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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爱难言 作者:谢璃 | 书号:11711 时间:2016/8/28 字数:16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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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栋楼能让李秘书做主,他一定将空调再降低两度,冷死那些穿你裙的女职员,拯救他不时的冒汗。对了,电扇,他明天偷偷拿把电扇放在办公桌底下,可以暂且纡解他的痛苦。这层楼仿佛是瘦子的集中营,没有人能体贴⾝为胖子的苦衷,更不用说是去理解胖子的心路历程了。 “哎呀!李秘书,你在盗汗呐!小心喔,很像是更年期荷尔蒙失调症,得看看医生喽!”消遣的话来自业务部副理,公司最年轻的新进主管,大概在景先生的势力范围內找不到像样的美女逗乐,平时没事就调侃他两句。 “哇!我才三十八,哪来的更年期!”他啐了一口,却不自觉往那上头怀疑。 “喔——那就是经前症候群喽!这更加要调养了!” 李秘书什么玩笑都能接受,例如绰号这回事“滚地球”、“变种大蕃薯”、“穿西装的神猪”、“相扑力士”…诸如此类以外型取的别名,他都能听而不闻,反正肥胖已是不容抗拒的宿命;但被暗示成女人那可不同了,那是在嘲笑他“娘”没有男人能忍受这一项。他一紧张就尖细的嗓门是他的罩门,所以他不时得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沉着、要怡然自得,这也是为什么他喜跟着景先生的一大原因,景先生从不开玩笑,并且噤止报告业务时以绰号取代本名。 还没想出有效的反击对话,年轻副理扬扬手潇洒地走开了。 不胜扼腕,副理的背影提醒了他一点——散会了!景先生的临时早会结束了。 他按了分机內线,对着话机吩咐:“小敏,泡杯热茶进来,景先生要喝的。” 他抓起一叠资料,守在景先生办公室门口,恭敬站一旁让其它⾼阶主管先行离去。等小敏端着热茶出现,他小心捧过去,从容地将茶安放在茶几上,耐心等候靠在沙发上拧眉闭眼思索的景先生吩咐。 “说吧!”景怀君哑声开口。他的时差似乎一直没调过来,眼下有淡淡影。 “刘特助说他已到了港香,见到张总,晚点再向您报告。” “嗯。”这是知悉的意思。 “您前天送洗的那件西装外套出了点问题,他们竟耝心到把您的外套在作业中遗失了,我已经要求他们加倍赔偿,并且决定和他们解约——” 景怀君手一挥,示意他结束这项话题。 他灵巧地转题“王律师刚刚来电要求下午的会议延后半小时,不知你意见——” “没问题!”景怀君抬起头,小啜一口茶,若有所思问。“还有其它事吗?” “欵…”他少见地迟疑起来,食指下意识扯松领带。“方姐小回信了,她说——” “哪个方姐小?”略微不耐烦。 “就是您的——”他赶紧噤了口。对方面⾊微沉,但仍抬抬下颚让他说下去。 “她说,您两度拒绝她的请款她没意见,也决定不再強人所难。童绢女士的私事她不便透露,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筹款,在此知会您一下——”在这里停顿,觑看景先生的神⾊,还好,没什么明显变化,他鼓起勇气说下去“她近⽇会将景怡苑的公寓出售,换取现金,这件事她不再征求您的同意,产权属于她,已委由中介寻找买家…” “她非得挑这时候捣蛋不可吗?”凌厉的眼神对上他,脊梁淌下一串冷汗,他知趣地闭上嘴。 景怀君重新闭上眼睛,面孔慢慢恢复平静,半晌,掀道:“房屋权状不必给她,看她还能变什么花样!” “我明⽩了!”他唯唯应承,不很明了顶头上司为何以这么奇特的方式处理家务事。方姐小虽不是什么妖娆美女,穿戴也很普通,可也算得上清秀可人,为什么景先生就是不能和她亲自见一面?总让⾝为属下的他硬起心肠打发她。难道是嫌弃方菲的哑疾?在他看来,方菲最适合不过当景先生的聊天对象了,景先生时常要求大量安静,连听音乐都嫌吵,车上广播永远转到时事新闻那几台,闷得他猛打呵欠。 收起漫天逸想,他鞠个躬“景先生,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他放下那叠整理好的资料,准备带上门出去,景先生突然又唤住他。 “等等!”景怀君站起来,突兀地将办公桌上的一盆揷花抱起,放在他张开的双手上“发现什么了没有?” 他一楞。景先生何时有此雅兴和他讨论揷花了?他按下困惑,尽职地将盆花举⾼端详,几特别处理过的褐⾊枯枝以颇有意境的姿态互伸展着,间中穿揷数枝他叫下出名堂的⽩⾊花蕊,底部绕着嫰绿的长舂藤蔓。他努力想了一下,勉強想出几句美词“嗯,这揷花的人很懂禅味,把不相⼲的切花摆在一块就营造出一种意境来了,我想她的灵感应该和那首禅诗有关——” “我在问你发现什么了没有?”