酒会,属于特别乏味的那一种…你简直不知在这里活着要做什么。薛灵龙顺手从一名⽩⾐侍者的金盘上拿了一杯酒,才转⾝,又兴致索然的放到另一个侍者的盘上。

  她觉得无聊死了。

  要不是在家里实在闷慌了,这种场合,她不轻易出来露脸的。但是⾜⾜一星期,为了避风头,⾜不出户,傍晚,‮海上‬文报的刘子齐开车来接她出门,她还真像个放风的人犯,呼昅着六月雨后青的空气,感到心旷神怡。

  台前,金枝⽟叶状的⽔晶吊灯下,田冈一郞正滔滔讲述此行前往西蔵⾼原,拍摄冈底斯山的创举。刘子齐用手肘轻轻顶了薛灵龙一下,悄声道:“此人现在是⽇本红透半边天的新闻主播,男男女女都为他‮狂疯‬,连小‮生学‬也把他视为第一偶像。”

  薛灵龙撒开一把镀银绘花扇子,对着下巴有搭没一搭的搧着,侧头瞅着台上那个方⽩脸,头发梳得油光乌亮的⽇本男人。他穿一⾝纯⽩西装,前别一枚黑玛瑙飞马领带夹,迸着光,姿态尤显得意气风发。

  “风度还不错。”她淡淡笑道。

  刘子齐热心说:“待会儿介绍你认识,”他却又一顿,有点迟疑。“不过这个田冈,听说做人傲的,连⽇本太子妃都受过他的冷落。”

  薛灵龙闻言,顿起不悦之心。她对于骄傲怠慢的男子,一向‮趣兴‬缺缺,特别是对她骄傲怠慢的男人。

  她正要拋下一句“那就算了”旋⾝去,刘子齐却一把拉住她。

  “他讲完了,”刘子齐在热烈的掌声中喊“我们到前面去,找机会和他寒暄寒暄!”

  薛灵龙的裙襬收得窄,虽⾜登马靴,却只能走小碎步,被刘子齐拉得跌跌撞撞,已生几分恼怒,又被包围田冈的人群推来挤去,及至到了田冈后头,脸⾊已十分难看。更令人难堪的是,那田冈对他们本不理不睬。

  “田冈先生!田冈先生!”刘子齐喊沙了声,⾕冈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兀自与他人谈。

  薛灵龙讥问:“刘子齐,你肯定这个人是新闻界的,不是聋哑界的?”

  刘子齐不敢把他们的⽇本客人归类在后者,见薛灵龙面有愠意,只得敞开嗓子,嘹亮地大叫:“田冈一郞先生!”

  这一次,他终于转过头,嘴上依然与人笑谈,目光落在薛灵龙脸上,蓦然表情一怔,手里⽔晶杯铿当掉了下去。

  薛灵龙心里冷笑…能够在她面前傲得起来的男人,几乎没有一个。

  然而对方毕竟是有来历的人物,她不能不收起怒意,做一番奉承。她无视于脚边的碎杯,微微一笑,以流利⼲脆的英语说:“田冈先生,不是我存心得罪其它人,您的口才,大概是全⽇本最好的了。”

  但是田冈主播从没有预测到,他的口才是结束在这个地方,他直愣愣望着薛灵龙⾆头在“呃…我…呃”这几字当中打转,无法完成一句话。

  “不过,”薛灵龙把扇子一摇,摇出一缕沁香,她瞇眼冷笑。“您的听力,可就是全⽇本最差的了。”

  说完,她掉⾝就走。

  这就是薛灵龙。任何场合,给它划下一道漂亮惊人的破折号,一向是她的绝活儿。今晚也一样。她蹁跹走到大厅中途,猛听见一阵喧嚷,一条人影子,从花团锦簇的大门一边奔进来,一边连声尖叫:“薛灵龙!你在哪里,薛灵龙?”

  不,今晚不一样,似乎有人决心做得比瓜更招摇。

  这凄厉的呼喊,引得大厅人人顿⾜侧目。薛灵龙惊了惊,觑起眼睛细看,不由得蹙了眉。

  那咻咻,一头撞进酒会的,是个年约二十、已经汉化的⽩种女子,披散着一头黑咖啡⾊的长发,一张小三角脸,平⽇该是颇秀丽的,此刻却变得极其的苍⽩和单薄,一双绿的眼睛瞠得大大的,惶急,加上绝望,満厅的搜索。

  是朵丽丝!这魂不散的女人,居然找上这地方来!她永远不放过她吗?

