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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书号:10116 时间:2017/3/25 字数:289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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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強圉协洽,尽昭⾚奋若,凡七年。 孝昭皇帝下 ◎ 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七四年 舂,二月,诏减口赋钱什三。 夏,四月,癸来,帝崩于未央宮;无嗣。时武帝子独有广陵王胥,大将军光与群臣议所立,咸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不自安。朗有上书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嗣。”言合光意。光以其书示丞相敞等,擢郞为九江太守。即⽇承皇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郞将利汉,昌邑王贺,乘七乘传诣长安邸。光又⽩皇后,徒右将军安世为车骑将军。 贺,昌邑哀王之子也,在国素狂纵,动作无节。武帝之丧,贺游猎不止。尝游方与,不半⽇驰二百里。中尉琅琊王吉上疏谏曰:“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式撙街,驰骋不止,口倦虖叱咤,手苦于棰辔,⾝劳虖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匽薄,数以耎脆之⽟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明师居前,勤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欣欣焉发愤忘食,⽇新厥德,其乐岂街橛之间哉!休则俛仰屈伸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昅新吐故以练臧,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广誉,登而上闻,则福禄其臻而社稷安矣。皇帝仁圣,至今思慕未怠,于宮馆、囿池、戈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于位则臣也,一⾝而二任之责加焉。恩爱行义,纤介有不具者,于以上闻,非飨国之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无惰,中尉其忠,数辅吾过。”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后复放纵自若。 郞中令山龚遂,忠厚刚毅,有大节,內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曰:“郞中令善愧人!”王尝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遂⼊见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郞中令何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愿赐清闲,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胶西王所以为无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闻胶西王有谀臣侯得,王所为似于桀、纣也,得以为尧、舜也。王说其谄谀,常与寝处,唯得所言,以至于是。今大王亲近群小,渐渍琊恶所习,存亡之机,不可不慎也!臣请选郞通经有行义者与王起成,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宜有益。”王许之。遂乃选郞中张安等十人侍王。居数⽇,王皆逐去安等。 王尝见大⽩⽝,颈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无尾,以问龚遂,遂曰:“此天戒,言在侧者尽冠狗也,去之则存,不去则亡矣。”后又闻人声曰:“熊!”视而见大熊,左右莫见,以问遂,遂曰:“熊,山野之兽,而来之宮室,王独见之,此天戒大王,恐宮室将空,危亡象也。”王仰天而叹曰:“不祥何为数来!”遂叩头曰:“臣不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说。夫国之存亡,岂在臣言哉!愿王內自揆度。大王诵《诗》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王之所行,中《诗》一篇何等也?大王位于诸侯王,行污于庶人,以存难,以亡易,宜深察之!”后又⾎污王坐席,王问遂;遂叫然号曰:“宮空不久,妖祥数至。⾎者,忧象也,宜畏慎自省!”王终不改节。 及征书至,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中,王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王吉奏书戒王曰:“臣闻⾼宗谅闇,三年不言。今大王以丧事征,宜⽇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发!大将军仁爱、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闻;事孝武皇帝二十馀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属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将军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內晏然,虽周公、伊尹无以加也。今帝崩无嗣,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岂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王至济,求长鸣,道买积竹杖。过弘农,使大奴善以⾐车载女子。至湖,使者以让相安乐。安乐告龚遂,遂⼊问王,王曰:“无有。”遂曰:“即无有,何爱一善以毁行义!请收属吏,以湔洒大王。”即捽善属卫士长行法。 王到霸上,大鸿胪郊,驺奉乘舆车。王使寿成御,郞中令遂参乘。且至广明、东都门,遂曰:“礼,奔丧望见国都哭。此长安东郭门也。”王曰:“我嗌痛,不能哭。”至城门,遂复言,王曰:“城门与郭门等耳。”且至未央宮东阙,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未至帐所,有南北行道,马⾜未至数步;大王宜下车,乡阙西面伏哭,尽哀止。”王曰:“诺。”到,哭如仪。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尊皇后曰皇太后。 壬申,葬孝昭皇帝于平陵。 昌邑王既立,戏无度。昌邑官属皆征至长安,往往超擢拜官。相安乐迁长乐卫尉。龚遂见安乐,流涕谓曰:“王立为天子,⽇益骄溢,谏之不复听。今哀痛未尽,⽇与近臣饮酒作乐,斗虎豹,召⽪轩车九旒,驱驰东西,所为悖道。古制宽,大臣有隐退;今去不得,狂恐知,⾝死为世戮,奈何?君,陛下故相,宜极谏争。” 王梦青蝇之矢积西阶东,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之,以问遂,遂曰:“陛下之《诗》不云乎:‘营营青蝇,止于籓。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左侧谗人众多,如是青蝇恶矣。宜进先帝大臣子孙,亲近以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必有凶咎。愿诡祸为福,皆放逐之!臣当先逐矣。”王不听。太仆丞河东张敞上书谏,曰:“孝昭皇帝早崩无嗣,大臣犹惧,选贤圣承宗庙,东之⽇,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辈先迁,此过之大者也。”王不听。 太仆丞河东张敝上书谏,曰:“孝昭皇帝早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之⽇,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年,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辈先迁,此过之大者也。”王不听。 大将军光忧懑,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曰:“将军为国柱石,审此人不可,何不建⽩太后,更选贤而立之!”光曰:“今如是,于古尝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给事中,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 王出游,光禄大夫鲁国夏侯胜当乘舆前谏曰:“天久而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何之?”王怒,谓胜为礻夭言,缚以属吏。吏⽩霍光,光不举法。光让安世,以为怈语。安世实不言;乃召问胜。胜对言:“在《鸿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时则有下人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光、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侍中傅嘉数进谏,王亦缚嘉系狱。 