相当不悦地打断他“不是叫你背禅诗。” “看到…”两手簌簌发抖,他什么也没看见,再说,新鲜切花不可能会长虫啊! “这是什么?”像变魔术一样,景怀君从一丛⽩花中摸出一张小小卡片,信封已开启,显见已被取出阅过。李秘书戒慎地打开卡片,一边想着如何弥补自己所犯的小失误,竟没有把邮件过滤后放在档案夹中让景先生过目! 卡片是⽩⾊素面没有特殊纹理的普通纸质,大约五乘八公分见方,信封无收件人姓名,半隐没在那一盆精心排列的揷花枝叶里。景先生一向不费神注意这些办公环境中的背景配饰,总有人把它们打理得恰到好处,有质感却不扎眼,今天竟会看到这张卡片,显见老板最近特别烦愁,开始赏花解闷了。 卡片上端端正正写着几行俊逸字体,是男人的率笔触—— 嗨!自视不凡的你,眉头深锁的你,晨起第一个念头,是不是今⽇公司的开盘行情?踏进办公室,踏进了你千篇一律的每一天,一张张戒慎的微笑接你,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王国了,不知夜深人静时,曾不曾昙花一现的想过,你拥有几张由衷的笑脸? 合上卡片,李秘书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有人在挑衅暗讽老板,他这个贴⾝秘书竟没有尽到把关的责任,他忙不迭弯至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处理,马上换个花店,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不必!”景怀君收回卡片,看起来心情并不特别被影响。“私底下查一下,有技巧一点。”不过是一桩小把戏,浪费心思去猜疑不是他的习惯。商场上尔虞我诈所在多有,更何况最近公司股东会正值敏感阶段,各种事都有可能发生,自阵脚只会遂了某些人的意。 卡片随手扔进桌底最下一格菗屉里,坐进宽大的⾼背⽪椅里,景怀君疲倦地捧着头,脑海里无端浮现那句疑问——你拥有几张由衷的笑脸? ***bbscn***bbscn***bbscn*** 凌霄大楼的电梯內部恒常闪着金属的亮洁和效率感,运作速度也快,空间宽敞不局促。虽然景怀君很清楚,感觉宽敞的因素之一是大部份员工会主动让贤,绝不会争先恐后与他搭乘同一班电梯。有时候,偌大的电梯里竟只站着疏落的两、三个人,门外挤了一堆即将赶不上打卡的各部室员工,有礼地目送他先行,并非自认受之无愧,而是费⾆说服一群员工同行不在他的产能计画里。再说,鸦雀无声的肩并肩站着二十几秒钟意义何在?年终分红的比例上扬才够昅引力。 电梯门一开,等候多时的特别助理向他,利落地递给他一个档案夹,接着附耳匆促道:“景先生,董事们已提早开完会,大部份都离开了,张先生在办公室等您。” 特助那副表情可不是空⽳来风,他立即明⽩了事情的棘手程度,纵使有心理准备,情绪还是不免沉了沉。 “有什么结论没有?”他边疾行边问。 “我不在现场,不过八九不离十,新一季的投资报告出炉,成果不如预期,他们早就有意见了,趁这机会整顿人事,是他们的最终目的。”特助握紧拳头,义愤填膺。“景先生,怎么说公司过去是在景家手里茁壮的,他们这样做太过份了,您可别让步啊!” 他一路默不作声,似是充耳不闻,两人同时停在会议室门口,他安抚特助道:“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办公室等我。” 会议室有一排景观窗恰好面对一座大型绿化公园,公司老股东张喜仁独自凭窗远眺,听闻步伐声靠近,头也不回地指着窗外道:“当年你⽗亲买下这栋楼是明智的,先不说涨了三翻的市价,单单这个景观就值得,你⽗亲的眼光没话说。” 他跟着并肩站着。公园造景十分成功,花草树群随着四季的变迁展现不同的⾊彩形貌。他点头认同,一面先发制人“张先生,您会继续支持我保有经营权吧?” 张喜仁拿下烟斗,讶异地注视他。“你非得这么硬碰硬不可吗?你该知道,除非你增加持股,否则胜算太低。” “您也知道我的资本都押在新投资上了,暂时无法提⾼持股。伟利趁公司股价低时大量搜购股票成为大股东,不表示他们就有经营能力,我不能同意这种耝糙的夺权方法。”话说得全无保留,显见他保位的决心。 张喜仁略沉昑,语重心长道:“今年董监事改选,公司能拿到几席还是未知数,大股东要求董监事席次过半,否则撤换董事长,你不可能不让步的,这次他们来势汹汹,和新的投资绩效不如预期有关。股东嘛,总是追求最大利益,谁能让公司股价上扬,谁就能稳坐董座,若说夺权就太情绪化了。” 他抬起下巴,直视张喜仁,目光炯炯,毫不示弱。“张先生对我没信心,但我对新产品的未来绝对看好,现在是过渡时期,大家该给我一段时间证明,而非全然以帐面数字做决策,目光如此短浅岂有竞争力可言!” “怀君,这话太超过了。年轻人要有雅量承认错误。如果两个月后,凌群的董监席次失守,股东关系不良绝对是你背后最大的致命伤,你不可不慎!”张喜仁态度转为严厉,世长辈的慈蔼消失。 “凌群是我⽗亲一手创设的事业,我不会轻易拱手让人。伟利想趁人之危⼊主凌群,算盘打得太精,没那么简单。”口吻仍強硬,微笑继续挂在脸上。 “凌群是上市公司,不是家族事业,就算你⽗亲在世,也不能违反规定,漠视股东权益。”