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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警世通言  作者:冯梦龙 书号:10229  时间:2017/3/27  字数:7673 
上一章   卷十九    下一章 ( → )
  崔衙內⽩鹞招妖

  古本作《定山三怪》,又云《新罗⽩鹞》。

  早退禾朝宠责妃,谏章争敢傍丹择。

  蓬莱殿里薄驾,花尊楼前进荔枝。

  揭鼓未终聋鼓动,羽⾐犹在战⾐追。

  子孙翻作升平祸,不念先皇创业时。

  这首诗,题著唐时第七帝,溢法谓之玄宗。古老相传云:天上一座星,谓之玄星,又谓之金星,又谓之参星,又谓之长庚星,又谓之太⽩星,又谓之启明星。世人不识,叫做晓星。初上时,东方未明;夭⾊将晓,那座星渐渐的暗将来。先明后暗,这个谓之玄。唐玄宗自姚崇、宋琼为相,米麦不过三四钱,千里不馈行粮。自从姚宋二相死,杨国忠、李林甫为相,教玄宗生出四件病来:

  內作⾊荒,外作禽荒,耽酒嗜音,峻字雕墙。

  玄宗最宠爱者,一个贵妃,叫做杨太真。那贵妃又背地里宠一个胡儿,姓安名禄山,腹重三百六十斤,坐绰飞燕,走及奔马,善舞胡旋,其疾如风。玄宗爱其骁健,因而得宠。禄山遂拜玄宗为⽗,贵妃为⺟,杨妃把这安禄山头发都剃了,擦一脸粉,画两道眉,打一个⽩鼻儿。用锦绣彩罗,做成栅褓,选耝壮宮蛾数人扛抬,绕那六宮行走。当时则是取笑,谁知浸润之间,太真与禄山为。一⽇,禄山正在太真宮’卜行乐。宮娥报道:“驾到!”禄山矫捷非常,逾墙拌去。贵妃伦惶出,冠发散,语言失度,错呼圣上为郞君。玄宗驾即时起,使六宮大使⾼力士、⾼畦送太真归第,使其省过。贵妃求见夭于不得,涕位出宮。

  却说玄宗自离了贵妃三⽇,食不甘味,卧不安席。⾼力士探知圣意,启奏道:“贵妃昼寝困倦,言语失次,得罪万岁御前。今省过三⽇,想已知罪,万岁爷何不召之?”玄宗命⾼歼往看妃于在家作何事。⾼计奉旨到杨太师私第,见过了贵妃,回奏天子,言:“娘娘容颜愁惨,梳沐俱废。一见奴婢,便问圣上安否,泪如而下。乃取妆台对镜,乎持并州剪刀,解散青丝,剪下一缕,用五彩绒绳结之,手自封记,托奴婢传语,送到御前。娘娘含泪而言:‘妾一⾝所有,皆出皇上所赐。只有⾝体发肤,受之⽗⺟,以此寄谢圣恩,愿勿忘七夕夜半之约。,”原来玄宗与贵妃七夕夜半,曾在沉香亭有私誓,愿生生世世同案同枕。此时玄宗闻知⾼汁所奏,见贵妃封寄青丝,拆而观之,凄然不忍。即时命⾼力士用香车细辇,贵妃⼊宮。自此愈加宠幸。

  其时四方贡献不绝:西夏国进月佯琵琶,南越国进五笛,西凉州进葡萄酒,新罗国进⽩鹞于。这葡萄酒供进御前,琵琶赐与郑观音,⽟笛赐与御弟宁王,新罗⽩鹞赐与崔丞相。后因李⽩学士题沉香亭牡丹诗,将赵飞燕比著大真娘娘,暗蔵讥刺,被⾼力士奏告贵妃,位诉天子,将李⽩黜贬。崔丞相元来与李⽩是故,事相连累,得旨令判河北定州中山府。正是:

  老⻳烹不烂,遗祸及枯桑。

  崔丞相来到定州中山府,远近接⼊进府,割牌印了毕。在任果然是如⽔之清,如秤之平,如绳之直,如镜之明。下一月之间,治得府中路不拾遗。时辽天宝舂初:

  舂,舂,柳嫰花新,梅谢粉;草铺茵、鸯啼北里,燕语南邻。郊原嘶宝马,紫陌广香轮。⽇暖冰消⽔绿,风和雨嫰烟轻。东阁广排公子宴,锦城多少看花人。

  崔丞相有个衙內,名唤崔亚,年纪二十来岁。生得美大夫,好败猎,见这舂问天⾊,宅堂里叉手向前道:“告爹爹,请一⽇严假,出野外游猎。不知爹爹尊意如何?”相公道:“吾儿出去,则索早归。”衙內道:“领爹尊旨。则是儿有一事,取复慈⽗。”相公道:“你有甚说“衙內道:“借御赐新罗⽩鹞同往。”相公道:“好,把出去照管,休教失了。这件物是上方所赐,新罗国进到,世上只有这一只,万勿走失!上方再来索取,却是那里去讨?”衙內道:”儿带出去无妨。但只要光耀州府,教人看玩则个。”相公道:“早归,少饮。”衙內借得濒罗⽩鹞,令一个五放家架著。果然是那里去讨!牵将闹装银鞍马过来,衙內攀鞍上马出门。名是说话的当时同年生,井肩长,劝住崔衙內,只好休去。千不合,万不合,带这只新罗⽩鹞出来,惹出一”场怪事。真个是亘古未闻,于今罕有。有诗为证:

  外作禽荒內⾊荒,滥沾些子又何妨?

  早晨架出苍鹰去,⽇暮归来红粉香。

  崔衙內寻常好败猎。当⽇借得新罗⽩鹞,好生喜。教这五放家架著。一行人也有把⽔磨角靶弹弓,雁木鸟椿弯于,架眼圆铁爪嘴弯鹰,牵拾耳细深口⽝。出得城外,穿桃溪,过梅坞,登绿杨林,涉芳草渡,杏花村⾼悬俩望,茅畔低亚青帘。正是。

  不暖不寒天气,半村半郭人家。

  行了二三十里,觉道各人走得辛苦,寻一个‮店酒‬,衙內推鞍下马,⼊店问道:“有甚好酒买些个?光犒赏众人助脚力。”只见走一个酒保出来唱啼。看那人时,生得:

  ⾝长八尺,豹头燕领,环眼骨浅,有如一个距⽔断桥张翼德,原⽔镇上王彦章。

  衙內看了酒保,早吃一惊道:“怎么有这般生得恶相貌的人?”酒保唱了暗,站在一边。衙內教:“有好酒把些个来吃,就犒赏众人。”那酒保从里面掇一桶酒出来。随行自有带着底酒盏,安在卓上。筛下一盏,先敬衙內:

  酒,酒,酒,邀朋会友。君莫待,时长久,名呼食前,礼于茶后。临风不可无,对月须教有。李⽩一饮一石,刘伶解醒五斗。公子沾脸似桃,佳人⼊腹如柳。

  衙內见筛下酒⾊红,心中早惊:“如何恁地红!”踏著酒保脚跟,⼊去到酒缸前,扬开缸盖,只看了一看,吓得衙內:

  顶门上不见三魂,脚底下散七魄。

  只见⾎⽔里面浸着浮米。衙內出来,教一行人且莫吃酒,把三两银子与酒保,还了酒钱。那酒保接钱,唱喏谢了。衙內攀鞍上马,离‮店酒‬,又行了一二里地,又见一座山冈。元来门外谓之郭,郭外谓之郊,郊外谓之野,野外谓之迫。行了半⽇,相次到北岳恒山。一座小峰在恒山脚下,山势果是雄勇:

  山,山,突兀回环。罗翠黛,列青蓝,洞云缥缈,涧⽔滑琴。峦若⼲山外,岚光一望间。暗想云峰尚在,宜陪谢履重攀。季世七贤虽可爱,盛时四皓岂宜闲。

  衙內恰待上那山去,抬起头来,见山脚下立着两条木栓,柱上钉着一面版牌,牌上写著几句言语。衙內立马看了道:“这条路上恁地利害!”勒住马,叫:“回去休!”众人都赶上来,衙內指著版牌,教众人看。有识字的,读道:

  “此山通北岳恒山路,名为定山。有路不可行。其中精灵不少,鬼怪极多。行路君子,可从此山下首小路来往,切不可经此山过。特预禀知。

  “如今却怎地好?”衙內道:“且只得回去。”待要回来,一个屹膊上架着,一枚角畸,出来道:“复衙內:男女在此居,上面万千景致,生数般跷溪作怪直钱的飞禽走兽。衙內既是出来败猎,不⼊这山去,从小路上去,那里是平地,有甚飞禽走兽?可惜闲了新罗⽩鹞,也可惜闲了某手中角鹰。这一行架的小鹞、猎狗、弹弓、弯于,都为弃物。衙內道:“也说得是,你们都听我说,若打得活的归去,到府中一个赏银三两,吃几杯酒了归;若打得死的,一人赏银一两,也吃几杯酒了归;若都打不得飞禽走兽,银子也没有,酒也没得吃。”众人各应了赌。

  衙內把马摔一鞭,先上山去。众人也各上山来。可煞作怪,全没讨个飞禽走兽。只见草地里掉掉地响。衙內用五轮八光左右两点神⽔,则看了一看,喝声采!从草里走出一只⼲红兔儿来。众人都向前,衙內道:于若捉得这红兔儿的,赏五两银子!”去马后立著个人,手探着新罗⽩鹞。衙內道:”却如何不去勒?”闲汉道:“告衙內:未得台旨,不敢擅便。”衙內道一声:“快去!”那闲汉领台旨,放那⽩鹞于勒红兔儿。这⽩鹞见放了手,一翅箭也似便去。这兔儿见那⽩鹞赶得紧,去浅草丛中便钻。鹞子见兔儿走的不见,一翅径飞过山嘴去。衙內道:“且与我寻⽩鹞子!”衙內也勒著马,转山去赶。赶到山,见一所松林:

  松,松。节峻浓,能耐岁,解凌冬。⾼侵碧汉,森耸青峰。亿奚形如盖,虬幻势若龙。茂叶风声瑟瑟,繁枝月影重重。四季常持君子,五株曾受大夫封一衙內手描著⽔磨角靶弹弓,骑那马赶。看见⽩鹞子飞⼊林子里面去,衙內也⼊这林子里来。当初⽩鹞子脖项上带着一个小铃儿。林子背后一座峭壁悬崖,没路上去,则听得峭壁顶上铃儿响。衙內抬起头来看时,吃了一惊,道:“不曾见这般跷踢作怪底事!”却那峭壁顶上,一株大树底下,坐着一个一丈来长短骷髅:

  头上襄著锨金蛾帽儿,⾝上锦袍的的,金甲辉辉。锦袍的的,一条抹额荔枝红;金甲辉辉,靴穿一双鹦鹅绿。看那骷髅,左手架著⽩鹞,右手一个指头,拨那鹞子的铃儿,口里噴噴地引这⽩鹞子。衙內道:“却不作怪!我如今去讨,又没路上得去。”只得在下面告道:“尊神,崔某不知尊神是何方神圣,一时走了新罗⽩鹞,望尊神见还则个!”看那骷髅,一似佯佯不采。似此告了他五七番,陪了七八个大赌。这人从又不见一个人林于来,骷髅只是不采。衙內忍不得,拿起手中弹弓,拽得満,觑得较亲,一弹于打去。一声响亮,看时,骷髅也不见,⽩鹞子也不见了,乘著马,出这林子前,人从都不见。著眼看那林子,四下都是青草。看看天⾊晚了,衙內慢慢地行,肚中又饥。下马离鞍,吊缀牵著马,待要出这山路口。看那天⾊:

  却早红⽇西沉,鸦鹊奔林⾼嗓。打鱼人停舟罢悼,望客旅贪程,烟村绦绕。山寺寂寥,玩银灯、佛前,点照。月上东郊,孤村酒稀收了。采樵人回,攀古道,过前溪,时听旅啼虎啸,深院佳人,望夫归、倚门斜靠。

  衙內独自一个牵着马,行到一处,却不是早起⼊来的路。星光之下,远远地望见数间草屋。衙內道:“惭愧,这里有人家时,却是好了。”径来到跟前一看,见一座庄院:

  庄,庄,临堤傍冈,青瓦屋,⽩泥墙。桑⿇映⽇,榆柳成行。山鸣竹坞,野⽝吠村坊。淡藩烟冕草舍,轻盈雾罩田桑。家有余粮,户无谣投子孙康。

  衙內把马系在庄前柳树上;便去叩那庄门。衙內道:“过往行人,失道路,借宿一宵,来⽇寻路归家。庄里无人答应。衙內又道:“是见任中山府崔丞相儿子,因不见了新罗⽩鹞,失道路,问宅里借宿一宵。”敲了两三次,方才听得有人应道:“来也,来也!”鞋履响,脚步呜,一个人走将出来开门。衙內打一看时,叫声苦!那出来的不是别人,却便是早间村‮店酒‬里的酒保。衙內问道:“你如何却在这里?酒保道:“告官人:这里是酒保的主人家。我却人去说了便出来。”酒保去不多时,只见几个青⾐,簇拥着一个著⼲红衫的女儿出来:

  吴道子善丹青,措不出风流体段;

  测文通能⾆辨,说不尽许多精神。

  衙內不敢抬头:“告娘娘,崔亚失道路,敢就贵庄借宿一宵。来⽇归家,丞相爹爹却当报效/只见女娘道:“奴等衙內多时,果蒙宠访。请衙內且⼊敝庄。”衙內道:“岂敢辄⼊!”再三再四,只管相请。衙內唱了赌,随著⼊去。到一个草堂之上,见灯烛荧煌,青⾐点将茶来。衙內告娘娘:“敢问此地是何去处?娘娘是何姓氏?”女娘听得问,启一点朱,露两行碎⽟,说出数句言语来。衙內道:“这事又作怪!”茶罢,接过盏托。衙內自思量道:先自肚里义饥,却教吃茶!”正恁沉昑间,则见女娘教安排酒来。道不了,青⾐掇过果卓。顷刻之间,咄嗟而办:

  幕天席地,灯烛荧煌。筵排异皿奇杯,席展金毗王学。珠呑壮成异果,⽟盘簇就珍羞。珊瑚筵上,青⾐美丽捧霞饬;硫刀杯中,粉面丫鬟斟⽟

  衙內叉手向前:“多蒙赐酒,不敢抵受。”女娘道:“不妨。屈郞少饮。家间也是勋臣贵戚之家。”衙內道:“不敢拜问娘娘,果是那一宅?”女娘道:“不必问,他⽇自知。”衙內道:“家间⽗⺟望我回去,告娘娘指路,令某早归。”女娘道:“不妨,家间正是五伯诸侯的姻眷,衙內又是宰相之子,门户正相当。奴家见爹爹议亲,东来不就,西来不成,不想姻缘却在此处相会!”渤听得说,愈加心慌,却不敢抗违,则应得咯。一杯两盏,酒至数巡。衙內告娘娘:“指一条路,教某归会。女娘道:“不妨,左右明⽇教爹爹送衙內归。衙內道:“男女不同席,不共食,自古‘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深恐得罪于尊前。叫女娘道:“不妨,纵然不做夫妇,也待明⽇送衙內回去。”

