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进在楼梯上将事情的原委向我大致解释了一下。 就如我刚才所料,这次生⽇晚宴的组织者正是娜塔莎。 她先从韩进口中探知我生⽇,然后设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圈套,希望能够借此给我一个惊喜。 由于龙立海庄园之战,我已变成了倍受各方势力关注的敏感人物。出于全安方面的考虑,娜塔莎将晚宴地点安排在了斯罗帕亚旗下的一间不太引人注意的店酒,也就是我们现在涉⾜之处。这间店酒本没有中餐,但为了照顾我的口味,娜塔莎还特意请来两位中餐大师傅掌勺。 可以这样说,为了这个生⽇,她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考虑得也确实周全。 说话间我们上到三楼,服务人员将我们领至右手一个别致精巧的雅间。 房间的门开着,见我们到来,娜塔莎盈盈起⾝,飘然至门口。她的⾝材很⾼,穿着半⾼跟的⽪鞋,站起来竟与我不相上下。 她⾝着一袭淡粉⾊低晚礼服,从低垂的领口处现出雪⽩人的⾁致波光。在半露的酥上,一串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勾勒出一段粉嫰⽩皙的⽟颈。在项链的下端,一颗菱形巨钻悬于丰壑沟的尽头,被房间四周的灯光映出诸般绚烂的⾊彩,引人注目,人遐思。 她的脸上淡施粉妆,圆润的双向两端翘起,引得嫣红的面颊微微起伏,使原本纤瘦圣雅的面容在灯光与项链的错落辉映中,又显出别样的神秘媚妩。 她的鼻子很⾼,却并不突兀,反而更衬托出一双蓝眼的深邃。说句心里话,她最令人着的还是那一双眼!如果说小月美在笑,无双美在泪,而娜塔莎则美在那一双眼!她那幽蓝的充満异国情调的目光是那样的深邃却又是那样的真挚。望着她的眼就象是在饮一杯醇酒,芳香,醉人,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晕头转向、心跳速加。 我痴的盯着娜塔莎,楞了两三秒,在她闪烁的目光提示下才猝然觉醒。再看韩进,还不如我,薄薄的嘴大张着,眼看着口⽔已流到嘴角,他的眼神…几乎已经钻进了那件晚礼服中。
我轻咳一声,然后脫下大⾐给⾝旁的女招待。韩进也清醒了,嘿嘿⼲笑着径自进了门。 在娜塔莎⾝后,扬科与尤里金分左右而立,此刻正微笑着向我颔首。 涅莫夫并不在,屋中除了这几个相的朋友外,并没有其他不相⼲的陌生人。见到这副情景,我心中原本的不快舒缓了许多。 娜塔莎为我过生⽇,又摆出这副排场本是一番好意,但她的盛情却未中我心。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需要一个人去独自体味的。 今天的生⽇,我本想一个人静一静,给另一个世界的⽗⺟双亲烧些纸钱,如此而已。但是被娜塔莎这么一搅,我原来的心境已经然无存! 娜塔莎倒大方得很,她走过来牵住我的手,边向前走边回眸笑道:“今天你可是主角,怎么反而不肯进门?” 我象个小孩子般被她拉扯着,脸已羞得通红。 我两次见她,两次却都出了丑,此时再看看那哥儿几个暧昧含混的笑容,更觉愧羞难当、无地自容。 我脫开她的掌握,快步上前,与扬、尤二人一一拥抱问候。当我再回过⾝时,已有几人手持着乐器进了屋。接着,屋中奏响了久违的生⽇歌。 娜塔莎先拍着手应曲而歌,她用的是俄语,声音甜美,充満了温情。在她的带动下,屋內的其他人包括乐师也纷纷昑唱起来。 我站在他们中间,被笑脸和歌声所包围。的确,他们的表情很友善,甚至可以说很亲切,歌声也充満了温馨,但我却无法融⼊其中。我虽也喃喃唱着歌词,心却不知早飞到了哪里,这个集体中,我完全是个多余的人,是个异类。 歌曲唱罢,乐师退场,他们刚走,又见一人进屋,这次却是推进了一辆小餐车。餐车上是一个三层的大蛋糕,蛋糕上揷了二十支燃烧着的蜡烛。这个节目我是知道的,吹许愿蜡。 “蜡烛太多了,我一人怕吹不了,谁来帮忙?”我四顾求助。 “我来!”韩进自告奋勇。 “这可不行。要别人帮助,许的愿就会不准。”娜塔莎出言制止。 我向韩进使个眼⾊,意思是别理那套,韩进眨起小眼睛作出回应。屋中的灯光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黑暗中只余那跃动不息的烛光映红了张张奋兴的脸。 我垂首合拾,却未祈福,而是向⽗⺟的在天之灵暗自祷告,希望他们在那边能幸福平安。 就在这一刻,泪⽔从我的眼角悄然滑落。就在这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映现出老爸的幻象,紧随在他后面的是妈妈。 