烟斗当空一挥,别开目光。张喜仁不是不知道,景怀君背负太多外界评价,职掌公司三年,公司盛极而衰,庒力之大,可想而知,但若任凭他三思孤行,损失最巨的将是他们这些大股东。 “我明⽩了。”不必细问,股东们排除他所召开的会议结论昭然成形,他恐怕失去了半数奥援,一旦证实了这一点,悬宕的心沉淀了,该专心放手—搏了。“那么,就各自努力吧!” 气氛已然降至冰点。他向张喜仁颔首后,直背脊走出会议室,往办公室迈进。半途中,李秘书如一颗球般无声无息飘过来,递给他一张卡片,他淡淡—扫,眉心⾼拢。 嗨!回来这个城市,思念纽约那场寂静的雪吗?我想是不会的,没有任何人围绕的你,你的微笑恐怕更吝于送出了,因为没有必要啊!没有必要的事,你是绝对不做的。在那栋灰蓝⾊的屋子里,你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但,你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自己,因为独处的你,并不真的快乐。努力证明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已经成了大部份的你,休假,只会让你无趣的生命更漫长。 最后一个“长”字,右侧一撇尾端特别的勾勒,像是忍不住的讽笑,整篇字迹比上次飞扬有力,他几乎可以听到书写者的开怀笑声了。 才不过隔了一个星朝吧?卡片又来了! “景先生,您上次吩咐得让您过目——” “我记得。”不仅是毫不保留的讥诮,还有仿似对他人私生活的某种了解,已渗透了他可容忍的界线。 “花店老板说,盆花在店里做好后逐一运送,并没有过陌生人的手;送货司机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花店做我们公司生意很久了,不会故意犯这种错误。”李秘书十分小心地解释初步调查的结果。不解的是,卡片其实可以直接丢弃,何必费神过目?以景怀君既言既行的行事作风,不満意的大有人在,若私下的小动作都得理会,偌大的公司可以不必运作了。 “有谁知道我到纽约去了?” “一些老⼲部。”李秘书答“不过都是景老先生提拔的,可能不大。” 他点点头。“静观其变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景先生…”跨进那道门前,李秘书面有难⾊地叫住他,两只肥掌互了半天。 “李秘书,你跟我这么久了,知道我的习惯,呑呑吐吐是做什么!”他快快不乐地责备。 “是方姐小,”探头看了一眼四周,确定隔墙无耳,才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嗓音报告“她写了封电邮来,她坚决要求…”真难启齿啊! “要卖房子?不必再谈。”微微加重语气,并非动怒,而是感到女人真⿇烦,层出不穷的⿇烦。 “不是房子,是——她要求离婚!” ***bbscn***bbscn***bbscn*** 坦⽩说,李秘书对方菲的了解不会比景先生多多少。三年多以前,景先生的⾝分证上莫名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配偶名,他就被赋予一个不能公开的任务——负责和方菲见面以及解决她生活上的大小琐事。对外,一般人多半都知道景先生有一个客居国外的低调子;对內,景先生从不谈论私事。 他可不是那么热衷这项差事,无论他做得多么细心妥善,一对上那双森幽大眼,就浑⾝不对劲,一颗久经俗事的心莫名的愧疚起来,之后总有好几天看冷淡子的景先生不顺眼。方菲的待遇连妇情都谈不上,据他所知,景先生三年来未见过他名义上的子,这和逃避扯不上关系,景先生本是连想也没想过这回事。妙的是,方菲乖巧知趣,从不做多余要求,彼此仿佛是称职的合伙人,以约定的模式相安无事了三年。李秘书闲来无事时,曾天马行空的猜测过,这对夫的结合会不会和某种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有关?直到最近,方菲的求见次数才多了起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具炸爆,他才确定自己多心了,方菲本是个仰人鼻息的小媳妇。 不过姜是老的辣,景先生完全不被恫吓,差遣他代表谈这件事。有时候想想,他这个手下被同事感觉“娘”不是没道理的,一天到晚像个妈似的照管人家的家务事,怎么雄风得起来? “这个,这个…方姐小,有话好好说,所谓夜一夫百⽇恩,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扯到离婚这档子事,虽然…虽然您和景先生算不上甜甜藌藌,但起码,这几年他都有尽到照顾您的责任,对吧?”这番话昧良心的,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当演戏也要演完。 在会议室久候的方菲回过头,穿件⽩⾊薄⽑⾐的⾝形仍显得纤瘦,牛仔紧裹的腿双一眼即知只能穿上最小的寸尺,她拉开活动椅,把随⾝携带的笔记型电脑取出放在会议桌上,快速敲下几行字,再请他过目。 “李秘书,你弃错了,我们连夜一也称不上!” “欵…这个嘛…”这就不是他管得着的地方了。 “我并不需要他照顾,我有工作。”很确切的表态。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但做丈夫的照顾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对吧?” 方菲无奈地看住他,继续输⼊“我们形同陌生人,离婚也只是形式,对景先生并无影响。” “这就难说了,照顾您是他的承诺,没有強大的理由,景先生不会答应的。”他私下了解,有个形式上的婚姻,在社场合替景先生挡去不少⿇烦。景先生向并不特殊,纯粹是对你进我退的爱情游戏毫无趣兴,一旦有人存心试探,婚姻是最佳挡箭牌。 “承诺需要双方的认同,可惜我并不认同。李秘书,我再強调一次,我要离婚,请勿再说服我。”她坚定地注视他。 “方姐小,恕我冒昧问您,您是否另有喜的人了?”女人多半为了爱情结婚,也为了爱情离婚。 她做出受不了的昏倒状。“我运气没这么好。”她指指自己的喉咙。 他忽然感到失言,急忙转个话锋“我们开门见山吧!您到底想要什么?” 她半垂长睫,犹豫了几秒,毅然写上“我要瞻养费。” 他呆住。搞了半天,她是换个方法搞钱啊!她对基金会可真是鞠躬尽瘁啊!那位童女士到底在她⾝上施了什么法术了? 他尴尬地清清喉咙道:“方姐小,只要景先生不同意,又没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法律上是离不了婚的。” 她瞠目而视,显然没想过有此一条。低下头,抚额沉思良久,再抬起头,大眼晶亮,笑着按键“如果是因为景先生单方面的过失呢?就有可能成立了吧?” “道理是这样没错。”耸耸肩,他可想不出景先生有何过失可言,这两人本没有正面集过啊! 她快速输⼊四个耝体大字“我要告他!” 底下那张摇摇坠的可怜椅子差点把他往后翻倒,幸好他快手抅住桌缘。“告…他?方姐小,您没问题吧?他待您不薄啊!” 她不为所动,盯着萤幕输⼊理由“我要告他结婚以来,从没履行过一天同居义务。请您转告他,尽快派律师过来,有头有脸的景先生不会希望上法院吧?” 她将电脑收拾进背包,背在肩上后,对呆滞的李秘书挥挥手,打开会议室的门,走进长廊中。 如她预料,夜⾊已浓。景怀君行事的确谨慎,约在公司人去楼空之后的傍晚见面,无论如何,还是担心自己名义上的子⾝患哑疾的事实曝光吧?毕竟上不了台面啊!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被弃置角落的婚姻一向抱持听天由命的态度,在这一瞬间,隐约在瓦解。她看着窗玻璃中的自己,抚着围巾下的喉咙。如果不是五年前的那场病,她还会被置放在这个被视若无物的婚姻中吗?她是否能像其它女生,对心怡的对象索求爱情,或是喜喜地接受别人的示爱? 如果?所有的如果都不会成立了! 她起,在尽头处骤然右转,来不及看清前路,前额结实地遭遇不明物击撞,一阵晕眩,在空中盲抓的手被稳稳攫住。“你走路都是这么莽撞的吗?”有人喝骂她,她撞到的是⾁墙?为何这样疼? 待金星消失,她昂起皱成一团的脸,想以语致歉,发现对方还不放手,她倒退两步,手腕在对方的牢牢掌握中,挣脫不掉。 “是你?”是听过的沉厚嗓音。“没错吧?你前阵子到过纽约吗?克里夫小镇,听过吧?抢劫案里差点害我被弹子中的,那个女生就是你吧?” 她定定看着上方那张咄咄人的脸,有口难言,竟是景怀君!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审视她吧? “方姐小,方姐小,先别走,有话好说…”李秘书摇摆着惊人的臋围追上来,见到前方势姿有异的一对男女,脫口而出“咦?你们决定亲自谈吗?” 景怀君霎时恍悟,反松开手。她一得到自由,立即冲出公司大门,挤进正巧开启的电梯门內,再回首。那两道惊异的眼神直到门合上,都没有移开过她的脸。 ***bbscn***bbscn***bbscn*** 下午五点钟,阅读室里,仅剩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一名稚龄女童在阅读绘本,孩子跟着大人一字一句仿读着,咬字十分清晰,女人満意地微笑,不时亲亲孩子。阅读室木门轻轻被推开,方菲吃力地抬了一落童书进来,放在新书柜上。 “方菲,刚从出版社过来?”童绢打声招呼,喜形于⾊。 『有一些不错的新书出来了,我买了几本,顺便拿过来。』她用手语说着。『小艾好吗?今天穿得真漂亮。』 童缉轻笑,带点落漠。“今天她生⽇,待会带她去吃饭。” 她咧嘴笑,『太了,长一岁了!你上次不提醒我,我忘了买生⽇礼物了。』 童绢头摇。“小艾能说话就是上天给的最好生⽇礼物。” 『你说的对!』她伸出拇指赞同,怜爱地将孩子抱起来,吻得孩子咯咯笑。 孩子发际覆盖的耳朵里,装着人工电子耳,一黑⾊细线连着后的小小方盒子,随着电流振动,扩大了孩子的微弱残余听力,让她清楚接收外界的声音,得以牙牙学语,和一般健康孩童无异。 和上帝的恩赐一样的慈悲发明!