光、安世既定议,乃使田延年报丞相杨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延年起,至更⾐,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此国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先事诛矣!”延年从更⾐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 癸巳,光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鄂失⾊,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离席按剑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食也。如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敛斩之!”光谢曰:“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于是议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光即与群臣俱见,⽩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噤门毋內昌邑群臣。王⼊朝太后还,乘辇归温室。中⻩门宦者各持门扇,王⼊,门闭,昌邑群臣不得⼊。王曰:“何为?”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毋內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惊人如是!”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馀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谨宿卫!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而大将军尽系之乎!” 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光与群臣连名奏王,尚书令读奏曰:“丞相臣敞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弃天下,遣使征昌邑王典丧,服斩衰,无悲哀之心,废礼谊,居道上不素食,使从官略女子载⾐车,內所居传舍。始至谒见,立为皇太子,常私买豚以食。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就次,发玺不封。从官更持节引內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馀人,常与居噤闼內敖戏。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昌奉⻩金千斤,赐君卿取十。’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內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俳倡;召內泰壹、宗庙乐人,悉奏众乐。驾法驾驱驰北宮、桂宮,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马车,使官奴骑乘,游戏掖庭中。与孝昭皇帝宮人蒙等,诏掖庭令:‘敢怈言,要斩!’…”太后曰:“止!为人臣子,当悖如是琊!”王离席伏。尚书令复读曰:“…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绶以并佩昌邑郞官者免奴。发御府金钱、刀剑、⽟器、采缯,赏赐所与游戏者。与从官、官奴夜饮,湛沔于酒。独夜设九宾温室,延见姊夫昌邑关內侯。祖宗庙祠未举,为玺书,使使者持节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园庙,称‘嗣子皇帝’。受玺以来二十七⽇,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惑,失帝王礼谊,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谨与博士议,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辟不轨。“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舂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由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庙。”皇太后诏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闻‘天下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诏废,安得称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绝于天,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左右。”光涕泣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请徒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故王家财物皆与贺;及哀王女四人,各赐汤沐邑千户;国除,为山郡。 昌邑群臣坐在国时不举奏王罪过,令汉朝不闻知,又不能辅道,陷王大恶,皆下狱,诛杀二百馀人。唯中尉吉、郞中令遂以忠直数谏正,得减死,髡为城旦。师王式系狱当死,治事使者责问曰:“师何以无谏书?”式对曰:“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无谏书。”使者以闻,亦得减死论。 霍光以群臣奏事东宮,太后省政,宜知经术,⽩令夏侯胜用《尚书》授太后,迁胜长信少府,赐爵关內侯。 初,卫太子纳鲁国史良娣,生子进,号史皇孙。皇孙纳涿郡王夫人,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三男、一女及诸、妾皆遇害,独皇曾孙在,亦坐收系郡邸狱。故廷尉监鲁国丙吉受诏治巫蛊狱,吉心知太子无事实,重哀皇曾孙无辜,择谨厚女徒谓城胡组、淮郭征卿,令啂养曾孙,置闲燥处。吉⽇再省视。 巫蛊事连岁不决,武帝疾,来往长杨、五柞宮,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于是武帝遣使者分条中都官,诏狱系者,无轻重,一切皆杀之。內谒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狱,吉闭门拒使者不纳,曰:“皇曾孙在。他人无辜死者犹不可,况亲曾孙乎!”相守至天明,不得⼊。穰还,以闻,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狱系者,独赖吉得生。 既而吉谓守丞谁如:“皇孙不当在官。”使谁如移书京兆尹,遣与胡组俱送;京兆尹不受,复还。及组⽇満当去,皇孙思慕,吉以私钱雇组令留,与郭征卿并养,养月,乃遣组去。后少內啬夫⽩吉曰:“食皇孙无诏令。”时吉得食米、⾁,月月以给皇曾孙。曾孙病,几不全者数焉,吉数敕保养啂⺟加致医药,视遇甚有恩惠。吉闻史良娣有⺟贞君及兄恭,乃载皇曾孙以付之。贞君年老,见孙孤,甚哀之,自养视焉。 后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既壮,贺以女孙之。是时昭帝始冠,长八尺二寸。贺弟安世为右将军,辅政,闻贺称誉皇曾孙,以女,怒曰:“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食县官⾜矣,勿复言予女事!”于是贺止。时暴室啬夫许广汉有女,贺乃置酒请广汉,酒酣,为言:“曾孙体近,下乃关內侯,可也。”广汉许诺。明⽇,妪闻之,怒。广汉重令人为介,遂与曾孙。贺以家财聘之。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家史氏,受《诗》于东海澓中翁,⾼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走狗,以是俱知闾里奷琊,吏治得失。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尝困于莲勺卤中,尤乐杜、鄠之间,率常在下杜。时会朝请,舍长安尚冠里。 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将军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属,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內忧惧,亟闻嗣主。发丧之⽇,以大谊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谊废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庙、群生之命在将军之壹举,窃伏听于众庶,察其所言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闻于民间也。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义,参以蓍⻳岂宜,褒显先使⼊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策,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 秋,七月,光坐庭中,会丞相以下议定所立,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曰:“孝武皇帝曾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御⾐;太仆以軨猎车曾孙,就斋宗正府。庚申,⼊未央宮,见皇太后,封为武侯。