  薛灵龙恼怒,嘴抿得薄薄的,转⾝朝反方向去,不料朵丽丝已经眼尖看见了她,狂奔过来。

  “灵龙‮姐小‬,马修快不行了,你行行好,去看他最后一面!”朵丽丝揪住薛灵龙的胳臂,声泪俱下道。

  薛灵龙慢慢回过头,斜睨着朵丽丝道:“咦!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这种节骨眼儿,找我做什么?”

  “他爱你!他为了你服毒,他是为你而死的,你该知道!”朵丽丝含悲带怒地控诉,却紧抓住薛灵龙,不敢放手。”“他就快咽气了,求求你去看他,否则他不会瞑目的…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哪里知道薛灵龙最听不得“为她而死”这种话,她嗤地一笑“发发慈悲?那我得先检查我背上有没有长出翅膀,只有天使才有慈悲心,咱们普通人,也不过就是动物的一种。”

  薛灵龙想把朵丽丝甩开,朵丽丝哪肯放手?却因悲伤过度,支持不住,沿着她的⾝体溜下来,跪在脚边并揪住她的裙子,哭得双肩一耸一耸的,肝肠寸断,倒像在呕吐。

  旁人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海上‬电厂的英国工程师马修,‮狂疯‬恋薛灵龙,竟至为她服藥‮杀自‬,早闹得満城风雨,大家都说马修傻,但谁也拿薛灵龙没辙,她的我行我素,和她的美,同样的惊世骇俗。

  不过一⼲灵龙的支持者,清一⾊是男,已赶了过来,说好说歹,強行把朵丽丝拉开。

  薛灵龙转过⾝,负手立在那儿,听着刘子齐在劝解:“朵丽丝,你就回去吧,有些事不能勉強。何况这是什么地方?不能这样子闹的。”

  朵丽丝呼天抢地的被架出去,灵龙勾着眼角朝她去的方向瞄着,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脸上那刺恼,挣扎的表情,代表着一种良心不安。

  但是谁都知道她不是天使。

  不理会众人那蕴借着复杂情绪的眼神,世界上彷佛没有快咽气了的马修这号人物,她若无其事踱到自助餐台,目光在栗子蛋糕和草莓慕斯之间梭巡,像是刚演完一出戏,有资格尝点甜的,酬劳酬劳自己。

  “灵龙‮姐小‬?”一个略带踌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拈起⽩⽟瓷盘上一鲜红樱桃,一壁轻咀慢嚼,一壁回⾝。早知道是田冈一郞。

  看来他已恢复他的言谈和社能力,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內打听过她,取得基本资料。朵丽丝的一番騒动,非但没有把他吓倒,反让他确定了薛灵龙的开采价值。

  “你还好吧?”他小心地问。看得出来,比抢新闻的记者询问被害人,是要多几分诚意,灵龙忖想。她决定理他。

  她点了头,没作声,拿一双幽蓝的大眼睛看着他,准备教他头晕。

  他晕了,扯着外套下襬,讷讷的,陪笑的说:“刚才人多,怠慢了灵龙‮姐小‬,请多多包涵。”随即殷勤起来。“你被那不速之客吓着了吗?要不要喝点酒,庒庒惊?还是想到窗下坐一坐?”

  从这里开始,田冈成了伺候她的人,排⼊那份长长名单里最新的一号,宣誓效忠。他像个初上‮场战‬的士兵那么热⾎沸腾,一心想立点功劳,于是一整个晚上,他把薛灵龙服侍得无微不至,令人眼红。

  但凡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趣兴‬,在她面前就只谈别人,要是有‮趣兴‬,在她面前就只谈自己。所以一晚上下来,薛灵龙对于⽇本田冈家族,从幕府时代一直到世界大战的历史,已有了全盘的认识。

  在上田冈历史课的时候,薛灵龙有办法从头到尾不打一个呵欠…就当是对他的殷勤体贴的一种回馈吧。

  所以说真格的,有时候薛灵龙并不觉得自己真是那么无情的一个人。她也能对田冈的事业表示赏的倾慕,她说:“人类首次采访冈底斯山,真是伟大!我真恨我没有机会躬逢其盛。”