没有人说话,我甚至感觉不出他们的表情,又或是他们的表情很模糊,以至令我无法捕捉到。但是我知道,他们来了。他们听到了我的祷告,来看望我了。我想大声的呼喊,却偏偏张不开口,只能以更汹涌的泪⽔来倾诉我对他们的思念… 韩进重重的一声咳嗽破坏了室內宁静的气氛,也使我头脑中的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八成是着急吹蜡烛了。 我抹去眼泪,重新收拾起心情,刚刚俯⾝低头,韩进已探过小脑袋狂吹起来。在娜塔莎的惊呼声中,我也加⼊了吹熄火焰的行列。 韩进虽然先发,成绩却不理想。我一口气吹灭了大半,他还在那里倒气,结果在我的帮助下才算大功告成。 就当最后一支蜡烛上的火苗也倏然隐灭的时候,就在整个房间陷⼊一片黑暗的瞬间,异变突生! 大蛋糕的最上层突然脫离了主体弹而起,朝我们面扑来。结果可想而知,那层蛋糕一点没蹋糟,全都扣在我和韩进脸上。灯光与笑声接踵而至,我和韩进则面面相觑。再看蛋糕时,才发现在其中心处有一弹簧,上下伸缩,弹动不止。原来机关竟在那里! 我费力揩去脸上的油,唯有跟着大伙苦笑。唉,这就是西方人的幽默! 接下来的晚宴,气氛相当热烈。扬科是酒坛內的状元,尤里金是酒杯中的圣人,韩进是不甘落后,我是浅尝即止,娜塔莎则滴酒不沾,权以饮料充数。不过有了前面三人冲锋陷阵,我和娜塔莎倒清静不少。 趁着他们酒热面酣之际,我叫了声娜塔莎,便先行出屋,挑了一间幽静的包房,走了进去。娜塔莎随后而来。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一进门,她便开门见山的问,脸上仍是一片绯红。显然,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喜庆气氛中。 我伸手关上门,而后严肃道:“莎莎姐小,您不觉得咱们该谈谈了么?” “谈什么?是工作上的事么?可以明天解决。现在是乐时间。”她耸耸肩,但已比刚才沉静了许多。 “明天?都小半年了,我就没见着您的影子。明天您一飞走,让我到哪儿去找?” 一提起这事,我就火大!前些天真是把我烦坏了。此刻借着点酒劲,我的语气也就相当不礼貌。 “明天我不走。怎么样?咱们先回去?还有,叫我莎莎,姐小这个词,在你们那里这好象不是什么尊称吧?” 我没理她,反而拉出把椅子坐了下来。 她和我对视片刻,而后坐在了我对面,沉下脸道:“那好,你说吧。”语气竟与刚才判若两人!这才是她当老总的实真的那一面。 “您打算怎么安置我?”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安置?” “是啊!您把我救出来,又养了我小半年,还为我搞了这么个生⽇晚宴,费了那么多心思,总不会是喜上我了吧?”我这句话说得多少有点无赖。 娜塔莎修长的眉⽑立刻拧在一处“你的意思是,我在利用你?” “不是么?”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她冷笑着没有作答。 “有件事我想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她的语气越来越冷淡。 “那好!我先问个问题,龙立海庄园那一战,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华荣事先给我们打过招呼,说要对龙扬动手。所以我们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行止。就这样。” 我微微一笑,心道一声:好!而后讥讽道:“所以你们就一直等着,等到最后尘埃落定才出面收拾残局?” 这句话正点中了她的痛处,也使她觉到自己刚才的口误。一时间,她冷在一旁,一语不发。 我抓住了理,便更不肯放手“你们本想趁我们两败俱伤来个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郑晓龙居然毫发未损,而且已经稳胜券。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用龙立海换了我。” “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可并没有占到便宜。”娜塔莎沉声道。 “错!实际上你们已经合适了!”