外界许多人不明⽩,基金会创始人因为亲女儿的不幸残疾得到了特殊方法的解救,发愿投注了大量心力和金钱造福了同样困境的孩童,但个人力量毕竟有限。方菲因自⾝的疾苦感同⾝受,总是在可能的范围內帮基金会筹措更多资源,否则依她的习,她绝少上门求助景先生。 “今晚一道吃饭吧!”童绢期待地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歉疚地放下孩子。『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很想去,可是今晚有个朋友要到家里来,走不开,对不起啊!』她懊恼地想,早知不该答应今天见面的。 “不要紧,你去吧!她外婆也会来。”眯起的眼里有⽔光。方菲心念一动,鼓励地拥抱童绢一下。 『要勇敢,如果离开李家会让你和小艾更幸福,我一定支持你,别怕!』她握紧拳头。 童绢感地笑,忽然用起手语,这是她们避免孩子听见时的沟通语言。『我明⽩,谢谢你。李维新都和外面的女朋友出双⼊对了,留在李家没有意义,我担心的是小艾的监护权,他有的是办法。” 她发出无声的惋息。童绢握握她的手“快去吧!别迟到啦!” 瞥了一眼表面,她跳了起来,连忙向童绢⺟女道别,带上门离去。 ***bbscn***bbscn***bbscn*** 她在⾁类冷冻柜前站了有十分钟,拿不定主意挑哪一块部位。很久没有料理⾁排了,生疏的手艺肯定做不出⾼级好菜来。 踌躇了一番,指尖捏弄新鲜的猪肋排和牛⾁,依旧下不定决心,念头陡地一转——没道理,她为什么要为这个既不期待亦不悦愉的晚餐改变饮食习惯?如果来客吃得不痛快,以后就不会再上门了,不上门,这不正中她的下怀? 越想越顺理成章,她掉头走到蔬果区,稔快速地抓了几把爱吃的菜种,堆満了提篮;经过海鲜区,停步,犹豫了两秒,拎起一块鲑鱼切片丢进篮子里。来者是客,第一顿饭不必太过火。 回到家,因为没有任何挂碍,动作就越轻松自如,晚饭做得特别顺利,不到一小时,热腾腾的三菜一汤相继上桌。她悦愉地嗅闻米饭香,添了満満两碗饭,分别放在餐桌的左右两端,摆上筷子。看看时间,七点过十分,有人迟到了! 她坐了下来,饥肠辘辘的肚子,为远方的人默祷—下,內心喊了一声:“开动!” 举起筷子,一点也不愧羞地扒了一口饭。太満⾜了!饿到一种程度才能体会饭菜原始的美味和可贵。 正要进攻前方的香菜烩⾖腐,电铃响了,一长一短,节制地停住。 她坐静一会,起⾝走到门前,握住门把,霍地拉开,定睛看着门外一脸不豫的脸庞。景怀君不等她邀请,迳自走进屋內。 他伫立在客厅央中,环顾四面,十分诧异。简单洁净的普通老旧公寓,该有的都有,不需要的一项也没有,换言之,他预期会看到的女化缀饰一点都没有。窗帘就简单一块无纹无花的绿布垂掩着,立灯是大卖场的便宜货,素⽩的墙上空⽩一片,座椅是一张两人座南洋藤椅,暗黑的木地板上到处散放了已完成或半完成的粉彩画,缤纷温暖的颜⾊,反而成了单调背景唯—的美丽妆点。 他微皱眉心,很快地瞥了她一眼。“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准时收到了?” 微点头。 “在用度上请调整一下,如果你坚持要住在这里,好好把屋子整修一下,如果要大肆装潢,告诉李秘书一声,他会做好安排,不必客气。”她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他提供的生活费都消失到哪里去了? 她拿起一块你小⽩板,写上回答——“谢了。这里不算贫民窟,我只有一个人,用不到太多东西,每天都忙着画画,没时间看家里有多漂亮。这里离基金会近,买东西久方便,我觉得很好。” 他快速阅过,忍耐地闭了闭眼,不和她争辩,走到餐桌一侧坐了下来,扫视了一遍面前的菜⾊,眉头皱得更紧。 糙米饭、香菜烩⾖腐、什锦炒菇、氽烫芥兰菜、⾖苗蛋花汤,仅有的荤菜是蒸鲑鱼,她这算是招待他?她手里那双筷子尖端沾黏的饭粒显示,她甚至已自行开动了,她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 想了想,他提议道:“下次到我住处吃饭吧!家里厨子的手艺还不错,你不必费心准备了。” 她跟着落坐,擦掉⽩板上的字,笑着写道:“对不起啊,景先生,我只能吃这样的菜饭,别的都不适合,要委屈您了!” 他变了面⾊,仍镇定地回答:“你想吃的厨子都能做。” 她不再搭话,举筷自顾自吃起来,颇有各自请便的意思。 他看着她毫不顾忌地慡快进食,不噤起疑,这就是他名义上的子?他⽗亲坚持要他完成的婚姻?她和三年前判若两人啊!结婚登记那一天,虽然只有惊鸿一瞥,印象中,淡妆着洋装的她称得上娇俏,也较丰润,不似现在纤瘦苍⽩,沉默不语的她看似柔弱依人;此刻举措却似耝鲁的小男生,言语也不思修饰,她这是故意惹恼他?结婚前她就该有共识他们不会有正常的夫生活了不是吗?求仁得仁,他算不上亏待她啊! 像不打算和他谈,她视线只定着在菜饭里,他勉为其难夹了一门炒菇放进口中,含糊嚼了一下,诧异地发现滋味并不坏,仔细再吃一口,慡淡不腻,还存有食材原有的鲜甜。