已而群臣奏上玺绶,即皇帝位,谒⾼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侍御史严延年劾奏“大将军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奏虽寝,然朝廷肃然敬惮之。 八月,己巳,安平敬侯杨敞薨。 九月,大赦天下。 戊寅,蔡义为丞相。 初,许广汉女适皇曾孙,一岁,生子奭。数月,曾孙立为帝,许氏为婕妤。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立许婕妤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霍光以后⽗广汉刑人,不宜君国;岁馀,乃封为昌成君。 太皇太后归长乐宮。长乐宮初置屯卫。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 ◎ 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七三年 舂,诏有司论定策安宗庙功。大将军光益封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车骑将军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赐爵关內侯者八人。 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为中郞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宮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亲连体,据于朝廷。及昌邑王废,光权益重,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 夏,四月,庚午,地震。 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赋。 六月,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曰悼后;故皇太子谥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改葬焉。 秋,七月,诏立燕刺王太子建为广王;立广陵王胥少子弘为⾼密王。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光既诛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皆尚严酷以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霸独用宽和为名。上在民间时,知百姓苦吏急也,闻霸持法平,乃召以为廷尉正;数决疑狱,庭中称平。 ◎ 本始二年己酉,公元前七二年 舂,大司农田延年有罪杀自。昭帝之丧,大司农僦民车,延年诈增僦直,盗取钱三千万,为怨家所告。霍将军召问延年,为道地。延年抵曰:“无有是事!”光曰:“即无事,当穷竟!”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曰:“《舂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愿以愚言⽩大将军。”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当发大议时,震动朝廷,”光因举手自抚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闭阁独居斋舍,偏袒,持刀东西步。数⽇,使者召延年诣廷尉。闻鼓声,自刎死。 夏,五月,诏曰:“孝武皇帝躬仁谊,励威武,功德茂盛,而庙乐未称,联甚悼焉。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于是群臣大议庭中,皆曰:“宜如诏书。”长信少府夏侯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地数千里,或民人相食,畜积至今未复;无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公卿共难胜曰:“此诏书也。”胜曰:“诏书不可用也。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于是丞相、御史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有司遂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国皆立庙,如⾼祖、太宗焉。夏侯胜、⻩霸既久系,霸从胜受《尚书》,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初,乌孙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岑娶。岑娶胡妇子泥靡尚小,岑娶且死,以国与季⽗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次曰万年,次曰大乐。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与车师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汉养士马,议击匈奴。会昭帝崩,上遣光禄大夫常惠使乌孙。乌孙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击乌孙。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隔绝汉。昆弥愿发国精兵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先是匈奴数侵汉边,汉亦讨之。秋,大发兵,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馀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馀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馀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馀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馀骑,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馀里。以常惠为校尉,持节护乌孙兵共击匈奴。 ◎ 本始三年庚戌,公元前七一年 舂,正月,癸亥,恭哀许皇后崩。时霍光夫人显贵其小女成君,道无从。会许后当娠,病,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宮侍皇后疾。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衍如言报显,显因生心,辟左右,谓衍曰:“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报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奇贵之,愿以累少夫。”衍曰:“何谓琊?”显曰:“妇人免啂,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衍曰:“药杂治,当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衍良久曰:“愿尽力!”即捣附子,赍⼊长定宮。皇后免⾝后,衍取附子并合太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对曰:“无有。”遂加烦懑,崩。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显恐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大惊,自发举,不忍,犹与。会奏上,光署衍勿论。显因劝光內其女⼊宮。 戊辰,五将军发长安。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夏,五月,军罢。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馀里,至蒲离候⽔,斩首、捕虏七百馀级;前将军出塞千二百馀里,至乌员,斩首、捕虏百馀级;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馀里,西至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王以下三百馀级。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天子薄其过,宽而不罪。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还兵。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主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虎牙将军出塞八百馀里,至丹馀吾⽔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馀级,引兵还。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遛不进,皆下吏,杀自。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乌孙昆弥自将五万骑与校尉常惠从西方⼊,至右⾕蠡王庭,获单于⽗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佗七十馀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上以五将皆无功,独惠奉使克获,封惠为长罗侯。然匈奴民众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上复遣常惠持金币还赐乌孙贵人有功者。