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小说明史在线阅读由张廷玉等提供
被窝小说网
被窝小说网 架空小说 玄幻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重生小说 综合其它 仙侠小说 耽美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短篇文学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好看的小说 娇凄出轨 山村风蓅 落难公主 蒾失娇凄 绝世风流 甜蜜家庭 校园邂逅 滛虐乐园 锦绣江山 都市后宮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被窝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明史  作者:张廷玉等 书号:10209  时间:2017/3/26  字数:32928 
上一章   章九十七    下一章 ( → )
  杨最(顾存仁 ⾼金 王纳言) 冯恩(子行可 时可 宋邦辅 薛宗铠会翀) 杨爵(浦鋐 周天佐) 周怡 刘魁 沈束 沈炼 杨继盛(何光裕 龚恺) 杨允绳(马从谦 孙允中 狄斯彬)

  杨最,字殿之,洪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工部主事。督逋山西,悯其民贫,不俟奏报辄返。尚书李鐩劾之,有诏复往。最乃与巡按御史牛天麟极陈岁灾民困状,请缓其徵。从之。

  历郞中,治⽔淮、扬。值世宗即位,上言:“宝应氾光湖西南⾼,东北下。运舟行湖中三十余里。而东北堤岸不逾三尺,雨霪风厉,辄冲决,阻运舟,监城、兴化、通、泰良田悉遭其害。宜如往年⽩圭修筑⾼邮康济湖,专敕大臣加修內河,培旧堤为外障,可百年无患,是为上策。其次于缘河树杙数重,稍障风波,而增旧堤,毋使庳薄,亦⾜支数年。若但窒隙补阙,苟冀无事,一遇霪潦,为巨浸,是为无策。”部议用其中策焉。出为宁波知府。请罢浙东贡币,诏悉以银充,民以为便。累迁贵州按察使,⼊为太仆卿。

  世宗好神仙。给事中顾存仁、⾼金、王纳言皆以直谏得罪。会方士段朝用者,以所炼⽩金器百余因郭勋以进,云以盛饮食物,供斋醮,即神仙可致也。帝立召与语,大悦。朝用言:帝深居无与外人接,则⻩金可成,不死药可得。帝益悦,谕廷臣令太子监国“朕少假一二年,亲政如初。”举朝愕不敢言。最抗疏谏曰:“陛下舂秋方壮,乃圣谕及此,不过得一方士,服食求神仙耳。神仙乃山栖澡练者所为,岂有⾼居⻩屋紫闼,兖⾐⽟食,而能⽩⽇翀举者?臣虽至愚,不敢奉诏。”帝大怒,立下诏狱,重杖之,杖未毕而死。

  最既死,监国议亦罢。明年,勋以罪瘐死。朝用诈伪觉,亦伏诛。隆庆元年,赠最右副都御史,谥忠节。

  顾存仁,字伯刚,太仓人。嘉靖十一年进士。除余姚知县,徵为礼科给事中。十七年冬疏陈五事。首言宜广旷恩,赦杨慎、马录、冯恩、吕经等。末云:“败俗妨农,莫甚释氏。叶凝秀何人,而敢乞度?”帝方崇道家言。凝秀,道士也。帝以为刺已,且恶其释杨慎等,遂责存仁妄指凝秀为释氏,廷杖之六十,编氓口外。往来塞上,几三十年。穆宗即位,召为南京通政参议。历太仆卿。未几,致仕。存仁困厄久,方见用,遽勇退,世尤⾼之。万历初,卒。

  ⾼金,石州人。为兵科给事中。嘉靖九年上疏言:“陛下临御之初,尽斥法王、国师、佛子,近又黜姚广孝配享。臣每叹大圣人作为,千古莫及。乃有真人邵元节者,误蒙殊恩,为圣德累。夫元节,一道流耳。有劳,优以金帛⾜矣,乃加崇秩,复赐其师李得晟赠祭。广孝不可配享于太庙,则二人益不可拜宠于圣朝。望削元节真人号,并夺得晟恩恤,庶异端辟、正道昌。”帝方受长生术,大怒,立下诏狱拷掠。终以其言直,释之。寻偕御史唐愈贤稽核御用监财物,劾奉御李兴等侵蚀状,置诸狱。后累官苏州兵备副使。

  王纳言,信人。为户科给事中。请斥太常卿陈道瀛等,坐下诏狱,谪湖广布政司照磨。累官陕西佥事。

  冯恩,字子仁,松江华亭人。幼孤,家贫,⺟吴氏亲督教之。比长,知力学。除夜无米且雨,室尽,恩读书上自若。登嘉靖五年进士,除行人。出劳两广总督王守仁,遂执贽为弟子。

  擢南京御史。故事,御史有所执讯,不具狱以移刑部,刑部狱具,不复牒报。恩请尚书仍报御史。诸曹郞讙,谓御史属吏我。恩曰:“非敢然也。知事本末,得相检核耳。”尚书无以难。已,巡视上江。指挥张绅杀人,立置之辟。大计朝觐吏,南台例先纠。都御史汪鋐擅权,请如北台,既毕事,始许论列。恩与给事中林土元等疏争之,得如故。

  帝用阁臣议分建南北郊,且令皇后蚕北郊,诏廷臣各陈所见,而诏中屡斥异议者为琊徒。恩上言:“人臣进言甚难,明诏令直谏,又诋之为琊徒,安所适从哉?此非陛下意,必左右奷佞信其说者诋之耳。今士风⽇下,以缄默为老成,以謇谔为矫,已难乎其忠直矣。若预恐有异议,而逆诋之为琊,则必雷同附和,而后可也。况天地合祀已百余年,岂宜轻改?《礼》:‘男不言內,女不言外’。皇后深居九重,岂宜远出郊野?愿速罢二议,毋为好事希宠者所误。”恩草疏时,自意得重谴。乃疏奏,帝不之罪,恩于是益感奋。

  十一年冬,彗星见,诏求直言。恩以天道远,人道迩,乃备指大臣琊正,谓:

  大学士李时小心谦抑,解棼拨非其所长。翟銮附势持禄,惟事模棱。户部尚书许赞谨厚和易,虽乏剸断,不经之费必无。礼部尚书夏言,多蓄之学,不羁之才,驾驭任之,庶几救时宰相。兵部尚书王宪刚直不屈,通达有为。刑部尚书王时中进退昧几,委靡不振。工部尚书赵璜廉介自持,制节谨度。吏部尚书左侍郞周用才学有余,直谅不⾜。右侍郞许诰讲论便捷,学术迂琊。礼部左侍郞湛若⽔聚徒讲学,素行未合人心。右侍郞顾鼎臣警悟疏通,不局偏长,器⾜任重。兵部左侍郞钱如京安静有守。右侍郞⻩宗时虽擅文学,因人成事。刑部左侍郞闻渊存心正大,处事精详,可寄以股肱。右侍郞朱廷声笃实不浮,谦约有守。工部左侍郞黎奭滑稽浅近,才亦有为。右侍郞林〈木昂〉才器可取,通达不执。

  而极论大学士张孚敬、方献夫,右都御史汪鋐三人之奷,谓:

  孚敬刚恶凶险,媢嫉反侧。近都给事中魏良弼已痛言之,不容复赘。献夫外饰谨厚,內实诈奷。前在吏部,私乡曲,报恩雠,靡所不至。昨岁伪以病去,陛下遣使征之,礼意恳至。彼方倨傲偃蹇,⼊山读书,直俟传旨别用,然后忻然就道。夫以吏部尚书别用,非⼊阁而何?此献夫之病所以痊也。今又遣兼掌吏部,必将呼引朋类,播弄威福,不大坏国事不止。若鋐,则如鬼如蜮,不可方物。所仇惟忠良,所图惟报复。今⽇奏降某官,明⽇奏调某官,非其所憎恶则宰相之所憎恶也。臣不意陛下寄鋐以腹心,而鋐逞奷务私乃至此极。且都察院为纲纪之首。陛下不早易之以忠厚正直之人,万一御史衔命而出,效其锲薄以希称职,为天下生民害,可胜言哉!故臣谓孚敬,本之彗也;鋐,腹心之彗也;献夫,门庭之彗也。三彗不去,百官不和,庶政不平,虽弭灾,不可得已。

  帝得疏大怒,逮下锦⾐狱,究主使名。恩⽇受搒掠,濒死者数,语卒不变。惟言御史宋邦辅尝过南京,谈及朝政暨诸大臣得失。遂并逮邦辅下狱,夺职。

  明年舂移恩刑部狱。帝坐以上言大臣德政律,致之死。尚书王时中等言:“恩疏毁誉相半,非专颂大臣,宜减戍。”帝愈怒,曰:“恩非专指孚敬三臣也,徒以大礼故,仇君无上,死有余罪。时中乃欺公鬻狱耶?”遂褫时中职,夺侍郞闻渊俸,贬郞中张国维、员外郞孙云极边杂职,而恩竟论死。长子行可年十三,伏阙讼冤。⽇夜匍匐长安街,见冠盖者过,辄攀舆号呼乞救,终无敢言者。时鋐已迁吏部尚书,而王廷相代为都御史。以恩所坐未当,疏请宽之,不听。

  比朝审,鋐当主笔,东向坐,恩独向阙跪。鋐令卒拽之西面,恩起立不屈。卒呵之,恩怒叱卒,卒皆靡。鋐曰:“汝屡上疏杀我,我今先杀汝。”恩叱曰:“圣天子在上,汝为大臣,以私怨杀言官耶?且此何地,而对百僚公言之,何无忌惮也!吾死为厉鬼击汝。”鋐怒曰:“汝以廉直自负,而狱中多受人餽遗,何也?”恩曰:“患难相恤,古之义也。岂若汝受金钱,鬻官爵耶?”因历数其事,诋鋐不已。鋐益怒,推案起,殴之。恩声亦愈厉。都御史王廷相、尚书夏言引大体为缓解。鋐稍止,然犹署情真。恩出长安门,士民观者如堵。皆叹曰:“是御史,非但口如铁,其膝、其胆、其骨皆铁也。”因称“四铁御史”恩⺟吴氏击登闻鼓讼冤。不省。

  又明年,行可上书请代⽗死,不许。其冬,事益迫,行可乃刺臂⾎书疏,自缚阙下,谓:“臣⽗幼而失怙。祖⺟吴氏守节教育,底于成立,得为御史。举家受禄,图报无地,私忧过计,陷于大辟。祖⺟吴年已八十余,忧伤之深,仅余气息。若臣⽗今⽇死,祖⺟吴亦必以今⽇死。臣⽗死,臣祖⺟复死,臣茕然一孤,必不独生。冀陛下哀怜,置臣辟,而赦臣⽗,苟延⺟子二人之命。陛下僇臣,不伤臣心。臣被僇,不伤陛下法。谨延颈以俟⽩刃。”通政使陈经为⼊奏。帝览之恻然,令法司再议。尚书聂贤与都御史廷相言,前所引律,情与法不相丽,宜用奏事不实律,输赎还职,帝不许。乃言恩情重律轻,请戍之边徼。制可。遂遣戍雷州。而鋐亦后两月罢矣。

  越六年,遇赦还。家居,专为德于乡。穆宗即位,录先朝直言。恩年已七十余,即家拜大理寺丞,致仕。复从有司言,旌行可为孝子。恩年八十一,卒。

  行可既脫⽗于死,越数年登乡荐。久之,不第。谒选,得光禄署正。迁应天府通判,有善政。弟时可,隆庆五年进士。累官按察使。以文名。

  宋邦辅,字子相,东流人。既罢归,躬耕养亲,井臼,子樵牧。岁时与田夫会饮,醉即作歌相和,⾼凤动远迩。士大夫造其门者,屏舆从而后⼊焉。

  薛宗铠,字子修,行人司正侃从子也。嘉靖二年与从⽗侨同成进士。授贵溪知县,补将乐,调建。求朱子后,复之,以主祀事。岁饥振仓粟,先发后闻。给由赴京,留拜礼科给事中,以逋赋还任。至则民争输,课更最,仍诏⼊垣。再迁户科左给事中。吏部尚书汪鋐以私憾斥王臣等,宗铠⽩其枉。语具《戚贤传》。其后,鋐愈骄。会御史曾翀、戴铣劾南京尚书刘龙、聂贤等九人。鋐覆疏,具留之。帝召大学士李时,言:鋐有私,留三人而斥其六。宗铠与同官孙应奎复言:鋐肆奷植,擅主威福,巧庇龙等,上格明诏,下负公论,且纵二子为奷利。鋐疏辨乞休,帝不许。而给事御史翁溥、曹逵等更相继劾鋐。鋐又抗辨,且极诋宗铠等挟私。翀复言:“鋐一经论劾,辄肆中伤,诤臣杜口已三年。蔽塞言路,罪莫大,乞立正厥辟。”帝果罢鋐官,而责宗铠言不早。又恶翀“诤臣杜口”语,执下镇抚司鞫讯。词连应奎,逵及御史方一桂,皆杖阙下。斥宗铠、翀、一桂为民,镌应奎、溥、逵等级,调外。宗铠、翀死杖下。时十四年九月朔也。隆庆初,复宗铠官,赠太常少卿。

