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初刻拍案惊奇在线阅读由凌濛初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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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初刻拍案惊奇  作者:凌濛初 书号:10231  时间:2017/3/27  字数:6776 
上一章   卷二十八    下一章 ( → )
  金光洞主谈旧变 ⽟虚尊者悟前⾝

  诗云:

  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

  中有仙童开一室,皆言此待乐天来。

  又云:

  吾学空门不学仙,恐君此语是虚传。

  海山不是吾归处,归即应归兜率天。

  这两首绝旬,乃是唐朝侍郞⽩香山⽩乐天所作,答浙东观察使李公的。乐天一生精究內典,勤修上乘之业,一心超脫轮回,往生净土。彼时李公师稷观察浙东,有一个商客,在他治內明州同众下海,遭风飘,不知所止,一月有幸,才到一个大山。瑞云奇花,⽩鹤异树,尽不是人间所见的。山侧有人出来问道:“是何等人来得到此?”商客具言随风飘到。岸上人道:“既到此地,且系定了船,上岸来见天师。”同舟中胆小,不知上去有何光景,个个退避。只有这一个商客,跟将上去。岸上人领他到一个所在,就象大寺观一般。商客随了这人,依路而进。见一个道士,须眉皆⽩,两旁侍卫数十人,坐大殿上,对商客道:“你本‮国中‬人,此地有缘,方得一到。此即世传所称蓬莱山也。你既到此地,可要各处看看去么?”商客口称要看。道士即命左右领他宮內游观。⽟台翠树,光采夺目。有数十处院宇,多有名号。只有一院,关锁得紧紧的,在门里窥进去,只见満庭都是奇花,堂中设一虚座。座中有褥,阶下香烟扑鼻。商客问道:“此是何处?却如此空锁着?”那人答道:“此是⽩乐天前生所驻之院。乐天今在‮国中‬未来,故关闲在此。”商客心中原晓得⽩乐天是⽩侍郞的号,便把这些去处光景,一一记着。别了那边人,走下船来。随风使帆,不上十⽇,已到越中海岸。商客将所见之景。备细来禀知李观察。李观察尽录其所言,书报⽩公。⽩公看罢,笑道:“我修净业多年,西方是我世界,岂复往海外山中去做神仙耶?”故此把这两首绝句回答李公,见得他修的是佛门上乘,要到兜率天宮,不希罕蓬莱仙岛意思。

  后人评论:“道是⽩公脫屣烟埃,投弃轩冕,一种非凡光景,岂不是个谪仙人?海上之说,未为无据。但今生更复勤修精进,直当超脫玄门,上证大觉。后来果位,当胜前生。这是正理。要知从来名人达士,巨卿伟公,再没一个不是有宿再来的人。若非仙官谪降,便是古德转生。所以聪明正直,在世间做许多好事。如东方朔是岁星,马周是华山素灵宮仙官,王方平是琅琊寺僧,真西山是草庵和尚,苏东坡是五戒禅师,就是死后或原归故处,或另补仙曹。如卜子夏为修文郞,郭璞为⽔仙伯,陶弘景为蓬莱都⽔监,李长吉召撰《⽩⽟楼记》,皆历历可考,不能尽数。至如奷臣叛贼,必是药叉、罗刹、修罗、鬼王之类,决非善。乃有小说中说:李林甫遇道士,卢杞遇仙女,说他本是仙种,特来度他。他两个都不愿做仙人,愿做幸相,以至堕落。此多是其家门生、故吏一之人,撰造出来,以掩其平生过恶的。若依他说,不过迟做得仙人五六百年,为何间有‘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倡’之说?就是说道业报尽了,辽归本处,五六百年后,便不可知。为何我朝万历年间,河南某县,雷击死娼妇,背上还有‘唐朝李林甫’五字?此却六百年不止了。可见说恶人也是仙种,其说荒唐,不⾜凭信。”

  小子如今引⽩乐天的故事说这一番话。只要有好器的人,不可在火坑海恋着尘缘,忘了本来面目。待小子说一个宋朝大臣,在当生世里,看见本来面目的一个故事,与看官听一听。诗云:

  昔为东掖垣中客,今作西方社里人。

  手把杨枝临⽔坐,寻思往事是前⾝。

  却说西方双摩词池边,有几个洞天。內中有两个洞,一个叫作金光洞,一个叫做⽟虚洞。凡是洞中各有一个尊者,在內做洞主。住居极乐胜境,同修无上菩提。忽一⽇,⽟虚洞中尊者来对金光洞中尊者道:“吾佛以救度众生为本,吾每静修洞中,固是正果。但只独善其⾝,便是辟支小乘。吾意往震旦地方,打一转轮回,游戏他七八十年,做些济人利物的事,然后回来,复居于此.可不好么?”金光洞尊者道:“尘世纷嚣,有何好处?虽然可以济人利物,只怕为火所烧,恋起来。没人指引回头,忘却本来面目,便要堕落轮回道中,不知几劫才得重修圆満?怎么说得‘复居此地’这样容易话?”⽟虚洞尊者见他说罢,自悔错了念头。金光洞尊者道:“此念一起,吾佛已知。伽蓝韦驮,即有密报,岂可复悔?须索向阎浮界中去走一遭,受享些荣华富贵,就中做些好事,切不可了本。倘若恐怕浊界汩没,一时记不起,到得五十年后,我来指你个境头,等你心下洞彻罢了。”⽟虚洞尊者当下别了金光洞尊者,自到洞中,分付行童:“看守着洞中,原自早夜焚香诵经,我到人间走一遭去也。”一灵真,自去拣那善男信女、有德有福的人家好处投生,不题。

  却说宋朝鄂州江复有个官人,官拜左侍噤,姓冯各式,乃是个好善积德的人。夫人一⽇梦一金⾝罗汉下降,产下一子,产时异香満室。看那小厮时,生得天庭⾼耸,地角方固,两耳垂珠,是个不凡之相。两三岁时,就颖悟非凡。看见经卷上字,恰象原是认得的,一见不忘。送⼊学中,那名冯京,表字当世。过目成诵,万言立就。虽读儒书,却又酷好佛典,敬重释门,时常暝目打坐,学那禅和子的模样。不上二十岁,连中了三元。

  说话的,你错了。据着《三元记》戏本上,他⽗亲叫做冯商,是个做客的人,如何而今说是做官的?连名字多不是了。看官听说:那戏文本子,多是胡诌,岂可凭信!只如南北戏文,极顶好的,多说《琶琶》、《西厢》。那蔡伯喈,汉时人,未做官时,⽗⺟双亡,卢墓致瑞,分府幸他孝廉,何曾为做官不归?⽗⺟饿死?且是汉时不曾有状元之名,汉朝当时正是董卓专权,也没有个牛丞相。郑恒是唐朝大官,夫人崔氏,皆有封号,何曾有夫⾝张生的事?后人虽也有晓得是无微之不遂其,托名丑低的,却是戏文倒说崔张做夫到底。郑恒是个花脸衙內,撞阶死了,却不是颠倒得没道理!只这两本出⾊的,就好笑起来,何况别本可以准信得的?所以小子要说冯当世的故事,先据正史,把⽗亲名字说明⽩了,免得看官每信着戏文上说话,千古不决。闲话休题。

  且说那冯公自中三元以后,任官累典名藩,到处兴利除害,流播美政,护持佛教,不可尽述。后来⼊迁‮府政‬,做了丞相。忽一⽇,体中不快,遂告个朝假,在寓静养调理。其时英宗皇帝,圣眷方隆,连命內臣问安不绝于道路。又诏令翰院有名医人数个,到寓诊视,圣谕尽心用药,期在必愈。服药十来⽇,冯相病已好了,却是嬴瘦了好些,柱了杖才能行步。久病新愈,气虚多惊,倦视绮罗,厌闻弦管,思‮坐静‬养神,乃策杖待步⼊后园中来。后园中花木幽深之处,有一所茅庵,名曰容膝庵,乃是那陶渊明《归去来辞》中语,见得庵小,只可容着两膝的话。冯相到此,心意欣然,便叫侍妾每都各散去,自家取龙涎香,焚些在博山炉中,叠膝暝目,坐在禅中蒲团上。默坐移时,觉神清气和,肢休舒畅。徐徐开目,忽见一个青⾐小童,神貌清奇,冰姿潇洒,拱立在禅之右。冯相问小童道:“婢仆皆去,你是何人,‮立独‬在此?”小童道:“相公久病新愈,心神忻悦,恐有所游,小童愿为参从。不敢檀离。”公伏枕⽇久,沉疾既愈,心中正要闲游。忽闻小童之言,意思甚快。乘兴离榻,觉得体力轻健,与平⽇无病时节无异。步至庵外,小童禀道:“路径不平,恐劳尊重,请登羊车,缓游园圃。”冯相喜小童如此慧黯,笑道:“使得,使得。”