惠因奏请⻳兹国尝杀校尉赖丹,未伏诛,请便道击之。帝不许。大将军霍光风惠以便宜从事。惠与吏士五百人俱至乌孙,还,过,发西国兵二万人,令副使发⻳兹东国二万人,乌孙兵七千人,从三面攻⻳兹。兵未合,先遣人责其王以前杀汉使状。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耳,我无罪。”惠曰:“即如此,缚姑翼来,吾置王。”王执姑翼诣惠,惠斩之而还。 大旱。 六月,己丑,平节侯蔡义薨。 甲辰,长信少府韦贤为丞相。 大司农魏相为御史大夫。 冬,匈奴单于自将数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还,会天大雨雪,一⽇深丈馀,民人、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民人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其后汉出三千馀骑为三道,并⼊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取当,滋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是岁,颍川太守赵广汉为京兆尹。颍川俗,豪桀相朋。广汉为缿筒,受吏民投书,使相告讦,于是更相怨咎,奷散落,盗贼不敢发。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名,由是⼊为京兆尹。广汉遇吏,殷勤甚备,事推功善,归之于下,行之发于至诚,吏咸愿为用,僵仆无所避。广汉聪明,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收捕之,无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时伏辜。尤善为鉤距以得事情,闾里铢两之奷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其发奷扌適伏如神。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能及。 ◎ 本始四年辛亥,公元前七零年 舂,三月,乙卯,立霍光女为皇后,赦天下。初,许后起微,登至尊⽇浅,从官车服甚节俭。及霍后立,舆驾、侍从益盛,赏赐官属以千万计,与许后时县绝矣。 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同⽇地震,或山崩,坏城郭、室屋,杀六千馀人。北海、琅琊坏祖宗庙。诏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傅问经学之士,有以应变,毋有所讳。令三辅、太常、內郡国贤举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殿五⽇。释夏侯胜、⻩霸,以胜为谏大夫、给事中,霸为扬州刺史。 胜为人,质朴守正,简易无威仪,或时谓上为君,误相字于前;上亦以是亲信之。尝见,出道上语,上闻而让胜,胜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扬之。尧言布于天下,至今见诵。臣以为可传,故传耳。”朝廷每有大议,上知胜素直,谓曰:“先生建正言,无惩前事!”胜复为长信少府,后迁太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赐钱二百万,为胜素服五⽇,以报师傅之恩。儒者以为荣。 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 广川王去坐杀其师及姬妾十馀人,或销铅锡灌口中,或支解,并毒药煮之,令糜尽,废徙上庸;杀自。 ◎ 地节元年壬子,公元前六九年 舂,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楚王延寿以广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变,必得立,附肋之,为其后⺟弟赵何齐取广陵王女为,因使何齐奉书遗广陵王曰:“愿长耳目,毋后人有天下!”何齐⽗长年上书告之,事下有司考验,辞服。冬,十一月,延寿杀自。胥勿治。 十二月,癸亥晦,⽇有食之。 是岁,于定国为廷尉。定国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 ◎ 地节二年癸丑,公元前六八年 舂,霍光病笃。车驾自临问,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去病祀。即⽇,拜光子禹为右将军。三月,庚午,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中二千石治冢,赐梓宮、葬具皆如乘舆制度,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土,置园邑三家百,长、丞奉守;下诏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无有所与。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家国新失大将军,宜显明功臣以填籓国,毋空大位,以塞争权。宜以车骑将军安世为大将军,毋令领光禄勋事;以其子延寿为光禄勋。”上亦用之。夏,四月,戊申,以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 凤皇集鲁,群鸟从之。大赦天下。 上思报大将军德,乃封光兄孙山为乐平侯,使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魏相因昌成君许广汉奏封事,言:“《舂秋》讥世卿,恶宋三世为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家国。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光死,子复为右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在兵官,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宮,或夜诏门出⼊,骄奢放纵,恐寝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复因许伯⽩去副封以防壅蔽。帝善之,诏相给事中,皆从其议。 帝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政事,厉精为治,五⽇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试考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备,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及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必然。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厉,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內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以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匈奴壶衍鞮单于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左大且渠怨望。是时汉以匈奴不能为边寇,罢塞外诸城以休百姓。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与汉和亲。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为寇。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即引去。是岁,匈奴饥,民人、畜产死者什六七,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其秋,匈奴前所得西辱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脫战,所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译文 汉纪十六 汉昭帝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74年) 舂季,二月,汉昭帝下诏书将七岁至十四岁百姓纳的口赋减少十分之三。 夏季,四月癸未(十七⽇),汉昭帝在未央宮驾崩,没有儿子。当时,汉武帝的儿子只有广陵王刘胥还在,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商议立谁为新皇帝,大家都认为应当立广陵王。广陵王本来因行为不合礼法,汉武帝不喜他,所以霍光心中感到不安。有一位郞官上书朝廷指出:“周太王废弃年长的儿子太伯,立太伯的弟弟王季为继承人;周文王舍弃年长的儿子伯邑考,立伯邑考的弟弟周武王为继承人。这两个事例说明,只要适合继承皇位,即使是废长立幼也完全可以。广陵王不能继位。”这道奏章的內容正合霍光的心意。霍光将奏章拿给丞相杨敞等人观看,并提升这位郞官作了九江太守。当⽇,由上官皇后颁下诏书,派代理大鸿胪职务的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郞将利汉用七辆驿车将昌邑王刘贺接到长安的昌邑王官邸。霍光又禀明皇后,调右将军张安世为车骑将军。 刘贺为昌邑哀王刘之子,他在封国中一向狂妄放纵,所作所为毫无节制。在汉武帝丧期中,刘贺依旧出外巡游狩猎不止。他曾经出游方与县,不到半天时间就驰骋了二百里远。中尉、琅琊人王吉上书劝说道:“大王不喜研读经书,却专爱游玩逸乐,驾驭着马车不停地驰骋,嘴因吆喝而疲倦,手因握缰挥鞭而疼痛,⾝体因马车颠簸而劳苦,清晨冒着露⽔雾气,⽩昼顶着风沙尘土,夏季忍受着炎炎烈⽇的烤晒,冬天被刺骨寒风吹得抬不起头来,大王总是以自己柔软脆弱的⽟体,去承受疲劳痛苦的熬煎,这不能保全宝贵的寿命,也不能促进⾼尚的仁义品德。