  曾翀,字习之,霍丘人。以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改御史。廷杖垂毙,曰:“臣言已行,臣死何憾!”神⾊无变。隆庆初,赠太常少卿。

  杨爵,字伯珍,富平人。年二十始读书。家贫,燃薪代烛。耕陇上,辄挟册以诵。兄为吏,忤知县系狱。爵投牒直之,并系。会代者至,爵上书讼冤。代者称奇士,立释之,资以膏火。益奋于学,立意为奇节。从同郡韩邦奇游,遂以学行名。

  登嘉靖八年进士,授行人。帝方崇饰礼文,爵因使王府还,上言:“臣奉使湖广,睹民多菜⾊,挈筐刃,割道殍食之。假令周公制作,尽复于今,何补老赢饥寒之众!”奏⼊,被俞旨。久之,擢御史,以⺟老乞归养。⺟丧,庐墓,冬月笋生。推车粪田,馌于旁,见者不知其御史也。服阕,起故官。

  帝经年不视朝。岁频旱,⽇夕建斋醮,修雷坛,屡兴工作。方士陶仲文加宮保,而太仆卿杨最谏死,翊国公郭勋尚承宠用事。二十年元⽇,微雪。大学士夏言、尚书严嵩等作颂称贺。爵抚膺太息,中宵不能寐。逾月乃上书极谏曰:

  今天下大势,如人衰病已极。腹心百骸,莫不受患。即拯之,无措手地。方且奔竞成俗,赇赂公行,遇灾变而不忧,非祥瑞而称贺,谗谄面谀,流为欺罔,士风人心,颓壤极矣。诤臣拂士⽇益远,而快情恣意之事无敢龃龉于其间,此天下大忧也。去年自夏⼊秋,恒旸不雨。畿辅千里,已无秋禾。既而一冬无雪,元⽇微雪即止。民失所望,忧旱之心远近相同。此正撤乐减膳,忧惧不宁之时,而辅臣言等方以为符瑞,而称颂之。欺天欺人,不已甚乎!翊国公勋,中外皆知为大奷大蠹,陛下宠之,使谂恶肆毒,群狡趋赴,善类退处。此任用匪人,⾜以失人心而致危者,一也。

  臣巡视南城,一月中冻馁死八十人。五城共计,未知有几。孰非陛下⾚子,延须臾之生而不能。而土木之功,十年未止。工部属官增设至数十员,又遣官远修雷坛。以一方士之故,朘民膏⾎而不知恤,是岂不可以已乎?况今北寇跳梁,內盗窃发,加以频年灾沴,上下空,尚可劳民糜费,结怨天下哉?此兴作未已,⾜以失人心而致危者,二也。

  陛下即位之初,励精有为,尝以《敬一箴》颁示天下矣。乃数年以来,朝御希简,经筵旷废。大小臣庶,朝参辞谢,未得一睹圣容。敷陈复逆,未得一聆天语。恐人心⽇益怠媮,中外⽇益涣散,非隆古君臣都俞吁咈、协恭图治之气象也。此朝讲不亲,⾜以失人心而致危者,三也。

  左道惑众,圣王必诛。今异言异服列于朝苑,金紫⾚绂赏及方外。夫保傅之职坐而论道,今举而畀之奇琊之徒。流品之莫以加矣。陛下诚与公卿贤士⽇论治道,则心正⾝修,天地鬼神莫不祐享,安用此妖诞琊妄之术,列诸清噤,为圣躬累耶!臣闻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近者妖盗繁兴,诛之不息。风声所及,人起异议。贻四方之笑,取百世之讥,非细故也。此信用方术,⾜以失人心而致危者,四也。

  陛下临御之初,延访忠谋,虚怀纳谏。一时臣工言过切,获罪多有。自此以来,臣下震于天威,怀危虑祸,未闻复有犯颜直谏以为沃心助者。往岁,太仆卿杨最言出而⾝殒,近⽇赞善罗洪先等皆以言罢斥。国体治道,所损甚多。臣非为最等惜也。古今有‮家国‬者,未有不以任谏而兴,拒谏而亡。忠荩杜口,则谗谀进,安危休戚无由得闻。此阻抑言路,⾜以失人心而致危者,五也。

  望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今⽇守成为不易,览臣所奏,赐之施行,宗社幸甚。

  先是,七年三月,灵宝县⻩河清,帝遣使祭河神。大学士杨一清、张璁等屡疏请贺,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言:“河未清,不⾜亏陛下德。今好谀喜事之臣张大文饰之,佞风一开,献媚者将接踵。愿罢祭告,止称贺,诏天下臣民毋奏祥瑞,⽔旱蝗蝻即时以闻。”帝大怒,下相诏狱拷掠之,复杖于廷,谪韶州经历。而诸庆典亦止不行。

  及帝中年,益恶言者,中外相戒无敢触忌讳。爵疏诋符瑞,且词过切直。帝震怒,立下诏狱搒掠,⾎⾁狼籍,关以五木,死一夕复甦。所司请送法司拟罪,帝不许,命严锢之。狱卒以帝意不测,屏其家人,不许纳饮食。屡滨于死,处之泰然。既而主事周天佑、御史浦鋐以救爵,先后箠死狱中,自是无敢救者。

  逾年,工部员外郞刘魁,再逾年,给事中周怡,皆以言事同系,历五年不释。至二十四年八月,有神降于乩。帝感其言,立出三人狱。未逾月,尚书熊浃疏言乩仙之妄。帝怒曰:“我固知释爵,诸妄言归过者纷至矣。”复令东厂追执之。爵抵家甫十⽇,校尉至。与共麦饭毕,即就道。尉曰:“盍处置家事?”爵立屏前呼妇曰:“朝廷逮我,我去矣。”竟去不顾,左右观者为泣下。比三人至,复同系镇抚狱,桎梏加严,饮食屡绝,适有天幸得不死。二十六年十一月,大⾼玄殿灾,帝祷于露台。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遂传诏急释之。

  居家二年,一⽇晨起,大鸟集于舍。爵曰:“伯起之祥至矣。”果三⽇而卒。隆庆初,复官,赠光禄卿,任一子。万历中,赐谥忠介。

  爵之初⼊狱也,帝令东厂伺爵言动,五⽇一奏。校尉周宣稍左右之,受谴。其再至,治厂事太监徐府奏报。帝以密谕不宜宣,亦重得罪。先后系七年,⽇与怡、魁切劘讲论,忘其困。所著《周易辨说》、《中庸解》,则狱中作也。

  浦鋐,字汝器,文登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洪洞知县,有异政。嘉靖初,召为御史。刑部尚书林俊去国,中官秦文已斥复用,鋐疏力争之。且言武定侯郭勋奷贪,宜罢其兵权。忤旨,夺俸三月。以养⺟归。⺟丧除,起掌河南道事。给事中饶秀考察黜,讦鋐与同官张禄、段汝砺,给事中李凤来,考功郞余胤绪,谈省署得失,鋐等坐罢。

  家居七年,廷臣荐。起故官,出按陕西,连上四十余疏。总督杨守礼请破格超擢,未报。而杨爵以直谏系诏狱,鋐驰疏申救曰:“臣惟天下治,在言路通塞。言路通,则忠谏进而化理成;言路塞,则奷谀恣而治道隳。御史爵以言事下狱,幽囚已久,惩创必深。臣行部富平,皆言爵悫诚孚乡里,孝友式风俗,有古贤士风。且爵本以论郭勋获罪。今勋奷大露,陛下业致之理,则爵前言未为悖妄。望弘覆载之量,垂⽇月之照,赐之矜释,使列朝端,爵必能尽忠补过,不负所学。”疏奏,帝大怒,趣缇骑逮之。秦民远近奔送,舍车下者常万人,皆号哭曰:“愿还我使君。”鋐赴征,业已病。既至,下诏狱,搒掠备至。除⽇复杖之百,锢以铁柙。爵哭之,鋐息已绝,徐张目曰:“此吾职也,子无然。”系七⽇而卒。穆宗嗣位,恤典视爵等。

  周天佐,字子弼,晋江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屡分司仓场,以清闻。

  二十年夏四月,九庙灾,诏百官言时政得失。天佐上书曰:“陛下以宗庙灾变,痛自修省,许诸臣直言阙失,此转灾为祥之会也。乃今阙政不乏,而忠言未尽闻,盖示人以言,不若示人以政。求言之诏,示人以言耳。御史杨爵狱未解,是未示人以政也。‮家国‬置言官,以言为职。爵系狱数月,圣怒弥甚。一则曰小人,二则曰罪人。夫以尽言直谏为小人,则为缄默逢之君子不难也。以秉直纳忠为罪人,又孰不能为容悦将顺之功臣哉?人君一喜一怒,上帝临之。陛下所以怒爵,果合于天心否耶?爵⾝非木石,命且不测,万一溘先朝露,使诤臣饮恨,直士寒心,损圣德不细。愿旌爵忠,以风天下。”帝览奏,大怒。杖之六十,下诏狱。

  天佐体素弱,不任楚。狱吏绝其饮食,不三⽇即死,年甫三十一。比尸出狱,曒⽇中,雷忽震,人皆失⾊。天佐与爵无生平。⼊狱时,爵第隔扉相问讯而已。大兴民有祭于柩而哭之恸者,或问之,民曰:“吾伤其忠之至,而死之酷也。”穆宗即位,赠光禄少卿。天启初,谥忠愍。

  周怡,字顺之,太平县人。为诸生时,尝曰:“鼎镬不避,‮壑沟‬不忘,可以称士矣。不然,皆伪也。”从学于王畿、邹守益。登嘉靖十七年进士,除顺德推官。举卓异,擢吏科给事中。疏劾尚书李如圭、张瓒、刘天和。天和致仕去,如圭还籍待勘,瓒留如故。顷之,劾湖广巡抚陆杰、工部尚书甘为霖、采木尚书樊继祖。立朝仅一岁,所摧击,率当事有势力大臣。在廷多侧目,怡益奋不顾。

  二十二年六月,吏部尚书许赞率其属王与龄、周鈇讦大学士翟銮、严嵩私属事。帝方响嵩,反责赞,逐与龄等。怡上疏曰:

  人臣以尽心报‮家国‬为忠,协力济事为和。未有公卿大臣争于朝、文武大臣争于边,而能修內治、廪外侮者也。大学士銮、嵩与尚书赞互相诋讦,而总兵官张凤、周尚文又与总制侍郞翟鹏、督饷侍郞赵廷瑞恶,此最不祥事,误国孰甚?

  今陛下⽇事祷祠而四方灾祲未销,岁开输银之例而府库未充,累颁蠲租之令而百姓未苏,时下选将练士之命而边境未宁。內则财货匮而百役兴,外则寇敌横而九边耗。乃銮、嵩恁藉宠灵,背公营私,弄播威福,市恩酬怨。夫辅臣真知人贤不肖,宜明告吏部进之退之,不宜挟势徇私,属之进退。嵩威灵气焰,凌轹百司。凡有陈奏,奔走其门,先得意旨而后敢闻于陛下。中外不畏陛下,惟畏嵩久矣。銮淟涊委靡,讃虽小心谨畏,然不能以直气正⾊销权贵要求之心,柔亦甚矣。

  且直言敢谏之臣,于权臣不利,于朝廷则大利也。御史谢瑜、童汉臣以劾嵩故,嵩皆假他事罪之。谏诤之臣自此箝口,虽有梼杌、驩兜,谁复言之?