  田冈的眼睛却亮了,拿奇异的眼神看她。灵龙心里暗叫不妙,这跑新闻的误判了讯息,把她的应酬话当了真。

  果然他执住灵龙的手,热切地说:“这可以安排,灵龙‮姐小‬!如果你有‮趣兴‬,你愿意,我们很⾼兴有你随行,和我们一起到西蔵,有了你,”他完全陶醉进去了。“这一趟一定更有趣,更美好了。”

  好在灵龙从来不像这些男人这样失去理智,她正要找话为自己解套,陪侍在旁的一群人当中,却有人打鼻子嗤笑了一声…是个‮海上‬的女记者,以其鹰钩鼻和背后中伤别人出名。

  “田冈先生,灵龙怎么可能和你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在十里洋场活跃惯了,西蔵那儿只有喇嘛,喇嘛又只崇拜佛陀,灵龙到那儿能有什么搞头?”

  这女人和灵龙素来有些嫌隙,灵龙却忘了她们是何故结下梁子的。肯定不会是为了男人…和这鹰女有关系的男人,她嗅都懒得嗅一下。

  她状似慡朗,随众人笑了几声,折起扇子往那女人的胳臂敲一记。“你报了那么多新闻,就这一条最实在。”

  她连对田冈都没有说句“失陪”扭⾝就离开那群人,走了。刘子齐瞧她的眼⾊,赶紧辞了主人,领了外套,随她离开酒会现场。他是个小蚌子男人,对灵龙却忠心耿耿的。

  外头飘着霏微的雨,⻩浦江上有波光粼粼的寒意,刘子齐为灵龙披上缎黑外套,把车开了来。

  “直接回家吗?”他问。

  灵龙彷佛没听见,兀自眺望外⽩渡桥那头的方向,咕哝道:“怪了,突然想吃酒酿圆子。”

  “那容易,我载你到乔家点心店。”

  她似乎心情甚好,坐在车上,一边凭窗浏览五光十⾊的霓虹大楼,一边哼起了“苏州河畔”扇尖在手腕上轻轻打着拍子。

  刘子齐追随灵龙甚久,对于她的脾气却始终捉摸不着。照理说,朵丽丝今晚那场闹,她该冒火才对,她却好象不在乎,至于田冈是否讨了她的心,观她的神情,也很难判断得出来。

  不过她现在有吃点心的胃口,显示可以接受一点怂恿,刘子齐把握机会说话:“灵龙,下周我随⽇本采访队到拉萨,充当他们的联络官,你没到过西蔵,田冈邀了你,这是个好机会,何不…”

  灵龙半笑半蹙眉的回头,斥道:“你也发痴了吗,刘子齐?我没有罪孽深重到需要跑到西蔵向佛忏悔吧?”

  她哈哈大笑,刘子齐不免失望,但是她已经转过头去,没有商榷的余地,刘子齐只得闭上嘴巴。

  车过静安寺不久,乔家点心店的招牌已然在望,灵龙却朝右首一条岔路努努下巴。

  “拐进新协广场。”她说。

  刘子齐不噤诧异。“新协广场?为什么?”

  “新协广场。”她已是命令的口吻,刘子齐没得‮议抗‬,车掉向新协广场,广场另一侧是栋灰⽩⾊五层建筑。

  新协医院!在灵龙的指挥下,他讷讷地朝医院大门驶去,始终是大惑不解,等到搞懂了也还是惑。马修人就躺在新协医院,灵龙躲了一个星期,就是刻意要避开这件风波,晚上在酒会她还对朵丽丝不假辞⾊,这会儿自己又巴巴地跑了来,难道她真像外界传扬的那样,对马修是有情意的?

  刘子齐打听出马修的病房在三楼,经过护士站时,灵龙还停下来嗅了嗅柜台上一盆清香的红菊,态度一副优闲。刘子齐早就放弃去探究女人心理的妄想,他也不过就长了一颗脑袋。

  马修那间单人房,挤了好些人在里头,几名‮国中‬同事,一对外国老夫妇,可能是亲属,个个面带忧⾊。稍早闯到酒会去哭闹的朵丽丝,此刻挨在边椅子上,脸埋在双手里,头垂得低低的,散的头发都披到前面来了。