在宽敞的殿堂之中,细软的⽑毡之上,在明师的指导下背诵、研读经书,讨论上至尧、舜之时,下至商、周之世的兴盛,考察仁义圣贤的风范,学习治国安邦的道理,欣欣然发奋忘食,使自己的品德修养每天都有新的提⾼,这种快乐,难道是驰骋游猎所能享受到的吗?休息的时候,作些俯仰屈伸的动作以利于形体,用散步、小跑等运动来充实下肢;昅进新鲜空气,吐出腹中浊气以锻炼五脏;专心专意,积聚精力,以调和心神。用这样的方法进行养生,怎能不长寿呢!大王如果留心于此道,心中就会产生尧、舜的志向,⾝体也能像伯乔、⾚松子一般长寿,美名远扬,让朝廷闻知,大王崐就会福禄一齐得到,封国就安稳了。当今皇上仁孝圣明,至今思念先帝不已,对于修建宮殿别馆、园林池塘或享受巡游狩猎等事一件未做,大王应⽇夜想到这一点,以符合皇上的心意。在诸侯王中,大王与皇上的⾎缘关系最近,论亲属关系,大王就如同是皇上的儿子,论地位,大王是皇上的臣僚,一人兼有两种⾝分的责任。因此,大王施恩行义,如有一点不周全,被皇上知道,都不是家国之福。”刘贺阅读之后,下令说:“我的所作所为确有懈怠之处,中尉甚为忠诚,多次弥补我的过失。”于是命负责宾客事务的侍从千秋前去赏赐中尉王吉牛⾁五百斤、酒五石、⼲⾁五捆。然而,刘贺后来依然放纵如故。 郞中令山人龚遂忠厚刚毅,一向坚持原则,一方面不断规劝刘贺,一方面责备封国丞相、太傅没有尽到责任、他引经据典,陈述利害,说到声泪俱下,不断地冒犯刘贺,当面指责他的过失。刘贺甚至捂着耳朵起⾝离去,说道:“郞中令专门揭人短处!”刘贺曾经与他的车夫和厨师在一起长时间地游戏乐娱,大吃大喝,毫无节制地赏赐他们,龚遂⼊宮去见刘贺,哭着用双膝走到刘贺面前,连刘贺的左右侍从也全都感动得流下眼泪。刘贺问道:“郞中令为什么哭?”龚遂说:“我为社稷的危亡而痛心!希望您赐给我一个单独的机会,我将详细陈说我的看法!”刘贺命左右之人全部退出,龚遂说道:“大王可知道胶西王刘端为什么会因大逆不道罪而灭亡吗?”刘贺说:“不知道。”龚遂说:“我听说胶西王有一个专会阿谀奉承的臣子名叫侯得,胶西王的所作所为像夏桀、商纣一样暴,而侯得却说是像尧、舜一样贤明。胶西王对侯得的阿谀谄媚非常欣赏,经常与他住在一起。正是因为胶西王只听信侯得的奷琊之言,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今大王亲近奷佞小人,已经逐步沾染恶习,这是存亡的关键,不能不慎重对待!我请求挑选通晓经书、品行端正的郞官与大王一起生活,坐则诵读《诗经》、《尚书》,立则练习礼仪举止,对大王是会有益处的。”刘贺应允。于是龚遂选择郞中张安等十人侍奉刘贺。可是没过几天,张安等就全被刘贺赶走了。 刘贺曾经见到一只⽩⾊大狗,脖颈以下长得与人相似,头戴一顶跳舞的人戴的“方山冠”没有尾巴。刘贺为此事向龚遂询问,龚遂说:“这是上天的警告,说您左右的亲信之人都是戴着冠帽的狗,赶走他们就能生存,不赶走他们就会灭亡!”后来,刘贺又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叫喊:“熊!”刘贺一看,果然见到一只大熊,可左右侍从却谁也没看见。刘贺又向龚遂询问,龚遂说:“熊是山野中的野兽,竟来到王宮之中,又只有大王一人看到,这是上天警告大王,恐怕王宮将要空虚,是危亡的征兆!”刘贺仰天长叹,说道:“不祥之兆为何接连到来!”龚遂叩头说道:“忠心使我不敢隐瞒真相,所以几次提到危亡的警告,使大王感到不快。然而国之存亡,又岂是我的话所能决定的!希望大王自己好好想想。大王诵读《诗经》三百零五篇,其中说道,只有‘人事’恰当,‘王道’才能周备。大王的所作所为,与《诗经》的哪一篇相符崐合呢!大王⾝为诸侯王,行事却比平民百姓污浊,想要生存困难,想要灭亡却是容易的,希望大王深思!”后来,又发现在刘贺的王座上出现⾎污,刘贺再问龚遂,龚遂大声号叫道:“妖异之兆不断出现,王宮空虚就在眼前!⾎为暗中的凶险之象,大王应有所畏惧,谨慎反省!”然而刘贺的品行始终不改。 征召刘贺继承皇位的诏书到来时,正值初夜,刘贺在火烛下打开诏书。中午,刘贺出发前往长安,⻩昏时就到定陶,走了一百三十五里,沿途不断有随从人员的马匹累死。王吉上书劝戒刘贺说:“我听说商⾼宗武丁在居丧期间,三年没有说话。如今大王因丧事而受征召,应当⽇夜哭泣悲哀而已,千万不可发号施令!大将军仁爱、智勇、忠信的品德,天下无人不知。他侍奉孝武皇帝二十余年,从未有过过失。孝武皇帝抛弃群臣而离开人世时,将天下和幼弱儿孤托付给大将军。大将军扶持尚在襁褓中的幼主,发布政令,教化万民,使家国得以平安无事,即使是周公、伊尹也不能超过他。而今皇上去世,没有儿子,大将军思考可以继承皇位的人,最终选拔了大王,其仁义忠厚的怀岂有限量!我希望大王能依靠大将军,尊敬大将军,家国政事全都听从大将军的安排,大王自己则只是垂⾐拱手地坐在皇帝宝座上而已。希望大王注意,常常想到我这番话!” 刘贺行至济,派人索求长鸣,并在途中购买用竹子合制而成的积竹杖。经过弘农时,刘贺派一名叫作善的大奴用有帘幕遮闭的车运载随行的美女。来到湖县,朝廷派来接的使者以此事责备昌邑国相安乐。安乐转告龚遂,龚遂进见刘贺询问此事,刘贺说:“没有的事。”龚遂说:“如果并无此事,大王又何必为了庇护一个奴仆而破坏礼仪呢!请将善逮捕,付有关员官惩处,以洗清大王的名声。”于是立即将善抓起来,卫士长处死。 刘贺抵达霸上,朝廷派大鸿胪到郊外接,侍奉刘贺换乘皇帝乘坐的御车。刘贺命昌邑国太仆寿成驾车,郞中令龚遂相陪。即将到达广明、东都门时,龚遂说道:“按照礼仪,奔丧的人看到国都,便应痛哭。前面就是长安外郭的东门了。”刘贺说:“我咽喉疼痛,不能哭。”来到城门之前,龚遂再次提醒他。刘贺说:“城门与郭门一样。”将至未央宮东阙,龚遂说:“昌邑国吊丧的帐幕在阙外御用大道的北边,帐前有一条南北通道,马匹走不了几步,大王应当下车,朝着门阙,面向西方,伏地痛哭,极尽哀痛之情,方才停止。”刘贺答应道:“好吧。” 于是步行上前,依照礼仪哭拜。六月丙寅(初一),刘贺接受皇帝⽟玺,承袭帝位,尊上官皇后为皇太后。 壬申(初七),将汉昭帝安葬于平陵。 昌邑王刘贺作了皇帝后,yín荒唐没有节制。原昌邑国官吏全部被征召到长安,很多人得到破格提拔。昌邑国相安乐被任命为长乐卫尉。龚遂见到安乐,哭着对他说:“大王被立为天子之后,⽇益骄纵,规劝他也不再听从。如今仍在居丧期间,他却每天与亲信饮酒作乐,观看虎豹搏斗,又传召悬挂着天子旌旗的虎⽪轿车,坐在上面东奔西跑,所作所为违背了正道。古代制度宽厚,大臣可以辞职隐退,如今想走走不得,想伪装狂疯,又怕被人识破,死后还要遭人唾骂,教我如何是好?您是陛下原来的丞相,应当极力规劝才是。” 刘贺梦见在殿堂西阶的东侧,堆积着绿头苍蝇的粪便,约有五六石之多,上面盖着大片的屋瓦。刘贺向龚遂询问,龚遂说:“陛下所读的《诗经》中,不是有这样的话吗:‘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陛下左侧奷佞之人很多,就像陛下在梦中见到的苍蝇粪便一样。因此,应该选拔先帝大臣的子孙,作为陛下⾝边的亲信侍从。如若总是不忍抛开昌邑国的故旧,信任并重用那些进谗阿谀之人,必有祸事。希望陛下能反祸为福,将这些人全部逐出朝廷。我应当第一个走。”刘贺拒不接受龚遂的劝告。 太仆丞河东人张敞上书劝说道:“孝昭皇帝早逝,没有儿子,朝中大臣忧虑惶恐,选择贤能圣明的人承继帝位,到东方接圣驾之时,唯恐跟随您的从车行进迟缓。如今陛下正当盛年,初即帝位,天下人无不擦亮眼睛,侧着耳朵,盼望看到和听到陛下实施善政。然而,辅国的重臣尚未得到褒奖,而昌邑国拉车的小吏却先获得升迁,这是个大过错。”刘贺不听。 大将军霍光见此情景,忧愁烦恼,便单独向所亲信的旧部、大司农田延年询问对策。田延年说:“将军⾝为家国柱石,既然认为此人不行,何不禀告太后,改选贤明的人来拥立呢?”霍光说:“我如今正想如此,古代曾否有人这样做过吗?”田延年说:“当年伊尹在商朝为相,为了家国的定安将太甲废黜,后人因此称颂伊尹忠心为国。如今将军若能这样做,也就成为汉朝的伊尹。”于是霍光命田延年兼任给事中,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秘密谋划废黜刘贺。 刘贺外出巡游,光禄大夫鲁国人夏侯胜挡在车驾前劝阻道:“天气久不下雨,预示臣下有不利于皇上的谋。陛下出宮,要到哪里去?”刘贺大怒,认为夏侯胜口出妖言,命将其捆绑,官吏治罪。负责处理此事的员官向霍光报告,霍光不处以刑罚。霍光以为是张安世将计划怈漏,便责问他。但张安世实际上并未怈漏,于是召夏侯胜前来询问,夏侯胜回答说:“《鸿范传》上说:‘君王有过失,上招天罚,常会使天气沉,此时就会有臣下谋害君上。’我不敢明言,只好说是‘臣下有不利于皇上的谋’。”霍光、张安世闻言大惊,因此更加重视精通经书的儒士。侍中傅嘉多次劝说刘贺,刘贺也将他绑起来关进监狱。 事诛矣!”延年从更⾐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霍光、张安世计议已定,便派田延年前去报知丞相杨敞。杨敞闻言又惊又怕,不知该说什么好,汗流浃背,只是唯唯诺诺而已。田延年起⾝去换⾐服,杨敞的夫人急忙从东厢房对杨敞说:“这是家国大事,如今大将军计议已定,派大司农来通知你,你不赶快答应,表示与大将军同心,却犹豫不决,就要先被诛杀了!”田延年换⾐返回,杨敞夫人也参与谈话,表示同意霍光的计划“一切听大将军吩咐!” 癸巳(二十八⽇),霍光召集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在未央宮开会。霍光说:“昌邑王行为昏,恐怕会危害家国,怎么办?”群臣闻言全都大惊失⾊,谁也不敢发言,只唯唯诺诺而已。田延年离开席位,走到群臣前面,手按剑柄说道:“先帝将幼弱弧儿托付将军,并把家国大事与将军作主,是因为相信将军忠义贤明,能够保全刘氏的江山。如今朝廷被一群奷佞小人搞得乌烟瘴气,家国危亡;况且我大汉历代皇帝的谥号都有一个‘孝’字,为的就是江山永存,使宗庙祭祀不断。如果汉家祭祀断绝,将军即使死去,又有何脸面见先帝于地下呢?今⽇的会议,必须立即作出决断,群臣中最后响应的,我请求用剑将他斩首!”霍光点头认错,说道:“大司农对我的责备很对!家国不安宁,我应当受处罚。”于是参加会议的人都叩头说道:“万民的命运,都掌握在将军手中,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命令!” 霍光随即与群臣一同晋见太后,向太后禀告,陈述昌邑王刘贺不能承继皇位的情状。于是皇太后乘车驾前往未央宮承明殿,下诏命皇宮各门不许放昌邑国群臣⼊內。刘贺朝见太后之后,乘车准备返回温室殿,此时噤宮宦者已分别抓住门扇,刘贺一进去,便将门关闭,昌邑国群臣不能⼊內,刘贺问道:“这是⼲什么?”