  帝览疏大怒,降诏责其谤讪,令对状。杖之阙下,锢诏狱者再。

  隆庆元年起故官。未上,擢太常少卿。陈新政五事,语多刺中贵。时近习方导上宴游,由是忤旨,出为登莱兵备佥事。给事中岑用宾为怡讼,不纳。改南京国子监司业。复召为太常少卿,未任卒。天启初,追谥恭节。

  刘魁,字焕吾,泰和人。正德中登乡荐。受业王守仁之门。嘉靖初,谒选,得宝庆府通判。历钧州知州,嘲州府同知。所至洁己爱人,扶植风教。⼊为工部员外郞,疏陈安攘十事,帝嘉纳。二十一年秋,帝用方士陶仲文言,建祐国康民雷殿于太池西。所司希帝意,务宏侈,程工峻急。魁谏,度必得重祸,先命家人鬻棺以待。遂上帝曰:“顷泰享殿、大⾼玄殿诸工尚未告竣。內帑所积几何?岁⼊几何?一役之费动至亿万。土木⾐文绣,匠作班朱紫,道流所居拟于宮噤。国用已耗,民力已竭,而复为此不经无益之事,非所以示天下后世。”帝震怒,杖于廷,锢之诏狱。时御史杨爵先已逮系,既而给事中周怡继至,三人屡濒死,讲诵不辍。系四年得释,未几复追逮之。魁未抵家,缇骑已先至,系其弟以行。魁在道闻之,趣就狱,复与爵、怡同系。时帝怒不测,狱吏惧罪,窘迫之愈甚,至不许家人通饮食。而三人处之如前,无几微尤怨。又三年,与爵、怡同释,寻卒。隆庆初,赠恤如制。

  沈束,字宗安,会稽人。⽗侭,邠州知州。束登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除徽州推官,擢礼科给事中。时大学士严嵩擅政。大同总兵官周尚文卒,请恤典,严嵩格不予。束言:“尚文为将,忠义自许。曹家庄之役,奇功也。虽晋秩,未酬勋,宜赠封爵延子孙。他如董旸、江瀚,力抗強敌,继之以死。虽已庙祀,宜赐祭,以彰死事忠。今当事之臣,任意予夺,冒滥或悻蒙,忠勤反捐弃,何以鼓士气,军心?”疏奏,嵩大恚,帝怒,下吏部都察院议。闻渊、屠侨等言束无他肠,第疏狂当治。帝愈怒,夺渊、侨俸,下束诏狱。已,刑部坐束奏事不实,输赎还职。特命杖于廷,仍锢诏狱。时束⼊谏垣未半岁也。逾年,俺答薄都城。司业赵贞吉以请宽束得罪,自是无敢言者。

  束系久,⾐食屡绝,惟⽇读《周易》为疏解。后同邑沈练劾嵩,嵩疑与束同族为报复,令狱吏械其手⾜。徐阶劝,得免。迨嵩去位,束在狱十六年矣,张氏上书言:“臣夫家有老亲,年八十有九,衰病侵寻,朝不计夕。往臣因束无子,为置妾潘氏。比至京师,束已系狱,潘矢志不他适。乃相与寄居旅舍,纺织以供夫⾐食。岁月积深,凄楚万状。归奉舅,则夫之饘粥无资。留养夫,则舅又旦暮待尽。辗转思维,进退无策。臣愿代夫系狱,令夫得送⽗终年,仍还赴系,实陛下莫大之德也。”法司亦为请,帝终不许。

  帝深疾言官,以廷杖遣戍未⾜遏其言,乃长系以困之。而⽇令狱卒奏其语言食息,谓之监帖。或无所得,虽谐语亦以闻。一⽇,鹊噪于束前,束谩曰:“岂有喜及罪人耶?”卒以奏,帝心动。会户部司务何以尚疏救主事海瑞,帝大怒,杖之,锢诏狱,而释束还其家。

  束还,⽗已前卒。束枕块饮⽔,佯狂自废。甫两月,世宗崩,穆宗嗣位。起故官,不赴。丧除,召为都给事中。旋擢南京右通政。复辞疾。布⾐蔬食,终老于家。束系狱十八年。比出,潘氏犹处子也,然束竟无子。

  沈炼,字纯甫,会稽人。嘉靖十七年进士。除溧知县。用伉倨,忤御史,调茬平。⽗忧去,补清丰,⼊为锦⾐卫经历。

  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然颇疏狂。每饮酒辄箕踞笑傲,旁若无人。锦⾐帅陆炳善遇之。炳与严嵩⽗子至深,以故炼亦数从世蕃饮。世蕃以酒客,炼心不平,辄为反之,世蕃惮不敢较。

  会俺答犯京师,致书乞贡,多嫚语。下廷臣博议,司业赵贞吉请勿许。廷臣无敢是贞吉者,独炼是之。吏部尚书夏邦谟曰:“若何官?”炼曰:“锦⾐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遂罢议。炼愤国无人,致寇猖狂,疏请以万骑护陵寝,万骑护通州军储,而合勤王师十余万人,击其惰归,可大得志。帝弗省。

  嵩贵幸用事,边臣争致贿遗。及失事惧罪,益辇金贿嵩,贿⽇以重。炼时时搤腕。一⽇从尚宝丞张逊业饮,酒半及嵩,因慷慨骂詈,流涕颐。遂上疏言:“昨岁俺答犯顺,陛下奋扬神武,乘时北伐,此文武群臣所愿戮力者也。然制胜必先庙算,庙算必先为天下除奷琊,然后外寇可平。今大学士嵩,贪婪之疾⼊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当主忧臣辱之时,不闻延访贤豪,咨询方略,惟与子世蕃规图自便。忠谋则多方沮之,谀谄则曲意引之。要贿鬻官,沽恩结客。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姑举其罪之大者言之。纳将帅之贿,以启边陲之衅,一也。受诸王餽遗,每事为之地,二也。揽吏部之权,虽州县小吏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三也。索抚按之岁例,致有司递相承奉,而闾阎之财⽇削,四也。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七也。运财还家,月无虚⽇,致道途驿,八也。久居‮府政‬,擅宠害政,九也。不能协谋天讨,上贻君⽗忧,十也。”因并论邦谟谄谀黩货状。请均罢斥,以谢天下。帝大怒,搒之数十,谪佃保安。

  既至,未有馆舍。贾人某询知其得罪故,徙家舍之。里长老亦⽇致薪米,遣‮弟子‬就学。炼语以忠义大节,皆大喜。塞外人素戆直,又谂知嵩恶,争詈嵩以快炼。炼亦大喜,⽇相与詈嵩⽗子为常。且缚草为人,象李林甫、秦桧及嵩,醉则聚‮弟子‬攒之。或踔骑居庸关口,南向戟手詈嵩,复痛哭乃归。语稍稍闻京师,嵩大恨,思有以报炼。

  先是,许论总督宣、大,常杀良民冒功,炼贻书诮让。后嵩杨顺为总督。会俺答⼊寇,破应州四十余堡,惧罪,上首功自解,纵吏士遮杀避兵人,逾于论。炼遗书责之加切。又作文祭死事者,词多刺顺。顺大怒,走‮人私‬⽩世蕃,言炼结死士击剑习,意叵测。世蕃以属巡按御史李凤⽑。凤⽑谬谢曰:“有之,已散其矣。”既而代凤⽑者路楷,亦嵩也。世蕃属与顺合图之,许厚报。两人⽇夜谋所以中炼者。会蔚州妖人阎浩等素以⽩莲教惑众,出⼊漠北,怈边情为患。官军捕获之,词所连及甚众。顺喜,谓楷曰:“是⾜以报严公子矣。”窜炼名其中,诬浩等师事炼,听其指挥,具狱上。嵩⽗子大喜。前总督论适长兵部,竟覆如其奏。斩炼宣府市,戍子襄极边。予顺一子锦⾐千户,楷待铨五品卿寺。时三十六年九月也。顺曰:“严公薄我赏,意岂未惬乎?”取炼子衮、褒杖杀之,更移檄逮襄。襄至,掠讯方急,会顺、楷以他事逮,乃免。

  后嵩败,世蕃坐诛。临刑时,炼所教保安‮弟子‬在太学者,以一帛署炼姓名官爵于其上,持⼊市。观世蕃断头讫,大呼曰:“沈公可瞑目矣。”因恸哭而去。

  隆庆初,诏褒言事者。赠炼光禄少卿,任一子官。襄乃上书,言顺、楷杀人媚奷状。给事中魏时亮、陈瓒亦相继论之。遂下顺、楷吏,论死。天启初,谥忠愍。

  杨继盛,字仲芳,容城人。七岁失⺟。庶⺟妒,使牧牛。继盛经里塾,睹里中儿读书,心好之。因语兄,请得从塾师学。兄曰:“若幼,何学?”继盛曰:“幼者任牧牛,乃不任学耶?”兄言于⽗,听之学,然牧不废也。年十三岁,始得从师学。家贫,益自刻厉。举乡试,卒业国子监,徐阶丞赏之。嘉靖二十六年登进士。授南京吏部主事。从尚书韩邦奇游,覃思律吕之学,手制十二律,吹之声毕和。邦奇大喜,尽以所学授之,继盛名益著。召改兵部员外郞。

  俺答躏京师,咸宁侯仇鸾以勤王故有宠。帝命鸾为大将军,倚以办寇。鸾中情怯,畏寇甚。方请开互市市马,冀与俺答媾,幸无战斗,固恩宠。继盛以为雠聇未雪,遽议和示弱,大辱国,乃奏言十不可、五谬。大略谓:

  互市者,和亲别名也。俺答‮躏蹂‬我陵寝,虔刘我⾚子。天下大雠也,而先之和。不可一。往下诏北伐,天下晓然知圣意,⽇夜征缮助兵食。忽更之曰和,失信于天下。不可二。以堂堂‮国中‬,与之互市,冠履倒置。不可三。海內豪杰争磨砺待试,一旦委置无用。异时号召,谁复兴起?不可四。使边镇将帅以和议故,美⾐媮食,驰懈兵事。不可五。往时边卒私通境外,吏率裁噤,今乃导之使与通。不可六。盗贼伏莽,徒慑国威不敢肆耳,今知朝廷畏怯,睥睨之渐必开。不可七。俺答往岁深⼊,乘我无备故也。备之一岁,以互市终。彼谓国有人乎?不可八。或俺答负约不至;至矣,或谋伏兵突⼊;或今⽇市,明⽇复寇;或以下马索上直。不可九。岁帛数十万,得马数万匹。十年以后,帛将不继。不可十。

  议者曰:“吾外为市以羁縻之,而內修我甲。”此一谬也。夫寇无厌,其以衅终明甚。苟內修武备,安事羁縻?曰:“吾市,以益我马”此二谬也。夫和则不战,马将焉用?且彼宁肯予我良马哉?曰:“市不已,彼且⼊贡”此三谬也。夫贡之赏不赀,是名美而实大损也。曰:“俺答利我市,必无失信”此四谬也。吾之市,能尽给其众乎?能信不给者之无⼊掠乎?曰:“佳兵不祥”此五谬也。敌加己而应之,何佳也?人⾝四肢皆痈疽,毒⽇內攻,而惮用药石可乎?