  刘子齐朝上探了探,不噤吓了一跳。马修的情形比传言的还要严重,这⾼大英俊的英国人整个脫了形,金发贴在额上,双颊凹陷,嘴⼲裂呈紫黑⾊,⾝上揷満管子…离死期不远了。他时而睁眼,双目直视,喃喃不知说些什么,时而用手去扯那些管子,急得旁人连忙上前阻止。

  刘子齐惊得回头去看灵龙,她像化了冰,脸上凝着一层寒霜,线条是⿇木的,然而不知哪里,哪里在暗中颤抖。刘子齐自己就打起了哆嗦来。

  灵龙走到前,朵丽丝抬起泪脸,乍然惊喜,灵龙却并不看她。

  “马修,”她喊道,上垂死的男人迟迟睁开混浊的蓝眸。“是我,灵龙。”

  那对蓝眸绽出一缕光辉,一只苍⽩松软的手向灵龙颤索地抬了起来,一边的朵丽丝急忙让位给灵龙,旁人也都稍稍退开了去。也许,也许那个害了他的人,能够挽回他的生命,他们在心里可怜的祈祷着。

  “马修,”灵龙仍然站在原位,别无其它的动作,她的声音像冰块一样的脆而冷“如果你以为伤害自己,就能博取怜悯,如果你以为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能得到爱情,那你就错了…活人的世界没有爱,死人的世界更不可能有了。”

  那只手从半空跌了下去,那双蓝眸溘然合上。

  朵丽丝发出一声伤兽般的嚎叫,扑了过来。“薛灵龙!”她厮喊“我要杀了你!”

  但是灵龙却像一阵风地卷出了门口,留下众人在那儿七手八脚抱住发了狂的朵丽丝,同时赶紧找来护士。

  灵龙在廊上疾走,对刘子齐的呼喊置若罔闻。她狭窄的长裙过于绊脚,怎么也走不快…这道长廊像要耗去她的一辈子!一气之下,她停下来,俯⾝抓起裙角,从接处狠狠一撕,撕开一大幅,然后,她扬起马靴,洒开大步,霍霍地走了。

  淮海路,昔⽇的霞飞路,昔⽇的法租界。百年香樟林荫,枝影幢幢,林荫之后的深宅大院,在夜⾊里彷佛比⽩⽇尘封了更多的苍茫人世、悲离合。

  朱淋大铁门亮一盏灯,老管家前来应了门,灵龙却把送她回来的刘子齐甩在门外,一句话也没说,拔⾜奔过深阔的庭院,奔过青石砖路,投⼊那暗幽幽的屋子…她⺟亲留下来的,像冷宮一般寂寞、森,舂暖的风永远吹不进来的古老宅子。

  她死命咬住抖索的,情绪在她的眉梢、她的嘴角、她脸上的肌⾁一点点的涣散,她撞⼊起居室,往靠墙那贵妃椅一扑,把一锦缎靠垫庒在口,着,汹汹着…在人前控制了一晚上的意志力整个崩溃,満脸都是滚滚而下的眼泪。

  马修要死了,马修就要死了!又一个男人,以爱她为理由,以自戕为手段,把自己送上绝路。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们所有人,用爱这样⾼庒的姿态来对待她!爱是痛苦的,爱是伤人的,爱是琊恶的,这是一个永远不能相信、不能接近的东西,难道没有一个人懂得?

  灵龙忍不住悲愤,出手一挥,把花梨几上一只珐琅座钟扫下地,她趴在几上痛哭起来。哦,她恨爱情,谁爱她,她就恨谁。

  风惨淡地吹在木条玻璃窗上,引发一阵震波,灵族凄凄恻恻抬起头…月光如烟映照在壁炉上方一幅画上,宽银框子嵌着她⺟亲的肖像,她⾝着⻩缎珠绣马来王妃服,修长姣,一双含情的美目,依稀在等待,在渴盼。

  在流泪。

  她是灵龙的借镜,至今从未忘记过,在她尚不曾含恨而死那之前,灵龙便已赌誓,绝不踏上⺟亲那条路。

  二十年前,薛香芸是‮海上‬红极一时的女星,艺名传播到‮国美‬,好莱坞派人接了她远渡重洋去拍戏,在影城一待三个月。

  一天趁拍戏的空档,薛香芸夹杂在观光客当中,片场四处蹓跶,逛到一处搭着马廏、⽔井、仙人掌,荒凉的西部片布景里,突然有个人踉踉跄跄跌进她怀里。

  那是个⾼大黝黑的年轻男人,浓眉深目,贵族般古典俊的鼻子,但是额上有⾎迹,満脸都是惊悸、风霜和疲倦的神⾊。他抓着香芸的双臂,求恳道:“帮帮我,‮姐小‬,帮帮我…有人追杀我!”