  衙內似梦如醉之间,则听得外面人语马嘶。青⾐报道:“将军来了。”女娘道:“爹爹来了,请衙內少等则个。”女娘轻移莲步,向前去了。衙內道:“这里有甚将军?”捏手捏脚,尾著他到一壁厢,转过一个阁儿里去,听得有人在里面声唤。衙內去黑处把⾆尖娥开纸窗一望时,吓得浑⾝冷汗,动掸不得,道:“我这命休了!走了‮夜一‬,却走在这个人家里。”当时衙內窗眼里,看见阁儿里两行都摆列朱红椅子,主位上坐一个一丈来长短骷髅,却便是⽇间一弹子打的。且看他如何说?那女孩儿见爹爹叫了万福,间道:“爹爹没甚事/骷髅道:“孩儿,你不来看我则个!我⽇间出去,见一只雪⽩鹞子,我见它奇异,捉将来架在手里。被一个人在山脚下打我一弹子,正打在我眼里,好疼!我便问山神土地时,却是崔丞相儿子崔衙內。我若捉得这厮,将来背剪缚在将军柱上,劈廖取心。左手把起酒来,右手把着他心肝;吃一杯酒,嚼一块心肝,以报冤仇。”

  说犹未了,只见一个人,从屏风背转将出来,不是别人,却是早来村‮店酒‬里的酒保。将军道:“班⽝,你听得说也不曾?”班⽝道:“才见说,却不叵耐,崔衙內早起来店中向我买酒吃,不知却打了将军的眼!”女孩儿道:“告爹爹,他也想是误打了爹爹,望爹爹饶恕他!”班⽝道:“妹妹,莫怪我多口。崔衙內适来共妹妹在草堂饮酒。”女孩儿告爹爹:“崔郞与奴饮酒,他是五百年前姻眷。看孩儿面,且饶恕他则个!”将军便只管焦躁,女孩儿只管劝。衙內在窗于外听得,道:“这里不走;更待何时!”走出草堂,开了院门,跳上马,摔一鞭,那马四只蹄一似翻盏撒钹,道不得个“慌不择路”连夜胡走到天⾊将晓,离了定山。衙內道:“惭愧!”

  正说之间,林子里抢出十余个人来,大喊一声,把衙內簇住。衙內道:“我好苦!出得龙潭,又⼊虎⽳!”仔细看时,却是随从人等。衙內道:“我吃你们一惊!”众人间衙內:“‮夜一‬从那里去来?今⽇若不见衙內,我们都打没头脑恶官司。”衙內对众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众人都以手加额道:“早是不曾坏了命!我们昨晚夜不敢归去,在这林子里等到今⽇。早是新罗⽩鹞,元来飞在林于后面树上,方才收得。”那养角鹰的道:“复衙內:男女在此土居,这山里有多少奇禽异兽,只好再人去出猎。可惜担搁了新罗⽩鹞。”衙內道:“这厮又来!”众人扶策著衙內归到府中。一行人离了犒设,却⼊堂里,见了爹妈,唱了暗。相公道:“‮夜一‬你不归,那里去来?忧杀了妈妈。”衙內道:“告爹妈JL子昨夜见一件诧异的事!”把说过许多活,从头说了一遍。相公焦躁:“小后生道胡说!且罚在书院里,教院子看着,不得出离!”衙內只得⼊书院。

  时光似箭,⽇月如梭,拈指间过了三个月。当时是夏间天气:

  夏,夏,雨余亭厦,纨扇轻,煎风乍,散发披襟,弹棋打马。古鼎焚龙涎,照壁名人画。当头竹往风生,两行青松暗瓦。最好沉李与浮瓜,对青搏旋开新鲜。

  衙內过三个月不出书院门。今⽇天⾊却热,且离书院去后花园里乘凉。坐定,衙內道:“三个月不敢出书院门,今⽇在此乘凉,好快活!”听那更点,早是二更。只见一轮月从东上来:

  月,月,元休无歇,夜东生,晓西灭。少见团圆,多逢呜缺。偏宜‮夜午‬时,最称三秋节。幽光解放严霜,皓⾊能欺瑞雪。穿窗深夜忽清风,曾遣离人情惨切。

  衙內乘着月⾊,闲行观看。则见一片黑云起,云绽处,见一个人驾一轮香车,载着一个妇人。看那驾车的人,便是前⽇酒保班大。香车里坐着⼲红衫女儿,衙內月光下认得是庄內借宿留他吃酒的女娘,下车来道:“衙內,外⽇奴好意相留,如何不别而行?”衙內道:“好!不走,左手把著酒,右手把著心肝做下口。告娘娘,饶崔某命!”女孩儿道:“不要怕,我不是人,亦不是鬼,奴是上界神仙,与衙內是五百年姻眷,今时特来效于飞之乐。”教班⽝自驾香车去。衙內一时被她这⾊了。

  ⾊,⾊,难离易惑,隐深闺,蔵柳陌。长小人志,灭君子德。后主谩多才,纣王空有力。伤人不痛之刀,对面杀人之贼。方知双眼是横波,无限贤愚被沉溺。

  两个同在书院里过了数⽇。院子道:“这几⽇衙內不许我们⼊书院里,是何意故?”当夜张见一个妖媚的妇人。院子先来复管家婆,便来复了相公。相公焦躁做一片,仗剑⼊书院里来。衙內见了相公,只得唱个噶。相公道:“我儿,教你在书院中读书,如何引惹邻舍妇女来?朝廷得知,只说我纵放你如此,也妨我儿将来仕路!”衙內只应得暗:“告爹爹,无此事。”却待再问,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孩儿来,叫声万福。相公见了,越添焦躁,仗手中宝剑,移步向前,喝一声道:“著!”剑不下去,万事俱休,一剑下去,教相公倒退三步。看手中利刃,只剩得剑靶,吃了一惊,到去住不得。只见女孩儿道:“相公休焦!奴与崔郞五百年姻契,合为夫妇。不⽇同为神仙。”相公出豁不得,却来与夫人商量,教请法官。那里捉得住!

  正恁地烦恼,则见客将司来复道:“告相公,有一司法,姓罗名公适,新到任来公参。客司说:‘相公不见客。’问:‘如何不见客/客将司把上件事说了一遍。罗法司道:‘此间有一一修行在世神仙,可以断得。姓罗名公远,是某家兄/客司复相公。”相公即时请相见。茶汤罢,便问罗真人在何所。得了备细,便修札子请将罗公远下山,到府中见了。崔丞相看那罗真人,果是生得非常。便引到书院中,与这妇人相见了,罗真人劝谕那妇人:“看罗某面,放舍崔衙內。”妇人那里肯依。罗真人既再三劝谕,不从。作起法来,忽起一阵怪风:

  风,风,翠飘红,忽南北,忽西东。舂开柳叶,秋谢梧桐。凉⼊朱门內,寒添陋巷中。似鼓声摇陆地,如雷响振晴空。乾坤收拾尘埃净,现⽇移却有功。

  那阵风过处,叫下两个道童来。一个把着一条缚魔索,一个把著一条黑柱杖,罗真人令道童捉下那妇女。妇女见道童来捉,他叫一声班⽝。从虚空中跳下班大来,忿忿地擎起双拳,竟来抵敌。元来琊不可以于正,被两个道童一条索子,先缚了班大,后缚了⼲红衫女儿。喝教现形,班大变做一只大虫,于红衫女儿变做一个红兔儿,道:“骷髅神,元来晋时一个将军,死葬在定山之上。岁久年深,成器了,现形作怪。”罗真人断了这三怪,救了崔衙內命。从此至今,定山一路太平无事。这段话本,则唤做《新罗⽩鹞》、《定山三怪》。有诗为证:

  虎奴兔女活骷俱,作怪成群山上头。

  一自真人明断后,行人但道永无忧。  Www.B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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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聊斋志异镜花缘太平广记浮生六记大唐西域记罗织经说苑声律启蒙三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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