  夫此十不可、五谬,明显易见。盖有为陛下主其事者,故公卿大夫知而莫为一言。陛下宜奋独断,悉按诸言互市者,发明诏选将练兵。不出十年,臣请为陛下竿俺答之首于藁街,以示天下万世。

  疏⼊,帝颇心动,下鸾及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严嵩、徐阶、吕本,兵部尚书赵锦,侍郞聂豹、张时彻议。鸾攘臂詈曰:“竖子目不睹寇,宜其易之。”诸大臣遂言遣官已行,势难中止。帝尚犹豫,鸾复进密疏。乃下继盛诏狱,贬狄道典史。其地杂番,俗罕知诗书。继盛简‮弟子‬秀者百余人,聘三经师教之。鬻所乘马,出妇服装,市田资诸生。县有煤山,为番人所据,民仰薪二百里外。继盛召番人谕之,咸服曰:“杨公即须我曹穹帐亦舍之,况煤山耶?”番民信爱之,呼曰“杨⽗”

  已而俺答数败约⼊寇,鸾奷大露,疽发背死,戮其尸。帝乃思继盛言,稍迁诸城知县。月余调南京户部主事,三⽇迁刑部员外郞。当是时,严嵩最用事。恨鸾凌己,心善继盛首攻鸾,骤贵之,复改兵部武选司。而继盛恶嵩甚于鸾。且念起谪籍,一岁四迁官,思所以报国。抵任甫一月,草奏劾嵩,斋三⽇乃上奏曰:

  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方今外贼惟俺答,內贼惟严嵩,未有內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去年舂雷久不声,占曰:“大臣专政”冬⽇下有⾚⾊,占曰:“下有叛臣”又四方地震,⽇月食。臣以为灾皆嵩致,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

  ⾼皇帝罢丞相,设立殿阁之臣,备顾问视制草而已,嵩乃俨然以丞相自居。凡府部题覆,先面⽩而后草奏。百官请命,奔走直房如市。无丞相名,而有丞相权。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是坏祖宗之成法。大罪一也。

  陛下用一人,嵩曰“我荐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亲,故罢之”陛下宥一人,嵩曰“我救也”;罚一人,曰“此得罪于我,故报之”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是窃君上之大权。大罪二也。

  陛下有善政,嵩必令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议而成之”又以所进揭帖刊刻行世,名曰《嘉靖疏议》,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嵩。是掩君上之治功。大罪三也。

  陛下令嵩司票拟,盖其职也。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又何取而约诸义子赵文华辈群聚而代拟?题疏方上,天语已传。如沈炼劾嵩疏,陛下以命吕本,本即潜送世蕃所,令其拟上。是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之柄,故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是纵奷子之僣窃。大罪四也。

  严效忠、严鹄,啂臭子耳,未尝一涉行伍。嵩先令效忠冒两广功,授锦⾐所镇抚矣。效忠以病告,鹄袭兄职。又冒琼州功,擢千户。以故总督欧必进躐掌工部,总兵陈圭几统后府,巡按⻩如桂亦骤亚太仆。既藉私以官其子孙,又因子孙以拔其私。是冒朝廷之军功。大罪五也。

  逆鸾先已下狱论罪,贿世蕃三千金,荐为大将。鸾冒擒哈舟丹儿功,世蕃亦得增秩。嵩⽗子自夸能荐鸾矣,及知陛下有疑鸾心,复互相排诋,以泯前迹。鸾勾贼,而嵩、世蕃复勾鸾。是引背逆之奷臣。大罪六也。

  前俺答深⼊,击其惰归,此一大机也。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嵩,嵩戒无战。及汝夔逮治,嵩复以论救绐之。汝夔临死大呼曰:嵩误我。是误‮家国‬之军机。大罪七也。

  郞中徐学诗劾嵩⾰任矣,复斥其兄中书舍人应丰。给事厉汝进劾嵩谪典史矣,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內外之臣,被中伤者何可胜计?是专黜陟之大柄。大罪八也。

  凡文武迁擢,不论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将弁惟贿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惟贿嵩,不得不掊克百姓。士卒失所,百姓流离,毒遍海內。臣恐今⽇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

  自嵩用事,风俗大变。贿赂者荐及盗跖,疏拙者黜逮夷、齐。守法度者为迂疏,巧弥者为才能。励节介者为矫,善奔者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于今⽇者。盖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

  嵩有是十罪,而又济之以五奷。知左右侍从之能察意旨也,厚贿结纳。凡陛下言动举措,莫不报嵩。是陛下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也。以通政司之主出纳也,用赵文华为使。凡有疏至,先送嵩阅竟,然后⼊御。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乃上,故嵩得展转遮饰。是陛下之喉⾆乃贼嵩之鹰⽝也。畏厂卫之缉访也,令子世蕃结为婚姻。陛下试诘嵩诸孙之妇,皆谁氏乎?是陛下之爪牙皆贼嵩之瓜葛也。畏科道之多言也,进士非其私属,不得预中书、行人选。推官、知县非通贿,不得预给事、御史选。既选之后,⼊则杯酒结,出则餽饣尽相属。所有爱憎,授之论刺。历俸五六年,无所建⽩,即擢京卿。诸臣忍负‮家国‬,不敢忤权臣。是陛下之耳目皆贼嵩之奴隶也。科道虽⼊笼络,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学诗之辈亦可惧也,令子世蕃择其有才望者,罗置门下。凡有事行者,先令报嵩,预为布置,连络蟠结,深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膂也。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奷。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勒致仕。內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亦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

  疏⼊,帝已怒。嵩见召问二王语,喜谓可指此为罪,密构于帝。帝益大怒,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继盛曰:“非二王谁不慑嵩者!”狱上,乃杖之百,令刑部定罪。侍郞王学益,嵩也。受嵩属,坐诈传亲王令旨律绞,郞中史朝宾持之。嵩怒,谪之外。于是尚书何鳌不敢违,竟如嵩指成狱,然帝犹未杀之也。系三载,有为营救于嵩者。其胡植、鄢懋卿怵之曰:“公不睹养虎者耶,将自贻患。”嵩颔之。会都御史张经、李天宠坐大辟。嵩揣帝意必杀二人,比秋审,因附继盛名并奏,得报。其张氏伏阙上书,言:“臣夫继盛误闻市井之言,尚狃书生之见,遂发狂论。圣明不即加戮,俾从吏议。两经奏谳,俱荷宽恩。今忽阑⼊张经疏尾,奉旨处决。臣仰惟圣德,昆虫草木皆得所,岂惜一回宸顾,下垂覆盆?倘以罪重,必不可赦,愿即斩臣妾首,以代夫诛。夫虽远御魑魅,必能为疆场效死,以报君⽗。”嵩屏不奏,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弃西市,年四十。临刑赋诗曰:“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相与涕泣传颂之。

  初,继盛之将杖也,或遗之蚺蛇胆。却之曰:“椒山自有胆,何蚺蛇为!”椒山,继盛别号也。及⼊狱,创甚。夜半而苏,碎磁碗,手割腐⾁。⾁尽,筋挂膜,复手截去。狱卒执灯颤坠,继盛意气自如。朝审时,观者塞衢,皆叹息,有泣下者。后七年,嵩败。穆宗立,恤直谏诸臣,以继盛为首。赠太常少卿,谥忠愍,予祭葬,任一子官。已,又从御史郝杰言,建祠保定,名旌忠。

  后继盛论马市得罪者,何光裕、龚恺。光裕,字思问,梓潼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给事中。偕同官杨上林、齐誉请召遗佚。帝可之,已而报罢。巡视京营,劾罢尚书路。与给事中谢登之、御史曾佩建议节财,冗费大省。边事迫,命清理诸陵守卫军,条上祛弊七事,多报可。

  屡迁兵科都给事中。都指挥吕元夤缘得锦⾐,总旗王松冒功袭千户,光裕皆举奏之。兵部尚书赵锦疏辩,帝斥元,下松都察院狱,而夺锦等俸。

  仇鸾之开马市也,命尚书史道主之。徇俺答请,以粟⾖易牛羊。光裕与御史龚恺等劾道:“委靡迁就。马市既开,复请封号。今其表意在请乞,而道以为谢恩。况表文非出贼手。道不去,则彼有无厌之求,我无必战之志,误国事不小。”时帝方响鸾,责光裕等借道论鸾,以探朝廷。杖光裕、恺八十,余夺俸。光裕不胜杖,卒。隆庆初,赠太常不卿。

  恺既杖,官如故。寻列靖江王骄恣状,疏止大征粤寇。终湖广副使。恺,字次元,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

  杨允绳,字翼少,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行人。久之,擢兵科给事中。严嵩独相,有诏廷推阁员。允绳偕同官王德、沈束、陈慎简辅臣、收录遗佚二事。未几,奉命会英国公张溶、抚宁侯朱岳、定西侯蒋传等简应袭‮弟子‬于阅武场。指挥郑玺忽传寇至,溶等皆惧走,允绳独不动,因奏之。褫玺职,夺溶、岳营务,罚传等俸,由是知名。又劾罢兵部尚书赵廷瑞。

  居谏垣未几,疏屡上。言提学宪臣宜简行谊,府州县职宜量地烦简为三等,皆报可。俺答⼊犯,朝议急兵事。允绳请令五军都督府、府军前卫及锦⾐卫堂上官,每遇考选军政之岁,各具疏自陈,听科道官拾遗;腾骧四卫及锦⾐卫指挥以下,听兵部考察。诏皆从之,著为令。已,又陈御边四事,报可。再迁户科左给事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

  三十四年九月上疏言倭患,因推弊原,谓:“近者督抚命令不行于有司,非官不尊、权不重也。督抚莅任,例赂权要,名‘谢礼’。有所奏请,佐以苞苴,名‘候礼’。及俸満营迁,避难求去,犯罪,失事希芘覆,输贿载道,为数不赀。督抚取诸有司,有司取诸小民。有司德⾊以事上,督抚壎颜以接下。上下相蒙,风俗莫振。不肖吏又乾没其间,指一科十。孑遗待尽之民必将而为盗,陷忧不止海岛间也。”

  其冬巡视光禄。光禄丞胡膏伪增物直,允绳与同事御史张巽言劾之。下法司按验。膏窘,言:“玄典隆重,所用品物,不敢徒取充数。允绳憎臣简别太精,斥言醮斋之用,取具可耳,何必精择?其欺谤玄修如此。”帝遂大怒,下允绳及膏诏狱。刑部尚书何鳌当允绳仪仗內诉事不实律绞,帝命仍与巽言杖于廷。巽言夺三官。膏调外任。居五年,允绳竟死西市。先是,有马从谦者,以谤醮斋杖死。穆宗即位,赠允绳光禄少卿,予一子官。天启初,谥忠恪。膏寻以贪墨被劾,诛。

  马从谦,字益之,溧人。嘉靖十年举顺天乡试第一。越三年成进士,授工部主事。出治二洪,有政绩。改官主客,擢尚宝丞,掌內阁制诰。章圣太后崩,劝帝行三年丧,不报。稍进光禄少卿。提督中官杜泰乾没岁钜万,为从谦奏发,泰因诬从谦诽谤。巡视给事中孙允中、御史狄斯彬劾泰,如从谦言。帝方恶人言醮斋,而从谦奏颇及之,怒下从谦及泰诏狱。所司言诽谤无左证,帝益怒。下从谦法司,以允中、斯彬庇,谪边方杂职。法司拟从谦戍远边。帝命廷杖八十,戍烟瘴,竟死杖下。而泰以能发谤臣罪,宥之。时三十一年十二月也。久之,光禄寺灾,帝曰:“此马从谦余孽所致耳。”隆庆初,恤先朝建言杖死诸臣。中官追恨从谦,沮之。给事中王治、御史庞尚鹏力争。帝以从谦所犯,比子骂⽗,终不许。

  允中,太原人。后屡迁应天府丞。斯彬,从谦同邑人。

  赞曰:语有之:“君仁则臣直”当世宗之代,何直臣多欤!重者显戮,次乃长系,最幸者得贬斥,未有苟全者。然主威愈震,而士气不衰,批鳞碎首者接踵而不可遏。观其蒙难时,处之泰然,⾜使顽懦知所兴起,斯百余年培养之效也。

  
部分译文

  杨最,字殿之,洪人。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授官工部主事。督收山西的拖欠,怜悯这个地方百姓的贫苦,不等候奏报就返回来。尚书李钅遂弹劾他,有诏令他再前往。杨最向巡按御史牛天麟极力陈讲当年的灾害民困的情况,请求对他们进行缓征,皇帝听从了他们的话。

  历官工部郞中,在淮、扬治⽔。碰上世宗即位的时候,他上奏说:“宝应、汜光湖西南⾼,东北低,运输舟船行湖中有三十多里。东北堤岸不超过三尺,雨霪风厉,很容易就被冲决,阻坏粮船,盐城、兴化、通、泰良田全部遭受其害。应当像往年⽩圭修筑⾼邮康济湖一样,专派大臣加以修理內河,给旧堤培土作为外障,才能百年无患,这是上策。其次在河边打树桩数重,稍微阻障风波,而增大旧堤,不要让它低矮单薄,也⾜以支持数年。如果只阻塞隙修补豁口,苟且希求无事,一旦遇上大⽔,成为汪洋那就无计可施了。”部里讨论后用他的中策。