  说话之间,小童挽羊车一乘,来到面前。但见:

  帘垂斑竹,轮斫香檀。同心结带系鲛绡,盘角曲栏雕美⽟。坐姻铺锦褥,盖顶覆青毡。

  冯相也不问羊车来历,忻然升车而坐。小童挥鞭在前驭着,车去甚速,势若飘风。冯相惊怪道:“无非是羊,为何如此行得速?”低头前视,见驾车的全不似羊,也不是牛马之类。凭轼仔细再看,只见背尾皆不辨,首尾⾜上⽑五⾊,光采人。奔走挽车,稳如磐石。冯相公大惊,方询问小童,车行已出京都北门,渐渐路⼊青霄,行去多是翠云深处。下视尘寰,直在底下,虚空之中。过了好些城郭,将有一饭时侯,车才着地住了。小童前禀道:“此地胜绝,请相公下观。”冯相下得车来,小童不知所向,连羊车也不见了。举头四顾,⾝在万山之中。但见:

  山川秀丽,林麓清佳。出没万壑烟霞,⾼下千峰花木。静中有韵,细流石眼⽔涓涓;相逐无心,闲出岭头云片片。溪深绿草茸茸茂,石老苍苔点点斑。

  冯相⾝处朝市,向为尘俗所役,乍见山光⽔⾊,洗涤心。正如酷暑中行,遇着清泉百道,多时病滞,一旦消释。冯相心中喜乐,不觉拊腹而叹道:“使我得顶笠披蓑,携锄趁犊,躬耕数亩之田,归老于此地。每到秋苗后,稼穑登场,旋煮⻩,新酿⽩酒,与邻叟相邀。瓦盆磁瓯,量晴较雨。此乐虽微,据我所见,虽⽟印如霜,金印如斗,不⾜比之!所恨者君恩未报,不敢归田。他⽇必遂吾所志!”

  方纵步玩赏,忽闻清磬一声,响于林。冯相幸目仰视,向松竹影疏处,隐隐见山林间有飞檐碧瓦,栋宇轩窗。冯相道:“适才磬声,必自此出。想必有幽人居止,何不前去寻访?”遂穿云踏石,历险登危,寻径而走。过往处,但闻流⽔松风,声喧于步履之下。渐渐林麓两分,峰峦四合。行至一处,溪深⽔漫,风软云闲,下枕清流,有千门万户。但见:

  嵬嵬宮殿,虬松镇碧瓦朱扉;

  寂寂回廊,凤竹映雕栏⽟砌。

  玲珑楼阁,⼲霄覆云,工巧非人世之有。宕畔洞门开处,挂一⽩⽟牌,牌上金书“金光第一洞”冯相见了洞门,知非人世,惕然不敢进步⼊洞。因是走得路多了,觉得肢休倦怠,暂歇在门阃石上坐着。坐还未定,忽闻大声起于洞中,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大声方住,狂风复起。松竹低偃,瓦砾飞扬,雄气如奔,顷刻而止。冯相惊骇,急回头看时,一巨兽自洞门奔出外来。你道怎生模样?但见:

  目光闪烁,⽑⾊斑搁。剪尾宕⾕风生,移步郊园草偃。山前一吼,慑将百兽潜形;林下独行,威使群⽑震惊。満口利牙排剑戟,四蹄钢爪利锋芒。

  奔走如飞,将至坐侧。冯相怆惶,避无计。忽闻金锡之声震地,那个猛兽恰象有人赶逐他的,窜伏亭下,敛⾜暝目,犹如待罪一般。

  冯相惊异未定,见一个胡僧自洞內走将出来。你道怎生模样?但见:

  修眉垂雪,碧眼横波。⾐披烈火,七幅鲛绡;杖柱降魔,九环金锡。若非固寂光中客,定是楞迦峰顶人。

  将至洞门,将锡杖横了,稽首冯相道:“小兽无知,惊恐丞相。”冯相答礼道:“吾师何来,得救残?”胡僧道:“贫僧即此间金光洞主也。相公别来无恙?耝茶相邀,丈室闲话则个。”冯相见他说“别来无恙”的话,幸目细视胡僧面貌,果然如旧相识,但仓卒中不能记忆。遂相随而去。

  到方丈室中,啜茶已罢。正要款问仔细,金光洞主起⾝对冯相道:“敝洞荒凉,无以看玩。若游赏烟霞,遍观云⽔,还要邀相公再游别洞。”遂相随出洞后而去。但觉天清景丽,⽇暖风和,与世俗溪山,迥然有异。须臾到一处,飞泉千丈,注⼊清溪,⽩石为桥,斑竹来往。于巅峰之下,见一洞门,门用玻璃为牌,牌上金书“⽟虚尊者之洞”冯相对金光洞主道:“洞中景物,料想不凡。若得一观,此心⾜矣。”金光洞主道:“所以相邀相公远来者,正要相公游此间耳。”遂排扉而⼊。

  冯相本意,只道洞中景物可赏。既到了里面,尘埃満地,门户寂寥,似若无人之境。但见:

  金炉断烬,⽟磬无声。绛烛光消,仙肩昼掩。蛛网遍生虚室,宝钩低庒重帘。壁间纹幕空垂,架上金经生蠢。闲庭悄悄,芊绵碧草侵阶;幽槛沉沉,散漫绿苔生砌。松満院鹤相对,山⾊当空人未归。

  冯相犹豫不决,逐步走至后院。忽见一个行童,凭案诵经。冯相问道:“此洞何独无僧?”行童闻言,掩经离榻,拱揖而答道:“⽟虚尊者游戏人间,今五十六年,更三十年方回此洞。缘主者未归,是故无人相接。“金光洞主道:“相公不必问,后当自知。此洞有个空寂楼台,迥出群峰,下视千里,请相公登楼,款歇而归。”遂与登楼。

  看那楼上时,碧瓦瓮地,金兽守肩。饰异宝于虚檐,⽟虬于巨栋。犀轴仙书,堆积架上。冯相正要那卷书来看看,那金光洞主指楼外云山,对冯相道:“此处尽堪寓目,何不凭栏一看?”冯相就不去看书,且凭栏凝望,遥见一个去处:

  翠烟掩映,绛雾氤氲。美木枝,清接影。琼楼碧瓦玲珑,⽟树翠柯摇曳。波光拍岸,银涛映天。翠⾊人,冷光目。

  其时,⽇影下照,如万顷琉璃。冯相注目细视良久,问金光洞主道:“此是何处,其美如此?”金光洞主愕然而惊,对冯相道:“此地即双摩词池也。此处溪山,相公多曾游赏,怎么就不记得了?”冯相闻得此语,低头仔细回想,自儿童时,直至目下,一一追算来,并不记曾到此,却又有些依稀认得。正不知甚么缘故,乃对金光洞主道:“京心为事夺,壮岁旧游,悉皆不记。不知几时曾到此处?隐隐已如梦寐。人生劳役,至于如此!对景思之,令人伤感!”金光洞主道:“相公儒者,当达大道,何必浪自伤感?人生寄⾝于太虚之中,其间荣瘁悲,得夫聚散,彼死此生,投形换壳,如梦一场。方在梦中,原不⾜问;及到觉后,又何⾜悲?岂不闻《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自古皆以浮生比梦,相公只要梦中得觉,回头即是,何用伤感!此尽正理,愿相公无轻老僧之言!”