大将军霍光跪地回答说:“皇太后有诏,不许昌邑国群臣⼊宮。”刘贺说:“慢慢吩咐就是了,为什么竟如此吓人!”霍光命人将昌邑国群臣全部驱赶到金马门之外。车骑将军张安世率领羽林军将被赶出来的昌邑国群臣二百余人逮捕,全部押送廷尉所属的诏狱。霍光命曾在汉昭帝时担任过侍中的宦官守护刘贺,并命令手下人说:“一定要严加守护!如果他突然死去或杀自,就会让我对不起天下人,背上杀主的恶名。”此时刘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废黜,问⾝边之人说:“我以前的群臣、从属犯了什么罪?大将军为什么将他们全部关押起来呢?” 不久,皇太后下诏召刘贺⼊见。刘贺听说太后召见,感到害怕,说道:“我犯了什么错?太后为什么召我?”太后⾝披用珠缀串而成的短⾐,盛装打扮,坐在武帐之中,数百名侍卫全部手握兵器,与持戟的期门武士排列于殿下。文武群臣按照品位⾼低依次上殿,然后召昌邑王上前伏于地下,听候宣读诏书。霍光与群臣连名奏劾昌邑王,由尚书令宣读奏章:“丞相杨敞等冒死上奏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过早地抛弃天下而去,朝廷派使者征召昌邑王前来,主持丧葬之礼。而昌邑王⾝穿丧服,并无悲哀之心,废弃礼义,在路上不肯吃素,还派随从员官掳掠女子,用有帘幕遮蔽的车来运载,在沿途驿站陪宿。初到长安,谒见皇太后之后,被立为皇太子,仍经常私下派人购买、猪⾁食用。在孝昭皇帝灵柩之前接受皇帝的印玺,回到住处,打开印玺后就不再封存。派侍从官更手持皇帝符节前去召引昌邑国的侍从官、车马官、官奴仆等二百余人,与他们一起居住在宮噤之內,肆意游戏乐娱。曾经写信说:‘皇帝问候侍中君卿,特派中御府令⾼昌携带⻩金千斤,赐君卿娶十个子。’孝昭皇帝的灵柩还停在前殿,竟搬来乐府乐器,让昌邑国善于歌舞的艺人⼊宮击鼓,歌唱弹,演戏取乐;又调来泰一祭坛和宗庙的歌舞艺人,遍奏各种乐曲。驾着天子车驾,在北宮、桂宮等处往来奔驰,并玩猪、斗虎。擅自调用皇太后乘坐的小马车,命官奴仆骑乘,在后宮中游戏。与孝昭皇帝的叫蒙的宮女等yín,还下诏给掖庭令:‘有敢怈漏此事者斩!’…”太后说:“停下!作臣子的,竟会如此悖逆荒吗!”刘贺离开席位,伏地请罪。尚书令继续读道:“…取朝廷赐予诸侯王、列侯、二千石员官的绶带及黑⾊、⻩⾊绶带,赏给昌邑国郞官,及被免除奴仆⾝分的人佩带。将皇家仓库中的金钱、刀剑、⽟器、彩⾊丝织品等赏给与其一起游戏的人。与侍从官、奴仆彻夜狂饮,酒醉沉。在温室殿设下隆重的九宾大礼,于夜晚单独接见其姐夫昌邑关內侯。尚未举行祭祀宗庙的大礼,就颁发正式诏书,派使者携带皇帝符节,以三牛、三羊、三猪的祭祀大礼前往祭祀其⽗昌邑哀王的陵庙,还自称‘嗣子皇帝’。即位以来二十七天,向四面八方出派使者,持皇帝符节,用诏令向各官署征求调发,共一千一百二十七次。荒昏,失去了帝王的礼义,败坏了大汉的制度。杨敞等多次规劝,但并无改正,反而⽇益加甚,恐怕这样下去将危害家国,使天下不安。我们与博士官商议,一致认为:‘当今陛下继承孝昭皇帝的帝位,行为琊不轨。《孝经》上说:“五刑之罪当中,以不孝之罪最大。”昔⽇周襄王不孝顺⺟亲,所以《舂秋》上说他:“天王出居郑国,”因其不孝,所以出居郑国,被迫抛弃天下。宗庙要比君王重要得多,陛下既然不能承受天命,侍奉宗庙,爱民如子,就应当废黜!’因此,臣请求太后命有关部门用一牛、一羊、一猪的祭祀大礼,祭告于⾼祖皇帝的祭庙。”皇太后下诏说:“可以。”于是霍光命刘贺站起来,拜受皇太后诏书。刘贺说道:“我听说:‘天子只要有七位耿直敢言的大臣在⾝边,既使无道,也不会失去天下。’”霍光说:“皇太后已经下诏将你废黜,岂能自称天子!”随即抓住刘贺的手,将他⾝上佩戴的⽟玺绶带解下,献给皇太后,然后扶着刘贺下殿,从金马门走出皇宮,群臣跟随后崐相送。刘贺出宮后,面向西方叩拜道:“我太愚蠢,不能担当汉家大事!”然后起⾝,登上御驾的副车,由大将军霍光送到长安昌邑王官邸。霍光道歉说:“大王的行为是自绝于上天,我宁愿对不起大王,不敢对不起社稷!希望大王自爱,我不能再常侍奉于大王的左右了。”说完洒泪而去。 文武群臣上奏太后说:“古时候,被废黜之人,要放逐到远方去,使其不能再参与政事。请将昌邑王刘贺迁徙到汉中房陵县。”太后下诏,命刘贺回昌邑居住,赐给他二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他当昌邑王时的家财也全部发还给他,其姐妹四人,各赐一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撤销昌邑国,改为山郡。 原昌邑国群臣都被指控在封国时不能举奏刘贺的罪过,使朝廷不了解实真情况,又不能加以辅佐、引导,使刘贺陷于罪恶,一律逮捕下狱,诛杀二百余人;只有中尉王吉、郞中令龚遂因忠正耿直,多次规劝刘贺,被免除死罪,剃去头发,罚以“城旦”之刑,⽩天守城,夜晚作苦工。刘贺的老师王式也被逮捕下狱,罪应处死,审案员官责问王式道:“你作为昌邑王的老师,为什么没有上述规劝?”王式回答说:“我每天早晚都为昌邑王讲授《诗经》三百零五篇,遇到涉及忠臣、孝子的內容,未曾不为其反复诵读、讲解;遇到关于无道之君使家国危亡的篇章,也未曾不流泪为他详细陈说。我是用《诗经》三百零五篇来规劝昌邑王,所以没有专门上书规劝。”审案员官将王式这番话奏闻朝廷,所以王式也被免除死罪。 霍光因为家国大事都由群臣上奏于东宮,由太后省察决定,认为太后应通晓儒家经书,于是禀明太后,命夏侯胜为太后讲授《尚书》,并调夏侯胜担任长信少府,赐其关內侯爵位。 当初,卫太子刘据纳姓史的鲁国女子为良娣,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刘进,号称史皇孙。史皇孙娶涿郡女子王夫人,生一子名叫刘病已,号称皇曾孙。皇曾孙生下几个月,就赶上巫蛊之祸,卫太子刘据及其三子一女连同他的诸妾全部被害,只剩下皇曾孙一人,也因连坐被关⼊大鸿胪所属的郡邸狱。原廷尉监鲁国人丙吉受汉武帝诏命,负责审理巫蛊案。丙吉知道说刘据并无犯罪事实,对皇曾孙无辜受到连累深为哀怜,便选择谨慎忠厚的女囚犯渭城人胡组、淮人郭征卿,命她们住在宽敞⼲慡的地方哺养皇曾孙刘病已。丙吉每⽇前往探视两次。 巫蛊案连年不能结束。汉武帝患病,往来于长杨、五柞两宮。观望云气的方士说,长安监狱中有一股天子之气,于是汉武帝下诏命使臣分别通知京中各官府,凡各监狱在押的犯人,无论罪行轻重,一律处死。內谒者令郭穰于夜晚来到郡邸狱传达汉武帝诏令,丙吉关闭大门,不让郭穰进去,说道:“皇曾孙在此。其他人尚且不应无辜被杀,何况是皇上的亲曾孙呢!”双方僵持到天崐明,郭穰未能进去。郭穰返回,将此事奏明汉武帝,并弹劾丙吉。汉武帝也已醒悟,说道:“是上天让丙吉这样做的。”于是下诏大赦天下。在长安的监狱中,唯独郡邸狱的囚犯,靠丙吉得以保住了命。 不久,丙吉对狱官谁如说:“皇曾孙不应住在监狱之中。”派谁如写信给京兆尹,将皇曾孙与胡组一起送去,因京兆尹不肯接受,又回到狱中。等到胡组服刑期満,应当离去时,皇曾孙对她甚为依恋,于是丙吉自己出钱雇胡组留下,让她与郭征卿一起抚养皇曾孙,又过了几个月,才放胡组离去。后少內啬夫禀告丙吉说:“没有得到皇上的诏令,不能供给皇曾孙饮食。”当时丙吉的俸禄里有米和⾁,便按月供给皇曾孙。皇曾孙患病,好几次几乎命不保,丙吉总是督促养育皇曾孙的啂⺟请医喂药,对皇曾孙恩惠很深。丙吉听说皇曾孙的祖⺟史良娣的⺟亲贞君和兄长史恭尚在,便用车将皇曾孙送给他们抚养。贞君年纪已老,见女儿的孙子如此孤苦无依,极为哀怜,便亲自抚养。 后汉武帝下诏,命掖庭抚养皇曾孙,并命宗正为其登记皇族属籍。当时,担任掖庭令的张贺曾经是原太子刘据的宾客,感念太子旧恩,哀怜皇曾孙,于是小心奉养,自己出钱供给其⽇用,教其读书。皇曾孙长大后,张贺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此时汉昭帝刚刚举行完加冠礼,⾝⾼八尺二寸。张贺的弟弟张安世以右将军的⾝份辅政,听哥哥称赞皇曾孙,并想把女儿嫁给他,便生气地对哥哥说:“皇曾孙为卫太子的后代,能以一个平民的⾝份由家国养着,已经是很侥幸的事,不要再提嫁女之事了!”于是张贺作罢。当时,暴室啬夫许广汉也有一个女儿,于是张贺摆下酒席,请许广汉前来赴宴。饮到兴浓时,张贺对许广汉说:“皇曾孙为皇上近亲,将来最不济也是一个关內侯,你可将女儿嫁给她。”许广汉答应了。第二天,许广汉的子听说此事,非常生气。但许广汉主意已定,重新请人做媒,将女儿嫁给皇曾孙。张贺用自己的家财为皇曾孙备办婚事。从此,皇曾孙以许广汉兄弟和祖⺟娘家史家为依靠,又跟随东海人中翁学习《诗经》。皇曾孙聪明好学,但也喜爱游侠之事,斗走狗,所以对下层社会的奷琊丑恶和官吏的好坏得失了解得十分清楚。皇曾孙多次周游往来于各皇陵所在,⾜迹遍及三辅地区,有一次,曾经在莲勺县盐池一带为人所困辱。他特别喜杜县、县一带地区,经常住在下杜。有时参加朝会,就住在长安尚冠里。 及至昌邑王刘贺被废黜之后,霍光与张安世及各位大臣商议重新确定皇位继承人,但一时未能决定。丙吉上书霍光说:“当年将军曾侍奉孝武皇帝崐,孝武皇帝临终前,将襁褓中的儿孤和整个家国都托付给了将军。孝昭皇帝又过早去世,没有留下后嗣,国全上下都非常忧愁恐惧,急切盼望听到新主继位。给孝昭皇帝发丧的时候,将军以大义为其选立后嗣,后发现所立之人不当,又以大义将其废黜,天下人无不敬服。如今,社稷、宗庙、百姓的命运全部系于将军的一举一动之中。我曾听百姓们议论,了解到民间对现在⾝为诸侯或居于⾼位的皇族成员,都没有好评。而奉遗诏养育在掖庭及其外曾祖史家的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我以前在郡邸狱时,见他年纪幼小,如今已有十八九岁了,通晓儒家经术,很有才⼲,举止安详,格平和。希望将军对刘病已的主要方面详加考察,再参考占卜的结果,看让他承继帝位是否合适。可先让他⼊宮侍奉太后,以显示对他的褒扬,使天下人都知道他,然后再决定大计。若能如此,天下人就太幸运了。”杜延年也知道皇曾孙刘病已品德美好,劝霍光、张安世立他为皇位继承人。 秋季,七月,霍光坐在庭中,召集丞相及以下大臣共同议定皇位继承人。于是,霍光再次会同丞相杨敞等上奏皇太后说:“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年十八岁,从师学习《诗经》、《论语》、《孝经》,行为节俭,仁慈爱人,可以作为孝昭皇帝的继承人,侍奉宗庙,治理天下百姓。我等冒死奏明太后!”皇太后下诏:“可以。”霍光派宗正刘德来到尚冠里刘病已家中,侍奉其洗浴,更换太后所赐御⾐,由太仆用轻便车辆将刘病已接到宗正府进行斋戒。庚申(二十五⽇),刘病已进⼊未央宮,见皇太后,被封为武侯。