  他出任宁波知府。请求免去浙东贡币,皇帝下诏都用银子充当,百姓认为方便。累迁贵州按察使,调⼊朝廷任太仆卿。

  世宗喜好神仙,给事中顾存仁、⾼金、王纳言都因直谏而获罪。正碰上叫段朝用的方士,用他所炼的⽩金器皿一百多件赁借郭勋来进献给皇上,说用这些东西来盛饮食之物,供祭斋醮,那么神仙就能来到。皇帝当即召见他并与他谈话,非常愉快。段朝用说,皇帝深居內宮不与外人接触,那么⻩金可成,不死的‮物药‬可得。皇帝更加⾼兴,下谕知晓廷臣说让太子监国“朕只稍微休假一两年,就亲自理政如初”満朝文武大臣都惊愕而不敢说话。杨最抗疏规劝说“:陛下正在壮年,竟下如此圣谕,不过只因得到一个方士,想服食求神仙。神仙是山栖澡炼的人所做的,哪有⾼居⻩屋紫门,衮⾐⽟食,而能⽩⽇飞升的人。我虽然非常愚鲁,但不敢奉诏。”皇帝大怒,当即将他打下诏狱,用重杖拷打他,杖还没有打完就已死去。

  杨最既然死去,监国的提议也就作罢。第二年,郭勋因罪死在狱中。段朝用的伪诈被发觉,也伏诛。隆庆元年(1567),赠杨最右副都御史,谥号忠节。

  冯恩,字子仁,松江华亭人。幼年是‮儿孤‬,家庭贫穷,他的⺟亲亲自督教他学习。等到年龄大一点,知道竭力学习。除夕之夜无米下锅而且天在下雨,房室尽,冯恩在上读书神情自若。登嘉靖五年(1526)进士,授官行人。出外慰劳两广总督王守仁,向王守仁执礼为弟子。

  不久提升他为南京御史。按过去的惯例,御史有时审理案件,不定案就移给刑部,刑部定案后,不再向御史通报。冯恩请尚书仍然向御史通报,诸位曹郞喧哗,说御史以我等为属吏。冯恩说:“不敢这样,想知道事情的本末,好进行检查核实。”尚书不能拿什么来为难他。之后,巡视上江。指挥张绅杀人,冯恩立即将他处死。考察赴朝廷觐见官吏,南台照例先行检举。都御史汪钅宏专权,请求到北台去,等到事情完毕,才允许论列。冯恩和给事中林士元等人上疏争辩这件事,才使得恢复原来程序。

  皇帝采用阁臣的建议分建南北郊祀,并且想让皇后行蚕礼于北郊,诏令廷臣各抒己见,但诏令中屡次斥责持有异议的人为琊徒。冯恩上言说“:人臣进言非常困难,明诏下令直谏,又诋毁直谏的人为琊徒,让人适从哪一个呢?这不是陛下的意思,一定是左右奷佞的人想借其说而暗中诋毁的缘故。而今士风⽇下,以缄默不语为老成,以语言正直为矫,已经祸及到忠直的人。如果事先担心有异议,而逆诋之为琊,那么必定是雷同附和,然后才行。况且天地合在一起祭祀已有一百多年,怎么能轻易改变?《礼》说‘:男不言內,女不言外。’皇后深居九重,岂适合远出郊野?希望陛下迅速罢去二项提议,不要被讨好您的人所误。”冯恩写疏章时,自己估计要得到重罚。等到疏上奏后,皇帝不给他加罪,冯恩因此更加感奋。

  十一年(1532)冬天,彗星出现,皇帝下诏书征求直言。冯恩以天道远、人道近,来详细指称大臣的琊正,他说:

  “大学士李时小心谦抑,解拨纷不是他的长处。翟銮附势持禄,惟事模棱。户部尚书许赞谨厚和易,虽然缺乏果断,必定没有不必要的开支花费。礼部尚书夏言,很有学问,是豪放的才士,驾驭任用他,可能是救时的宰相。兵部尚书王宪刚直不屈,通达有为。刑部尚书王时中,不知进退,委靡不振。工部尚书赵璜廉介自持,制节谨严。吏部尚书左侍郞周用,才学有余,正直诚实不⾜。右侍郞许诰讲论便捷,学术迂腐不正。礼部左侍郞湛若⽔聚徒讲学,素行未合人心。右侍郞顾鼎臣警悟疏通,不局限于偏长,是⾜以重任之器。兵部左侍郞钱如京安静有守。右侍郞⻩宗时虽然擅长文学,但因人成事。刑部左侍郞闻渊存心正直无私,处事精详,可以寄托以辅佐之任。右侍郞朱廷声笃实不浮,谦虚俭约有守。工部左侍郞黎。。滑稽浮浅,才也有为。右侍郞林廷木昂才学气度不凡,通达而不拘泥。”

  而极力疏论大学士张孚敬、方献夫,右都御史汪钅宏的奷诈,他说:

  “张孚敬刚恶凶险,嫉妒多变。近来都给事中已经痛说了他,用不着重复。方献夫外表看起来谨厚,內心实际上奷诈。以前在吏部,私庇乡里,报恩复仇,无所不至。去年伪称有病离去,陛下派遣使者征他回来,礼意恳切。他却态度傲慢,⼊山读书,一直等到传旨另外任用他,然后才⾼兴地上路。以吏部尚书另外使用,不是想⼊阁又是什么呢?这就是方献夫的疾病痊愈的原因。现在又派遣他兼管吏部,他必将呼引朋友同类,执掌威福之权,不大坏国事不会停止。像汪钅宏,则如鬼怪,不可比述。他所仇恨的只有忠良,他所图谋的只有报复。今⽇上奏降某官,明⽇上奏调某官,这些‮员官‬不是他所憎恨的就是宰相所憎恨的。我想不到陛下将汪钅宏寄托为心腹,而汪钅宏逞奷务私以至于达到如此极端。而督察院处于纲纪的首位。陛下如果不早用忠厚正直的人代替他,万一御史领命外出,效法他的刻薄来希求称职,为害天下生民百姓,能承担天下之言吗?所以我说张孚敬是本的彗星;汪钅宏是腹心的彗星;方献夫是门庭的彗星。这三颗彗星不除去,百官不和,庶政不平,虽然想消弭天灾,不可能获得成功。”

  皇帝得到疏章后大怒,将他逮捕下锦⾐狱,追究主使他的姓名。冯恩一天天遭受拷打,多次濒临死亡,他的话始终没有改变。只是说御史宋邦辅曾经到过南京,谈到朝政和诸大臣的得失。于是一并逮捕宋邦辅并且下狱,夺去他的官职。

  第二年舂天将冯恩转移到刑部狱中。皇帝想按妄自上言大臣德政律问他的罪,致他于死地。尚书王时中等人说:“冯恩的疏章毁誉各有一半,不是专颂大臣,应当减罪戍边。”皇帝更加恼怒,说:“冯恩不是专门指责张孚敬三个臣子,只因为大礼的缘故,仇君无上,死有余罪。王时中是想欺公鬻狱吗?”于是⾰除王时中的官职,夺去侍郞闻渊的俸禄,贬郞中张国维、员外郞孙云,调到极边任杂职,而冯恩竟被判死刑。冯恩的长子冯行可十三岁,伏在殿阙讼冤。⽇夜匍匐长安街,见到有冠盖的‮员官‬经过,就攀车呼号乞求搭救,终究没有敢说话的人。当时汪钅宏已迁吏部尚书,而王廷相代他任都御史。因为冯恩被问的罪名不适当,王廷相上疏请求宽恕他,皇帝不听。

  等到朝审,汪钅宏担任主笔,面向东而坐,冯恩独向殿阙而跪。汪钅宏命令士兵拽冯恩面向西,冯恩起立不屈。士兵呵斥他,冯恩怒叱士兵,士兵都委靡下去。汪钅宏说:“你屡次上疏想杀我,我现在先杀你。”冯恩喝叱说:“圣天子在上,你⾝为大臣,想以私怨杀害言官吗?而且这是什么地方,面对百僚诸公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忌惮呢?我死为厉鬼也要击杀你。”汪钅宏怒声说:“你以廉聇自负,而在狱中多受别人馈赠,是为什么呢?”冯恩说:“患难相恤,是古来之义。哪像你接受金钱卖官爵呢?”于是列举他的数件事,揭发汪钅宏不止。汪钅宏更加恼怒,推案而起,想殴打他。冯恩声音也更加严厉。都御史王廷相、尚书夏言援引廷臣大体为他们缓解。汪钅宏稍微止怒,但犹署案情‮实真‬。冯恩出长安门,士民来观看他的人像围墙一样多。都叹息说“:这个御史,不但口如铁,他的膝、他的胆、他的骨头都像铁。”所以称他为“四铁御史”冯恩的⺟亲吴氏击登闻鼓讼冤。皇帝不省悟。

  第三年,冯行可上书请求代⽗而死,皇帝不许。这一年冬天,事情更加紧迫,冯行可于是刺臂书写疏章,自己捆缚自己到殿阙下,他说:“我⽗亲自幼就失去依靠。祖⺟吴氏守节教育他,才得以成人,得为御史。全家受俸禄,图报无地,私忧过分,隐于大辟之罪。祖⺟吴氏年纪已有八十多岁了,忧伤之深,只剩下一点气息。如果我⽗亲今⽇死去,祖⺟吴氏必定在今⽇死。我⽗亲死,我祖⺟又死,我就是茕然一孤,必定不会独生。希望陛下哀怜,置我的罪,而赦免我的⽗亲,苟延祖⺟和⽗亲二人的命。陛下杀我,不伤我的心。我被杀,不伤陛下的法。我谨伸着脖子来等待⽩刃。”通政使陈经为他⼊奏皇上。皇帝看了以后很悲痛,下令法司再讨论。尚书聂贤和都御史王廷相说,情和法不能成双,适宜用奏事不实律,输赎还职,皇帝不许。于是他们说冯恩情重律轻,请求让他守戍边关,皇帝下令许可。派遣冯恩戍守雷州。而汪钅宏也在后两月被罢官职。

  过了六年,遇赦归还。居在家中,专为乡亲们做德事。穆宗即位,录先朝的直言之人。冯恩年纪已有七十多岁,即家拜大理寺丞,退休。又听从有司的话,表彰冯行可为孝子。冯恩八十一岁死去。

  杨爵,字伯珍,富平人。年纪二十岁才开始读书。家庭贫困,烧柴薪代替灯烛。在陇上耕种,总是挟带书册来读。兄长做官,忤逆知县被拘囚狱中。杨爵投书辩冤,一并被拘囚。等到下任知县来后,杨爵上书诉讼冤屈。新任知县称杨爵为奇士,当即释放他,并资助他生活费。杨爵更加发奋学习,立志表现奇节。跟随同郡韩邦奇游,于是以学行成名。

  登嘉靖八年(1529)进士,授官行人。皇帝正崇饰文章,杨爵据出使王府得来的情况,上言说:“我奉命出使湖广,目睹庶民多菜⾊,提着筐拿着刀,割道路上饿死的人⾁吃。假如让周公作文之意,全部在今天得到恢复,对老羸饥寒的众人有什么补益呢?”奏章呈⼊,皇帝表示许可。过了很久,被提升为御史,因⺟老请求回家乡供养。⺟亲死后,杨爵在墓旁结草庐居住,冬月长出笋子。杨爵推粪上田间,子送饭至田里,看见他的人不知道他是御史。服孝期満,他被原官起用。

  皇帝长年不视朝政。这一年旱灾频繁,朝夕建立斋醮,修筑雷坛,屡兴工役。方士陶仲文加官宮保,而太仆卿杨最因规劝被处死,翊国公郭勋还承宠当权。二十年(1541)元旦,下小雪。大学士夏言、尚书严嵩等人作颂称贺。杨爵抚叹息,半夜不能⼊睡。过了一月就上书极力规劝说:

  “现在天下大势,像人衰败已达到极端。全⾝的腹心百骸,没有不受到祸害的。即使想拯救他,也手⾜无措。而且私门请托已成为风俗,赂贿公开流行,遇到灾变而不忧虑,不是祥瑞而称颂祝贺,谗谄之言当面阿谀,流为欺君罔上,士风人心,颓废毁坏达到了极点。诤谏之臣、正直之士⽇益远去,对于矫情恣意的事情没有人敢从中进行抵触,这是天下的大忧。去年从夏天进⼊秋天时,总是天晴不下雨。畿辅千里,已经没有秋禾。既而一整个冬天都没有降雪,元⽇只下了一点就停止了。农民大失所望,担心旱情的心理普遍相同。这正是撤乐减膳,忧惧不安的时候,但辅臣夏言等人都以为是好兆头,而称颂它。欺天欺人,不是太厉害了吗?翊国公郭勋,朝廷內外都知道是大奷大蛀虫,陛下宠爱他,让他逞恶肆毒。群奷都向他靠拢,好人都远离他。这种用人不当,⾜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发生,是第一点。