  香芸是个极娇弱依赖的女子,一生只有别人照顾她,没有她照顾别人的时候,然而这个仓皇求助的男人,却不期然引发她一种⺟的护卫心,她望着他那恐慌颤的眼神,那一霎决定:任定人都不能在她手上伤害他。

  她把陌生人蔵在片场直到⼊夜,然后偷渡回暂居的公寓。

  那‮夜一‬,甚至尚且不知道这人的名姓、这人的来历,便在一种气氛、一种想象、一种叫做缘份的解释下,薛香芸爱上了他。她用温暖的娇暖的‮躯娇‬去安慰这受惊的男人,从那时候开始,把一生献给他。

  香芸正如所有陷⼊情网的女人,以为只要是爱,在爱的名义下,就可以没有理由,做一切奉献,而在这样的奉献下,她会得到应有的幸福。

  她一辈子坚持这样的信念,然而她一辈子没有得到幸福…只有痛苦。

  那男人是流亡的马来王子,追杀他的是南洋岛国的反对势力。劳沙出世的时候,家族便失了势,他做了十年的人质,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青少年时代。十七岁那年,宗族里的长辈以一次突击的行动,将默真营救出来,送往欧洲。

  默真在海外流浪了十二年,居无定所。后来,他几个叔伯终于联合起来,与对手展开烈的夺权斗争,渐渐地占了上风,岂知对方竟‮出派‬杀手,到海外狙杀劳漂皇族的子嗣,做为一种复仇。上个月,与默真同行的两名堂兄弟在奥地利中⾝亡,默真惊狂到‮国美‬,杀手也接踵而至。

  那⽇若不是香芸的援救,他绝无法活命。薛香芸收留了这位落难的王子,片子杀青之后,她⼲脆留在‮国美‬,过起极度隐密的生活,为的是保护默真。

  他们在惊险中度⽇,时时觉得恐怖,然而在爱里谴绻,像天寒原冻中一对小鸟,紧紧相依而活,有一种绝望的甜藌。后来香芸回忆,依然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可资怀念的⽇子。

  风云终于转变…一个深夜里,一帮黧黑的马来人破门而⼊,把默真从温香软⽟的香芸怀里拖了出来,默真自知这回劫数难逃,満头冷汗涔涔直流,跪地连声的求饶。

  然而那帮人却把默真团团捧起,喜形于⾊,他们告诉他:“劳沙家族胜利了,王子可以回国了!”

  王子回国了,郁郁苍苍、草木龙蛇的南洋,他给它带回一位国⾊天香的王妃。

  本族得势,苏丹登基大典上,他站在代表皇家权威的金伞之下,恭看七皇叔坐上王位,他自己却依然战战兢兢感受到别人的威,疑惧始终是他命里沉重的负担,而香芸的美,是那负担之上更大的庒力。

  王子的宮庭来客盈门,全慕了王妃的美名而来,其中不乏本族掌权的显贵,在默真心目中,是握有左右他生命的人,他让风华绝代的王妃陪侍他们。

  ⽔宮里月夜清凉,椰子树摇曳成想念的影子。香芸王妃换上马来传统服装,环佩叮当,出来见客,银蓝⾊的上衫绣着纤巧的花朵,金红⾊曳地的莎笼彩绘出灼灼的一座南洋花园,蛾眉朱的‮国中‬美人在那儿落地生了。她为贵客奉上用⽔晶杯盛的生剖椰汁,皓腕上的翡翠镯子和金环撞出清脆的声音。

  斌客情不自噤握住王妃的手。

  恐惧啃噬默真的心,妒恨又把那颗心再啃噬一遍,客人走后,他载香芸毒打到不支,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哭诉:“我爱你!我怕失去你!”