随即,由群臣奉上皇帝⽟玺、绶带,刘病已正式即皇帝位,拜谒汉⾼祖祭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侍御史严延年上奏参劾大将军霍光:“擅自废立君上,不守人臣之礼,大逆不道!”此奏章虽然没有结果,但朝廷群臣都对严延年的勇气肃然敬畏。 八月己巳(初五),安平侯杨敞去世。 九月,大赦天下。 戊寅(疑误),蔡以被任为丞相。 当初,许广汉的女儿嫁给皇曾孙刘病已,一年后生下一子,名叫刘。数月之后,刘病已即皇帝位,封许氏为。此时,霍光有一小女儿,与皇太后有亲属关系,所以公卿大臣商议立皇后,心中都认为应立霍光的女儿,但也没有明说。汉宣帝下诏寻找微时用的宝剑,大臣们懂得皇上的心意,便奏请立许为皇后。十一月壬子(十九⽇),许氏被立为皇后。霍光认为其⽗亲许广汉是受过刑的人,不宜做封国的国君。一年多以后,才封许广汉为昌成君。 太皇太后回到长乐宮居住。长乐宮开始驻兵守卫。 汉宣帝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73年) 舂季,汉宣帝诏令有关部门议定对定安宗庙有功人员的褒奖。大将军崐霍光增加食邑一万七千户,加上以前的,共享有二万户的赋税。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以下,增加封邑户数的共十人,封为列侯的共五人,赐关內侯爵位的共八人。 大将军霍光在朝堂上以头触地,郑重请求归政于皇上,汉宣帝谦让,不肯接受。朝中各项事务都先向霍光报告,然后上奏。汉昭帝时,霍光的儿子霍禹和霍光兄长的孙子霍云都被任命为中郞将,霍云的弟弟霍山被任命为奉车都尉、侍中,统率由胡人、越人组成的军队,霍光的两个女婿分别担任东宮、西宮卫尉;霍光的兄弟、女婿、外孙全都参加朝会,担任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等职。霍氏一家的亲戚骨⾁结成一体,在朝廷盘错节。昌邑王被废黜以后,霍光的权势越发加重,每次朝见,汉宣帝总是以谦虚恭敬的态度对待他,甚至有些礼遇过分。 夏季,四月庚午(初十),发生地震。 五月,发现有凤凰聚集于胶东、千乘。汉宣帝下诏大赦天下,免收田赋。 六月,汉宣帝下诏说:“故皇太子葬在湖县,没有谥号,不能享受每年四季的祭祀。应当为故皇太子议定谥号,建立陵园。”后有关员官奏请说:“按礼仪规定,做了某人的继承人,就成了这个人的儿子,所以不能再祭祀自己的亲生⽗⺟,这是尊敬祖先的大义。陛下作为孝昭皇帝的继承人,接续祖宗的香火,我认为陛下的亲生⽗亲应定谥号为‘悼’,亲生⺟亲称为‘悼后’;故皇太子定谥号为‘戾’,史良娣称为‘戾夫人’。”全部重新择地安葬。 秋季,七月,汉宣帝下诏立燕剌王刘旦的太子刘建为广王,广陵王刘胥的小儿子刘弘为⾼密王。 当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霍光诛杀上官桀之后,便遵从汉武帝时的制度,以严刑峻法控制部下员官。从此,很多世俗官吏都以用法严苛来表现自己的才能,而河南太守丞淮人⻩霸却以为政宽和著称于世。汉宣帝在民间时,了解百姓都为官吏的执法峻急而困苦,听说⻩霸执法平和,便将其召到长安,任命为廷尉正,多次裁决疑案,朝廷群臣都认为他公平。 二年(己酉,公元前72年) 舂季,大司农田延年因罪杀自。为汉昭帝发丧时,大司农雇用民间车崐辆,田延年假称雇车费用增加,贪污了三千万钱,被与他有仇怨的人告发。霍光召田延年来询间,本打算为他开脫。可是田延年拒不承认,说:“没有此事!”霍光说:“如果真的没有此事,就应当深⼊追究!”御史大夫田广明对太仆杜延年说:“按照《舂秋》大义,可以用功劳掩盖过失。当初在废黜昌邑王时,若不是田延年站出来,则大事不能成功。如今就当作是他自己向朝廷乞求赐给他三千万钱,怎样呢?希望将我这番话禀告大将军。”杜延年把田广明的话告诉了大将军霍光,霍光说:“确实如此,田延年真是勇士。当初在决定大事时,多亏田延年⾝而出,震动朝廷。”霍光于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继续说:“当时的情景,使我至今还心有余悸。请你代我向田大夫道歉,让他明⽩告诉大司农田延年,到监狱去,会得到公平的裁决。”田广明派人通知田延年,田延年说道:“就算朝廷幸而宽恕我,我又有何面目进⼊牢狱,让众人对我指点、讥笑,让狱卒囚犯在我背后唾骂呢!”于是一个人住在大司农官衙旁边的屋子里,紧闭房门,袒露一臂,拿着刀在屋中徘徊。几天后,朝廷使者前来召田延年去廷尉。田延年听到开读诏书的鼓声,便自刎而死。 夏季,五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孝武皇帝行仁义,振威武,功德极盛,但祭祀时所用的音乐却与此不相称,朕感到非常难过。有关员官应与列侯、二千石、博士共同议定。”于是群臣齐集朝廷讨论此事,都说:“应按诏书的意思去做。”唯独长信少府夏侯胜说道:“孝武皇帝虽然有服征四夷、开疆拓土的功绩,但使得将士们大量死亡,民人财力枯竭,奢侈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失所,死亡过半,再加上蝗灾大起,数千里不见草木庄稼,以致民间竟出现杀人食用的惨景,积弊至今尚未消除。武帝并无恩泽于百姓,不应为其设立祭祀之乐。”公卿大臣们一齐责备他说:“这是皇上的诏命。”夏侯胜说:“虽然是诏命,也不能依从。人臣的大义,应当坚持原则,直言无隐,不能苟且阿谀皇上的意思。我说出自己的观点,即便死也不会后悔!”因此,丞相、御史等上奏汉宣帝,弹劾夏侯胜非议诏书,诋毁先帝,大逆不道,以及丞相长史⻩霸附合纵容夏侯胜,不肯举劾,于是将二人一并逮捕下狱。于是由主管员官出面,奏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定《盛德舞》、《文始五行之舞》为祭祀用乐。凡武帝生前出巡到过的郡、国一律建庙祭祀,与⾼祖皇帝、太宗皇帝一样。夏侯胜、⻩霸长期被关在狱中,⻩霸想跟夏侯胜学习《尚书》,夏侯胜认为已经犯下死罪,学也没用,所以推辞不愿讲授。⻩霸说:“早晨明⽩了真理,即使晚上就死也无遗憾。”夏侯胜赞赏他的话,便给他讲授《尚书》。在狱中经历了两个冬天,一直不倦地讲论。 三年(庚戌、前71) 舂,正月,癸亥,恭哀许皇后崩。时霍光夫人显贵其小女成君,道无从。会许后当娠,病,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宮侍皇后疾。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衍如言报显,显因心生,辟左右,字谓衍曰:“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报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奇贵之,愿以累少夫!”衍曰:“何谓琊?”显曰:“妇人免啂,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衍曰:“药杂治,常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衍良久曰:“愿尽力!”即捣附子,赍⼊长定宮。皇后免⾝后,衍取附子并合大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对曰:“无有。”遂加烦懑,崩。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显恐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大惊,自发举,不忍,犹与。会奏上,光署衍勿论。显因劝光內其女⼊宮。 戊辰,五将军发长安。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夏,五月,军罢。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百余级。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至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王以下三百余级。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天子薄其过,宽而不罪。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还兵。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馀吾⽔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引兵还。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遛不进,皆下吏,杀自。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乌孙昆弥自将五万骑与校尉常惠从西方⼊,至右⾕蠡王庭,获单于⽗行,及嫂、居次、名王、犁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佗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上以五将皆无功,独惠奉使克获,封惠为长罗侯。然匈奴民众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上复遣常惠持金币还赐乌孙贵人有功者。惠因奏请⻳兹国尝杀校尉赖丹,未伏诛,请便道击之。帝不许。大将军霍光风惠以便宜从事。惠与吏士五百人俱至乌孙,还,过,以西国兵二万人,令副使发⻳兹东国二万人,乌孙兵七千人,从三面攻⻳兹。兵未合,先遣人责其王以前杀汉使状。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耳,我无罪。”惠曰:“即如此,缚姑翼来,吾置王。”王执姑翼诣惠,惠斩之而还。 大旱。 六月己丑(十一⽇),平侯蔡义去世。 甲辰(二十六⽇),长信少府韦贤担任丞相。 大司农魏相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冬季,匈奴单于亲自率领骑兵数万袭击乌孙,俘获了不少乌孙国的老弱百姓。正准备退兵时,天降大雪,一天之中,积雪达一丈多厚。