  “我巡视南城,看到一月中冻死饿死的有八十人。五城共计,不知有多少。哪个不是陛下的⾚子,但想延长片刻生命都不能够。而土木工程十年都没有停止过。工部的属官增设到数十人,又派官远修雷坛。因为一个方士的缘故,剥削民膏民⾎而不知体恤,这难道不能停止吗?况且现在北方敌寇跳梁,国內盗贼兴起,加上连年发生灾害,上下空,还能劳民浪费,结怨天下吗?这种无益工程不停,⾜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发生,是第二点。

  “陛下即位之初,励精有为,曾经以《敬一箴》颁布告示天下。但数年以来,很少上朝,经筵讲席久废。大小臣众,朝参辞谢,不能一睹皇上圣容。反复陈言,却不能一听天子之话语。恐怕人心⽇益松懈苟且,朝廷內外⽇益涣散,不是古代君臣论政问答和睦相处、协力图治的气象。这种不亲临朝廷商讨,⾜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发生,是第三点。

  “以前旁门左道惑众,圣王必定加诛他们。现在异言异服列于朝苑,金紫⾚绂的赏赐及至方外之人。坐而论道的保傅职位,现在举荐给与奇琊之徒。流品的混无以复加。陛下诚心与公卿贤士⽇论治道,那么心正⾝修,天地鬼神无不保。。,怎用这种妖诞琊妄的方法,列之于宮噤,来牵累您的⾝子呢?贻笑四方,被百世讥讽,不是小事啊。这种信奉采用方术,⾜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发生,是第四点。

  “陛下登基的初期,延访忠谋,虚怀纳谏。一时大臣官吏言词过于切,有很多人获罪。从此以后,臣下震于天威,怀危虑祸,没有听说再有犯颜直谏以为尽心相助的人。往年,太仆卿杨最话说出而⾝受死,近来赞善罗洪先等人都因为言词而被罢官贬斥。国体治道,受到损害的有很多。我并不是为杨最等人惋惜。古今掌管‮家国‬的,没有不是以听从谏而兴,拒谏而亡。忠臣的口被堵塞,那么谗谀的人一起进宮,安危休戚无从得闻。这种阻止庒抑言路,⾜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发生,是第五点。

  “希望陛下顾念祖宗创业的艰难,想想今⽇守成的不易,览看我的奏章,让它得到施行,宗社幸甚。”

  在这以前,七年(1528)三月,灵宝县⻩河⽔清,皇帝派遣使者祭祀河神。大学士杨一清、张璁等人多次上疏请求庆贺,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说:“⻩河没有清,也不⾜以损坏陛下的德。现在好谀喜事的臣子夸大文饰这件事,谄媚之风一开,献媚的人将接踵而至。希望罢去祭告,制止称贺,诏令天下臣民不要奏祥瑞之事,那么就会即时听到⽔旱蝗蝻等灾害的消息。”皇帝大怒,将周相下诏狱进行拷打,又在朝廷上杖打,谪贬为韶州经历。而诸庆典也停止不施行。

  等到皇帝中年,更加恶恨直言的人,朝廷內外相互告诫不敢触及皇帝的忌讳。杨爵上疏诋毁符瑞,而且言词过于切直。皇帝震怒,当即将他下诏狱进行拷打,⾎⾁‮藉狼‬,枷以刑具,死了‮夜一‬又苏醒过来。所司请求送到法司拟罪,皇帝不许,命令严加噤锢。狱卒因皇帝的意思不能猜测,屏去他的家人,不许他接受饮食。他多次濒临死亡,但还处之泰然。既而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钅宏因为营救杨爵,先后被鞭子打死在狱中,从此没有敢营救杨爵的人。

  过了一年,工部员外郞刘魁,再过一年,给事中周怡,都因为言事被同拘囚,历时五年不被释放。到二十四年(1545)八月,有神降于扶乩。皇帝被扶乩的话所感动,当即将上述三人放出牢狱。还没有过一个月,尚书熊浃上疏言说乩仙的妄谬。皇帝发怒说“:我本来就知道释放杨爵,诸妄言归过的人就会纷纷到来。”又下令东厂追捉杨爵。杨爵到家刚刚十天,校尉到达。他们一起吃完麦饭后,就上道到京。校尉说:“何不处置家事?”杨爵立在屏风前呼喊他的妇人说:“朝廷逮捕我,我去了。”竟然离去而没有回看,左右看到的人都泣然泪下。等到三人到达后,又同拘囚在镇抚狱中,桎梏加严,饮食多次断绝,算有天幸才得以不死。二十六年(1547)十一月,大⾼玄殿发生灾祸,皇帝在露台祷告。火光中像有呼喊三人是忠臣的,于是传诏令急速释放他们。

  杨爵在家居住二年,一天早晨起来,有大鸟集聚在他的家舍。杨爵说“:伯起之祥到来了。”果然三天后死去。隆庆初年,杨爵被恢复官名,赠光禄卿,任他的一个儿子为官。万历年中期赐谥号忠介。

  杨爵在开始⼊狱的时候,皇帝命令东厂监视侦察杨爵的语言行动,五天汇报一次。校尉周宣略为照顾杨爵,而受到谴责。管理东厂事务的太监徐府再三来奏报杨爵的语言行动这件事。皇帝因密谕不应当公开,将徐府治重罪。杨爵先后拘囚七年,天天和周怡、刘魁切磋讨论,忘掉了他们的困苦。杨爵所著的《周易辨说》、《中庸解》,就是在狱中完成的。

  周怡,字顺之,太平县人。在做诸生时,曾说过:“油锅之刑不避,‮壑沟‬之死不忘本志,可以称士了。不是这样,都是虚伪的。”跟王畿、邹守益学习。考上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授顺德推官。举选卓异才士,他被提升为吏科给事中。上疏弹劾尚书李如圭、张瓒、刘天和。刘天和辞官离去,李如圭回到原籍等待检查,张瓒留用如前。不久,周怡弹劾湖广巡抚陆杰、工部尚书甘为霖、采木尚书樊继祖。立朝才一年,被周怡摧击的,一概是当权有势力的大臣。在朝廷的大臣多半对他侧目,周怡更加奋而不顾。

  二十二年(1543)六月,吏部尚书许赞带领他的属下王与龄、周钅夫揭发攻击大学士翟銮、严嵩私属事。皇帝正向着严嵩,反而责罚许赞,驱逐王与龄等人。周怡上疏说:

  “人臣以尽心报效‮家国‬为忠,协力济事为和。没有公卿大臣诤谏于朝廷、文武大臣诤谏于边事,即能修內治、防御外侮的事。大学士翟銮、严嵩和尚书许赞互相诋毁攻击,而总兵官张凤、周文又与总制侍郞翟鹏、督饷侍郞赵廷瑞互相过不去,这是最不祥的事情,误国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呢?

  “现在陛下天天从事祷祠,但四方灾害没有消除,岁开输银的先例而府库没有得到充实,多次颁布免租的命令而百姓并未得复苏,经常下令选将练兵而边境未曾得到安宁。国內财货匮乏而百役兴起,而国外则敌寇横行,九边损亏。翟銮、严嵩凭藉皇上的宠幸,背公营私,执掌威福,卖恩报怨。辅臣如果真正明了人的贤还是不肖,应当明告吏部将他们进官或退官,不应当挟势徇私,而决定其进退。严嵩气焰嚣张,欺凌百司。凡是有陈奏的人,总是跑到他的家里,先获得他的意图然后才敢向陛下奏闻。朝廷內外不畏怕陛下,只畏怕严嵩已经很久了。翟銮污浊委靡,许赞虽然小心谨畏,但不能用正直的气⾊消除权贵贪求之心,柔软得过分了。

  “虽然直言敢谏的臣子,对权贵不利,对朝廷则是大利。御史谢瑜、童汉臣因弹劾严嵩的缘故,严嵩都假借其他的事情将他们⼊罪。谏诤的臣子自此被钳制住口,虽然有。。木兀、。。兜,谁又说这件事呢?”

  皇帝看了疏章后大怒,下诏令谴责他是诽谤,叫他上殿诉述供词。在殿前的阙下用杖拷打,再次噤锢在诏狱中。

  隆庆元年(1567)起用为故官。未上任,被提升为太常少卿。周怡陈讲新政五事,语言多讽刺中宮贵人。当时皇帝⾝边的人正在道上宴游,因此忤逆圣旨,被贬出任登、莱兵备佥事。给事中岑用宾为周怡诉讼冤屈,皇帝不采纳他的话。改任南京国子监司业。又被召封为太常少卿,未上任就死去了。天启初年,追赠谥号恭节。

  沈束,字宗安,会稽人。⽗亲沈侭,邠州知州。沈束考上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徽州推官。被提升为礼科给事中。

  当时大学士严嵩独揽‮权政‬。大同总兵官周尚文死去,请求朝廷给予恤典,严嵩阻止而不给予。沈束说“:周尚文作为将,以忠义自许。曹家庄那一战役,他建了奇功。虽然晋升了俸禄,但没有酬劳他的功勋,应该赠封爵位给他并延及他的子孙。其他的像董。。、江瀚,力抗強敌,继之以死。虽然已经立庙祀,但应该赐祭,来表彰死者的事忠。现在当权的臣子,任意给与或剥夺,冒滥或幸蒙,忠勤的官吏反而被抛弃,用什么鼓舞士气,励军心?”疏章奏⼊,严嵩怀愤,故意怒皇帝,将疏章下到吏部都察院讨论。闻渊、屠侨等人说沈束没有其他居心,只是疏狂应当治罪。皇帝越发恼怒,夺去闻渊、屠侨的俸禄,将沈束打下诏狱。之后,刑部判沈束奏事不实之罪,输钱赎还本职。特命在朝廷杖打沈束,仍然将他噤锢在诏狱里。这时沈束做谏官不到半年。过了一年,俺答迫近都城。司业赵贞吉因请求宽恕沈束而被问罪,从此就没有人再敢说这件事。

  沈束被拘囚很久,⾐食多次断绝,只有天天读《周易》自为疏解。后来他的同乡沈炼弹劾严嵩,严嵩怀疑沈炼是沈束的同族,为同族进行报复,下令狱卒官将沈束的手脚械铐起来。因徐阶的劝阻,才得以免去。等到严嵩被解除职位时,沈束在狱中已有十六年了,他的子上书说“:我的夫家有年老的亲人,年纪八十九岁,衰病不断相侵,朝不保夕。从前我因为沈束没有儿子,为他纳妾潘氏。等到达京师,沈束已经被拘囚⼊狱,潘氏矢志不他去。于是我和她一起寄居在旅舍,靠纺织来供丈夫的⾐食。岁月积深,凄楚万状。想回家侍奉公公,那么丈夫的稀粥就没有供给。想留下来养供丈夫,那么公公又旦暮待尽。翻来覆去地考虑,觉得进退无策。我愿代丈夫被拘囚⼊狱,让丈夫能送老⽗终年,之后再回来被拘囚,这实是陛下莫大的恩德。”法司也为沈束请求,皇帝还是不许。

  皇帝非常痛恨言官,因为廷杖遣戍边关还不⾜以遏止他们,就长期拘囚来困住他们。但天天让狱卒上奏他们的语言吃食休息等情况,这叫做监帖。有时无所得,虽然是谐语也向皇上报告。一天,喜鹊在沈束前面鼓噪,沈束谩骂地说“:哪有喜及罪人呢?”狱卒将这向皇帝奏报,皇帝心有所动。正巧户部事务何以尚上疏营救主事海瑞,皇帝大怒,用杖责打,并将他噤锢在诏狱中,而将沈束释放回家。

  沈束回到家中,⽗亲已先死。沈束枕土块饮⽔,佯作发狂自废。刚刚两个月,世宗死,穆宗继位。起用沈束为原官职,沈束不到任。服孝期満,被召封为都给事中。不久又提升为南京右通政。又以病辞官。穿耝布⾐吃耝食,终老在家。沈束被拘囚⼊狱十八年。等到他出狱时,潘氏还是处女,但沈束竟然没有儿子。

  沈炼,字纯甫,会稽人。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授官溧知县。由于刚直傲慢,忤逆御史,被调到茌平。⽗死后他离去,补在清丰,调⼊朝廷为锦⾐卫经历。