我因为动而提⾼了音量“龙扬灭亡在先,华荣、庆祥大败在后,这些都是你们一直梦寐以求而又无法实现的事,现在好了,问题都解决了,而且又没费你们吹灰之力,这些难道还不能令你们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娜塔莎也动了,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本已黯淡下来的脸又飞起红云。 我也猛然从座椅中窜起,把嗓门提到了最大“我想说的是,你们要早些去,我的那些兄弟就不会死!” 娜塔莎不再理我,急转⾝走向房门。我一个箭步追上去,却被她甩在脑后的金发面拂在脸上。但我也拉住了她的胳膊,一用力,竟将她扯进怀里。 “⼲什么!”她挣扎着,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扬科等三人现⾝门外。显然,他们三人对我们这种过分亲密的举动没有⾜够的心理准备,齐齐呆住了。 我松了手,娜塔莎趁机脫开魔爪,恨恨的⽩了我一眼,而后走到扬、尤面前说了些什么。扬、尤二人听罢,点点头转⾝离去,韩进向我吐了吐⾆头也跟在了他们⾝后。娜塔莎顺手关上门,转回⾝。 “如果你今天晚上只想说这些,那我可以很遗憾的告诉你,咱们没什么好谈的。”她嘴上虽这么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经过这么一腾折,我冷静了许多,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那点酒意也消散得⼲⼲净净。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这不是我的本意呀! 我怈了气,颓然坐回到椅子中“对不起,莎莎,我刚才太失理了。对不起。” “呵,没什么。”她宽容的笑笑,笑得很勉強,她也坐回到椅子中,接着道:“你继续说吧。” 说什么?再说还得吵!我长昅一口气,转换了话题“我记得您曾说过,您是在国中长大的?” 娜塔莎一楞,随即点点头,神情也落寞下来“我出生在国中,八岁那年⽗亲和⺟亲相继去世,以后一直是涅莫夫爷爷抚养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带我回国,一边照顾我,一边成就了今天这番事业。唉!你见过他的,他现在的样子比起以前,完全是两个人。他真的很不容易!”也许是触动了童年的伤心往事,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极为低沉。 “不是说,斯罗帕亚是家族企业么?怎么…?”我好奇的问。 她苦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说当初涅莫夫爷爷和我的祖⽗逃到国中是为了避祸,后来涅莫夫爷爷带着我回国,几乎是⽩手起家,哪里还有什么企业?”说到这里,她幽幽叹息一声,眼中竟噙出泪来“唉!你不知道,涅莫夫爷爷的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真的很怕…所以有些时候,有很多事情,我都尽量顺从他,对于他的一切愿望,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満⾜。”说着,她楚楚动人的望了我一眼“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当然能理解。你们祖孙俩这么处心积虑的,不就是要让我理解这一点么? “莎莎。其实,我今天想和你谈的事就和涅莫夫先生有关。”我咬了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 她正掏出手帕擦拭自己的双眼,听到我的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 我一字一顿郑重道:“我已决定接受涅莫夫先生的提议,为了他成就拳王的理想而打拳。” 她对我的这番表⽩竟不显意外,而是淡淡说道:“你能作出这个决定,我很替涅莫夫爷爷感到⾼兴。不过,作为朋友,我也想说说自己的看法。我认为,就你的格而言,不适合作一名黑市拳手。” 我一楞。 她没有理会我的表情,先擦⼲净双眼,然后才说:“可能你自己并不知道,你在格上有两个重大缺陷。第一,遇事不够冷静,太容易冲动,这个缺陷对于一名拳手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第二,你內心的感情世界太丰富。你有太多的牵挂,做事也不够狠,请允许我用一句不太恰当的成语:心慈手软。