  冯相闻语,贴然敬伏。方就坐款话,忽见虚檐⽇转,晚⾊将催。冯相意要告归,作别金光洞主道:“承挈游观,今尽兴而返,此别之后,未知何⽇再会?”金光洞主道:“相公是何言也?不久当与相公同为道友,相从于林下,⽇子正长,岂无相见之期!”冯相道:“京病既愈,旦夕朝参,职事相索,自无暇⽇,安能再到林下,与吾师游乐哉?”金光洞主笑道:“浮世光迅速,三十年只同瞬息。老僧在此,转眼间伺侯相公来,再居此洞便了。”冯相道:“京虽不才,位居一品。他⽇若荷君恩,放归田野,苟不就宮祠微禄,亦当为田舍翁,躬耕自乐,以终天年。况自此再三十年,京已寿登耄耋,岂更削发披缁坐此洞中为衲僧耶?”金光洞主但笑而不答。冯相道:“吾师相笑,岂京之言有误也?”金光洞主道:“相公久羁浊界,认杀了现前⾝子。竟不知⾝外有⾝耳。”冯相道:“岂非除此⾊⾝之外,别有⾝那?”金光洞主道:“⾊⾝之外,元有前⾝。今⽇相公到此,相公的⾊⾝又是前⾝了。若非⾝外有⾝,相公前⽇何以离此?今⽇怎得到此?”冯相道:“吾师何术使京得见⾝外之⾝?”金光洞主道:“见何难?”就把手指向壁间画一圆圈,以气吹之,对冯相道:“请相公观此景界。”

  冯相遂近壁视之,圆圈之內,莹洁明朗,如挂明镜。注目细看其中,见有:

  风轩⽔榭,月坞花畦。小桥跨曲术横塘,垂柳笼绿窗朱户遍看他亭,皆似曾到,但不知是何处园圃在此壁间。冯相疑心是障眼之法,正⾊责金光洞主道:“我佛以正法度人,吾师何故将幻术变现,惑人心目?”金光洞主大笑而起,手指园圃中东南隅道:“如此景物,岂是幻也?请相公细看,真伪可见。”冯相走近前边,注目再者,见园圃中有粉墙小径。曲槛雕栏。向花木深处,有茅庵一所:半开竹牖,低下疏帘。闲阶⽇影三竿,古鼎香烟一缕。茅庵內有一人,叠⾜暝目,靠蒲团坐禅上。冯相见此,心下踌躇。金光洞主将手拍着冯相背上道:“容膝庵中,尔是何人?”大喝一偈道:“五十六年之前,各占一所洞天。容膝庵中莫误,⽟虚洞里相延。”向冯相耳畔叫一声:“咄!”冯相于是顿省:游⽟虚洞者,乃前⾝;坐容膝庵者,乃⾊⾝。不觉夫声道:“当时不晓⾝外⾝,今⽇方知梦中梦。”口此顿悟无上菩提,喜不自胜。

  方参问心源,印证禅觉,回顾金光洞主,已失所在。遍视精舍迦蓝,但只见:

  如云蔵宝殿,似雾隐回廊。审听不闻钟磬之清音,仰视己失峰宕之险势。⽟虚洞府,想却在海上嬴洲;空寂楼台,料复归极乐国土。只嶷看罢僧繇画,卷起丹青十二图。

  一时廊殿洞府溪山,捻指皆无踪迹,单单剩得一⾝,俨然端坐后园容膝庵中禅之上。觉茶味犹甘,松风在耳。鼎內香烟尚袅,座前花影未移。⼊定一晌之间,⾝游万里之外。冯相想着境界了然,语话分明,全然不象梦境。晓得是禅静之中,显见宿本。况且自算其寿,正是五十六岁,合着行童说尊者游戏人间之年数,分明己⾝是金光洞主的道友⽟虚尊者的转世。

  自此每与客对,常常自称老僧。后三十年,一⽇无疾而终。自然仍归⽟虚洞中去矣。诗曰:

  ⽟虚洞里本前⾝,一梦回头八十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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