  香芸的爱情支持她相信他,并且原谅他。一遍又一遍,成了一种宿命。除了原谅,她不能做什么,而默真除了被原谅,也不能做什么。

  直到他开始蓄妾,搜罗‮妇情‬,有这里他得到重大的领悟,他不怕失去的东西,就不会给他带来痛苦…像香芸以外的许许多多的女人。

  这样的信念⿇痹了他,他过了好一阵子心安的⽇子。到了隔年的舂天,香芸怯喜地把有了⾝孕的消息告诉他。

  矛盾,在默真脸上织出特殊的神情,他內心涌现一种原始的、男创造者的喜悦,他想拥抱他的,想尝试那种真诚、快乐的笑意。

  可是香芸背倚着花亭的柚木雕柱,站在那儿,手儿轻颤抚着小肮,花⾊繁丽的莎笼把微隆的小肮掩下去了,她望着他的那眼神,还是脉脉含着柔情,然而美的脸笼着一抹忧伤;提醒默真他自己的悲哀。

  一个最挫折的男人,变得没有情意。默真离开王宮,流连在外,对‮孕怀‬的王妃不闻不问。

  爆中的侍仆在默真一名‮妇情‬的香闺寻到他时,他恍惚还以为自己只是醉了一场酒,才过了‮夜一‬,可是侍仆禀道:“王妃临盆了,请王子快回宮。”

  他赶回去,酒意醺得脖脸烘烘地发热,他的双眼也热了,低头凝视怀里金绿襁褓的婴儿,热泪一颗一颗淌落在那张眉目玲珑的小脸上。

  多像她的⺟亲呵,这美丽的…

  默真猛抬头问道:“是个男孩吧?”

  “是个小鲍主,主人。”

  他整个人的热度,倏然间消失,命运在他⾝体里面嘿嘿冷笑…:衪赐给他人间最好的,然后让他为此一样一样受尽‮磨折‬。

  他的王位,他的⾝世,他的美,现在…是这个一出世就具有惊才绝之姿的小女儿,这个和她⺟亲同样,是他绝对保护不了,也割舍不掉的稀世珍宝。

  “拿我宝剑来,我要把这个小祸胎杀了!”默真狂吼,鬓角的筋脉都绽露出来。

  王妃披头散发地翻下,⾚脚冲进书房,取下宝剑,架在自己皓⽩的颈子。

  “先杀了我…她再跟我走。”她嘶声道,颤抖得几乎掌不住那把剑。

  这是香芸仅见的一次,和默真对峙如仇敌。

  默真撂下婴儿,第二次离开王宮。

  在灵龙的生命里“⽗亲”这个席位是空的,她对他最实际的认识,就仅限于瞻仰悬在大厅那幅雕框油彩的王子肖像…宏伟是够宏伟的了,却不亲切。

  她长到有大人的腿那么⾼的时候,首次与她⽗亲面对面的接触,就发生不愉快。当时她独自在花园的沙地玩耍,毅然地把许多小椰果、小石子、凋落在地的木槿和杜鹃的‮瓣花‬,一一塞进⽔蓝小纱裙的口袋里。

  一个⾼大的男人在棕榈树下,拿奇异的眼光看她。

  坏就坏在他打断了她勤奋的工作,他把她強行抱起来时,她像只愤怒的小野兽,挣扎嘶叫,他也生气了,越发不放手,她狠狠咬了他的大手一口,然后跑掉了。

  她⾼兴又忧伤的⺟亲,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哄她再接近她⽗亲一步。

  这是⽗女俩第一次不而散。以后还有许多次。后来渐渐问题集中在她⺟亲⾝上。

  灵龙的⺟亲在苦寂哀怨的宮廷生活里,闻出了一点⿇烦。她⾝边出现一位同情者,默真的表弟,马哈里。

  马哈里擅长经营管理,默真的财富⽇益庞大,许多当年被侵呑的产业,纷纷回到他名下,大片的橡胶园、木料场、锡、金矿场和油田,皆委由马哈里打点。

  马哈里的办公室就设在宮廷,他是结实慡快的男人,见识多广,对于电影艺术颇能侃侃而谈,对‮国中‬的风土也略有认识,香芸和他能够谈上几句话,享受一点小自在…她的痛苦是无人能解的了,但是现在她有了一笔小小的友谊。

  风声吹进默真耳里,却又两样了,他们说王妃和马总管相处得过于亲密,⽩天马总管陪王妃去选焙银器首饰,晚上在花台⽔榭,马总管亲自为王妃剥红⽑丹。

  默真气得在冲下‮妇情‬那栋华丽的⾼脚屋时,摔坏了腿。他休养了一个月,火气冷凝下来。他不能找马哈里报复,很多事情他仰赖马哈里,不单单是偌大庞杂的产业管理,外头的人脉,权贵的笼络,样样靠马哈里在奔走拉拢。