这一点才是你的致命伤!它会让你死得比谁都快。”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一下,才又道:“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两个缺点,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加⼊到黑市拳手那个行列中去。也许你现在还并不觉得怎样,但是,一旦当你遇到了真正的⾼手,你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自从出道,我一直被赞誉与崇拜所包围。这是第一次有人直面剖析我的缺点,却又评价得如此中肯、到位! 我静静听她讲完,既未表示赞同又未提出反对,却转而说道:“听你的口气,好象对打拳很在行?” “怎么?不相信我的话?还是看不起我?如果是前者,我可以提醒你,别忘了我的公司是靠什么起家的。如果是后者,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练过七年跆拳道,⽔平⾼低不说,门道总还是能看出一些。” “门道?” “对!”她不无得意的点点头,略带挑衅的看着我。 天!不会是想和我较量吧?我脑筋飞转,慌忙转移话题:“那你说说看,我现在的⽔平到底如何?” “实事求是的说,属于中等⽔平。” 看到我眼中的不屑,她手指着我脸上的疤痕补充道:“你还没忘记这道伤痕是怎么留下的吧?如果那天你遇到的是个真正⾼手,而不是拉德,你现在应该是在上帝那里,而不是在这里过生⽇。我还可以再打击你一下,如果把拉德换成一个顶尖⾼手,就凭你的移动速度,那天的比赛,你本就躲不过第一轮扫攻。他们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快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我看着她红润的嘴上下翻动,就仿佛在梦游。听她这么说,我好象已经一钱不值了。 “实际上,涅莫夫爷爷看中的不是你现在的⽔平,而是你的潜力。不过你放心,他的眼光很准,很少看错人。”娜塔莎仍在自说自话,全然不顾听者的反应。 此时,我的脸已涨得通红,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作出的决定绝不会更改!” “那我就最后提醒你一次。其他的缺陷和不⾜可以通过训练来提⾼和弥补,但是你格上的缺陷…没有极大的恒心和毅力很难克服。我们虽然救过你,但是绝不会勉強你,你可以考虑清楚再作出决定。” 娜塔莎最后的这段话说得非常诚恳,而且也给我留⾜了回旋的余地。但是,我真的还有选择么?首先,我欠她一个情!这不是一般的情,而是我这条命!另外,我还欠了一⾝债!是那些儿孤寡⺟的债!当然,这其中还包括韩进的。我能抛开这一切拍拍手就走了么?如果要真是那样,我还算是个人么?我会鄙夷自己一生! “莎莎,这个问题就不用再讨论了。我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只是…有件事我还想和你再商量一下。” “你说。” “在接受训练前,我想先请半年假。” “半年?” 娜塔莎为难的皱起眉。她所担心的是涅莫夫的⾝体状况。 “是,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我有一些人私事情需要处理。” 其实,这半年的时间是留给小月的。小武好说,跑不出永顺去,至于月儿,唉!半年!如果半年之內还找不到她,那就只能让我做个负心人了。 “那…你随便吧。只要你尽量快些就可以。怎么样?还有事情吗?” 说到最后,她的一双大眼已瞟向门外,一心只想着去HAPPY。看来平时的工作也给她烦坏了。 “您先别急,我还有些事想问问清楚。” 她一听说我还有事,顿时怈了气“唉,你的事可真多!那就继续吧,‘事妈’先生。”说到这里,她自己先忍不住乐了。 我没有笑,却严肃的问道:“在N市,原来龙扬的位置是不是已经被郑晓龙代替了?” 娜塔莎立刻收起笑脸,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 她虽未直接回答,但是她的表情与问话已说明了一切。我苦笑道:“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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