  沈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但颇为狂放不羁。每次饮酒就箕踞笑傲,旁若无人。锦⾐帅陆炳对他很好。陆炳与严嵩⽗子情深厚,所以沈炼也多次和严世蕃一同饮酒。严世蕃用酒待客人,沈炼心有不平,总是同他唱反调,严世蕃畏惧而不敢和沈炼计较。

  正遇上俺答‮犯侵‬京师,致书求贡,有许多轻慢的话。下到廷臣广泛讨论,司业赵贞吉请朝廷不要答应。廷臣没有人敢支持赵贞吉的,惟独沈炼支持他。吏部尚书夏邦谟说:“你是什么官?”沈炼说“:我是锦⾐卫经历沈炼。大臣不说,所以小吏说这件事。”于是罢去廷议。沈炼愤慨于‮家国‬无人,致使敌寇猖狂,上疏请求用万骑保护陵寝,万骑保护通州的军队储粮,而集合勤王军队十多万人,在敌人疲劳时发起攻击,会取得大胜利。皇帝没有省悟。

  严嵩被皇上贵宠而当权,边臣竞相贿赂送东西给他。等到失事后惧怕得罪,更加运送金银贿赂严嵩,贿赂一天重于一天。沈炼时时扼腕感叹。一天跟尚宝丞张逊业饮酒,酒喝到一半就谈到严嵩,因慷慨怒骂,涕流満面。于是上疏说“:去年俺答‮犯侵‬顺天,陛下奋扬神武,想乘时北伐,这是文武群臣所希望竭忠效力的。但是要制胜必先进行朝廷计议,计议必定要先为天下除去奷琊,然后外寇可以得到平定。现在大学士严嵩,贪婪之的⽑病已达膏肓,笨拙浅陋之心顽如铁石。在皇上忧虑臣民受外寇之辱的时候,没有听说他延访贤豪,咨询方略,只与他的儿子严世蕃规划图谋自己的私利。多方阻止忠诚谋略的上告,而曲意引荐谀谄之小人。索贿卖官,沽恩结客。朝廷赏赐一人,他说‘由我赏他’;朝廷罚一人,他说‘由我罚他’。人们都窥伺严嵩的爱恶,而不知朝廷的恩威,哪个敢议论他?现在姑且列举他罪状中大的来说吧。收纳将帅的贿赂,破坏边陲的安宁,这是第一点。接受诸王的馈赠,每事都暗中予以庇护,这是第二点。收揽吏部之权,虽然是州县的小官吏也要以贿赂获得,致使做官应守的常道大受破坏,这是第三点。每年向抚按索取成为惯例,致使有司递相承奉,而闾阎百姓之财一天天减少,这是第四点。暗中制抑谏官,使人不敢直言,这是第五点。嫉妒贤能,只要有人一忤逆他的意思,必定被致之死地,这是第六点。纵容儿子接受财物,使天下人怨恨,这是第七点。运财物回到家乡,无⽇不有,致使道途驿站扰,这是第八点。久居‮府政‬,擅宠害政,这是第九点。不能协助谋图讨伐敌贼,致贻害君⽗忧虑,这是第十点。”同时还一并论及夏邦谟谀谄黩货的情况。请求将他们都罢斥掉,以谢天下。皇帝大怒,将他拷打数十,贬谪到保安去种田。

  他去后,没有馆舍。有商人询问到他得罪的缘故,搬家让舍给他。里长老也天天送柴米给他,派遣‮弟子‬跟他学习。沈炼谈说忠义大节,大家都非常⾼兴。塞外的人一向忠厚直慡,又知严嵩的奷恶,争着骂严嵩来讨沈炼的⾼兴。沈炼大喜,天天与他们一起骂严嵩⽗子是常有的事。而且束缚草人,像李林甫、秦桧和严嵩,酒醉后就聚集‮弟子‬钻他们。或者骑马越过居庸关口,面向南伸手指骂严嵩,又痛哭后才回来。这些话逐渐传到京师,严嵩非常痛恨他,思考着用什么来报复沈炼。

  在这以前,许论总督宣、大,经常杀良民冒功,沈炼致书责备他。后来严嵩的徒杨顺做总督。正好俺答⼊侵,破应州四十多堡。杨顺惧怕得罪,想上敌人首级论功自解,听从吏士诛杀逃避兵战的人,还超过许论。沈炼遗书责谴他更加急切。又作文祭祀死了的人,言词多讽刺杨顺。杨顺大怒,让‮人私‬找严世蕃,说沈炼结士击剑习,居心叵测。严世蕃将这嘱托巡按御史李凤⽑。李凤⽑荒谬自责说:“有这种事,已经暗中散去他的徒。”既而代李凤⽑的人是路楷,也是严嵩的徒。严世蕃嘱咐他和杨顺一起图谋这件事,许诺给他们厚报。他们两人⽇夜谋图如何中伤沈炼的事。正巧蔚州的妖人阎浩等人一向用⽩莲教蛊惑众人,出⼊漠北,怈露边情为患。官军捕获他们,词所连及的人很多。杨顺大喜,对路楷说:“这⾜以报告严公子。”撰改沈炼的名在其中,诬蔑阎浩等人师事沈炼,听从沈炼指挥,具狱上奏。严嵩⽗子大喜。前总督许论这时正掌管兵部,竟回覆如其奏。斩沈炼于宣府街市,将他儿子沈襄戍守极边。给予杨顺一子锦⾐千户,路楷等人待选五品卿寺。这时是三十六年(1557)九月。杨顺说:“严公薄我赏,意岂不満⾜吗?”拿沈炼的儿子沈衮、沈褒,用杖打死,再移檄令逮捕沈襄。沈襄到达后,拷打审讯正急,恰巧杨顺因他事被逮捕,沈襄才得以免死。

  后来严嵩败露,严世蕃被诛。临刑的时候,沈炼所教的保安‮弟子‬在太学的人,用一锦帛写上沈炼姓名官爵,持举⼊市。看到严世蕃断头完毕,大呼说:“沈公可以瞑目了。”接着恸哭离去。

  隆庆年初期,皇帝下诏令褒赏言事的人。赠沈炼光禄少卿,任用他一个儿子为官。沈襄于是上书,陈述杨顺、路楷杀人媚奷的情况。给事中魏时亮、陈瓒也相继疏论这件事。于是将杨顺、路楷付‮员官‬审理,处以死罪。天启初年,赠沈炼谥号忠愍。

  杨继盛,字仲芳,容城人。七岁⺟亲死亡。继⺟妒嫉他,让他放牛。杨继盛经过里塾,看见里面的儿童读书,心好之。因而对他的哥哥说,请求能够跟从塾师学习。哥哥说:“你还小,学什么?”杨继盛说:“年龄小能放牛,就不能学习吗?”哥哥将这些对⽗亲说了,⽗亲让他学习,但还要牧牛。杨继盛十三岁时,才能够从师学习。家庭贫困,学习越发刻苦自厉。乡试中举,毕业国子监,徐阶很欣赏他。嘉靖二十六年(1547)考上进士。授官南京吏部主事。跟从尚书韩邦奇游,深思乐律的学问,亲手制十二律,吹奏时声音均极和美。韩邦奇大喜,将自己所学的全部传授给他,从此杨继盛更加有名。召回改任兵部员外郞。

  俺答‮躏蹂‬京师,咸宁侯仇鸾因勤王的缘故,皇上宠爱他。皇帝任命仇鸾为大将军,依靠他来处理敌寇之事。仇鸾內心惧怯,很害怕敌寇。于是请求开互市进行马匹易,希望和俺答讲和,侥幸无战斗,以此得到皇上的恩宠。杨继盛以为仇聇未雪,就议和示弱,是对‮家国‬的重大聇辱,于是向皇上奏言十不可、五谬。大略是说:

  “互市是和亲的别名。俺答‮躏蹂‬我陵寝,杀害我⾚子。这是天下的大仇,大仇未报先求和,这是一不可。过去下诏令进行北伐,天下晓然知道圣意,⽇夜征集食物以助军粮。忽然改变说讲和,这样就失信于天下。这是二不可。以堂堂‮国中‬,与他们进行互市,头⾜倒置。这是三不可。海內豪杰争相磨砺等待以试⾝手,一旦委置无用,过时想号召,谁再兴起听命?这是四不可。使边镇将帅因和议的缘故,美⾐乐食,弛懈兵事。这是五不可。过去边卒私通境外,吏官一概裁决噤止,而今却使他们与敌人相通。这是六不可。盗贼伏于丛莽,仅仅是害怕国威不敢放肆,现在知道朝廷畏怯外寇,他的睥睨必定逐渐出现。这是七不可。俺答往年深⼊侵我,是乘我无备的缘故。备战一年,因互市而告终,他们会说我们‮家国‬有人吗?这是八不可。或者俺答负约不到;就是到了,或谋伏兵突⼊;或今天互市,明天又实行对我们的‮略侵‬;或者用下等的马匹索要上等的价钱。这是九不可。一年布帛数十万,得马数万匹。十年以后,布帛将不继。这是十不可。

  “议者说‘我外为市来羁縻他们,而內修我甲兵’。这是第一谬。敌寇贪得无厌,他们以挑起祸端为最终目的是非常明显的。如果內修武备,怎么还要从事羁縻?说‘我暗借互市,来买到需要的马匹’。这是第二谬。讲和就不进行战争,马将做什么用呢?而且他们肯给我们良马吗?说‘市不停止,他们还要向我们⼊贡’。这是第三谬。纳贡抵不上赏赐,这是名声好听而实际上大亏损。说‘俺答从我市能获利,必定不会失信’。这是第四谬。我们的市场,能够给他们全部众人以好处吗?能相信没有得到好处的人没有⼊侵抢掠的吗?说‘好用兵不祥’,这是第五谬。敌人将战争加在我们⾝上,我们只是应战,这算什么好用兵呢?人⾝四肢都长満疮疽,病毒⽇益攻心,能害怕使用‮物药‬吗?

  “这十不可、五谬是显明易见的。大概有为陛下主其事的人,所以公卿大夫知道而不说一句话。陛下应该奋起独断,尽将所有说互市的人问罪,发布明诏选将练兵。不出十年,我保证为陛下将俺答的首级挂于竿上放在草街,以告示天下万世。”

  疏章呈⼊,皇帝颇为心动,将这个建议下到仇鸾和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严嵩、徐阶、吕本,兵部尚书赵锦,侍郞聂豹、张时彻讨论。仇鸾攘臂相骂说:“小子没有看到敌寇的厉害应当将他撤职。”诸位大臣于是说派遣的‮员官‬已经走了,势难中途废止。皇帝还在犹豫,仇鸾又进宮密疏,于是将杨继盛下诏狱,后贬为狄道典史。狄道这个地方番人与汉人杂居,文化落后罕知诗书。杨继盛从他们的‮弟子‬中选拔优秀的一百多人,聘请三经老师教他们。卖掉他所乘的马匹,卖出夫人的服装,买田资助诸生。这个县有煤山,被番人占据,农民依靠二百里外的柴薪。杨继盛召集番人并说服他们,他们都心悦诚服地说“:杨公即使需要我辈居屋也舍得,何况煤山呢?”番民非常信赖爱戴他,称他为“杨⽗”

  以后俺答多次毁约⼊侵,仇鸾的奷恶大为暴露,毒疽发背而死,其尸被戮。皇帝于是想到杨继盛的话,稍迁杨继盛为诸诚知县。一个多月调到南京任户部主事,三天后迁为刑部员外郞。在这个时候,严嵩正当权。严嵩恨仇鸾‮犯侵‬自己,心中⾼兴杨继盛首攻仇鸾,想骤然使杨继盛显贵,又将杨继盛改为兵部武选司。但杨继盛憎恶严嵩超过仇鸾。而且想起被谪籍后,一年之內四次迁官,考虑如何报效‮家国‬。上任刚一个月,就草拟奏章弹劾严嵩,斋戒三⽇才上奏说:

  “我是孤直的罪臣,蒙天地之恩,多次得到越级提升,思恩图报,认为没有比请求诛贼臣更急迫的了。现在外贼惟有俺答,內贼惟有严嵩,没有內贼不除去,而能除去外贼的。去年舂雷久不发声,占卜说‘大臣专政’。冬天太底下有⾚红⾊,占卜说‘下有叛臣’。又四方地震,⽇食月食出现。我认为灾害的出现都是严嵩所致,请让我向陛下陈述严嵩的十大罪状。