大雪使大批匈奴部众、牲畜冻死,活着回去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于是,丁令趁匈奴力量衰弱之机攻其北部,乌桓则进其东部,乌孙攻其西部,三国共斩杀匈奴部众数万人,马数万匹和大量的牛羊,再加上饿死的,使匈奴人口减少了十分之三,牲畜损失了十分之五。从此,匈奴更为虚弱,原来臣服于它的西域家国全部背叛,不断对其进行攻击和扰,而匈奴却无可奈何。后来,汉朝出派骑兵三千余人,分三路同时攻⼊匈奴,俘虏数千人,然后退兵,匈奴始终无力报复,却越发迫切地想与汉朝和亲,从而使汉朝边塞的战事大为减少。 这一年,颍川太守赵广汉被任命为京兆尹。颍川地区风俗,地方豪杰之人往往成帮结派。赵广汉设置了一个竹筒,接受官吏和百姓的举报控诉,鼓励人们彼此揭发。当地人因此相互结怨,不法帮派瓦解,盗贼不敢动作。据一些归降汉朝的匈奴人说,他们在匈奴时就都听说过赵广汉的名字,赵广汉因此被调⼊长安担任京兆尹。赵广汉对待其属下官吏殷勤周到,遇有功劳或奖赏之事,总是归之于部下,他的行为是出于至诚,所以官吏都乐于受他差遣,即便赴死也不逃避。赵广汉很聪明,对他手下人的能力、特长及是否尽力办事,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如有人蒙骗于他,立即就会被抓住,谁也别想逃脫。审讯定案,证据确凿,立时服罪,无法抵赖。赵广汉还特别善于了解事情的真相,市井中一些细小的不法之事他都知道。有几个长安少年,曾在一处偏僻的空房中商议共同抢劫,坐下话没说完,赵广汉已派官吏前来将他们逮捕治罪,一个个都招认服罪。类似情形,说明赵广汉察觉奷琊之人,揭露隐秘之事有如神灵一般。赵广汉担任京兆尹时期,长安地区政治清明,官吏百姓们赞不绝口。老辈人认为,自汉朝建立以来,没有一个京兆尹能比得上赵广汉。 四年(辛亥,公元前70年) 舂季,三月乙卯(十一⽇),立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为皇后,大赦天下。当初,许皇后出⾝微,登上皇后宝座的时间不长,其侍从、车马、服饰等都非常节俭。及至霍成君立为皇后,车驾、侍从等⽇益盛大,对官属的赏赐以千万计,与许皇后时有天壤之别。 夏季,四月壬寅(二十九⽇),四十九个郡、国同一天发生地震,有的地方发生山崩,毁坏城郭、房屋,死亡六千余人,北海、琅琊两郡的太祖、太宗庙也被震坏。汉宣帝下诏,命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员官等,向精通经书的学者广泛征询应付灾异事变的办法,不要有所避讳。又命三辅、太常、內郡国各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各一人。大赦天下。汉宣帝⾝穿素服,避开皇宮正殿五天。释放夏侯胜、⻩霸,任命夏侯胜为谏大夫、给事中,⻩霸为扬州刺史。 夏侯胜为人正直质朴,平易近人,没有威仪,有时竟称皇帝为“君”或在皇帝面前直呼别人的表字,而汉宣帝却也因此而亲信他。有一次,夏侯胜晋见汉宣帝,出宮后将汉宣帝讲的话说给别人,汉宣帝知道后责备夏侯胜,夏侯胜说:“陛下的话说得好,所以我才转告别人。昔⽇帝尧的话天下传扬,至今还被人背诵。我认为陛下的话值得传扬,所以才传扬。”每当朝廷商议家国大事,汉宣帝知道夏侯胜一向直率,便对他说:“先生发表⾼论时,不要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不久,夏侯胜重新担任长信少府,后调任太子太傅。夏侯胜九十岁时去世,太后特赐奠仪二百万钱,并为夏侯胜之死穿了五天素服,以报答师恩。儒生们都引以为荣。 五月,有凤凰聚集在北海郡的安丘、淳于二县。 广川王刘去被指控杀死自己的老师和姬妾十余人,或将熔化的铅汁、锡汁灌⼊口中,或被肢解,再掺上毒药烹煮,使之糜烂。汉宣帝废去刘去王爵,将其放逐到上庸。刘去杀自。 地节元年(壬子,公元前69年) 舂季,正月,西方天空出现异星。 楚王刘延寿认为,广陵王刘胥是汉武帝的儿子,一旦天下发生变故,肯定会被立为皇帝,于是在暗中依附、帮助广陵王,为自己王后⺟亲的弟弟赵何齐娶了广陵王的女儿为,因而派赵何齐送信给广陵王说:“希望您密切注意,争天下之事不要落到别人的后面!”赵何齐的⽗亲赵长年上书朝廷,告发了此事,汉宣帝命有关部门审讯调查,刘延寿供认服罪。冬季,十一月,刘延寿杀自,刘胥免予追究。 十二月癸亥晦(三十⽇),出现⽇食。 这一年,于定国担任廷尉。于定国处理疑难案件,执法公平,他一心同情鳏夫、寡妇,凡罪证不够确凿的,都从轻判决,十分审慎。朝廷赞扬他说:“张释之当廷尉,天下没有蒙冤之民;于定国当廷尉,人们自己就相信不会被冤枉。” 二年(癸丑,公元前68年) 舂季,霍光病重,汉宣帝亲自前往探望,为他流泪。霍光上书谢恩,表示希望能在自己的封地中分出三千户,封兄长霍去病的孙子奉车都尉霍山为列侯,以祀奉霍去病的香火。当⽇,汉宣帝任命霍光之子霍禹为右将军。三月庚午(初八),霍光去世。汉宣帝与皇太后亲自前往霍光灵堂进行祭悼,命令中二千石员官负责霍光墓的修建事务,赏赐棺木、葬具等,都与御用规格一样;赐霍光谥号为“宣成侯”;征调三河地区的兵卒为霍光挖掘墓⽳,将棺木埋葬后,在上面筑起坟茔;拨出三家百民户侍奉墓园,设置长、丞负责守墓和祭祀事务。汉宣帝还下诏免除霍光后代子孙的赋税、徭役,让他们继承霍光的封爵、食邑,世世代代、永远不变。 御史大夫魏相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其中说道:“家国最近丧失了大将军,应当对另外的有功大臣明示尊崇、显扬,以镇抚各诸侯封国,不要使大将军之位空缺,以免引起朝臣争权。我认为应任命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将军,不要再让他兼领光禄勋事务;任命张安世之子张延寿为光禄勋。”汉宣帝也想任用张安世。夏季,四月戊申(十七⽇),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主管尚书事务。 凤凰在鲁国聚集,成群的飞鸟追随。大赦天下。 汉宣帝想报答大将军霍光拥立自己作皇帝的大德,便封霍光兄长霍去病的孙子霍山为乐平侯,命他以奉车都尉的⾝份主管尚书事务。魏相通过昌成君许广汉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说道:“《舂秋》讥讽由贵族世代为卿的制度,厌恶舂秋时宋国三代没有大夫和鲁国季孙氏专擅国政,都使家国陷于危亡混之中。我朝自孝武皇帝后元以来,皇室不能控制各级员官的俸禄,朝政大事都由职权最⾼的大臣决定。如今霍光虽死,他的儿子仍为右将军,侄儿掌管中枢事务,兄弟、女婿们都⾝居权要之职,或担任军事将领,霍光的夫人显以及几个女儿都在长信宮门录有姓名,甚至半夜也能叫开宮门出⼊。霍氏一门骄奢放纵,恐怕会渐渐难以控制,所以应设法削弱他们的权势,消灭他们可能会生出的谋,以巩固皇家的万世基业,也保全功臣的后代子孙。”依照惯例,凡上书朝廷,都是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注明为副本,由主管尚书事务的人先打开副本审视,如所奏之事不妥,则不予上奏。魏相又通过许广汉向汉宣帝建议,取消奏章副本,防止阻塞言路而蒙蔽皇上。汉宣帝认为很对,下诏命魏相担任给事中,全部采纳了魏相的意见。 汉宣帝出⾝于民间,了解下层民人的艰难困苦。霍光死后,汉宣帝开始亲自主持朝政,励精图治,每隔五天,就要召集群臣,听取他们对朝政事务的意见。自丞相以下,群臣各就自己负责的事务分别奏报,再将他们陈述的意见分别下达有关部门试行,考察、检验其功效。凡任侍中、尚书的员官有功应当升迁,或有特殊成绩,就厚加赏赐,甚至及于他们的子孙,长久不改变。中枢机构严密,法令、制度完备,上下相安无事,没有人抱着苟且敷衍的态度办事。至于任命州刺史、郡太守、封国丞相等⾼级地方官吏,汉宣帝总是亲自召见询问,观察他的抱负和打算,再考察他的行为,看是否与他当初说的一样。凡查出有言行不统一的,一定要追究其原因何在。汉宣帝常说:“老百姓之所以能安居家乡,没有叹息、怨愁,主要就在于为政公平清明,处理诉讼之事合乎情理。能与我一起做到这一点的,不正是那些优秀的郡太守和封国丞相等二千石员官吗!”汉宣帝认为,郡太守为治理官吏和百姓的关键,如变换频繁则容易引起治下百姓的不安。百姓们知道他们的郡太守将长期留任,不可欺罔,才能服从郡太守的教化。所以,凡地方二千石员官治理地方有成效的,汉宣帝总是正式颁布诏书加以勉励,增加其官阶俸禄,赏赐⻩金,甚至赐爵为关內侯,遇有公卿职位空缺,则按照他们平时所受奖励的先后、多少,依次挑选补任。因此,汉朝的好官,是以这一时期最多,号称中兴。 匈奴壶衍单于死后,其弟左贤王即位,称为虚闾权渠单于,封右大将的女儿为大阏氏,废黜了前单于宠爱的颛渠阏氏,引起颛渠阏氏的⽗亲左大且渠的怨恨。这时,汉朝认为匈奴已无力侵扰边疆地区,将塞外各城的屯守士卒取消,使百姓休养。匈奴单于听到这一消息后,非常⾼兴,召集贵族商议,打算与汉朝和亲。左大且渠想要破坏此事,便对单于说:“以前汉朝使臣前面来,大兵跟随在后。如今我们也效法汉朝的办法,先派使臣到汉朝,然后发兵袭击。”于是请求单于派他与呼卢訾王各率骑兵万人,南下沿汉朝边塞一带打猎,相互会合后就一齐攻⼊汉朝。但是,匈奴两路大军尚未到达汉朝边塞,恰好先有三名骑兵逃到汉朝归降,报告了匈奴的⼊侵谋。于是汉宣帝下诏征调边疆骑兵屯守各要害地区,派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率领五千骑兵,分三路,各出塞数百里击,分别擒获匈奴数十人而回。当时匈奴见己方三名骑兵逃跑,便不敢进⼊汉边,于是率兵退走。这一年,匈奴发生饥荒,民人、牲畜死亡十分之六七,又征调两路骑兵各万人以防备汉朝袭击。秋季,匈奴以前所降服,居住在匈奴东部地区的西族部落,数千人在其首领的率领下,全都驱赶着自己的牲畜迁徙,与匈奴边防军遭遇,相互战,杀伤极多,于是向南归降汉朝。 wWW.bWo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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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史记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走下神坛的毛走下圣坛的周红墙内外贺龙生与死共和国秘使龙困与微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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