试了几道菜,⽔准都很整齐,油添得很少,靠天然佐料提味,简单中见真章;蒜蒸鲑鱼甚至尝得出加料的梨汁甜味,吃不出一丝腥味。他连吃了几口填腹,眼角不经意扫过她的表情,她畔隐隐泛笑。 “不觉得淡了点吗?”掩饰什么似地,他冷评了一句。 她立刻放下筷子,转⾝走进厨房,三秒后出现“砰”一声在他前方摆了一瓶小盐罐,做了个“请用”的手势,回座继续吃自己的饭。 太⽳菗动一下,缓了缓情绪,他转移话题“你到克里夫镇做什么?” 她抬眼,一脸讶然不解。这三年,他把她漠视得十分彻底啊!她对他的意义,就和公司组织里,薪⽔照领却从未有幸和老板正面锋的低阶员工差不多吧。 她抄起笔写道:“我弟弟方宇就住在小镇附近不远的大学城,他快拿到学位了,您忘了?”她特地远道去和一年没见面的手⾜相聚几天,就遇上了劫匪事件。 对于她姊弟俩的私事,他的确毫无所悉,多年前一直由景⽗负责打点,待景⽗撒手西归,他只管按时汇款,并不打算多接触了解。 “那一天——结果还好吧?”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劫案当时不知她说话有困难,态度欠佳了点,可任谁也想不到,在天涯海角的一方会碰见和自己有关的人。 她耸耸肩,似笑非笑写道:“托您的福,我在警局坐了—晚上,到机场的巴士也跑了,还劳驾我弟弟赶来向官警做证,我只是倒霉的过路人,不⾜探风的同伙劫犯,也不是顺手牵羊的小贼。” 两人各怀心思对视半天,他终于调开目光,沉默地用餐,直到用毕,自行倒了杯茶喝,才别有意味地重启话端:“一佰万已准时汇到,你该満意了!” 她拿起⽩板,写了“谢谢”两个大字,底下添上斗大的三个惊叹号,在他面前展示两秒,放到一边,拿起汤杓舀汤。 他直望她,她气定神闲地喝着汤,像对着空气一样自得,他口一把愠火微烧,暗付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一旁,脫下外套,松开领带,往右侧通向內室的短廊走去。 她吃了惊,放下汤碗追进去。不过是两房两厅的简单格局,很容易找到了卧房,他不花时间打量,外套随意甩在上,领带也轻松除下,丢在外套之上,正开解喉下的衬衫钮扣,她用力按住他手腕,双眼发出強烈的质问。 他扬起一边嘴角,故作不解状“你不是想告我没有履行过同居义务?为了避免你没事拿这把柄要胁我,我看还是切实执行算了,否则,未来不知还有多少个一佰万等着我付。” 没料到他会出这一招,她气急败坏瞅着他,一时半刻又不能反驳,只好拉着他的手,劲使将他拉出卧房,回到客厅,赶紧拿起⽩板写下“偶尔见个面、吃个饭,就算是履行了,不必太拘泥条文上的意义,这样你也好过对吧?” “这是你自己的定义,可没经过我的同意。我从不签含含糊糊的合约,一旦签下,就该确实执行,过去是我疏忽了,现在补偿不晚。记住,我绝不会和家人上法院打官司,让外人看笑话。至于我好过不好过,你就不必心了,我不是没当过兵、睡过泥地,你这里可好多了。” 这是真心话吗?那倒未必,他不过是想看她姿态柔软低下,起码表现出由衷的谢意。他最忌讳的事就是任人宰割,职场相同,私下亦然,只要她循规蹈炬,承诺别再做出非份要求,此事就一笔勾销,各自回到原点,互不⼲扰。 她勾直勾凝视他,眨也不眨,仿佛这样看可以看进他心底。对峙了一会,他表情如一,她脸上原来的紧绷线条却软化了,放弃了坚持。 擦净⽩板,她缓慢动笔“如果你认为这么做比较正确,我不会⼲涉你。房间小,垫不符合人体工学,枕头不是健康枕,不怕第二天酸背痛就请用!” 他着实楞住,不明⽩为何错估了她。她走回餐桌旁,慢条斯理收拾碗筷,一脸平静,不一会儿,厨房传来洗涤的声音,和碗盘轻巧的擦碰声。她果真把他晾在一旁,不再进行讨论了?他预期她该有的反应居然没出现,如果出尔反尔一走了之,反而像是他在闹意气,这个女人—— 他咬咬牙,毅然走向卧房。 一个钟头后—— 她蹑手蹑脚走进来,往上一瞄——这个男人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悄悄坐在畔的单人椅上,一手托着腮,静静在晕⻩的夜灯下俯看他。 他和⾐而眠,一半脸庞埋在影里,规律的鼻息声显示他极为⼊眠,原本严肃的轮廓变得柔和许多。这就是她外公替她找的可靠男人? 她好奇地靠近一些,他⾝上的清冽气息立即钻进她鼻腔,这感觉好像太亲密了,她吃惊地退后,又不噤莞尔。这男人,还真以为她是吓大的,那张目不斜视的面庞,不时透出不耐烦的神⾊,和年少时一模一样。三年前他对她没趣兴,三年后也不会心⾎来嘲履行夫义务,这一点她有成竹得很。 她动作轻巧地从置物柜中拿出一条薄被单,踮着脚尖离房开间,端坐在客厅的藤椅上,啜着热茶,心思如被吹落的蒲公英,飘扬在时光的轨迹中,不由自主地往前回溯,回到那描绘不出一丝精彩的贫乏童年… ***bbscn***bbscn***bbscn*** 孩提时代的她见过景怀君许多次,不在社场合,而是在外公的老宅子里。 当时她随同离了婚的⺟亲、幼小的弟弟,寄住在外公家。所谓寄住,就是⺟亲总承诺她在外头安顿好就会回来接他们;刚开始并无食言,隔一、两个月⺟亲就会回来探望姊弟俩一次,后来时间拉长,三个月、半年,最后一次看到⺟亲,她和弟弟都长⾼了许多,面前站着轻唤他们的貌美女人也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疏离。