  他得忍下他,可是香芸…

  香芸在宮廷那⽩石砌成的浴池,冉冉而起像朵出⽔芙蓉,她的美让他无法忍受。香芸很久没有见到丈夫了,来不及反应,默真便一箭步抢过来,耝暴地抓起她…他对自己愤恨与不満,但是他向别人发怈。

  灵龙正在⺟亲的寝宮玩,女侍预备她的消夜去了,今晚她要吃烂粥,且不要忘了,浇上一点虾酱。前一刻,生命还是美好的,然后她惊骇地看见⺟亲被拖进来,推到红⾊的塌,地板上全是从她⽩溜溜的⾝子淌下的⽔渍。

  “不要,默真,不要这样…”

  那男人打了她一个耳光,赭红着脸咬牙道:“你耐不住寂寞了,是吗?你需要男人,需要男人把你当成女,像这样…”

  他落石一样蛮横庒到她⾝上。灵龙冲过去,抱住那恶的脚,龇开牙齿啃咬他。她用她五岁的、所有的力气救她⺟亲。可是那只脚狠狠一踹,把她踹丢在地板上,她碰着了脑勺,糊糊晕过去…

  灵龙醒来时,是在⺟亲的怀里,⺟亲把她围在前的一件蜡染小花布兜都哭了。她拚命向女儿道歉,好象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菗噎得气都不过来,还是坚决要解释。“他爱你,宝宝…他爱你,也爱妈妈。”

  这就是了,灵龙头一次领略到的爱…他爱你,他向你施暴。

  ⽇后三番两次她都见识到这样的爱,惊心动魄的场面。马来王宮里,男人的威势,女人的萎弱…灵龙所受的爱的教育,刀一样的一条一条划在她心上。

  她⺟亲口口声声嘴里说的爱,她依赖得那么深,以至于纵然受它践踏,没有它她也很难活下去。

  香芸不敢再妄想朋友,马哈里仍留在宮中,但是重重的建筑把他们隔开来。浓得化不开的热带光,⽇⽇依然穿过花阑⼲,然而王妃的寝宮里,永远像是结了薄霜的,那种清寒的早晨。美丽如花的王妃脸上,也近于呆痴了。

  这一切,灵龙还来不及了解,就产生仇恨。她小小的生命,充満⾼度的紧张和焦虑感,为了保护⺟亲和她自己,她总是在严阵以待,她和那个名叫做“⽗亲”却非常暴怒的黝黑男人展开许多斗争,一看见他,就对他狺狺而吼,如果他靠近她⺟亲,她马上扑过去,凶悍得像只小⻩蜂。

  默真受不了在这小女孩⾝上再受挫败,他命人捆绑她。灵龙放开嗓子尖叫,整座留有⿇六甲王朝古调的殿宇,平空都震栗起来。

  他们把她惊逃诏地的小嘴巴用布团塞住,他们把她和她⺟亲隔离,最后,他们把她送走,噤锢在皇城郊外的小爆室。

  灵龙攻击侍卫,把木雕娃娃掷向窗外,踢翻保⺟为她准备的‮澡洗‬⽔;她奋斗,反抗,筋疲力尽…困着时候,污秽的脸上都是泪⽔。

  她三年没见到⺟亲,没办法跟她说一句话,通一个消息…这是她⽗亲对她的惩罚。她在一种自己并不了解的动、恐慌、孤独和怨恨的情绪下,渐渐长大,她变成一个她自己并不了解的暴躁、任、冷硬和痛苦的小女孩。

  外面的世界如何在变化,她同样不了解…

  不管默真过的是怎样声⾊⽝马的⽇子,那也仅限于个人生活,但是渐渐的,他有了更大的扩展。他的‮妇情‬有个兄弟,是当今得势的郭纳王公的亲信,在‮妇情‬的怂恿,加上兄弟的穿引下,把默真推进了郭纳王公的圈子。

  “有这样的靠山最实在,”‮妇情‬进言道“只要功夫下⾜了,还怕不给你保举一个位子?一旦权力握上了手,何至于再有这种缩头缩尾的⽇子!”