  “⾼皇帝罢去丞相,设立殿阁之臣,备顾问起草文书罢了,但严嵩俨然以丞相自居。凡是府部题覆,先向严嵩面陈而后才草奏。百官请命,奔走到严嵩处像闹市一般。无丞相的名义,而有丞相的权力。天下都知道有严嵩,不知道有陛下。这种破坏祖宗的成法,是第一大罪状。

  “陛下用一人,严嵩说‘我推荐的’;陛下贬斥一人,严嵩说‘这人不是我的亲信,所以罢斥他’。陛下原宥一人,严嵩说‘是我救的’;陛下罚一人,严嵩说‘这人把我得罪了,所以要报复他’。严嵩窥伺陛下的喜怒来放肆地作威作福。群臣感恩严嵩超过陛下,畏惧严嵩甚于畏惧陛下。这种窃君上的大权,是第二大罪状。

  “陛下有善政,严嵩必定让他的儿子严世蕃告诉别人说‘主上不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我的建议才成为这样’。又将他的进言揭帖刊刻流传世上,起名为《嘉靖疏议》,想天下将陛下的善政全部归功于严嵩。这种掩盖君上的治功,是第三大罪状。

  “陛下让严嵩司管票拟,这是他的职责。严嵩何必要让他的儿子严世蕃代拟,又何必用他的诸位义子赵文华等人聚集在一起来代拟呢?题疏才呈上,但內容却已经向外流传。像沈炼弹劾严嵩的疏章,陛下让吕本提出处理意见,而吕本却暗中将疏章送到严嵩处,让严嵩拟上。这是严嵩以臣而窃君的权,严世蕃又以子来窃⽗的权,所以京城有‘大丞相、小丞相’的民谣。这种纵容儿子僭窃权职的行为是第四大罪状。

  “严效忠、严鹄是啂臭未⼲的⽑孩子,他们未曾一涉行伍。严嵩先让严效忠冒两广战功,被授官锦⾐所镇抚。严效忠因病告退,他的弟弟严鹄承袭兄职。又冒琼州战功,被提升为千户。因此之故总督欧必进越级掌管工部,总兵陈圭再统管后府,巡按⻩如桂也骤然为太仆。严嵩既藉他的私来让他的子孙做官,又因子孙来提拔他的私。这种冒朝廷的军功,是第五大罪状。

  “逆臣仇鸾先前已被下狱论罪,他贿赂严世蕃三千金,被荐为大将。仇鸾冒擒哈舟儿的战功,严世蕃也得到增加薪俸。严嵩⽗子自夸推荐仇鸾之能,等到知道陛下有怀疑仇鸾的心意,又与仇鸾相互排挤诋毁,以此来泯灭前迹。仇鸾勾结敌贼,而严嵩、严世蕃又勾结仇鸾。这种引荐背逆的奷臣,是第六大罪状。

  “先前俺答深⼊內地抢掠,我军击其疲劳之时,这是一大战机。兵部尚书丁汝夔向严嵩问计,严嵩告诫他不要出战。等到丁汝夔被逮捕治罪,严嵩又用营救他来哄骗他。丁汝夔临死的时候大呼说‘:严嵩误我。’这种贻误‮家国‬的军机,是第七大罪状。

  “郞中徐学诗因弹劾严嵩被⾰除职位,严嵩还想斥责他的兄长中书舍人徐应丰。给事中厉汝进弹劾严嵩被谪为典史,严嵩又用考察的名义让吏部削去他的官籍。朝廷內外的大臣,被严嵩中伤的人数也数不过来。这种独专任免的大权,是第八大罪状。

  “凡是文武官臣的升迁,不论能还是不能,只按贿赂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给与他们官职。将领想贿赂严嵩,不得不剥削士卒;有司想贿赂严嵩,不得不用苛捐杂税剥削百姓。士卒和百姓流离失所,严嵩之毒遍及海內。我担心今天的祸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这失天下之人心,是第九大罪状。

  “自从严嵩当权,风俗大变。连盗跖之类的人物也因贿赂而能得到引荐,耝拙的人被贬黜甚至牵连到叔夷、伯齐这样的人物。守法度的人被认为是迂疏,巧弥的人被认为有才能。有节的耿直之士被认为是矫,善于奔走的被认为是通晓世故。自古风俗之坏,没有超过今天的。严嵩好利,天下都崇尚贪婪。严嵩好谀,天下都崇尚谄媚。源不清洁,流怎么能澄清?这种敝坏天下的风俗,是第十大罪状。

  “严嵩有这十大罪状,而又济成以五奷。知道左右侍从能察了皇上意旨的人,严嵩就厚贿结纳。陛下的全部言动举措,无不报告给严嵩。这样陛下的左右都是贼臣严嵩的间谍。因通政司是主出纳的,所以严嵩用赵文华为使。凡有疏章到达,先送给严嵩看完,然后再给皇上。王宗茂弹劾严嵩的疏章停放五天后才给皇上,所以严嵩能够辗转遮饰。这样陛下的喉⾆乃是贼臣严嵩的鹰⽝。严嵩害怕厂卫缉访他,让儿子严世蕃和他们结为婚姻。陛下尝试诘问一下严嵩诸位孙子的媳妇,都是些什么人?这样陛下的爪牙都与严嵩有瓜葛。严嵩害怕科道的多言,进士不是他的属下,不得预作为中书行人的人选。推官、知县没有向他行贿,不得预作为给事中、御史的人选。已经被选中之后,⼊朝廷严嵩就和他们杯酒结,到外地就馈赠相嘱。所有爱憎,授之论刺。这样的人受俸五六年,无所建树言⽩,就被提升为京卿。诸臣忍心负‮家国‬,不敢忤逆权臣。这样陛下的耳目都是贼臣严嵩的奴隶。科道虽然被他笼络,而部寺中或许有像徐学诗这样的人也很可怕,所以让他的儿子严世蕃选择其中有才望的人,罗置为他的门下。凡有事想施行的,先让他们报告严嵩,预先做好布置,联络蟠结,深固蒂,各部堂司大半都是他的羽翼。这样陛下的臣子都是贼臣严嵩的心膂。陛下如何爱一贼臣,而忍心让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呢?

  “至如大学士徐阶承蒙陛下特别提升,也还每事依违,不敢主持正义,不可不说是他负国。希望陛下听信我的话,察知严嵩的奷琊。或者召问裕、景二王子,或者询问诸位阁臣。严嵩罪重则置以宪律,轻则勒令他辞职。內贼既然被除去,外贼也就自然而然被除去。即使是俺答也必定畏怕陛下的圣断,不战而丧胆啊。”

  疏章呈⼊,皇帝已经发怒。严嵩看见有召问二王的话,⾼兴地说可以指这为罪,于是秘密与皇上接。皇帝更加大怒,将杨继盛下诏狱,诘问为什么引二王。杨继盛说“:不是二王谁不慑怕严嵩呢?”狱上,被杖打一百,让刑部定罪。侍郞王学益是严嵩的徒。他受严嵩的嘱咐,想问杨继盛诈传亲王令旨律的罪将他绞死,郞中史朝宾坚持不同意。严嵩愤怒,将他谪出朝廷。于是尚书何鳌不敢违抗严嵩,竟然像严嵩所指的那样定案,但皇帝还不想杀杨继盛。他被拘囚三年,有人向严嵩营救杨继盛。严嵩的徒胡植、鄢懋卿警惕地说:“公不见养虎的人,将自贻祸患。”严嵩点头。正遇上都御史张经、李天宠坐大辟之罪。严嵩揣测皇帝的意图必定杀死二人,等到秋审的时候,就附杨继盛的名一并奏上,得到了皇上批复。杨继盛的子张氏伏在殿阙上上书说“:我的丈夫杨继盛误听市井之言,还习惯于书生之见,于是抒发狂论。圣明不即加戮,使从吏议。两次经过上奏被审判定罪,都承受皇上的宽宥之恩。现在突然阑⼊张经的疏尾,奉旨处决。我仰望的只有圣德,草木昆虫都想得到处所,岂惜回首一次,下察沉冤。倘若因为罪重,必不可赦,希望立即斩臣妾我的首级,来代夫诛。我的丈夫虽然远御魑魅,必能战死疆场,来报效君⽗。”严嵩将此书扣下不奏,于是在三十四年(1555)十月初一杨继盛在西市被执行死刑,尸体暴露街头,这时四十岁。杨继盛临刑时赋诗说:“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相互涕泣传颂这件事。

  起初,杨继盛将被杖打时,有的人赠给他蟒蛇胆。杨继盛推却说“:椒山自有胆,要蟒蛇胆⼲什么!”椒山是杨继盛的别名。等到⼊狱后,创伤很厉害。半夜苏醒过来,摔碎瓷碗,用手拿碎片割腐⾁。⾁被割尽,筋挂膜,又用手截去。狱卒拿着灯颤抖坠。杨继盛意气自如。朝审时,观看他的人堵塞大路,都很叹息,还有为他哭泣的人。这以后七年,严嵩败露。穆宗即位,抚恤直谏的诸臣,以杨继盛为首。赠太常少卿,谥号忠愍,予以祭葬,任命他一子为官。之后,又听从御史郝言的话,在保定为他建祠,定名旌忠。

  杨允绳,字翼少,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官行人。过了很久,被提升为兵科给事中。

  严嵩独为相国,有诏令朝廷推选阁员。杨允绳和同官王德、沈束一起陈述慎选辅臣、收录遗佚二事。不久,奉命会集英国公张溶、抚宁侯朱岳、定西侯蒋传等人在阅武场选应袭‮弟子‬。指挥郑玺突然传讯说敌寇来了,张溶等人都因惧怕而逃走,只有杨允绳不动,因此他将这件事奏报皇上,郑玺被解职,张溶、朱岳被夺去营务,罚蒋传等人俸禄,因此杨允绳知名了。杨允绳又弹劾罢去兵部尚书赵廷瑞。

  居守御史不久,疏章却多次呈上。说提学宪臣应当注意行道义,府州县职应当据地方繁简分为三等,皇帝都批复准可。俺答⼊犯,朝廷讨论紧急兵事。杨允绳请求让五军督都府、府军前卫和锦⾐卫堂上官,每遇考选军政之年,各具疏章自己陈述,听科道官补充;腾骧四卫及锦⾐卫指挥以下,听兵部考察。皇帝下诏令采纳他的意见,并确定为条例。之后,又上陈御边四事,皇上批复许可。再迁户科左给事中。因病辞官回到家乡。过了许久,被起用为原官职。

  三十四年(1555)九月杨允绳上疏说倭寇的祸患,由此推到祸弊的源说:“近来督抚的命令不被有司执行,不是官不尊、权不重的缘故。督抚到位,按惯例要贿赂权要,这称为‘谢礼’。如果有所奏请,则要佐以贿赂,这名叫‘候礼’。那些任満营迁的、避难请求离去的、犯罪想弥补过失的、失事希望遮蔽掩盖的,更是输贿载道,为数不可估量。督抚取之于诸位有司,有司取之于诸小民。有司以恩德之⾊以事上,督抚以愧⾊接下。上下相蒙,风俗不振。不肖的官吏又侵呑其间,上面要一份,他就十倍征收。孑遗待尽的贫民必将铤而走险去做強盗,隐忧不止海岛之间。”

  这一年冬天巡视光禄。光禄丞胡膏伪增物价,杨允绳和同事御史张巽言弹劾他。胡膏被下到法司考察核实。胡膏窘迫,说:“祭祀隆重,所用物品,不敢只取来充数。杨允绳憎恶我选择太精,斥言醮斋之用,取具就可以了,何必精选,他欺谤修德之业竟是如此。”皇帝大怒,将杨允绳和胡膏下诏狱。刑部尚书何鳌以杨允绳倚仗內诉事不实律的罪要绞死他,皇帝仍命令将杨允绳和张巽言在朝廷上杖打。张巽言被剥夺三官,胡膏被调出朝廷外任。过了五年,杨允绳竟被处死于西市。在这以前,有个叫马从谦的人,因诽谤醮斋被杖打死。穆宗即位,赠杨允绳光禄少卿,给予他一子官职。天启年初期,谥号忠恪。胡膏不久因贪墨而被弹劾,伏诛。  Www.BwOxS.CoM
上一章   明史   下一章 ( → )
元史金史辽史宋史新五代史旧五代史新唐书旧唐书北史南史
福利小说明史在线阅读由张廷玉等提供,限制级小说明史结局在线阅读,被窝网提供福利小说明史经典观看在线下载,大神作品齐聚被窝,最新章节每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