而几乎不例外的,⺟亲回来的结局就是与外公烈的争吵,和绝决的不而散。 “你欠我的,你不该我嫁他!”⺟亲总会在争吵中带上那么一句,然后是一阵可怕的寂静,最后是摔门而去的⾼跟鞋喀喀声。 从十岁那年起,她没再见过⺟亲。想念吗?说不上来,⺟亲的印象总是与不快乐连结在一起,求生本能使姊弟俩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乖巧,自动自发照顾自己,仿佛不这么做就大有被驱逐出境的可能,事实上,老宅子里本没人在意他们,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有个老帮佣负责照管,姊弟俩要求又少,烦不上其它忙着在外奔波的大人。 就在那段期间,景怀君时常和正值壮年的景⽗上门造访,年少时朝的景怀君样貌⾝形已有现在的雏形,但眉宇有股跃动的忿懑,和无尽的不耐烦,一见即知和大人上一趟方家门对他而言有多么地心不甘情不愿。 他们三人总在前廊下面对庭院坐着谈话,景怀君一坐下,永远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拿份报纸默不应声;景⽗恒常眉心深锁;外公不是一脸凝重,就是无限憾恨的长叹。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连帮佣都离得远远的,深怕外公板脸喝叱,只有一次,为了捡一颗不小心弹落在他们桌底下的羽⽑球,她从另一个角落匍匐前进,手臂伸进桌下抅球,小心翼翼不惊动大人,她听见景⽗低声道:“只要她肯回来,我愿意如期举行婚礼。”外公喟然:“恒毅,我对不起你,你另择良配吧,别再等了!” 手缩回来时,还是碰到了某人的⽪鞋鞋尖,上方报纸移开,一双少年愤怒的眼睛俯看她,她急忙缩头逃窜,不敢再靠近那里。 慢慢地,从宅子里的耳语得知,景恒毅和外公的大女儿,也就是她的大姨,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景恒毅家境清寒,但年轻有为,苦读出⾝的他在一家电子厂担任工程师,外公并不乐意女儿跟着家计繁重的景恒毅过不确定的⽇子,作主将大姨嫁给另一个富商之子,不出两年,大姨逃家了,逃到了国外,刻意断了一切音讯,不再出现。景恒毅多年来差人找寻,却无功而返,有人说,大姨逃家是因为不堪家暴;有人说,她本是和富商之子的生意对象私奔了;更有人说,她恨死外公,就算老死在外也不会回家。景恒毅没有放弃过,直到那一年,有人在马来西亚见到了她,他寻迹而至,本以为苦尽笆来,没想到人事全非,她改嫁了,再一次令他锻羽而归。 景恒毅造访的次数变少了,也不将景怀君带在⾝边了,但每次来都会和蔼地慰问她几句,送姊弟俩一些实用的小礼。他始终不曾间断和外公的连系,后来她才知晓,外公因为愧意,大笔投资了景恒毅创业的第一家半导体厂,不出五年,竟发展得有声有⾊,在业界占了一席之地,昔⽇的穷小子从此改头换面,成为实业家;而外公这一厢,却自此江河⽇下,树倒猢县散。 深念旧情的景恒毅不停的挹注资金,远超过当年受到的资助,始终挽救不了沉疴已重的方家家业。没多久,心力瘁的外公撒手不管,让子女另立门户去了。 没有⽗⺟庇荫的方菲姊弟,首先感到了世态炎凉,但过去一向也没有被呵护备至,所以不需太多挣扎,很快能半工半读地养活自己,适应了抛头露面的生活。 他们和一般家境的年轻人一样,没有经济的优势,只有靠双手和脑袋,倒也甘之如饴。年轻,总令人感到未来有无限可能。 可能的梦想怀抱到大三那年戛然而止,一次感冒后,喉咙的异物感长期不消,从慢咳嗽、呼昅不顺,嗓声沙嘎到喑哑,拖延了半年,她终于警觉到了不对,自行到医院切片检查,证实罹患了恶肿瘤。 她⾜不出户了两天,很快振作,决定亲自告诉外公,她生病了,一个不该好发在健康女孩⾝上的恶病。 外公十分镇定,陪着她度过难捱的手术期。幸好病灶尚未扩散,算是成功切除,但,好似不留个后遗症不⾜以证明造化弄人,她的声音彻底失去了。 晴天霹雳吗?也还好,至少还活着看见亲人。她努力适应没有甜美声音的生活,大学毕业后,找一份不大需要声音的工作,差不多快接受自己⾝负残疾这项事实后,紧接着,外公无预警病倒。 备受打击吗?其实不然,所谓债多不愁,欠一佰万和欠一佰一十万的感觉不会相差太多了,只是外公其余的子女已是自⾝难保,任谁也没有多余心力照顾老人,责任自然就落在曾经吃了多年闲饭的她⾝上。也就在那个阶段,她养成了人前微笑人后发呆的习惯,不轻易把情绪怈露,在外公面前,她比正常人表现得还开朗健康。老人在活着的最后阶段,为她安排了一件事,就是她的婚姻。 “我和你景叔叔说好了,和怀君结婚吧!让景家明正言顺的照顾你。” 如果不是口齿清晰、眼神矍铄,她会以为老人病得神智不清了。 “我不需要别人,我有工作,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用签字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大的黑字,让老花眼的外公看清楚,底下附加一个搞笑人脸。 “小菲,你弟弟需要。” 这句话让她顿时呆默。她优秀的弟弟刚申请到了国美东岸一所名校研究所,没有争取到奖学金名额,正愁学费不知从何而来,已打算放弃出国的计划,没想到外公心头一直记挂这件事。 “外公,人家没事为何要和我结婚?”她啼笑皆非,这不是一厢情愿吗? 尽管她把这提议当作老人的梦呓,还是稍稍回想了一下景怀君这个人。成年后,她甚至只在商业杂志上见过他的尊容,一个道貌岸然的企业家第二代。“他都三十几了,会让做⽗⺟的安排他的婚事吗?”何况今非昔比,别说她⾝家不如人,她甚至没有正常的沟通能力。老人家太天真了,以为还⾝在呼风唤雨的过去。 “怀君其实不是景叔叔的亲儿子,是他侄子,景叔叔没结婚,他的兄长把么儿过继给他。怀君是他一手培养大的,对他很尊重,你不用担心。”外公疲倦地把眼⽪合上。“我这一生,替子孙做的最后一个安排就是这件事了。我当年看低了景恒毅,害了自己的女儿,我能为你们姊弟俩做的不多,这一次,希望能弥补一些。别说我只疼你弟弟,我最担心的是你,与其找个等而下之的对象受人欺侮,不如嫁进一个可以信赖又能照顾你的人家。你⾝体不好,没有本钱劳,你如果逞強,将来你弟弟有事找谁商量?” 这些话说得真切又条理分明,证明老人的脑袋还未沦陷病魔掌中,务实的她却没办法当真。试想,缺了一条腿的人还会望渴自己能上台跳芭蕾舞吗? 第二天早已浑忘脑后,老人也只字不再提,渐渐陷⼊昏状态,半个月后,外公弥留那天,景恒毅出现了,在医院里。 “你外公和你提过结婚的事?” 连续三天在病榻旁不眠不休的她不置可否,有气无力地在纸上写道:“他精神不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别介意。” “他心里很清楚。你呢?有意见吗?” 她错愕极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景恒毅认真地看着她,叹口气道:“你和雁青长得真像。”雁青是大姨的名字,他至今未忘怀半分? “景叔叔,别为难景大哥,我可以过得很好,不能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两个长辈认真起来,仿佛时光倒错,回到五0年代,令人匪夷所思。 景恒毅看着她那手字,笑道:“连字迹都像。”他怜惜地拍拍她的头。“不为难,你是好孩子,怀君他懂的。方宇的事我都办好了,以后在国外有人会照顾他,你不必担心。还有,结婚后,你们还是可以保有原来的生活方式,一切都不必改变,怀君不会⼲扰你的。”久经商场,景恒毅再温和都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这是你外公的遗愿,不必想太多,没有人会伤害你。”她什么都来不及问,景恒毅便匆匆走了,他只是来通知,不是和她商量。 呆坐在病房一晚,她把这件荒谬的主意仔细想了几遍,外公说的不全然错,她还能有什么损失?她难道打从心底奢望未来会有爱情吗?但只要现在点个头,有人会因为她而受益良多。至于景怀君的想法,她无从了解也不想了解,做生意的人不做蚀本的事,她的考虑可能比他们还浅薄。 景怀君的确完全没有⼲扰她,外公去世后一个月,他差了一名律师前来让她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像签合同一样;结婚登记那天倒是旋风般出现了五分钟,对她颔个首,面无表情地淡扫她一眼,她甚至严重怀疑他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就完成了大部份男女都要大费周章才能完成的终⾝大事。 自那天起,她再也没见过他,反而是景恒毅对她付出较多的关照,三不五时探望她。她逐渐了解,这桩婚姻建筑在两位长辈的相互补偿和亏欠上,景恒毅补偿过去未竟的爱情,和老人大方提携之恩;老人则是补偿对两个女儿的亏欠,双方借着方菲了结了他们的遗憾。 婚后半年,景恒毅在一次国外差旅途中心脏病发猝逝,之后,她和景家的关系全靠李秘书为连系桥梁,她和景怀君,正式成为法律关系最亲密的陌生人。 思路到此暂停,她静听了一会。看来卧房里的男人今夜是不会离开了。 陌生人?就算是面对陌生人,你是不是该要有礼貌些?她在心里嘟囔着,抱着薄被,和⾐蜷缩在藤椅上,闭上眼安睡。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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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月亮面具一瓢饮爱在他方月光女郎鬼胎记逃爱红色恋人伊人莽汉的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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