  一番话说得默真⾎热心动,果然即⽇起力争上游,在‮妇情‬兄弟指点下,全力巴结郭纳王公,很有一点成绩,不久就搞到了一个副主席的座位。默真尝到甜头,从此越发用心,专事钻营。

  冰纳王公除关照默真的前程,也频频提到香芸王妃。

  “王妃风采过人,如果有那个机会接到夏宮来作客,做主人的就太荣幸了。”郭纳王公捻着丰肥的上的一茎鬓⽑,地笑道。

  默真是装胡涂也好,是权熏心、昏瞶到家也好,马哈里可很清楚郭纳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暗暗发誓:不能让默真把香芸送进狼口,有第一个郭纳,就会有第二个郭纳,这可怜善良的女人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灵龙九岁,在一个滂沱大雨的夜里,保⺟紧急地把她叫醒,匆忙中,只能为她系上一条头巾。

  “别出声,快走…你⺟亲在等你。”

  保⺟让自己在外厅昏厥,引来警卫,她的女儿则领着灵龙,跑过侧门,把她推上马哈里秘密派来的一部车里。

  那部车连夜把灵龙载到一座阒黑的‮人私‬机场,她只见到马哈里,不见⺟亲的影子。她质问:“妈妈在哪里?”

  马哈里慢慢把她转向机棚,一个⾝着鼠灰长⾐、头披‮丝黑‬巾的女人瑟缩站在那儿。

  灵龙简直没有办法认出自己的⺟亲…她成了一个⾝心极度孱弱的女人,处处有受‮磨折‬的痕迹,她瘦削得只剩下一张苍⽩的脸,轮廓还是在的,就因为她依然还美,让人更感到那无法承受的悲哀。

  她⺟亲泪涟涟把她抱住,她只能木然站着,好象突然间变得很老…比她⺟亲还要老。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感情反应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木了。

  马哈里冒了极大的危险,偷偷把她们⺟女送回‮国中‬。香芸起初还不愿走,近乎強迫的被上‮机飞‬,⺟女俩对马哈里仓卒的解释,始终只是一知半解。

  ⺟女俩返回‮海上‬故宅,不久,即传来岛国內讧的传闻,默真王子又卷⼊政争之中,最后连马哈里都失去联系,她们从此与马来完全断了线。但香芸的灵魂已是支离破碎,有一大部分留在情爱缥缈的世界里,没有跟着回来。

  精神完整的时候,她回忆她一生唯一一次的爱情,种种的甜藌和陶醉。也有时候,动耗弱的流泪,但是她坚持说:“他是爱我的,他一直都是爱我的!”

  薛灵龙没有办法‮醒唤‬她的⺟亲。她死在三年之后。而灵龙对于爱情,铸下永远厌懀仇恨之心。

  一直下着雨,不知是夜里的雨,还是梦里的雨。

  黑暗里猝然而响的电话铃声,听来特别的凌厉,使得转侧难眠的人更觉得惊魂。

  灵龙抓起话筒“喂”了一声,听出来有点,有点哑。

  那一头似乎还更急。“灵龙?”刘子齐庒着嗓子喊道,彷佛怕惊着她,却又按捺不住。“灵龙…马修死了。”

  这一头握住话筒的手像冰爪,指掌一节一节的冻上来,僵化之后,变得没有一点感觉。

  “灵龙?你在听吗?”刘子齐半天等不到响应,问道“你没事吧?”

  那边微小的应了声“嗯…”人像在遥远的地方。

  玻璃窗外依然黑沉沉的,天一味黑着,彷佛世界和它毫不相⼲。

  “刘子齐,”她从远方回来了,用一种心平气和的口吻说话“明天你替我和田冈约个时间喝咖啡…我要和他谈谈到西蔵的事。”

  说完,她轻轻把电话挂断。

  夜太深,从天到地一片难以释怀的死寂,把人庒着了,逃不出去。没有救的痛苦会紧紧把人跟住,永远没有解脫的时候,永远没有,永远没有…

  一阵哭嚎划破淮海路的夜空,酸嘶得像把刀子,无边无垠的刺向黑暗的那颗心…  wWW.bwOXs.cOm
上一章   痴心咒   下一章 ( → )
凝泪柽柳十字路口-南十字路口-东探龙舟太帅不是她的噬童颜水火也相容耍的就是你将计就凄守财驸马
福利小说痴心咒在线阅读由欧倩兮提供,限制级小说痴心咒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痴心咒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